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基看也没有看这边一眼,做完这一切之后她就把车钥匙丢到了身旁的执事手里。
后者冷冰冰的环视了一圈,从不知道哪里掏出一把制作精良、一看就威力巨大的幽蓝色枪械。
——那枪械里明显承载着那个什么“宇宙魔方”的能量, 可以把一个人直接轰成灰。
他一脸威胁的往这边指了指:“小姐让你们离开。”
众士兵面面相觑,纷纷僵住了动作。
他们都听见了这个女人和约翰·斯密特的对话,他们当然不会像巴基一样从一开始先把她放在“无辜”的定位上。
但又很明显, 这个时候这个女人做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一件绝对不符合她“九头蛇合伙人”身份的事情。
这件事让他们犹豫过后,到底没有选择“杀了这个九头蛇的帮凶”,而是从后方被德军打开的通道里跑了出去。
倒计时牌已经少于5分45秒了。
刚刚冲入隔壁研究室拿资料的佐拉博士匆匆跑过, 在路过这个门的时候他下意识的往这边看了一眼,原本往前跑的步伐猛地顿住。
他看着跑了一大半的“实验品”们,一脸懵逼。
……
“你你你……你们……”
佐拉博士的视线从掉落在地的电子锁链转到轮椅上的维基。
“你……”
那一副圆溜溜眼镜下的绿豆眼明显的瞪大了不止三分之二。
在他愣神的过程中, 士兵们已经跑了个没影。
——除了还待在原地、完全没有去意的巴基。
维基在听见佐拉的声音时表情一寒:“阿糊。”
黑衣执事会意的将枪头转向这个矮个博士。
佐拉面色苍白,嘴唇都哆嗦起来:
“……你背叛了斯密特……背叛了组织……”
“不。”
另一边突然□□一个仿佛压抑着很多情绪的青年的嗓音。
“她从来不属于你们一方。”
巴基转了转翡翠绿色的眼珠,望向明明知道他在这里、却一直没有和他对视的姑娘, 眼底出现一抹极其坚定的光。
佐拉像是脱臼一样猛地一扭头, 表情像是见了鬼,声音也轻得像鬼:
“我就说应该先查查招募人员的背景……”
“奥利凡德家的幸存者和一个美国大兵……不……”
原本表情冷淡、在一片倒计时牌的翻牌声中不显惊慌的姑娘瞳孔缩了缩。
她以一个盲人绝对不可能有的敏锐、动作极快的反手夺过黑衣执事手里的枪。
随后,晶蓝色能量伴随着扳机的下扣、像是昭示着死亡的死神镰刀一样扫过佐拉所在的方向。
姑娘的唇和手部经脉绷得又紧又直,枪发出射击的后坐力让她的手腕微微抽动一下, 但那光束射出的轨迹依旧非常、非常的稳。
“嘭!”
她的视网膜上映着蓝光射出的路径、佐拉博士微弱的能量场、巴基和以往并不十分相同的轮廓。
后坐力带来的压力还停留在指尖, 她面无表情的等待着那束来自宇宙魔方的能量一寸寸侵蚀佐拉的身躯,将他化作齑粉……
然而这一幕并没有出现。
晶蓝色的能量在佐拉的周身突然软化,像是被一张无形的屏障挡住了一样, 从一股速度极高、压强巨大的水流,化成了一滩突然散乱的水幕。
更要命的是,那水幕以肉眼可见但绝对来不及阻止的速度,重新凝聚,往这边狠狠的反弹回来。
眼前一团熟悉的轮廓扑将过来,那人的力道和臂弯里的温度都是惊人的熟悉,这种熟悉让她在一瞬间感到……
——恐惧。
她感到恐惧的刀俎悬在脑袋几英寸之上的空气里,那锋芒的寒意略过额间,像是下一秒就会狠狠斩过她的前额叶,将她的思绪绞得粉碎。
带给她这种恐惧的人伴随着刺耳的轰鸣之声喊:
“维基!”
……
是夜,九头蛇基地的交战之声,响彻了整个战区。
史蒂夫机械性的拨开所有挡在他面前的人群,敌人的、逃跑之人的、友军的。
在不得不被拦下的时候,他发了疯一样用他的拳头——四倍力量的拳头——去揍翻每一个企图挡住他的路的敌人。
从未有如此一刻,他这般感谢为他带来力量的博士和美国军方政府。
越往上跑、人越少、警报声越尖锐。
斯密特开启了□□——这是他从其他人嘴里听说的——而巴基还在上面。
他哐哐哐的大步跨过几阶又几阶的楼道,离总控室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然而,那像是平静水面被投下巨石一样蔓延开的能量光波在那落地的玻璃窗前炸开——光线先于声音出现,轰鸣声转瞬即至。
史蒂夫只觉得自己的心毫无防备的被扯入一片冰寒之中。
他摇晃着避开了那一声震颤的余波,过强的亮度之后他的眼前有一瞬间的昏暗,但凭借着四倍的恢复了,他还是动作极快的冲入了那道通道。
一个畏畏缩缩像是仓鼠一样的小矮子男人抱着一大堆文件和文件袋从上面慌里慌张的跑下来。
史蒂夫完全没有心思去管他。
这人的存活给了他一种隐秘的期望——期望那室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据说被带到这里来的巴基还好好的,或者和刚刚那个人一样老早就逃了出去。
还没到那扇门,他已经控制不住的喊了一声:“巴基!”
被炸裂的玻璃碎渣躺了一地。
映入眼帘的是两个一身狼狈、似乎昏迷不醒的身影。
史蒂夫差点就两腿一软跪在原地。
他飞扑一般半跪在那里,一眼就认出了巴基的后脑勺。
——深棕色短发的青年脸朝下趴在那里,背上似乎被什么灼伤了一点,破碎的衣服上杂乱的黏着一些不知名的暗色。
他身下似乎压着一个什么人,还有一架翻到的轮……椅……?
原本即将再喊一声“巴基”的金毛青年把那声喊话噎回了嗓子眼里,他抖着手把好友的肩膀往旁边挪了一点点,露出被他压在身下的那人的面孔。
“巴……维基?”
……
在不甚安稳的空濛里,她的眼前略过一些颜色。
即使她从未看见过这世界上的、“颜色”、是什么样的,她还是意识到,那是颜色。
银色、白色、幽蓝色、棕色的、还有翡翠绿色。
那些画面像是被梦境的飞鸟带来,一帧一帧的略过她眼前:
蓬松棕发、略带龅牙的小姑娘抱着那本神奇动物的书,摊开的页数上绘着一只活灵活现的泥伏雷,肥嘟嘟的左右扭动……
校长的白胡子上打着嫩粉色的蝴蝶结、每一根胡须都编织得恰到好处,但铂金发色的贵族男孩还是发出了看不顺眼的哼唧……
卷卷黑发大长脸的青年总是一副“在场的诸位都是辣鸡”的表情,摆弄一副从不知道哪个博物馆里弄到手的骨架,细数诸位金鱼的愚蠢和无知……
钻心剜骨的咒术从熟悉又陌生的魔杖尖端迸发、有着和救世主魔杖出自同一只凤凰的尾羽杖芯的魔杖被挥得飒飒作响,残忍又不容反抗……
日渐虚弱的身体渐渐无法支撑日常的生活、每一个字母都从发抖的羽毛笔尖冒出来,福尔摩斯的回信也从尖酸刻薄的“连字都写不来的金鱼”、渐渐变成了“也许你因为缺乏思考而愈发贫瘠的脑子愿意试一试这种方法”……
小婴儿的身躯柔软又脆弱、小甜饼被做成最最可爱的心形、一本正经的小男孩抱着双腿乱蹬的小女孩手足无措……
白大褂上身时的冷冰冰的触感、那些机械辅助仪器的叮叮当当、冷冻舱开启时仿佛直接刺骨的寒气、还有惨淡的翡翠绿色眼眸里狠厉的杀意,以及用冰凉视线掩盖的无尽迷茫……
记忆,从未如此清晰又残酷。
……
有的人,在人世里走一遭,就累得气喘吁吁。
而她仿佛看到了三场人世,却恍惚觉得一场都和她无关。
这一刻她甚至希望自己什么都没记起——即使在之前,迫切追寻这些记忆的人就是她自己。
奥利凡德家像是突然出现在这个世间上的鬼魂,在她之前,没有任何一个属于这个家族的人,奥利凡德这个姓氏像是被世界凭空捏造出来一样。
而她,更像是突然出现在这个世间的、记忆全无的外来者。
她的记忆像是某种传承——在被相应的条件触发的时候才肯吝啬的开启一部分。
冥冥之中,她控制了一个人,她以为他叫“阿糊”,以为他会做小甜饼。
冥冥之中,她搬来布鲁克林,全瞎的眼睛渐渐可以“视物”,孱弱的身躯渐渐觉醒不同于常人的力量。
冥冥之中,冥冥之中,名为“命运”或者“世界意志”的大手控制着她走向既定的方向,最后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一个目的——宇宙魔方。
可当她对佐拉下杀手的时候,那只大手阻止了她。
——他本该被那力量碎成齑粉。
——而这并不符合原本的命数。
奥利凡德的胸腔被骤然烧起的愤恨和阴郁占据,那情绪在胸腔内厮打着、将内腔都抓挠得血肉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