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佛寺?
时旎蝶的目光呆然,看向面前的男人。
那倒的确是个僧人,头发刮得干干净净。他容貌生的极其俊美,清貌秀骨,就连光光的脑袋也丝毫不损他的隽秀。
和尚斜斜的倚在卧榻上,下着玄色僧裤,一条腿曲起,左手正搭在膝盖上。上身只松垮披了件金光流离的袈裟,赤着左半边上身和整条左手臂,肌肉紧实精壮,线条流畅,甚是有些美感。
……就是看着不怎么正经。
更不正经的是,四五个衣着暴露轻薄的女子正围在他身边,酥胸纤腰若隐若现,有一个正偎在和尚怀中,目瞪口呆的看着从天而降的时旎蝶,手中还捏着颗葡萄——看样子本是要往和尚嘴里喂的。
时旎蝶更目瞪口呆,这会儿要还没发现不对劲那就是个傻缺——那人虽说是和尚打扮,但眉宇间的邪肆气息却是掩也掩不住。她眼神落在那人暗红如上好血玉的瞳仁上,剧烈掀起波澜。
怎么会恰巧掉到了魔修地盘?
第152章 反派遭遇贼秃
时旎蝶心中暗暗警戒。自打她穿越到了这个世界,还是第一次见到真正的“魔道”。
距离上次仙魔大战已经过了千年,仙门和魔道的关系一直都很紧绷,蓄势待发。
毕竟当初大战仙魔两道都死了不少人。修士们像是群星陨落,甚至六大仙门的掌门也只有两位幸存了下来,其余全部战死。
最后净世仙尊以和祸世魔君同归于尽的代价才结束了这场毁灭性的灾难,两界都受到了重创。
大战过后六大仙门人才凋敝,失去掌门的几个由幸存的佼佼者临危受命,没死掌门的也折损了不少精英,都闭锁门派休养生息。
而魔道……魔道中没有什么门派,大多是散修和魔物。他们没有什么规矩,也不讲道理,平素不跟仙门打架自己都要互相厮杀,只有一个人把他们团结到了一起,也只有这个人,才能号令千万魔军。
祸世魔君。
当然,这是正道给他的称呼。但他是唯一一个能统领魔道的,当然跟他强悍的武力有很大关系。毕竟在魔道中,拳头硬的就是老大。
可以说他就是靠强悍到变态的实力才统一了魔道。他身陨后,魔道当然成了一盘散沙,退回了魔族的大本营——他化自在天。
那是一片满是焦土的巨大疆域,冲天的魔息让此处寸草不生。
时旎蝶觉得自己真傻,真的。
她单知道魔修在他化自在天里没有资源修炼之类,会到外面来;她不知道这里也会有。
她一大早……不是,一吃完饭就回门派了,拿着大衍山特产,唱着歌……怎么突然就掉到魔修的地盘了?
可那和尚却站起身,身旁的女子们十分善解人意的退开。
他周身魔气如有实质的环绕。俊美到不似人类的眉目间邪气流转,眼底暗红如血,晦暗不明的盯着时旎蝶。
时旎蝶感觉自己的身体不自觉的绷紧了——那是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警觉。就像之前说的,邪道和魔道,都是速成的修行法门,通过一些阴邪的法子让自己的实力快速提升。
面前这个魔僧……实力恐怕还在她之上。
破碎瓦砾中,鹤澜山和聂归寻站起身。他们两个刚才是离时旎蝶最近的,所以也跟她一起砸破了屋顶掉进了古刹大殿。
此刻他们站在时旎蝶身后,也暗暗蓄势——即使被这浓烈的魔气压得有些窒息。
那魔僧赤着脚,一步步走下冰凉的玉阶。随着他的靠近,魔息越发强盛。他肤色很白,可嘴唇殷红,带着水泽,十足十的妖冶之相。剑眉下是细长微挑的双眼,被殿内落地的铜制美人灯照得流光潋滟。
时旎蝶也抬头去看他,她表情很淡漠,内心说慌其实也不是很慌。只是带了一串小鸡仔,多少有些紧张。
虽然魔族还是头一次见,但真要打起来,她倒也不惧的——毕竟她的修为可比显现出来的段位还高些。
再说……
男主不是还在身后吗。
恍念的瞬间,魔僧已经站在了她的身前。
他身量很高,时旎蝶此时正对着他赤裸了一半的精壮胸膛。她不自在的眨了眨眼——这也站的太近了吧?
那耀眼的胸大肌……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伸手去推对方近在咫尺的胸口,却一下子被对方捉了手。
身后“飒”的两声,聂归寻和鹤澜山几乎同时出手了。可他们的攻势落在二人身前,却像是被黑洞吞噬,竟无声无息的湮灭了。
时旎蝶抬头去看和尚,他皮肤通透如上好玉石,眉睫在玉白皮肤映衬下显得极黑又浓密,双眼灼灼的望着她,竟带了些欢喜味道:
“原来是蝶妹!怎么,终于肯和贫僧约了吗?”
认识……吗?
这会儿忽然从大殿侧门踢踢踏踏的跑进来三个人,为首的桓九灯猛地顿住脚步,指着魔僧大喊出声:“啊!罗睺僧!”
罗睺僧?
时旎蝶很有些懵逼,云临也是一样。可除了他们俩,其他几个人几乎是瞬间便进入了战斗准备状态。
包括衡追真,一伸手从背后的虚空中拿出了一把金光流转的……
时旎蝶一脸震惊的看着他手中蓦然出现的法器,是金属和玉雕以及檀木组合在一起,形态在这修仙世界显得十分怪异。
这……不是AK47吗?
别以为用这种乱七八糟的雕花符文装饰我就看不出来啊喂!
时旎蝶捂着脑袋叹息——大衍山到底是干什么的啊?
衡明是不是穿越过来的啊!还是那种工科男!
话说就算是作为工科男你也太残暴了吧?
许是意识到了时旎蝶的古怪表情,衡追真有点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这是师父上次升境界时研发出来的,只传亲传弟子。”
……你师父下次升境界是不是得研发个加特林?
“怎么还有大衍山的?”魔僧皱了皱眉,看向时旎蝶:“蝶妹,跟你一起来的?”
为何叫得如此亲热,时旎蝶有些承受不住:“啊……是。那几个是我的弟子,这位是送我们回缱绻峰的大衍山弟子,衡追真。”
“哦,是你的人那就没事啦。”魔僧意外的好说话,看起来和时旎蝶很熟的样子,手很自然的搭在了时旎蝶的肩上,毫不畏惧几道立刻刺过来的锐利视线,毫不在意的说:“不过还真是……好久都没听到这个名字了。”
他垂头看时旎蝶,嘴角带着一抹浅笑:“毕竟蝶妹你只叫我‘灵钧’。”
时旎蝶是万没有想到,今晚到底还是没能回到缱绻峰——魔僧灵钧十分热情的留他们在焚心古刹歇脚,说天太晚了,留他们明日回去。
时旎蝶看了看几个被飞行事故折腾得有些蔫吧的小辈,同意了——主要是这魔僧身上她的确感觉不到什么恶意。
衡追真身上的门牌灵器是个戒指,之前时旎蝶在他带他们进大衍山时就看到过——那时候他用手在山门上一扫就进去了,看来这戒指就是门卡。
衡追真和时旎蝶告别,他的门派戒指上烙印了回城术,驱动了就可以直接回到门派中。
虽然用一次戒指就报废了,但掌门亲传无所畏惧。
他有些担忧的回头看时旎蝶:“时宗主……这样,真的没关系吗?”
大衍山再怎么淡泊也是六大仙门之一,虽然几人在迷心阵中也算是有交情了,可魔道什么的……还是会在意的。
“没事的,”时旎蝶大手一挥:“这是我以前社会上的朋友。”
衡追真:……
你开心就好。
四大金刚反而没什么意外的,毕竟时旎蝶本来就是邪道出身,认识几个魔道属实算不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况且他们……都拜原合欢宫主为师了,还要什么道德底线?
让时旎蝶没想到的是,聂归寻居然也毫无异议。
他少说也曾是正道首徒,也斩杀过不少邪魔外道,现如今……
真的能毫无芥蒂吗?
焚心古刹的景色……就是没有什么景色。
魔气弥散的结果就是寸草不生一片焦土。古刹四面环山,山峰利剑般插向夜空,像是魔兽嶙峋尖利的骨爪。
焚心古刹就在爪心中。
山尖上一弯孤高残月,四下无风,有种带着死气的静寂。时旎蝶坐在一个瘦竹搭成的凉亭里,遥望。
她脑子里在回忆原著里关于这魔僧灵钧的故事,还真是让她想起来了些。
倒不是因为他的名字,而是因为他那个为人熟知的外号——罗睺僧。
原著中提到过他的来历。他本是仙门弟子,是名戒修,也就是佛修。
六大仙门中的戒修宗门名为傩罗院,也是戒修宗门中最顶尖的。而他的宗门,或者说寺院——盛烈寺,仅次于傩罗院。
当然了,极音大陆的戒修本就不多。末法时代,五阴炽盛,业力刚猛,能心如止水守清规戒律的人已经极少。
而灵钧,曾是戒修中的顶尖。
可惜时旎蝶知道他的时候,这人已经堕魔。原著中说过,他未堕魔时,相貌俊美,宝相庄严。白衣芒鞋,眉目清隽,一身气质出尘,眉间一点红痣,眼中常含悲悯。
就连傩罗院掌院普胜见了他都叹,这眉间红痣仿若佛祖眉间白毫相,兼灵钧这一生醇正戒修灵气,不染尘寰,将来必能统领戒修一道斩妖除邪,荡涤天地。
结果这话说完没到一百年,灵钧就堕魔了。
时旎蝶都忍不住想吐槽:大师,您这嘴是开了光了吧?
但他的情况还跟聂归寻不太一样——他堕魔后,屠尽了盛烈寺上上下下八百僧人,包括他的师父品渡大师。
罗睺,佛经中一位阿修罗王之子。意为覆障,因其能以巨手覆障日月之光。据说灵钧堕魔的那一天,盛烈寺血光魔气冲天,遮云蔽日,所以从此他的名字就变成了罗睺僧。
“蝶妹,想什么呢?”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时旎蝶回眸,就看到俊美邪肆的僧人正垂眸拾乱石阶梯一步步走了上来。
他的眉间红痣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道窄细的红色伤口,乍看上去像是只眼睛纵在眉间。
那伤口据说是当年堕魔时品渡大师在他额上留下的,经过了两三百年,居然还未愈合,甚至结痂也不曾。仔细看去,仿佛还有血在其中将凝未凝。
这几次聊天下来,时旎蝶发现原主跟这魔僧应该还挺熟的,说话也很熟稔。
最重要的……是两个人应该没有那方面的关系,嗯……
这倒是让她松了口气。
原著里原主死的太早了,搞得她对于这些人际关系都是摸石过河。她看了眼灵钧,又看了看月亮,还没开口灵钧又说了句:“你那个徒弟……是真武门那个亲传吧?”
他居然认识聂归寻,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毕竟这货当年在仙门还是蛮出风头的。
“是。”时旎蝶趴在亭子的栏杆上,懒懒回答。灵钧也坐到了她身边,抬头看天上月:“仙门正道全都在围剿他,你也是敢,就不怕被围攻?”
“……”时旎蝶顿了顿,不知道怎么解释。总不能说她这是在蹭气运之子吧?只好敷衍:“我觉得他不该死吧。”
远处有个身影正抬步走来,听到了这句话顿了顿。
聂归寻遥遥望着竹亭中二人身影,默了默。
他垂下眼,脑中纷繁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转身走了。
晚上躺在焚心古刹的大通铺上,聂归寻瞪着两只眼睛发呆。
焚心古刹其实就是灵钧以前的门派,盛烈寺的遗址。
是遗址,是因为他入魔时在寺中那场屠戮,尤其是与他师父品渡大师那场大战,将盛烈寺摧毁了大半。
这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想法,最终也没和其他魔修一样去他化自在天,而是留在了这片废墟上,建了焚心古刹。
现在聂归寻他们住的客房大约就是以前的僧房,跟主殿的奢华富丽不同,是大通铺。简陋却干净,显然有人每日打扫。
聂归寻其实也惊讶于自己现在与魔道为伍却并没有太大的抵触——也许就像时旎蝶想的那样,他都已经拜邪道为师了,虱子多了不咬,债多了不愁。
他轻轻闭了眼,脑子里开始捋这一两天发生的事情。
毕竟从迷心阵出来后信息量太大,他竟是直到现在才能静下心来好好平复这些纷繁芜杂的思绪。
聂归寻一闭上眼,眼前就出现了时旎蝶的眼睛。
他此时分不清这到底是现实中的时旎蝶还是迷心阵中的时旎蝶,诚然……她不管在阵里阵外都是一个人,可他却不是。
阵中的聂归寻……不,项归寻,对时旎蝶的一颦一笑反应极其强烈,那种内心的波澜是他从没有过的。
哪怕是曾经,跟霍轻羽在一起时,也从未有过这种感觉——那是一种炽烈的热忱,仿佛要把人燃尽似的,甚至让他有些——
梦中她对他的纵容和温柔,也是从未有过的——尽管他知道,那只存在于他“中毒”的那段时间,只是把他当成了个三岁的孩子。
可那女人温柔起来……还真是让人难以抗拒。
聂归寻皱眉按上自己的胸口,皱眉。
他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在迷心阵中的情绪不论是快乐、悲伤还是愤怒,都像是被放大了许多倍一般?
这是一百多年来从未有过的感受。
他这是……入戏了?
可他原本不是只想着把这女人的修为全吸干吗?
虽然无耻,但是她也算是罪有应得——本来不就是她觊觎他的身体吗?
可现在时旎蝶居然真的像个正人君子似的,一心一意的教他修行,还真的把他的修为找回来了——虽然其中也有他的人工气海须弥紫府的功劳,可要是没她的丸子和这次进六壬秘境帮他运化吸收进去的灵气,仍然是不可能实现的。
而他的修为甚至比之前在真武门还要高出一个境界——
聂归寻强迫自己不要细想,好好静下心运转自己新获得的灵气,可脑中还是回声般的回放时旎蝶的话。
“我知道你是被冤枉的。”
“我觉得他不该死。”
灵钧说的那些话他何尝不知?她收了他,本就是一个讯号——向驱逐围剿他的正道仙门发出的讯号。
虽然可能不是她的本意,可聂归寻太了解六大仙门的思维模式——这对于他们,是挑衅,也是宣战。
聂归寻呼出一口浊气,看来他不仅上了这贼船,势必也要拼死修行,为这贼船一战了。
第二天早上,时旎蝶带着徒弟们跟灵钧话别。
四个丰神俊朗的男子,各自背着硕大无比的包裹,里面塞满了之前从飞舟上抢救下来的特产,看起来像是要逃荒似的。
时旎蝶对灵钧抱怨:“不是我说,你这禁飞区设置的太大了。昨天离这还十万八千里,飞舟就掉下来了。”
好在大衍山科技水准不错,飞舟坠落半途被衡追真收入乾坤袖中。不然这么大一坨掉下去,不说损失多少钱,砸到花花草草也不好。
“没有啊?”灵钧却疑惑的歪了歪头:“只方圆一里而已——不然要是害得六大仙门坠机,我岂不是找死?”
时旎蝶皱了眉——昨天飞舟下坠的时候明明还不到这个范围。而坠机时他们也的确飞了一段才误入了古刹禁飞区。
那一开始那是怎么回事?
时旎蝶神色肃了肃,回头对云临说:“联系衡追真,问问他回去了没有。”
云临忙掏出传讯玉佩,手上红光微闪,闭了眼。片刻后红光熄灭,云临睁眼:“回去了。”
回去了就好,时旎蝶松了口气。
要不然她真是怕万一人路上遇到什么事没回去,大衍山要来找她要个交代。
难道是有人在飞舟上做了手脚才会导致飞舟下坠?
具体是冲着大衍山来的,还是冲着他们叠云宗?
越想越不敢久留,时旎蝶忙挥了挥手:“孩儿们,咱们走吧。”
桓九灯回首望了望魔僧,得到猩红眼眸饶有兴致的回望,打了个寒战转身:“离家还挺远呢。飞回去吗?”
说完他抬头看了看天——今天太阳太大了,他不想飞回去,怕是会晒死。
时旎蝶倒是有点讶异的挑眉望他。这小子居然管叠云宗叫“家”吗?
他终于开始认可自己的宗门了?
她真的做到让这些兔崽子有点归属感了?
桓九灯低下仰着的头,正看到时旎蝶面上带着慈祥的笑容,莫名其妙;“干嘛?笑的这么恶心。”
嗯……果然还是得调教调教。
时旎蝶叹了口气,在袖子里摸了摸,掏出个瓷瓶,拔了塞子:“来,一人一个。”
几人围了上来,毫不犹豫的吃了,连问都没问,给灵钧都看惊了:“你们都不问问是什么就吃?这么信得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