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夏天(六盲星)

夏榆愣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难道不是吗，许白砚什么身世背景你不会不知道吧？只要上网好好查查就能看到。他是一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大少爷，像他这样的人要找什么女孩子没有？他为什么要对你好，为什么要喜欢你，你就没想过？”
夏榆心口抽了抽。
从小到大，她向来活得拘谨，也总是缺爱、自卑，她觉得这个世界上优质的、精彩纷呈的东西，都是不属于她的。
可自己心里这么想的事，被宋予安直白地摆出来，还是会被刺痛。
“所以你是觉得像我这样的，不配有更好的人来喜欢我，是吗？”
宋予安微滞，“我是说他这样的人万一就想玩玩你，轻而易举。”
夏榆突然起了逆反的心理，“那我就要因为这个万一退缩吗？！”
宋予安顿时语塞，大约是没想到从小内敛乖巧的夏榆会说出这样的话，好一会才道，“夏榆，我提醒你，你在这个地方只会待一个暑假，离开这里你们不会再有任何交集！你跟他就不可能合适！”
“可有时候同个世界的人也不见得合适。”
“你确定你要这么跟我犟下去？小榆，我都觉得不认识你了，你之前明明就很听话很乖，不会做这种叛逆离谱的事。”
“是吗？可我也不一定要永远这样下去。”
“你——”
“予安哥，我好像也不想一直做个循规蹈矩的乖乖女。”
宋予安愣住了，似是觉得她倔强，也似是觉得再也跟她说不下去。
片刻后，满面怒容地离开了吧台，往酒吧外走去。
夏榆不希望跟宋予安吵架，也不希望他因为自己难过生气。
可今天，她却突然失去了拉回他的欲望。
听话，乖顺。
她脑子里突然都是这些词语。
而这样的词语确实是她一直以来给自己安装的性格，因为不听话不乖顺，她就会被不喜欢，被抛弃。
可她真的发现，一直循规蹈矩、战战兢兢的人生很压抑，很低落，很无聊啊。
她也会想要发疯，也想要无所顾忌的、为所欲为的人生。
为什么不可以呢。
“再给我一杯吧。”
酒保抬眸看她：“还是一样的？”
夏榆摇摇头：“有没有烈一点的特调。”
“有的，深渊怎么样？”
夏榆想也没想：“可以。”
“深渊”的口感比上一杯“夏夜”复杂得多，初尝是酸甜清新的柠檬可乐味，可很快味蕾就被各种叫不出名字的酒味填满。
夏榆喝了一口后轻蹙眉头，觉得冲击，但冲击过后，竟又觉得回甘不错。
于是继续品着，任由各种味道胡乱侵袭。
“你胆子倒是挺大。”突然，耳边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夏榆侧了下脑袋：“什么？”
“我是说，你还敢点这个酒喝。”
夏榆有些恍惚地看向酒杯：“调酒师说，这个酒烈一点。”
许白砚皱眉，把她的酒挪过去，开口时语气有些凉：“怎么，刚才他说什么话又让你心思动摇了，再次借酒消愁？”
“不是借酒消愁，我只是……有些混乱。”
“混乱什么。这个不喜欢你，你放开就是了，外面多的是人。”
夏榆心口重重一跳，也不怎么的，脱口而出：“外面的人也包括你吗？”
空气流动的声音仿佛都停滞了一秒。
直觉失言，夏榆捏紧了酒杯，“我，我的意思是……”
“包括。”
她倏地转头看他。
许白砚也直勾勾地盯着她，“不是骗他们说在追我吗，你可以试试来真的。”
夏榆呼吸几乎停滞，那一瞬，心跳快得好像要从胸膛里蹦出来。
所以之前她所感知到的，他带给她的，让她陌生的所有情绪，都是真的。
她没有理解错。
夏榆眸光微微一颤，许是在酒精的助长下，勇气在这一刻突然爆棚，“那，我能成功吗？”
许白砚笑了下，语气却认真：“能。”

它落得也快，但落下后，说过的话可再也收不回来。
酒吧的夜晚在凌晨才终于结束, 喝多的程立和kk不准备再回许白砚家拿车，选择直接打车回去。
本欲带上夏榆一块, 送她回家, 却在转头时发现许白砚已经叫好车, 把人塞了进去。
“你俩醉成这样，早点回去休息吧, 我送她。”
程立和kk对视了一眼，察觉到什么, 但是没多说, 放心地摆摆手：“那你可得把人送到门口为止。”
许白砚：“恩, 知道。”
这活他也不是第一次干。
和众人说完再见，许白砚低身坐进出租车后排。
后排先落座的人正侧眸看他，见他进来，很快调转了视线。
“看什么？”
夏榆盯着前座后背：“没看你……”
“噢。”许白砚不拆穿她, 跟司机师傅说了地址。
车辆启动，玻璃上流淌着路灯的光影, 忽明忽暗，勾勒着后排两人的半边身型。
夏榆在静谧中调整了几下呼吸, 因酒精作用, 她没办法保持镇静，太阳穴里好像一直有东西在叫嚣, 与安静的车厢呈反向关系。
“头晕了吗？”许白砚问道。
夏榆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车辆过了强路灯阶段，窗外昏暗, 他的脸隐在黑暗中，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
“一点点。”
“那杯特调酒精度数很高，你还非把一整杯都喝进去。”他声音浅淡慵懒，没有怪罪的意思，而是多了几分温柔。
夏榆轻抿着唇，没有吭声。
她有点无措，不知道再回应什么，干脆往后一靠，假装小憩。
于是，一路安静。
约莫二十多分钟后，车子停在民宿小院门口。
许白砚下车，开着车门等她下来。
深夜，民宿的灯光调成温和模式，朦胧的白光，像月色倾洒下来的模样。
夏榆走到门口，转头看向许白砚，“你不回车上吗。”
许白砚眉梢轻挑了下：“我以为你今晚不会再开口说一句话。”
“……”
“怎么，酒醒后悔了？”
夏榆愣了愣，手指微蜷：“我刚才说那话的时候没有喝醉，所以也谈不上酒醒。我只是……只是觉得有点像在梦里。”
许白砚淡笑了下，俯身望着她的眼睛：“这还不是醉了？”
夏榆：“真没有……感觉不真实而已。”
因为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说这么跳脱的话，做这么违反常规的事。
她的心脏为她的所作所为而激荡，但脑子却觉得那离谱得像梦境，一点都不真实。
“你要不要试试到底是不是真的？”许白砚突然道。
夏榆怔怔问：“……怎么试？”
许白砚直起身，“可以抱一下。”
夏榆的眼眸瞠大，路上好不容易平静了一点点的情绪又大幅度波动起来。
她第一反应是退缩，但内心很快又开始叫嚣。
试一试，她可以试一试。
反正已经疯了，干脆再疯一点，把梦境打破又能怎么样？
“我……怎么抱呢？”她小声却大胆地发问。
许白砚没说话，敞开了双手。
夏榆轻咽了下嗓子，在脑袋反应过来之前，身体已经前进了一步。
她很快闻到了他身上熟悉的清香，离得越近，缠得越紧。
她轻吸了一口气，缓缓伸手，碰到了他的腰身。温热的触感透过布料逐渐熨贴她的手心、小臂……身体血液跟着涌上头顶。
“我可以抱你吗？”许白砚手还摊开着，没有碰触她，“当然，你也可以说不行。”
夏榆缓慢调整着呼吸，顿了两秒后说：“……可以。”
话音刚落，后背轻搭上了两只手，又如上膛一般，将她锁至胸口。
其实不算用力，但因她方才环着他的腰时身体还隔着一点距离，所以此时才算完完全全地拥抱住，没有一丝缝隙，充实而温暖。
扑通、扑通——
夏榆的脸颊贴在他的胸口，清晰地听到了他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并不比自己冷静。
片刻后，民宿里也不知是谁走出了房间，远远传来开锁的声音。
夏榆如梦初醒，立刻从他怀里跳出。
许白砚也放下了手：“回去睡吧。”
夏榆点头，不敢回望，火速转身往里走。
她的脚步还算稳，许白砚站在原地看着，很轻地呼了一口气。
不算炎热的夜晚，他的手心也冒了一层汗。
电梯到了楼层。
夏榆快步走回房间后，扒开阳台的窗帘，从缝隙里往外看。
大概是看到她的房间灯亮了，许白砚这才转身离开，颀长挺拔的身影在路灯下被拉得很长，夜风吹来，T恤微微往后，勾勒出他的腰线。
是她刚才抱过的。
唰得一下，夏榆又关闭了窗帘缝隙。她小跑回床边，迎面倒了下去。
脸颊彻底陷在柔软的被子里，她觉得自己再不憋一下，会忍不住想要尖叫。
她抱了许白砚……
不对不对，是他们互相抱了对方！
夏榆翻了个身，忍受着澎湃且汹涌的心跳。
她知道有什么在今晚脱轨，她感到害怕，但又忍不住兴奋——
原来真正的拥抱，是这样的感觉。
次日上午，八点半。
今天有排班，夏榆起床后准备前往Summer。
但在出门前路过柜子上的镜子时，她突然停住脚步，又回坐到化妆桌前。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起粉底，在防晒之外淡淡上了一层。接着又涂了唇膏，唇膏颜色不浓，是她喜欢的奶茶色。
做完这些后，她重新站到镜子面前，发觉里头的人果然鲜活了许多。但与此同时，又突然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不好意思。
她是觉得今天会遇到谁，所以不能很随便？
夏榆轻晃了脑袋，决定不再重复回想，快速拿起包，出了门。
到Summer的时候九点出头，夏榆简单做了下卫生后，水果店老板和送奶的大叔也陆续到了。
她签了字，把东西拿到后厨，开始为正式营业做准备。
十点钟，kk到店。
“东西都弄好了啊？你几点来的？”kk惊讶道。
夏榆：“九点多。”
“昨晚喝多了忘记跟你说，大家回去都太晚了，今天可以迟一点过来。”
“没关系，我昨天也没那么晚睡，早上自然醒了。”
这句话，夏榆说了一半的谎。
早上是自然醒了，但昨晚躺到床上后辗转反侧，到凌晨两、三点都没睡着。
因为凌晨的那个拥抱。
“年轻人就是有精力哈。”kk进去帮她忙，弄了一会后突然道，“我记得阿砚昨晚送你回去的。”
夏榆差点没抓稳手里的水果，“啊？啊，对。”
“那你们——”
“送到门口他就走了！”
她答得太快，反而显得怪异。Kk果然意味深长一笑：“噢～这样啊。”
夏榆：“……恩。”
好在，kk没有追问，拍了拍她的肩道：“我先处理一下甜品，你休息一会，等客人来吧。”
“好的。”
后续忙了一天，下午五点的时候，kk叫了晚餐到店里，让夏榆先去吃饭。
夏榆拿起她的那份在屋里的角落坐下，刚要开始吃，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窗边路过，她心口咯噔了一声，身体微微紧绷，夹菜的速度开始卡顿。
“吃饭了吗？”她听到外头的程立问了一句。
“没。”是那个熟悉的声音。
程立：“哦，要不要顺便吃一口。”
“恩。外面热，去里面吃。”
程立：“好，拿进去吧。”
夏榆身体绷得更紧了，一口饭咽下，就看到许白砚从外面走进来。
她在他侧眸看过来的时候迅速低了头，强行镇定地继续吃饭。
但他似乎并不打算视而不见，脚步声渐近，最后将手里的餐食都放在了她这张桌子上。
夏榆：“……”
“一个人也吃得这么开心。”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夏榆缓缓抬眸，脑子有点短路：“恩……因为好吃。”
“是么，这不就是平时吃的那家餐厅。”
许白砚在她对面的椅子坐下，抽出筷子。
夏榆看着他的动作，脑子里重复闪回昨晚的一幕幕，不自觉紧张。但好在程立没一会也在这张桌子边坐下，打破了让她紧张的气氛。
“K啊，暂时没客人，先过来吃饭啊。”程立招呼道。
Kk：“欸，来了。”
一个人吃饭变成四个人一起吃饭，之前不是没有这样吃过，但今天夏榆格外安静。
许白砚看起来没有什么变化，程立吃饭中途开了店里投屏看今年的奥运会，冲浪项目，他还跟他就直播的内容讲了两句。
“我靠！她选择的路线还是很清晰流畅的！这个好这个好……欸！感觉有戏晋级。”
许白砚：“cutback做得漂亮，不过这次的海浪利用率差了一点，看她下轮情况吧。”
“下轮行的话有希望拿个奖杯什么的。阿砚，要是你去的话咱们国家拿奖的几率应该会大大提高哦。”
夏榆背对着投影，没看到视频里的画面，但看到许白砚顿了顿，扫了程立一眼。
后者立刻做出拉链封口的动作，“好，我不说这个。吃饭，吃饭。”
许白砚收回目光，但脸色淡了许多。
夏榆觉得氛围有一点不对劲，于是多看了他两眼，后者似乎感知到了，抬眸望向她，“怎么了？”
夏榆立刻摇头：“没，我，我吃好了！”
“恩。”
夏榆收拾起碗筷，把残余倒到垃圾桶。回身的时候，发现许白砚也起了身，问她说：“吃完饭就下班了吗？”
夏榆：“……对。”
“晚上什么安排。”
夏榆看到后面正在吃饭的程立和kk听到这话同时回头看向他们，她顿时有些窘迫起来，“也，没什么安排。”
许白砚想了想，“要不要去学陆冲板？”
夏榆愣了下：“你的脚伤还没完全恢复吧？”
许白砚：“差不多了，滑板没问题。”
她之前已经要跟他去学了，因为腿伤一事才耽搁了这么久。
现在再次提起，心里难免雀跃。但那时跟现在又不太一样了，那时她一心就想着学陆冲板，可现在……现在多了点别的心思。
“你确定能行吗？”
许白砚说：“看过医生了。”
夏榆脸上这才忍不住露出一点笑意：“那我倒点水，你等我一下！”
“好，不着急。”
许白砚跟着夏榆走到吧台，看着她从包里拿出了一个圆润的保温杯，鹅黄色，有点像小孩用的。
往里面倒满冰水后，她把它关紧放进包里。
“对了，没有板……”
许白砚也是见了她才临时起意。
于是回头看向一直偷偷摸摸注意着这边的情侣，“你们的板都在店里吧，我拿走了。”
程立：“啊……在的，拿去吧！”
Kk展颜一笑：“玩得开心哈。”
夏榆在他们的眼神中，拘谨地走出了门。
她在小院外的马路上等了一会，就见许白砚拿着两块板出来了。
“不远，滑过去吧，当热身。”许白砚说。
“唔……好的。”
平地滑行夏榆已经没有大问题，踩上滑板后，余光里看到许白砚也跟了上来。
夏榆心里有些紧张，因为他就在身边。
她现在已经没有办法跟以前一样，单纯地把他当成教练看待。
好在，一路上许白砚没有提昨晚的事情。她这才逐渐放松起来，开始沉浸于滑板和周边的风景。
此时夜幕还未完全降临，路灯亮起，和远处紫粉色的天空交相辉印。
海浪褪去了白日的喧嚣，缓慢抚摸着沙滩。路人慢悠悠地散着步，感受鼻尖漫过椰子香。
夏榆在陆冲板的速度里，听到海风跨越千山万水，流淌在耳边的声音。
她发觉，她是真的很喜欢这样的环境和感觉，好像从现实生活中完全抽离了，来到了一个自由浪漫的国度，只需沉浸式地享受自己。
如果，如果可以的话，她真希望能一直留在这里……
“前面有石头，小心避开。”
突然，她听到身边人开口说了句。
夏榆视线瞬间从远处风景挪回，她看见了许白砚说的石头，于是想调整方向，但大概是做得有点着急，身体微微一斜，失了该有的平衡。
夏榆慌乱一瞬，下意识往后倾斜。好在一只手伸过来扣住了她的手腕，牢牢稳住了她。
平衡恢复，她轻舒了一口气，“吓死我了……”
许白砚：“拐弯还是会慌张？”
“没……我就是欣赏风景，走神了。”
说完后，她立刻后悔了。因为放在之前，她敢在冲浪或者滑板上走神，他必然是会训她的。
然而这次他看着前方，嘴边竟挂着淡淡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