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正常。
秦烬挂断电话，把和机械小狗一起围着他转圈的灼灼抱起来。未免灼灼突然哭着要妈妈，他没有直接提吴静秋，而是谨慎地打算用快问快答的方式，通过及时提问得到答案并让灼灼没时间思考反应。
“在来到爸爸身边之前，灼灼和谁生活在一起？”
“和爸爸妈妈在一起！”
秦烬：“……”
9972：[……]
灼灼答得极快，9972根本来不及阻止，它紧张得都要冒烟了，飞快思索着怎么圆过去。
然而没等9972想出什么，秦烬就自己圆上了，还认真地叮嘱灼灼，“那不是你爸爸，那个男人只是你妈妈的情人。灼灼，以后不可以叫别的男人爸爸，爸爸会不开心。”
灼灼刚开始思念担心爸爸妈妈，闻言立刻摇头反驳，“不是的不是的，是爸爸！爸爸是妈妈的脑公！妈妈是爸爸的脑婆！”
秦烬很在意，“就算那个男人是你妈妈的老公，他也只是你名义上的爸爸，是暂时的。灼灼，我才是你真正的爸爸，而且你只有我一个爸爸。你妈妈以前的老公、以后的老公，都不是你爸爸。”
这话太绕了，灼灼听不太明白，但是秦烬说她爸爸不是真爸爸，她还是听懂了。这怎么能行呢，灼灼急得扒着秦烬的肩膀摇晃，“是爸爸是爸爸是爸爸！秦烬爸爸是临时的，以后还会有好多好多个秦烬爸爸！”
两个人鸡同鸭讲，但每句话都在踩雷。
9972简直要发出尖锐爆鸣声，[宝宝宝宝，这话不能说，别说了别说了。]它当初为什么跟灼灼解释那么多，她又听不懂，直接带着她一个世界一个世界的过一遍不就好了！
但是焦急的灼灼根本听不进9972的话，把最后一句话反复说了好多遍，说得秦烬脸都绿了。
秦烬倒是没有想到别的，只以为是吴静秋自己发梦在孩子面前乱说，被孩子记住了这些话。他扶住灼灼激动得快要颠下去的小身体，无奈让了一步，“我是你爸爸的时候，你不会有别的爸爸。”
灼灼还要跟秦烬争辩，无论秦烬是不是爸爸，她爸爸就是她爸爸，亲爸！
9972赶在灼灼开口前模糊了重点，[灼灼，秦烬说的对呀，你在陪秦烬爸爸的时候，后面的爸爸不会出现的。]
灼灼觉得有哪里不对，但秦烬已经不想再跟她说这个话题，“我们今天逛大商场，灼灼给爸爸挑礼物好不好？”
“好！”灼灼兴奋起来，踢着腿让秦烬把她放下来，她揪住机械小狗的耳朵，奶声奶气地宣布，“我和汪汪一起给爸爸买礼物！”
“谢谢小棉袄。”
秦烬不紧不慢地跟在撒欢的灼灼身后，给秦曦发了“不见”两个字。他已经决定了，灼灼在吴静秋身边学不到好，吴静秋也活不长了，不如从现在开始切断她们的联系，让感情淡下来，免得到时候灼灼太伤心。
而且灼灼也没有想妈妈或者别的人，说明吴静秋和她相处时间不多，照顾灼灼的人也经常更换，所以根本培养不出多么深厚的感情。这样的话，秦烬就更不会主动提及。小孩子忘性大，说不定过段时间就会忘记还有过妈妈。
如果9972知道秦烬的想法，大概能告诉他灼灼为什么会不想妈妈。因为灼灼经常住进ICU，这期间家属不能陪护，所以灼灼已经习惯每隔一段时间就和爸爸妈妈分别，是个很独立的宝宝。
而且现在有秦烬陪着，有健康的身体，灼灼过得充实得很，就算偶尔冒出思念的苗头，也会被9972及时岔开，根本来不及表现出来，也难怪秦烬会误会。
秦曦又打电话过来，“下周是妈妈的生日，你会来吗？妈妈很想你。”
秦烬笑了笑，声音却冷漠疏离：“我可以去，秦曦，是你们不想让我去。”
“哥！我和妈妈没有不想让你来，是你以前的态度有问题。你根本不是来*庆祝陪伴妈妈的，你就像是被迫参加商业聚会！你把我们一家人的聚餐，当成工作应酬！我不想妈妈伤心，也不想强迫你，才提议你不要来！”
秦曦情绪有些激动，但努力平心静气地说：“哥，妈妈是缺位了你的童年，但她对你的爱一点不少，而且随着这些年的愧疚不断加深。以前你不信，但现在你有了孩子，你应该能体会到妈妈的心情。”
“抱歉，我不能，因为我从不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哥！你别犟了行吗？仅仅因为灼灼是你的孩子，你就一反常态为她多次破例。一旦确认了血缘和亲子关系，对人的影响就这么强大，更何况妈妈跟你有三十年的感情，妈妈真的很爱你，你一直在伤妈妈的心。”
“秦曦，你这通电话太着急了。”
秦烬有些好笑，“我照顾灼灼，确实是因为喜欢她，不过这和血缘无关。我也没有认为妈妈不爱我，只是这份爱，在我需要的时候没有表露出来。现在即使这份爱，满的溢出来，我已经不需要了，所以也懒得回应。”
通话另一端，秦曦被这理智到冷酷的话震住了。半晌，她说：“秦烬，你没有心。”
“你可以这么认为。”
秦烬挂了电话，快走两步把差点和人撞到的灼灼单手抄起来，干脆让她坐在手臂上，“灼灼想给爸爸买什么？”
灼灼的视野骤然升高，看到的东西更多，琳琅满目。她看了一会儿，搂住秦烬的脖子，软乎乎地说：“我不知道给爸爸买什么，爸爸缺什么东西呀，爸爸喜欢什么呀？”
小家伙还挺会问。
秦烬笑着逗她，“爸爸现在什么都不缺，喜欢的是灼灼。灼灼要把自己送给我吗？”
“灼灼本来就是秦烬爸爸的宝贝。”灼灼认真说完，忽然有了好主意，“我送给爸爸我喜欢的东西好不好？”
“好啊，灼灼真聪明。”秦烬充当人肉座驾，灼灼指哪往哪走，嘴角一直噙着笑，眼神温柔，神情宠溺，任谁看见了都觉得他是一个家庭和美疼爱孩子的好爸爸。
其实秦烬和家人之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恩怨情仇和矛盾，只是赵弦年轻时事业心强，和秦爸爸一起开拓商业版图。等功成名就时，夫妻二人把注意力放在儿子身上，骤然发现儿子已经长成了一个情感淡漠的小冰山。
他们很愧疚也很后悔，他们尝试过弥补秦烬缺失的童年，但始终没能融化这坨坚冰，于是夫妻二人决定再生一个孩子来陪伴儿子，也慰藉被儿子伤到的心。
遗憾的是，秦曦还未满周岁，秦爸爸就意外去世。而且养育孩子根本不是轻松的事，赵弦又要稳住动荡的公司，又要照顾一个婴儿，根本分不出精力去关心儿子。
于是，愧疚一直是愧疚，也仅仅是愧疚。直到秦烬上了大学进入公司实习，赵弦才陡然意识到，她和儿子已经形同陌路。
赵弦一开始以为，秦烬是怨恨她的，她向秦烬解释他们的梦想、现实的残酷和无可奈何，她希望儿子能理解并放下芥蒂。但是秦烬告诉她，他没有怨，也没有芥蒂，他只是不需要。
秦烬小时候可以说是天才儿童，他也有过渴望亲情的婴孩时期，只是早慧很快让他明白，对父母来说，工作是比他更重要的事。小秦烬没有伤心，并用自己的方式完成了自我安慰——
每个人都可以选择最重要的事，父母在他和事业之间选择了事业，他也可以在父母和数独之间，选择数独。
后来，小秦烬的爱好一直在变，但每个爱好都是在那个阶段他的最爱，他会花费全副心神去做。
小秦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抽身在家庭之外。也是这种状态，让小秦烬在父母想安享天伦之乐的时候，能理智地评判自己得到的亲情的分量。
小秦烬能感受到自己在被父母重视，但又没那么被重视，他清醒地知道这份重视不足以让他更换自己当时的“爱好”。
所以，在父母很快移开目光并为他生下一个妹妹的时候，小秦烬也不失落，还能以旁观者的身份准确地看清父母的言不由衷和自欺欺人——
从没有为了弥补一个孩子从而生下另一个孩子的说法，他们想要弥补的从来不是秦烬，而是他们自己没来得及亲自抚养孩子的遗憾。
小秦烬没有揭穿他们，平静地看着他们自我洗脑并试图洗脑他。秦爸爸出意外后，秦烬体谅赵弦的艰难，甚至会默默帮她照顾秦曦。
但秦烬从未想过主动和赵弦和解或者争取赵弦更多的母爱，因为在他小时候，第一次意识到父母更爱工作的时候，他就已经主动关闭了对亲情的需求。秦烬把感情寄托在兴趣爱好之中，并肯定了自身价值。
在探索学习、比赛竞技中，秦烬清楚的知道自己的优秀，他从未自卑，从不怀疑自我，也不会感到迷茫，他勇敢争取不退缩。所以，秦烬的淡漠，并不是童年的创伤后遗症，他不需要治愈，也不要被拯救。
秦烬，一个手握小可怜剧本、却长成了没有弱点的强者的男人。
爱，又没那么爱，最伤人。这份半瓶水的爱没伤到秦烬，所以化成回旋镖伤到了秦爸爸和赵弦。这些年赵弦一直想跟秦烬修复关系，但不是秦曦想得那么简单。
秦烬相信赵弦爱他，秦烬也理解赵弦的艰难和无奈，但也仅限于此。因为秦烬足够强大，他的人生中，几乎所有的选择都在掌控之中。赵弦只是希望秦烬能在抚养灼灼的过程中感受到意外和挫折，从而能共情她。
只有秦烬能共情赵弦，才会愿意接受赵弦释放的友好信号，两人的关系才能改善。
秦烬清楚赵弦的打算，但没准备做些什么，他只对灼灼敞开了情感需求，无所谓跟赵弦如何相处。
灼灼在秦烬怀里东张西望，忽然看到一个区域里有个姐姐在画板上画画，旁边还有几个小朋友拿着画笔也在画。她激动得摇晃起来，“爸爸爸爸！看那里！我也要这样，把爸爸写在纸上面！”
秦烬赶紧扶着灼灼的后背，防止她把自己颠下去，然后顺着灼灼的视线看过去，边走边说：“这是画画，把自己喜欢的东西记录下来。”
“我要把爸爸记录下来！”
秦烬心花怒放，跟灼灼一起选画笔和纸张，然后在灼灼的指挥下站在不远处充当模特，看着她趴在画板上认真又抓耳挠腮作画的可爱模样。
灼灼小手捏着水彩笔在纸上认真地画一个圆，仰头对秦烬笑了一下，又认真地画了一个圆，然后是一根一根又一根线条，画完了还描粗。只是因为小孩儿控笔能力约等于零，圆画的并不圆还十分扭曲，线条也歪歪扭扭。
最后的成品，水平十分符合三岁半孩子的能力，只能说仔细看，再想象一下，可以看出这是个人。
9972采用鼓励教育，[灼灼画得真棒，你把秦烬爸爸的头和身子还有胳膊腿都画出来了呢。]
灼灼惊讶又疑惑的“啊”了一声，“这不是秦烬爸爸，这是爸爸妈妈。”
9972也惊讶了，在灼灼的讲解下，才知道圆球只代表脑袋，粗线条只代表腿。这不是一个人，这是两个人一前一后站在一起。
但还是那句话，仔细看，再想象一下，可以看出来。
灼灼还在画，她紧挨着这两个人，又画了一个圆球两根粗线条。9972不用问就知道，这个简陋小人儿是她自己，它等着灼灼再在旁边画一个代表秦烬的小人儿，却见灼灼把纸翻了过去。
[不画了？]
“画呀。”灼灼在纸的背面认真地画圆圈，“秦烬爸爸在这里，灼灼在这里陪秦烬爸爸。”
她在纸的背面，画了两个依偎在一起的简陋小人儿。画完后，她指着两面的灼灼小人儿，奶声奶气地解说，“爸爸妈妈的灼灼死掉了，秦烬爸爸的灼灼还活着。”
一张纸，两个世界。
9972鼻子一酸，眼眶滚出热泪，它第一次模拟出了酸涩的情绪。
发现灼灼在小声嘀嘀咕咕，悄悄走过来听的秦烬，额头青筋一跳，想把教灼灼这句话的人揪出来打死。他揉了揉灼灼的小脑袋，没有去跟灼灼解释生和死，只是说：“灼灼会一直活得好好的，下次有人跟你说这样的话，告诉爸爸。”
秦烬语气里暗含的怒意和杀气把9972吓了一跳，一声不敢吭。
灼灼懵懂地点头，紧接着兴奋地向秦烬展示自己的画作，“这是爸爸，这是灼灼！”
秦烬观察了一会儿，笑着说：“是爸爸在抱着灼灼吗？”
灼灼用力点头，“是！”
秦烬真诚夸赞，“灼灼真厉害，画得很传神。”
9972：[……]
秦烬是怎么看出来这两个圆球和四根线条是“爸爸在抱着灼灼”的？真的很像吗？
秦烬以为纸的背面是废稿，没想到灼灼兴致勃勃地介绍，“这是爸爸，这是妈妈，这是灼灼。”
秦烬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一瞬，目光凉凉地看着代表爸爸妈妈的小人儿，只以为是吴静秋和她的情人，什么东西也配让灼灼第一个画。他温柔地说：“灼灼，一张纸只能在一面画，我们重新画一张吧，这张不能要了，扔掉。”
“不要扔掉，留着，留着。”灼灼趴在纸上面护住，还提要求，“装框框里，挂墙上天天看！”
秦烬咬了下牙，“好，裱起来挂墙上。”挂墙上正好把另一面遮住。
只是秦烬没想到，在灼灼发现挂墙上只能看到一面后，又缠着他把画框取下来，非要两面都看见。秦烬没办法，只好给画纸过塑，然后打孔吊在门框上，让灼灼能随意拨弄，想看哪面看哪面。
而现在，灼灼在9972的提醒下，意识到这张画作为礼物送给秦烬不太合适，于是又专门给秦烬画了一张，把秦烬哄得龙心大悦。
等灼灼过了瘾，秦烬给灼灼买了各种绘画工具，带着她去童装店买了衣服鞋袜，然后带着她去亲子餐厅吃饭。
亲子餐厅里为孩子提供很多玩耍的场所，灼灼进门的时候还有点紧张地搂着秦烬的脖子，没一会儿就探着身子四处看，被海洋球吸引了注意力。
秦烬无意识地时刻关注着灼灼，立刻就发现了，把她抱过去放在池边，“灼灼想进去和小朋友们一起玩儿吗？”
灼灼靠在秦烬怀里，小幅度点头，紧张得开始扣手，“我没有和别的小朋友玩儿过。”
秦烬轻轻握住灼灼的手打断她的动作，“那灼灼想试一试吗？爸爸就在这里看着你，你不想玩了我就抱你出来。”
“好呀。”
秦烬掐着灼灼腋下把她放进海洋球里，看着她有些僵硬地抬抬腿拨拨球，然后逐渐适应了坐下去再把自己埋在球里面打滚儿爬行。忽然，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儿冲到灼灼面前，抢走了她手里的粉色小球。
秦烬脸色一变，立刻抬腿跨进池子里，两步来到灼灼身后。他正要开口，就听到灼灼清脆地说：“我不想跟你玩，你把球球还给我，你还要给我说对不起。”
小胖子比灼灼高一个头，有两个灼灼宽，满脸被宠坏的表情，举着拳头说：“你不跟我玩我就打你！”
9972生怕灼灼被打到了，[宝宝，不要跟小胖子说话了，快去找秦烬爸爸。]
话落，就见灼灼猛地往前冲，一头把小胖子撞倒，然后坐在他身上，超凶地说：“把我的球球还给我！”
小胖子想把灼灼推下去，但躺在海洋球里使不上力，胡乱挥舞着胳膊哇哇大哭起来。灼灼见状，一点不害怕，也挥着拳头打他。
9972简直要尖叫，[灼灼他会打到你的，快起来找秦烬爸爸！]
进入战斗状态的灼灼根本听不见，眼疾手快地抱住小胖子的胳膊，嗷呜一口咬住，然后被人从后面抱起来。
灼灼回头，发现是秦烬，高兴地说：“爸爸！”
秦烬检查灼灼有没有受伤，小胖子的家长也赶了过来，两个把小胖子抱起来哄，一个冲过来要打灼灼，被秦烬一脚踹开，倒在海洋球里捂着腰侧叫唤。
餐厅的服务员和店长也过来了，把双方隔开，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小胖子家长大声叫喊，“这还用问吗？那个小杂种把我家壮壮打哭了，道歉！”
然而有个更尖细有穿透力的声音打断了他，“你不要说话，你不知道，我来说！”
所有人的目光落在灼灼身上，灼灼搂着秦烬的脖子缩了一下，被秦烬温柔地拍了下屁股后又坐直了身子，奶声奶气地说：“是这个小朋友抢我的球球，要我跟他玩儿，我不愿意，他就说，‘你不跟我玩我就打你’，他举手要打我，我就把他打倒啦。”
灼灼条理清晰，说到最后还有些得意地晃了晃脑袋。
秦烬被灼灼可爱到了，小胖子的家人被气炸，张嘴就说她撒谎，灼灼当然要反驳，指着小胖子说：“我没有说谎，你们问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