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长生摸了摸自己被火花烫出一个洞的衬衫，又看了看自己有些红肿的手，脸上满是挫败。
他就不是做焊工的料。
只是不做焊工，他还能去做什么？
想到家里人的责骂声，朱长生忍不住叹了口气。
“同志，工作遇见了什么问题吗？”
朱长生被一旁忽然间响起的说话声吓了一跳，等到他扭头就看见了一脸笑意盈盈的苏南枝。
他蹙眉一脸疑惑，“你谁啊？”
虽然苏南枝长得很好看，但是此刻朱长生因为心情不好，态度实在算不上好。
苏南枝也不生气，“我叫苏南枝，是拖拉机厂新来的兼职推销员。”
朱长生眉头皱得更紧了，虽然他没见过苏南枝，但是苏南枝的大名早就在昨天就在拖拉机厂传遍了。
只是这名声可不好听。
苏南枝一个外地人能够空降进入拖拉机厂是因为和新来的厂长东方定关系匪浅，至于是什么关系，说什么的都有。
朱长生倒是不怎么相信这些八卦，毕竟他一个关系户最知道关系户的痛苦。
苏南枝不知道朱长生丰富的心理活动，她指了指被朱长生踢到一旁的焊机，“朱同志，你这焊机能先借我用下吗？”
朱长生张口就拒绝，虽然他技术不行，但是工作态度很好。
“不行，我下午还要干活呢，借给你用我下午做什么？”
苏南枝看了眼地上随意散落一看就是练手用的旱在一起的铁皮，嘴角抽了抽。
虽然她不是专业的，但是这一看就不像是在干活。
“你这一早上干的活挺多的啊？”
苏南枝忍不住嘀咕了一声。
朱长生眼睛一瞪就要反驳。
“你懂什么，我这是精益求精，把损失控制在最低，提高工厂的拖拉机质量，你就等着把我的技术提升上来，吓死你吧。”
苏南枝眉头一挑，眼底闪过一抹亮光。
一旁的白振飞忽的开口，“长生，你进厂都一个多月了，连基本的点焊还不熟练，要不今晚我教教你吧。”
朱长生：……
对上白振飞清澈愚蠢的眼神，朱振飞骂人的话说不出来了。
车间的人对他有两种态度，一种对他十分的讨好谄媚，一种则是鄙夷无视他。
前者虽然讨好他，但是只停留在言语中，没有那种宣传册上的热心助人的行动。
倒是白振飞，作为半个和他一样的关系户，技术比他好，因为性格脾气好，是整个车间的最底层，吃亏简直就是白振飞的代名词。
虽然情商低，说的话不中听，但是是整个车间会真的给他开小灶的热心人。
朱长生虽然脾气差，但是也知道好赖，面对白振飞还是没把难听的话说出口。
苏南枝没听见白振飞的话之前就觉得朱长生不像是在能在车间工作的人，白振飞的话更加肯定了他的猜测。
她忍不住笑着开口道：“你没想过换个工作？”
第181章 跟着我混
朱长生怎么没想过换工作，只是他之前换的工作太多了，家里已经给他下达了最后通牒，要是拖拉机厂的工作还是保不住，就让他去乡下种地去。
虽然车间的工作不轻松，但是怎么也比下地干农活要好吧。
不过这些话，爱面子的朱长生自然不会和她说，他睁着眼睛说瞎话，“拖拉机厂的工作很适合我。”
苏南枝耸了耸肩没有反驳，只是在此指了指一旁地上的焊机，“那朱同志，你这焊机就借我用下吧，反正你也不需要多练习了，而且何组长应该也没给你安排工作吧。”
朱长生还没说话，白振飞又开口了。
“何组长一直没给长生安排工作，说是他的技术还有待提高。”
说着他转头看向朱长生，“长生，下午先借我用下，晚上我给你开小灶再教怎么点焊，可以吗？”
想说不可以的朱长生被苏南枝堵住嘴，最后只能憋屈的点了点头。
因为脾气差，他把车间其余肯教他的人都给得罪了光，白振飞是唯一一个没被他气跑的了。
为了留在拖拉机厂，他就忍下这口气吧。
“我晚上没空，你白天教我。”
苏南枝有些好笑的看向朱长生，她可算是知道朱长生怎么可以进拖拉机厂半个多月了，还连最简单的点焊还不会了。
其中一个原因就是没有天赋，当然还有最大的原因就是这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少爷怕吃亏，丝毫没有这个年代人吃苦耐劳的朴素精神，可以说是拖拉机厂拒绝加班第一人。
白振飞显然不是第一次听见朱长生说这话了，他无奈的摇头，“行吧，等我不忙了，我再教你。”
闻言朱长生这才满意的点头。
朱长生把电焊机借给了苏南枝，也没闲着，一边看着白振飞重新调整旧的拖拉机，看了眼苏南枝，忍不住好奇道：“你真的打算把这拖拉机给卖掉啊？”
苏南枝看着白振飞娴熟的手法，在心里满意的点了点头。
虽然白振飞情商低，但是技术好，也不是那么一无是处。
不过技术再好，在白振飞“缝缝补补”的焊接下，看上去还是有点寒酸和破烂的。
如果不说是放在仓库很久的，别人还以为这拖拉机是用了很多年。
此刻听见朱长生的话，她点了点头，“不卖留着看吗？虽然花花绿绿确实挺好看的。”
朱长生嘴角抽了抽，这拖拉机可太寒酸了，他不理解有什么好看的。
“这太破了，有谁会买？”
拖拉机是大物件，不说货比三家，这寒酸的样子谁能看得上，除了……
反应过来，他有些诧异的看着苏南枝。
“你打算把这库存拖拉机给卖给那些穷乡僻壤吗？”
苏南枝有些惊奇的看向朱长生，没想到拖拉机厂还有人和他不谋而合。
见状，朱长生更加肯定了猜测，神情有些得意。
“你这拖拉机也不可能卖去农机站，人家农机站都有固定合作的拖拉机厂，虽然你的拖拉机看上去破破烂烂的，但是个人也买不起，只能去找村集体买吧。”
他一边说一边更加肯定，脸上满是得意。
只是得意维持不到一秒，苏南枝就开口打断了他的得意。
“朱同志，你知道一台拖拉机要多少钱吗？”
朱长生脱口而出，“1.5-2w，你现在修理的这种小型的拖拉机也需要三四千。”
苏南枝继续追问，“那你知道一个200人的村子一年能够赚到多少钱？”
朱长生是土生土长的城里人，还真的不知道200人的村子一年能够赚到多少钱。
苏南枝嘴角勾起，眼底却没有任何的笑意。
“按照一个壮劳力10个公分一天，一年的年收入大约为60元，普通劳动力7-8个公分一天，一年的年收入大约是40-50元。”
“估算下来，如果一个200人的村子里壮劳力占比30%，普通劳动力50%（100人）、其他人占比为20%（老人/妇女/学生），那么一年下来的年收入大概在八千多元。”
虽然国家在努力的发展建设，但是还是太穷了。
八千多在这个年代听上去挺多的，但是想要一个村子集合半年的收入来购买一台拖拉机显然也有些不切实际。
朱长生也听懂了苏南枝话里的意思，他刚刚的得意消失。
穷乡僻壤应该也买不起苏南枝的拖拉机。
“那你打算卖给谁？”
苏南枝刚刚脸上的沮丧消失，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当然是有钱的村子了。”
朱长生开口想问怎么判断哪些村有钱，就被苏南枝给打断了。
“你想知道，过几天跟着我去乡下不就知道了。”
朱长生：“我要上班……”
他的话说到一半，在看见苏南枝一脸戏谑后，还是没说下去。
好吧，拖拉机厂有没有他都一样。
“你要是实在好奇，要不也跟着我混吧？”苏南枝一脸戏谑。
她倒是觉得朱长生脑子灵活挺适合做销售的。
朱长生却是没有一口答应下来，虽然他和苏南枝这么接触下来，觉得苏南枝不是众人传闻里的那种乱走关系，私生活混乱的同志。
但是让他从车间工人去跟着一个不是正式的销售员做销售，多少还是有点不靠谱的。
见朱长生没说话，苏南枝也没劝他，毕竟上赶着不是买卖，她转头继续看着正在翻修的拖拉机。
只是越看白振飞翻修，就越觉得奇怪。
最后实在忍不住开口，“我看拖拉机厂的仓库没有漏水，怎么这几台拖拉机会锈得这么厉害？”
毕竟一台拖拉机要好几千块钱，有的县城一个县城都没几台拖拉机，算是重大财产了。
朱长生才来拖拉机厂半个多月，自然回答不了苏南枝的问题。
白振飞一心二用，“我听我爸说之前仓库顶破了个洞没注意，等到注意的时候放在角落里的拖拉机都生锈了，根本不能用，黄主任让人把拖拉机给拆分了，能用的都给回收了，不能用的就丢了。”
苏南枝若有所思，仓库破洞进水了没人注意到，库存拖拉机生锈也没人知道。
巧合好像有点太多了？
当然最重要的是处理这件事的人是黄宝贵。
不远处的何组长看着苏南枝从朱长生那借到了焊机，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没想到还有朱长生给自己拖后腿的。
这样他就没有借口说车间没有多余的焊机了。
不过看了眼白振飞手底下的拖拉机，他面露不屑，这拖拉机怎么从仓库开出来的，就会怎么开回去，黄主任根本没必要让他给苏南枝下绊子。
第182章 我没病
苏南枝一下午就在车间看着白振飞翻修拖拉机，时不时的问些拖拉机的相关问题，直到拖拉机厂下班时间到，苏南枝让白振飞停下手头的活。
虽然着急销售翻新的拖拉机，但是苏南枝不鼓励加班干活。
倒是白振飞十分沉迷翻修，毕竟平时在车间他就做做最简单的电焊工作，最后还是在苏南枝的催促下停下了工作。
“走吧，今天算是正式开工，我请你吃饭。”
苏南枝大手一挥，十分的阔气。
一旁本来打算走了的朱长生停下了脚步，看向苏南枝。
苏南枝也十分上道，“朱同志一起。”
朱长生点了点头，自从来到舟山县，他就没下过饭馆了，肚子里一点油水都没有。
三人兴高采烈刚走出车间，还没走到拖拉机厂门口，就看见了不远处围着的人群。
白振飞虽然平时有些木讷，但是为人十分有好奇心，率先朝着人群跑了过去。
等到苏南枝和朱长生凑近的时候，白振飞已经从人群里挤了出来，一脸崇拜的看着苏南枝。
“苏同志，没想到你除了是烈士家属外，你竟然还在人贩子手底下救过小孩，你太优秀了。”
他说话声音没有压低，聚集的人群听见他说“苏同志”，齐齐将目光看向了苏南枝。
拖拉机厂的人虽然知道厂里来了一个兼职销售员叫苏南枝，但是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苏南枝长什么样。
现在算是第一次见苏南枝。
经过这段时间给自己毫不吝啬的投喂和灵泉保养，现在的苏南枝已经和她重生的时候有了截然不同。
除了在穿着上，苏南枝为了不引人关注穿得格外的朴素外，只看她的脸，不认识她的人，只会觉得她从小的生活家境十分优渥，才能够养出苏南枝这副好皮囊。
这让众人有些惊艳的同时，不免有些诧异。
毕竟距离苏南枝重生没三个月，苏南枝还是有些消瘦，看上去实在不像是能够对付人贩子的。
很快人群就开始窃窃私语起来，“这真的是新来的兼职销售？”
“和报纸上的不是一个人，只是凑巧同名了吧？”
“不过长得好看，难怪和厂长关系好。”
苏南枝听着这些或是疑惑，或是满是恶意的话，挑了挑眉，凑近到了公告栏前。
就见公告栏里贴着一张报纸，占据报纸最大页面的板块写着一行醒目的标题。
“18岁少女智斗凶狠人贩子”
苏南枝：圆圆妈是懂做标题党的。
有人见苏南枝看着报纸没说话，忍不住凑上去好奇道：“苏同志，这个报纸上的人是你吗？”
苏南枝丝毫没有犹豫地点了点头。
她不是雷锋做好事不留名，如果不是条件不允许，她恨不得拿着大喇叭在舟山县宣传一下自己。
这个时代能因为做了好人好事上报纸，简直就和后世出现在黄金档新闻联播里差不多。
原本对苏南枝有看法的拖拉机厂工人此刻都忍不住改变了看法。
能勇斗人贩子的同志能够坏到哪里去。
苏同志的人品可是经过公安局和报社认可的。
“苏同志，没想到你看上去瘦瘦小小，这么勇敢。”
“我们拖拉机厂以你为荣。”
“人贩子可真该死，因为有苏同志才避免了一个家庭的破碎。”
“苏同志，以后在拖拉机厂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找我。”
“还有我。”
此刻听见拖拉机厂工人的话，苏南枝觉得自己低估了他们的纯洁。
倒是衬托得她有些不纯粹起来。
不过苏南枝面上还是一如既往的淡定，倒是让旁人觉得她年纪轻轻，不卑不亢是个成大事的。
不过也有好奇的人想到了中午在食堂发生的事情，试探性问道：“苏同志，你除了和厂长关系好，是不是还和黄主任认识啊？”
说认识还是比较客气的，他觉得应该说有仇。
苏南枝刚想回答，就看见了低着脑袋匆忙之间路过人群的黄宝贵。
丝毫没有犹豫，苏南枝就喊住了他。
“黄主任，这么急匆匆的是回家吗？”
“咱一起走啊。”
顺着苏南枝的视线，众人立刻就注意到了人群外的黄宝贵，再听见苏南枝的话，耳朵立刻高高竖起。
回家？还一起走。
他们更好奇苏南枝和黄宝贵的关系了。
黄宝贵很想装作没听见，只是众人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让他根本就装不了傻。
他铁青着一张脸对着苏南枝拒绝，“不回家，有事。”
说完他抬腿就想要离开。
只是苏南枝显然没有打算这么轻易的放过他。
“黄主任，这是去精神病院看你姐吗？”
越是黄宝贵不想说的，苏南枝就越提了起来。
“不过你这去精神病院看人，倒是可以顺便也给自己看下。”
大家都在中午的时候知道黄宝贵有个精神病的姐姐，黄宝贵去精神病院看姐姐倒是很正常，却不理解苏南枝为什么要让黄宝贵也去看病，有些按捺不住的也就立刻问出了声。
苏南枝最喜欢别人问问题了，立刻回答道：“我之前听下乡的知青说过，精神病会遗传，黄主任的姐姐有精神病，黄主任十之八九也会有疯病。”
众人先是面面相觑，接着也反应了过来，十分默契的离黄宝贵远了一些。
要是被精神病人给打了，他们可上哪说理去。
有些和黄宝贵不对付的人都忍不住开口调侃。
“难怪黄主任一张脸成天阴晴不定的，上一秒对着领导笑嘻嘻，下一秒看见别人就开始翻白眼了。”
这话一出，周围人瞬间就笑出了声。
黄宝贵脸色黑成了炭，想要找到刚刚说话的人，却只能看见一张张嘲讽的脸，他从牙缝里挤出一抹笑。
“我没病。”
第183章 被骗了
苏南枝摆了摆手，一脸你说都对的敷衍模样，“行吧，没病就没病，黄主任怎么怎么还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你还是要多修身养性，不然别人还以为我们拖拉机厂的人都和你这样脾气不好呢。”
黄宝贵：被人说精神有问题我还不能生气了？
只是这几次的交锋下来，他对苏南枝已经有些避之不及。
他要脸要皮，不像苏南枝孤家寡人，为了一点蝇头小利不要脸不要皮。
黄宝贵心里劝着自己，不要和苏南枝斤斤计较，只是看着苏南枝那副装模作样的样子，还是有些气闷。
苏南枝看着他想要发火却发不出来的样子，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几分。
“对了，黄主任，公安局都发了批评信，我都没听到你和我说声对不起呢。”
“趁着大家都在，也让大家做个见证。”
“你是不是应该和我说声对不起啊。”
黄宝贵：？
周围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已经开始起哄起来，让黄宝贵道歉。
“苏南枝，怎么说我姐姐也算是你养母，你这么狠心把她给送进了精神病院，现在还这么得理不饶人，你别太过分了。”
黄宝贵看着苏南枝校长的样子，最后还是没有忍住阴阳怪气。
“别以为你有背景，我就怕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