在心里告诉自己，谁要爱谁去爱吧，我还是喜欢当我的孟大小姐。
我以为那天我说的很清楚了，我们是没有关系的两家人。
无论是他上不了私立高中、还是他妈辛苦操劳多年，都和我家没有任何关系，但没想到，三天后，这对母子还是锲而不舍的出现在我眼前。
只是这次，她们出现的地方是孟家老宅。
老宅虽然毗邻西区闹市，但三面环湖，正面对着博物馆和图书馆，难得闹中取静。又是封闭式小区，安保做的极好，院内建筑红墙白瓦，绿树成荫，颇有旧时之风。
爷爷、奶奶从国坤退下来之后醉心于下棋、插画、茶道各种风雅。后来有了我，又专心致志来带我。
我大半童年都是跟着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过的。
“我们敏敏又长高了。”付闻樱感慨，想起刚刚带孙女去看新一季服装，“才几个月不见，身高尺寸又换了。”
“她们这一代，各方面的条件是比我们都好。”前排开车的孟宴臣浅笑，“上次去开家长会，她不少同学都跟我差不多高了。”
“等她们这群小朋友长大，我们省内的平均身高可以创历史新高了。”孟怀瑾也一笑。
车子正要驶进院子，却门口看见一个女人在和物业苦苦纠缠。
“我是来找孟怀瑾的。”
“他真的认识我，不信你们打他电话！”
“这位女士如果您有孟先生电话，您可以直接打给他的，我们核实了没问题，就会放行的。”
许沁焦急地在原地走来走去，很奇怪，明明才四月春景，为什么日头还那么晒，晒得她头晕眼花。就是这么一甩头，她瞥见一辆熟悉的车影。
她快步上前，拦在车前，等车窗降下来，许沁才颤抖的吐出两个字：“妈妈……”
她认出了逐渐老去的付闻樱女士，付闻樱自然也认出了曾经的养女，“许小姐又忘了，我不是你的母亲。”付闻樱语气冷漠。
“许小姐，我们要回家了，请不要挡着我们的车。”孟宴臣语气也有些愠怒。他已经查到许沁一而再、再而三纠缠她们的目的了。
就是为了钱、钱、钱。
许沁早年是个恋爱脑，但生了儿子后也有点不一样。一颗心，半颗在宋焰哪儿、半颗在宋知许这儿。
她想给儿子最好的，像她从前那样的成长环境，有时会不自觉抱怨起宋焰工资低。
宋焰可不惯着她的脾气，“许沁，这么些年来，你除了给我添乱，还干过别的吗？”他数落许沁的种种缺点，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声音极其具有威慑，“你要明白，现在是我养着你，你是那个坐享其尘的人！你以为把责任推卸给我，你就不必对不起知许了？”
“记住，知许是因为有你这么个只会拖后腿的母亲，才会从一开始就输在起跑线上的。”
许沁终于崩溃地哭了出来，不停给丈夫、给儿子道歉。
宋焰只是居高临下的看一个中年女人是如何像疯子一样的哭。
第577章 （会员加更）
宋知许跟宋焰翻版似得，青春期一到，无师自通撩妹、逃学、招收小弟三要素。考试成绩还没许沁血压高。
许沁无法放任自己儿子堕落，只能来求孟家帮着拉拔。
许沁哀伤地看着孟宴臣，难过地说：“哥哥，你以前不会这样对我说话的。”
“因为那个时候你是孟沁。”
许沁摇了摇头：“你知道的，我一直都是许沁。”这话有点暧昧，令孟宴臣本能般的涌起一股反感。
许沁忽然用哀求的目光看向我，哀哀道：“敏敏，你也想要个弟弟的，对不对？一个人长大很孤独的，两个人支撑才能撑下去。我知道的，你不要怕，你告诉我。”她形容疯癫，可她过于笃信的态度引起我的好奇。
孟宴臣终于明白这股反感来自何处，他深深看了许沁一眼，“许沁，你太自信了。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阴暗的，我的女儿如果不高兴，她会直接和我说，不需要你妄加揣测。”
我也不太能理解，许沁所谓的‘孤独’是从何而来、又是如何判断的。
我有朋友、有爱我的家人、有很多想要做的事情，根本没时间去感受孤独。
她不会从来没朋友吧。
我想完，都觉得自己这个猜测好笑，连秦桧都有三个朋友，许沁不至于连秦桧都不如吧。
我不知道自己无意中猜到了真相。但许沁整个人靠车这么近，贸然发动，我们也怕出事。
“好了，站在这里像什么样，上车一起回去说吧。”爷爷深深地看一眼许沁，然后跟爸爸说。我还想说什么，被爸爸一个眼神制止，只得乖乖噤声。
“爸妈，哥，这是知许，我，我早就想带他见见你们，一直没有机会……”
刚一关上门，许沁就迫不及待打开手机调出宋知许的照片，极力想要两位老人分给她的孩子一点目光。
奶奶眼皮都懒得动，只是继续重复那句话：“许小姐，注意你的称呼，我们孟家……”她冷笑一声：“……不是配不上许小姐吗？”
在我印象里，奶奶一向是优雅从容的，甚少有这样疾言厉色的时候。看来当年许沁确实把奶奶上的很深。
“可是当初是您先对宋焰……”许沁下意识反驳，但她好歹还记得这次来孟家的目的，讪讪地止住了话头。
否则，接下来的对话会一直在‘孟家人贬低宋焰’、‘自己维护宋焰跟孟家人争执不休’中循环往复，直到她再一次被赶出家门。
许沁带着哭腔，诉说自己十几年来不易的生活。一碗白粥是幸福、两碗白粥也是幸福……直到吃到第九十九碗白粥，许沁终于吃出了苦味。
柴米油盐并不是她所想的那么美好，人间烟火更是摧残她的肌肤。而随着宋知许的降生，生活开支再一次将她、将宋焰压地喘不过气。
她才出月子没多久，就要去找工作。大医院对她还有印象，或者说对‘白衣恶魔’这条视频有印象，都不敢聘用一个学历不算出众、经验不算丰富，又有负面消息的人。
许沁无奈之下，只能去她过去看不上眼的社区门诊工作。虽然累，她的右手也没有施展的空间，但怎么每个月都能有工资到账，有钱能补贴家用。
第578章 （会员加更）
按照许沁现在生活状况来说，能尽早把房贷还完，给家里攒几万流动资金就不错了。为宋知许请家庭老师辅导功课、让宋知许上私立高中、每年定期出国旅游……根本是不现实的。
“所以呢？你又想到了孟家？”许沁怔怔地看着孟怀瑾，摇摇头，叹息一声：“我就这样也就算了。只是知许，他不该也这么苦。”
“苦？”奶奶嗤笑一声。没想到她当年那么笃定的爱情，现在只换来一个‘苦’字。
许沁点点头：“孟家可以给他更好的生活。”
我都有些听不下去了，合着许沁把孟家当成接盘侠了，什么都敢往盘子上摆。
许沁眼眶微红，“孟家的孩子应该过敏敏这样的生活，而不是在三流中学跟小太妹谈恋爱。”
她想找回从前脆弱中带着坚强的美感，让人继续为她动心。但用一种绝对不符合楚楚动人的脸，极力表现出楚楚可怜的表情，那是何等可怕的一件事啊。
而我也理清了，宋知许中考成绩不够理想，他们家又交不出择校费，于是就由宋焰拍板，送宋知许去职高，进可正常考大学、退可学一门手艺，出了校门也至于饿死。
可许沁去学校看过。
校园随处可见垃圾、烟头、槟榔、包装袋，顺着垃圾越来越多的地方，就是宿舍楼，像是上个世纪的建筑物，走廊白炽灯，水泥地，绿色单薄的铁门，每间宿舍都是一样的六人上下铺。
为数不多的娱乐是在操场大坪上一个水泥砌起来的高台，总会有那么几个小小年纪的、却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生，在晚上在音乐和起哄中跳舞。
有几次，许沁去学校抓宋知许有没有用功念书，就见到她儿子被几个涂着厚厚粉底的女孩子围着跳舞，那些女孩子还喊他‘宋哥’。
许沁当时看到那一幕，血压都上来了。
“呵，你不就是喜欢这样的么。你跟宋焰很自由了，为什么却要把自己送回‘不自由’的家。”孟宴臣语调微凉。把许沁十多年前说过的话，如数奉还。
“我跟宋焰不一样。”许沁嘟囔着，她在这件事上有超乎常人想象的固执。
没救了。
我望着许沁，似乎明白了十几年前的家人在面对她时的感受。
既想要尊严，又想要钱，贪得无边。
“许沁，孟家不会无限制给你兜底的。”孟怀瑾不解、也厌恶。原来孟家的教育并没有让许沁变得更好，反而现在再看，她真的完美继承了她爸爸的基因。
贪得无厌。
是的，就是贪得无厌。孟怀瑾虽然跟许父有革命友谊，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这家人骨子里就是疯狂且贪婪的。
第579章
眼看爷爷奶奶不愿帮她，许沁又对着爸爸哭诉，“孟宴臣，你说说话啊！你以前对我很好的，知许他才十五岁，不能就这样毁掉呀！”
人到中年百事哀。最近这些年，许沁总能梦到在孟家生活的日子，甚至好几次在梦里望着孟家人离开的背影流泪。
宋焰说是孟家在她小时候留下的阴影太深，导致成年后也忘不掉。许沁信了，不信不行，她为这段感情放弃太多了，要是到最后连这个家都没了，她的人生就真正变成了一场笑话。
只是他们大人吃点苦、受点累，无所谓。可知许还年轻，他是冉冉初升的太阳、是希望，不应该因为一时的放纵，后悔终身。
孟宴臣对她的恳求视若无睹，反问：“你觉得你被毁了吗？还是宋焰被毁了？”
许沁沉默半晌，语气疲惫：“我知道这么多年你一直心里有个结，如果这是你想听到的答案。”
“宋焰他是唯一可以让我随意哭随意笑的人，可能在你们眼里，我被他毁掉了，但是……”许沁苦笑一声，抹了抹眼泪，“我不后悔。”
“我不想再去评判年轻时我们谁对谁错，我放弃了一些东西，你也是。当初你摔了全家福，对妈说了很多过分的话，爸妈也很明确放你去追寻你想要的自由，他们也只当白养了你一场。你为什么还认为孟家是那个任你予取予求的孟家？”
“可是你是孟宴臣啊。”许沁是真的不解，不是都说初恋是最难忘的么。为什么孟宴臣却可以忘得如此干净？
孟宴臣不知道，许沁经常在角落里偷偷窥探过他的生活。
那个她和宋焰，终其一生都无法达到的高度。
我听着有些惊悚，许沁这话是什么意思、是想暗示她和爸爸之前有过一段。我立即转头看向爸爸，爸爸眼光应该不会这么差，对吧？
孟宴臣听着她天真的话语，终于意识到，还真就是年少时过于顺遂、自己又任她予取予求，才造就明明已经被生活折腾的疲惫不堪，却仍旧保有自信的许沁。
“许沁，这么多年你也该醒了。”孟宴臣摘下眼睛，揉着有些发痛的眉心。
我看到面前的许沁突然露出茫然的神情，随后脸色大变。
这场谈话最终以不欢而散告结。
爸爸似乎怕被我被许沁的话影响，在妈妈回来前，还语重心长的拉着我聊了很多。
他尽量不掺私人感情地给我讲了年轻那段荒唐的往事。
“是怕我跟妈妈告状吧！”我揭穿他的真实想法。
“你妈妈对这些事清楚得很。”他一派淡然。
但这天晚上我分明看到他亲自下厨，做了几道妈妈最喜欢的菜色，还把我丢给爷爷奶奶带。
虽然我也很喜欢爷爷奶奶，但对对他的行为，我只想说：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第580章 （会员加更）
后面听说，一个叫宋焰的男人又闹到我们家。只是这次，爸爸、妈妈并未让他进来，他就只能在外面发发脾气，踢踢水泥。
至于痛的是谁，就不好说了。
“他真的只有四十岁么？”我望着后视镜照出的中年男人，长得确实跟宋知许有几分像，但不知道为什么眉间的岁月痕迹格外深。
为防再有被拦车的状况发生，家里很快又换了一辆新车，还贴上防窥膜，确保别人无法通过车窗看到车里坐着什么人、几个人。
所以司机才能顺利把车开出院子，宋焰在外边无能狂怒了许久，都未发现他想‘扒掉一层皮’的对象，早就离开了。
“以后看到这家人躲远点。”妈妈千叮咛万嘱咐。
我当然也明白‘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道理。这家人，爸爸看着有躁狂症、妈妈看着有臆想症，宋知许虽然还没什么显著特征，但长期和这样的父母生活，就算没病，也会变得有病。
后面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有见过宋家人、也没听到他们的相关消息。
这也很正常。
先不提这对父母表现出的素养能不能胜任他们现在的工作，但他们确实是有正当职业的。不可能天天把时间都花在围堵孟家人上。
至于宋知许——他现在是他那片校区一霸，小弟、女友无数，风光无限。
他也沉浸在校霸光环所带来的虚荣中。
许沁看着这样的儿子十分心疼，好不容易凑齐一家人都在的时候，苦口婆心的劝说宋知许走上正轨。
宋知许却无所谓道：“我现在很好，不需要你来指手画脚干涉我的生活。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将来还不是给高中都没毕业的大老板打工。”
许沁跟他解释什么是‘幸存者偏差’，书读不好、生意却做的风生水起的只是少数，大多数书没读好的生活都很不如意。
但宋知许自有一套逻辑，“我爸年轻时不也是在外面有一帮兄弟，天天逃课打架，可他现在过得差吗？”
这话让许沁没法接。她深刻感受到了教育孩子不是一件容易事，她每每想劝知许走上正轨，知许就会拿他爸爸当年如何如何说事。
久而久之，宋焰也开始站在儿子这边，劝她少鸡娃，让孩子自由自在长大。他就是这么过来的，现在不是一样过得很好。
可许沁想到的却是。宋焰正是因为放任自己野蛮生长，所以这么多年来一直因为学历问题升不了，而且对于家庭资产规划也很糟糕，颇有几分‘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意味。
所以家里永远存不下钱，不是被宋焰拿去请客壮阔，就是借给那些弟兄，十几年了他们一家三口还是住在那个铁道旁的顶层。
唯一比较庆幸的是，她总算习惯了夜间列车驶过的声音，不会再像头几年那样整宿整宿睡不着。
不然往后几十年，许沁该怎么熬。
第581章 番外
和宋焰结婚的第二年，许沁就生了一个儿子，宋焰给他取名宋知许。抱着新得的儿子，宋焰说，将来我们爷俩一块儿保护你。
许沁觉得自己很幸福，她果然没有选错人。
如今她没了繁重的工作，可以专心照顾家庭。她在朋友圈分享着自己儿子一天一天的成长，有时不经意看到孟家的朋友圈。
孟宴臣家里也生了一个女儿。
许沁想，孟宴臣和他的孩子真是太可怜了，一辈子都要屈从在束缚中，无法像自己一样得到解脱。
和宋焰结婚的第三年，许沁学会了做营养餐、和各种家务。
你看，其实要上手也没有那么困难。宋焰会在享用完泡澡和晚餐后，抱着自己说，他娶到了一个好老婆。
许沁想，‘男主外、女主内’是有道理的，宋焰现在越来越爱自己了。
和宋焰结婚的第五年，宋知许要上幼儿园了。许沁觉得自己应该可以放松一下了，但是翟淼怀孕了。
宋焰让她去照顾怀孕的翟淼。宋焰说，舅舅、舅妈养他到这么大不容易，她应该要懂得孝顺感恩。
她想，要是没有舅舅、舅妈，她就遇不到这么好的宋焰。所以，她接下了照顾翟淼养胎的工作，连翟淼都说：“嫂子，我哥能娶到你真是他的福气。”
许沁更加心满意足了，家人就是要互帮互助才是家人，像孟家那样只会如流水一样花钱，让人坐月子中心有什么用。
只有物质、没有真情。
和宋焰结婚的第七年，宋焰越来越忙，整天捧着个手机不离手，自己多问几句都会被骂不信任他。
但许沁理解他，他现在要承担一家三口的开销，压力肯定会更大一些。而且她从来没在宋焰身上闻到香水味，宋焰还是爱她、珍惜她的。
寻常夫妻间的‘七年之痒’，他们从来都没有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