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半晌没有反应,黄濑蹙着眉忍了忍,直接凑上去威胁性地在她嘴唇上咬了一口,哑着嗓子道:“明明更害羞的事情都做了,怎么又吝啬起来了。”
月岛琉衣似乎愣怔了片刻,忽然抿着嘴笑起来,摇了摇头,似乎有点无可奈何的样子,随后指了指手腕,示意他时间不多了,随后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闭上了眼睛。
黄濑起身,随手拿过打在椅背上的浴巾围在腰上,朝着浴室走去,一头金发微微翘着,背影透出一股子不高兴的孩子气。
黄濑进了浴室好一会儿,月岛琉衣悄无声息地睁开了眼,盯着天花板放任自己混乱的思绪一片空白地游荡。
“啊啊啊啊……”她尽力压低了声音,发出了一串没有意义的语气词,随后她朝着浴室的方向看了一眼,怕惊动了黄濑。
“あ、 い、う、え、お……”她又背起了五十音图。
她抬起一只手捂住了眼睛。
这次是听觉。
她听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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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黄濑从浴室里出来,发现床上已经没人了,他对着铺陈平整的被子愣怔了好一会儿,头发上的水珠滴到了皮肤上,让他打了个激灵,几乎带着几分惶恐冲了出去。
直到看见环抱着双手站在落地窗边的月岛琉衣,黄濑才松了口气。
熟悉的体温贴上来,月岛琉衣忍不住扬起了嘴角。
他身上还没有干透,水珠贴在手臂上,月岛琉衣的浅蓝色衬衫上立刻晕散开一小块深色的水痕。
“不是自己说的还要睡一会儿吗?”黄濑嘀咕着。
月岛琉衣听不见他说什么,只感觉到来自黄濑胸膛的振动从后背传来、还有落在她脖颈上的水珠凉丝丝的、他的温热气息拂过耳廓激起了一圈小绒毛。
听不见任何声音、闻不到任何气味,放大了她的其他感官。
这个时候黄濑才注意到她身上穿戴整齐的衣服,外套就搭在沙发扶手上,旁边放着她的包。
他一颗心刹那提到了嗓子眼,假装若无其事地说道:“今晚你想吃什么,我们出去吃还是在家吃?”
月岛琉衣没有回答他,让他觉得自己心跳更快了。
他抬起头,看到窗户玻璃上影影绰绰地映照出了月岛琉衣面无表情的脸。
每次她想事情的时候,神色都会格外沉静。
如果黄濑知道她此刻脑子里在想“我们就当做一夜情”还是“我就先告辞了,不是今天,是从你的人生里”哪个更难说出口,大概会气得直接撞破落地玻璃从楼上跳下去。
“我……”她说了一半却又停住了。
过了许久,他才听到月岛琉衣开口:“我送你出去吧。”
“啊?”黄濑等了半天听了这么一句,一时间有点莫名其妙。
“走吧。”月岛琉衣回身推了推他,“只送到电梯口哦。”
所以她要留在家里!
黄濑顿时心花怒放。
她这样说着,一路把黄濑送出了门,看着他在电梯里活力十足地朝着自己摆手,临了还说了一句:“家门的密码锁是你的生日。”
只是月岛琉衣没听见。
“凉太。”
在电梯快要关上的时候,她终于把刚才的那句话补全——
“我爱你。”
晨光定格了少年一脸的惊讶。
她笑了起来。
☆、第46章
候机室里,一转头就可以看到入夜之后的机场跑道,暖黄色的氤氲光芒如同漂浮在半空之中的月亮,温柔地从天而降,亮橙色的地灯勾勒出来的跑道仿若一条河流,光点隐约缥缈,却又仿佛触手可及。
月岛琉衣忽然从心底扩散出一种迷茫,在这座庞大空旷的建筑物中,周围所有的路人都有一张模糊的脸,窗外的夜幕映在她的眼睛里,如同不起涟漪的死潭。
包里的手机一直在不停地振动,她却没有任何反应。
身后有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整个人瞬间僵住,脸色变得极其难看,整个人都发起抖来,眼睛里闪过她有生以来最深沉的痛苦,她张大了嘴接连喘息了好几口,才回过头来。
身后的红发少年的表情清浅而淡漠,像是要看透她的灵魂那般深深地凝视着月岛琉衣,过了许久,他举起自己的手机,上面有一行字:“您决定了吗?”
“是的。赤司君。”月岛琉衣面无表情的点点头。
赤司继续打字道:“不和黄濑道别吗?”
月岛琉衣的目光落在那个名字上,一瞬间红了眼尾,嘴唇也不住地颤抖着。
赤司叹了口气。
她的身体颤抖得越发厉害,低声说:“求求你,求求你……”
或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在祈求着些什么。
赤司看着行将崩溃的女人,一切俱在掌握中的少年有一瞬间眼神十分茫然。
他即将把好友喜欢的女人送上前往瑞士的飞机,送她前往死亡。
这个念头在赤司心里一闪而过,然而他毫无触动,既没有觉得多严重,也没觉得多可怕,甚至没有考虑黄濑知道之后的应对方法。
他明白她会选择死亡的原因,当失去所有感觉之后,如何还能感知到自己是否活着?
他之所以会做这样的事情,因为他答应了安娜,会照顾她的王。
我们的宇宙可能是遥远宇宙的全息投影。
这是月岛琉衣的原话。
她便是周防尊的投影,而赤司征十郎,嚣张而飞扬的少年,说着“我的命令是绝对的”这种话,也不过是栉名安娜的投影。
或许我有一天也会变成这样。
赤司面无表情地看着月岛琉衣,这样想。
如果安娜死了的话。
赤司怔了一下,看着窗外的飞机,忽然想到月岛琉衣之前告诉他的话——
两个世界之间的镜面因为上一任赤之王的达摩克里斯之剑坠落而出现了裂痕,所以当年的那场空难,我通过裂痕去到了那个世界,而我们这个世界存在的源泉,是一个叫做德累斯顿石盘的东西。
白银之王决定让自己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坠落来摧毁德累斯顿石盘。
他的手指无法抑制地发起抖来,嘴里喃喃地说:“镜面……”
赤司脑袋里飞快地想着自己的事情,没注意到月岛琉衣缓缓地跪在了地上,膝盖砸在坚硬的大理石地板上,“噗通”一声钝响,但是她的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她被吞噬了所有的知觉,背对着机场跑道的方向,保持着这样一个僵立的姿势,渐渐的,一动不动了。
月岛琉衣的意识渐渐沉沦,最后失去的是视觉,她的世界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她却仿佛能够看到,自己处在一个极其空旷的空间,有什么在推着她不停地向前走,仿佛这样就可以从阴翳走到光明之中。
没有听觉、没有嗅觉、没有视觉、没有触觉,那她是通过什么来感知的呢?
或许所谓在探索着的,只是她的意识。
意识到这一点,她仿佛感觉到一滴水落下的声音,随即那滴水慢慢晕散开,干净澄澈的光线透过水滴洒落进来,水滴越扩越大,直到整个世界都明亮起来。
一个男人正背对着她,坐在一把椅子上,双腿离地,像个孩子一样转来转去。
月岛琉衣瞳孔一缩,过了两秒,笑了起来:“终于见面了。”
男人闻声回过头来,温和地冲她一笑。
月岛琉衣念出了那个曾经安抚过她无数次的名字——
“十束多多良。”
十束多多良从椅子上跳了下来,走到她面前,伸手在自己的头顶和月岛琉衣之间来回比较了一番,随即睁大了双眼,清澈的眼睛里映照出她的倒影,“琉衣你还真是……和我差不多高嗳。”
他的笑容非常治愈,即使是在这样诡异的情形下见面,也让月岛琉衣直觉到他身上某种安抚的力量,仿佛听到了那句曾经无数次带她走出困境的 “没事,没事,总会有办法的。”
月岛琉衣微微翘了一下嘴角:“我去过你的世界了,只是……”
十束多多良听到这里,眼神一动,自动接上了后半句。
“那个时候我已经死了。”他愣了愣,随即绽开一个灿烂的微笑:“哎呀,这样的介绍方式还真是特别。”
月岛琉衣看着他开朗的样子,简直有些无奈了,指了指他手上的DV,微微叹了口气:“草薙先生说你是个三分钟热度的家伙……”
他大笑起来:“那可真是太失礼了!”
月岛琉衣叹了口气:“话虽然这么说,但是你带进HOMRA里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个人物品他也有好好替你保管呢,不过真是令我惊讶,从滑板到裁缝,从吉他到料理,你的兴趣爱好也真是够多种多样的。”
“那当然。”多多良打了个响指,十分自豪地说道:“我可是吠舞罗的气氛制造者。”
“对了!”多多良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我见到了!你之前说的那个叫黄濑的少年。”
月岛琉衣仿佛被那个名字刺痛了一样,眼皮狠狠地一跳,半晌才扬起一个虚浮的笑容,嘴唇颤抖了一下,说道:“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