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旎蝶眼睛瞪得老大,下意识的惊声喊:“松手!”
再这么下去两个都要挂了。
喊完她才反应过来——她替气运男主操什么心,就算迷心阵里所有人死绝了他都不会死。
真是大意了,这地灵精怎么玩的这么大!也不知道在迷心阵中挂了会不会死人……
时旎蝶胡乱想着,地灵精倒像是还嫌不够似的,又是一个巨雷落了下来。
这次雷就劈在就在聂归寻身侧,时旎蝶隔着绳子都感觉到了这惊天动地的一震。电光慑人,砸出毁天灭地的气势,一时间碎石飞溅,裹挟风雨,猛地向她落下。
这一道巨雷后,时旎蝶感觉到腰上再度一松,她无法控制的向后仰去。手中一直握着的仙清草这会儿倒是终于拔出来了,她身子再也没有了着力点,直直向下坠去。
雨点像是她的信徒,追随着她而去,她甚至有一种正在雨幕中悬浮的错觉。光电交错,她看到自己落在崖壁上的影子,像是折了翅的蝴蝶般脆弱
时旎蝶一瞬间有些恍惚——不是吧,这么草率?
这就是最后了吗?
没想到她居然……死于采花?
明明挺惨烈的,可莫名有点好笑是怎么回事。
唉,反正该做的她都做了,可惜仙清草没扔上去。也不知道男主还能不能恢复智商、参透情关……
话说飞翔的感觉还不赖,而且她心中也没有过于惊惶。她推测,就算是摔成个饼,地灵精也不至于真让她死。
毕竟她是友宗来交流考察的,真死在这算怎么回事?
一眨眼的功夫,她脑子里就乱七八糟的滚过几百条弹幕。忽然崖顶掠出一片阴影,急速向她坠落!
时旎蝶瞪大双眼——聂归寻?
聂归寻眉梢眼角都是惊怕和决绝,漫天暴雷闪电中如天神,裹挟一片暴雨狂风降临。他足尖在崖壁上一点,加速下落,一把将时旎蝶捞进了怀里。
他怀抱外是风雨大作,浓云狂乱,可他怀里却是温暖而静谧的。
失重感将二人包围,稠密的雨点和电光像是奏响的乐章似的将他们环绕。聂归寻紧紧的抱着怀中那纤弱的身躯,慢慢的闭上眼睛。
就这样跟她一起死了……
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都说了,这个迷心阵里的人死绝了你也不会死。
时旎蝶颇无语的看着还在昏迷的聂归寻,抱了抱自己的膝盖,默默无言的抬头看漫天星辉。
下过雨的夜空无比澄澈,银河璀璨铺陈,玉带一般缥缈。
时旎蝶都快气笑了——把俩人砸下悬崖,你丫现在倒跟个没事儿人似的。
那时候她和聂归寻一起摔下山崖,想不到那一堆小破云彩下,有一个窄窄的天然岩石台,正巧的是岩台连着的就是一个浅浅的山洞——宽度也就只能容他俩躺着。
时旎蝶都想为地灵精叫好了——不愧是你,这烂梗也想得出来。
看见聂归寻跟着她跃下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肯定不会挂了。
毕竟主角跳崖定律上个世纪就有了,精准程度可以与牛顿三大定律比肩。
她想到这,又变得有些忧愁,回头去看人事不省的聂归寻。
话虽这么说,可掉下来的时候聂归寻为了护着她,把她紧紧的裹在怀里,自己受了大部分的冲击,结果现在都没醒。
时旎蝶从小包裹里掏出那三个蔫蔫巴巴的仙清草,叹气。
这玩意放了这么久,还不一定有没有效果了呢。
星光灿烂,少女娇小的背影坐在洞口,显得很是忧愁。
她身后,聂归寻在黑暗中静静的睁开双眼。
其实在悬崖边上,皇帝聂归寻就回魂了。
之前被时旎蝶骑在身上,对他的精神刺激太过强烈,导致他逃避的任自己的意识陷入沉睡,让聂三岁的人格去应付时旎蝶。
也许是主动逃避的意愿太强,他现在并不记得这次聂三岁的记忆。只知道一醒来就看到自己在狂风暴雨中力挽狂澜似的拽着一根绳子。
一道怒雷劈下,倒了血霉的正劈中被他拉紧的绳子。
而这湿漉漉的绳子居然没导电,可能就是地灵精最后的温柔。
总之绳子断裂后,他下意识的扑上去拉住缠在手上。
刚做出这个动作时他还不明白自己为何要这样做,直到被拖到悬崖边上,看到绳子另一端坠着的龙骧。
这一下可真的把他吓得够呛,忙疯了似的勒住绳子,不敢放松。
可这老天爷不知道跟他什么仇,下一道雷就劈在了他身边。
龙骧就这么落了下去,从一开始她的眼神虽然惊讶,却没有惶恐,反而是一片澄澈的平静。
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面对死亡,她为何那样镇定?
那花到底是何物,为何会让她冒着危险去采?
聂归寻心中的疑问一个接着一个,却不知如何说起。
事实上,自从他被霍轻羽坑了,心下认定龙骧也是同谋之后,他就不知道怎么面对她了。
诚然他不恨她,但是她呢?
她愿意和武安侯一起对付他,那在她心中他又是个什么位置、什么意义?
他知道自己这一腔悖德的孤恋肯定是得不到回报的。可她……他只希望她不是恨他的。
他其实很想问问她到底是如何想的,可又害怕听到答案。
大早上就出来采花,中午开始下雨,摔到下面已经晚上了,她现在饿得快死了。
自打穿过来,修仙的人是不会饿的,加上天天吃香喝辣,她已经很久没体会过饿的滋味了。
她此刻前所未有的思念徐雨辰。
聂归寻躺在那里装死,听着她一炷香的功夫唉声叹气了不下十次,心烦的很,可又不想起来与她搭话。
主要是搞不清楚到底是用哪个状态跟她交流。
他现在还觉得时旎蝶每天给他喂药是要让他保持弱智形态,如果真的以正常状态跟她说话,恐怕会惊到她。
可两人独处,让他装弱智,他又实在不太能做到。
时旎蝶一直看着外面,聂归寻索性静悄悄的翻身,凝视她的背影。
在他的印象中,龙骧一直是这么小小的一团。小时候就是如此,哪怕是长大了,还是娇娇的一小个。
他看着她,又想起了千钧一发之际将她拥入怀中的触感。
这是他发现自己的龌龊心思后,唯一一次光明正大的拥她入怀。在那种生死关头,他心中竟升腾起一种荒唐的甜蜜。
就像是从极苦中榨出一丝甜蜜,在荆棘上采下一枝娇艳花朵。
要时旎蝶知道他这一脑子的旖旎心思,肯定得跟他科普一下吊桥效应。
何况他对她的这堆感情,大多数都是他自己脑补出来的。
可上古时期,曾有古圣先贤说过一句妙语:
要想让人爱上你,就让他先假装爱上你,他会自己去填补缺失的部分,然后真的爱上你。
时旎蝶:……这是哪门子的古圣先贤?
现在聂归寻的状态,就是陷入自己给自己织出的谎言中,无法自拔。
要不说最好的攻略就是自我攻略呢。
也不知道侍卫们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发现他们没影,展开搜索。时旎蝶百无聊赖的扔小石子玩,忽然一阵大风刮过。她身形晃了晃,竟像是要被吹下去似的。
一只手倏然从她身后伸了出来,横着从前面揽了她的肩膀,把她的身形固定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时旎蝶感觉穿着薄纱、已经被夜风吹得发凉的后背蓦然上身后灼热的体温,这感觉……略有些熟悉。
聂归寻本来只是怕她掉下去,情急之下把她箍在自己怀里,一下子自己倒是僵住了。
女子带着体温的香气幽幽的往他鼻子里钻,柔软的身体温顺的靠在他胸膛上,他感觉一下子就热了起来。
时旎蝶不明就里的转头看他,一脸惊喜:“阿寻,你醒啦。”
阿寻,这是她给他的降智版的称呼。
聂归寻本来就心怀鬼胎,看到少女清亮的双眼,呼吸都随之一窒。
他像是被蛊惑了一般,漆黑的眸子深深的望进她满载星辉的眼底,慢慢的靠近——他甚至可以感受到她的吐息,带着浅淡的花香气,落在他裸露的皮肤上。
聂归寻此时脑中一片空茫,微垂双目,只遵循本能向樱色的红唇上吻了下去。
李谦觉得自己最近不太走运。
他已经在御林军里混了三年,可仕途完全没什么起色。终于他有机会成为皇上的贴身侍卫——在皇帝陛下变成了个三岁痴傻儿童之后。
就这还是他央着自己在寿元宫里的相好才得来的机会。
李谦望着窗外山色直叹气——想他当年在家虽然并非嫡子,但也是娇生惯养的风流纨绔。一朝被他爹塞钱弄到了御林军,本以为有机会成为天子近臣,可谁知……
他又叹了口气,转头问身边的弟兄:“龙骧公主和皇上还没回来吗?”
“没呢。”那同袍撇撇嘴:“这都快晌午了,我们是不是得等陛下吃饭啊?”
就知道吃饭,没追求。
李谦很是鄙夷的看了他一眼,跟这些混吃等死的还真是聊不到一起去。
“诶,你昨夜……可听到什么动静?”忽然有人神神秘秘的凑了过来,对他甩了个“你懂得”的眼神。
这他倒真的听到了。“好像是那位……去钻了龙骧公主的客舍?”
“啧啧啧,不得了。”有那年纪轻的、没见过世面的新兵咋舌:“想不到、还有这种……”
“贵人的事也敢议论,不怕掉脑袋?”一个年龄稍大的老兵油子摆了谱一喝,吼得那新兵缩了脑袋:“做自己的事去!”
看那新兵忙不迭的跑了,李谦才感叹:“万没想到,那位最近得宠,竟是……这种爱好。”
“嗨。”老兵在御林军中已有五年,一脸看破世事的苍茫:“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有那种爱好的霍昭仪现在心情很不好。
昨日被时旎蝶的咸猪手来上一遍后,她回来恨不得立刻把自己泡在水里,好好地洗个澡。
这种心理就类似于现世的电视剧里,女主角一边洗澡一边哭诉“我不干净了”的状态。
可大半夜的,她又不好张扬自己跑出去自荐枕席的事,且这孤山野寺的又不是在宫里,哪有半夜烧热水的便利条件。
她只好忍耐了一晚,强压着心中的恶心和怨气,安慰自己来日方长,从长计议即可。
可昨晚折腾了一番,她略有着凉,早上醒来的晚。
等她醒了,才知道龙骧公主都已经带着皇帝出去了!
还没带人!
她脑袋嗡的一声,刚撑起的身子猛地倒回床铺,一下子体温飙升——竟是急怒攻心,加上夜风寒凉入体,直接病倒了!
将就挨到中午,天色乍变。
疾风猛起,吹得漫山遍野的红花绿柳左右招摇。乌云挡了上午还高照的艳阳,给蓝天蒙上了铅灰的沉重色调。
燕鸣低飞,贴着人穿插掠过,似是急着回巢避雨。
李谦望着天色,心中有不安闪过。
他问:“陛下跟公主殿下还没回来?”
“没有。”
“他们向后山去了。”老兵油子也急了,抓住庙里留在玉皇顶上照顾他们的僧人:“后山可还有屋舍?”
“没有,后山是荒山,只有一片峭壁悬崖……并无屋舍。”
“坏了。”
李谦猛地站起,膝上正擦着的佩刀掉到地上也恍然未觉。
的确坏了,暴雨如注砸下来的时候,李谦彻底的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庙祝脸都白了。要是真龙天子在他们普济祠驾崩了,那可真是……
直接倒闭吧。如果寺庙也能倒闭的话。
豆大的雨点简直像是冰雹,没头没脸的往人身上砸。霍轻羽看着窗外疾风暴雨,一向沉静的面上一片惶然:“人呢?”
侍女咬唇,脸上也是一片仓皇之色:“回昭仪,陛下跟公主去后山游览,至今……未归……”
霍轻羽的脸一下子白了,有那么几秒钟,侍女甚至觉得她的魂儿都被摄走了,整个人都像是失去了颜色,成了一幅浅淡的水墨画似的——接着她霍然掀开盖在身上的被子,踩了鞋就要往外跑。
“昭仪……主子!”侍女忙去拦她:“奴婢知晓您对陛下情深似海,可昭仪身子弱,这天出去焉有命在?”
霍轻羽早已顾不得仪态,口中乱嚷:“让我去,让我去找——找不到陛下,我独活还有什么意思?”
她面色苍白,满脸都是难以形容的惶然,可见其言真切。
两个侍女一个拦腰,一个抱腿,硬生生的把霍轻羽拖回床榻。
霍轻羽愣愣的,浑身的精气神仿若都被吸走。
情深似海?
若是皇帝死了,她的太后梦,可还如何实现?
霍轻羽身体轻微的颤抖了起来,竟第一次打心眼里希望皇帝千千万万、不要出事——
当然,在这山头上的人,没有一个想,也没有一个敢让皇帝出事。
李谦虽然在这阵子宫里的变化上看出了点门道,明白若是皇帝出事,搞不好西太后更高兴,但是——
那也不能拿他垫背呀!
不管那些贵人心中如何作想,可要是皇帝在他的手上……那啥了,那他们这一干人,谁都跑不了。
何况,还有西太后的亲女儿,龙骧公主在。
这要是真出了点什么事,他们这些人焉有命在?
思及此,几个御林军都看了看对方。撕裂天空的闪电划过,他们清楚的看到彼此眼底的惊惧。
“走。”老兵油子沉沉的说了一句,当下屋中气氛凝滞,没人出声,但都站起了身。
屋外庙祝穿着雨具候着。他强做镇定,只有眼中的惶然做不了假。几个小沙弥在他身后,为几人穿好蓑衣斗笠。
后山不算小,加上风大雨急、山路难行,两盏茶的功夫也才绕完一半。李谦顶着雨大声问:“还有哪里?”
“还有……就是那片悬崖了。”庙祝抖抖索索的回答,“悬崖”两个字像是会咬他舌头似的,光说出来就已经心肝剧震了。
他补充似的又说一句:“但是那片悬崖……很不安全,遇这种雨天,经常落雷。”他战战兢兢的去观几人神色:“几位……咱还去吗?”
这就废话。
不然呢?
像是印证他的话似的,一道紫电霹裂天地,落在某处,炸起轰隆一声响,几人俱是一抖。
庙祝惊呼:“啊,那边便是……悬崖的方向。”
李谦向那边张望,隔着密密雨幕他眼如鹰隼,咬了咬自己的腮肉,声音沉沉道一声:“走!”
等李谦他们赶到的时候,现场连绳子都不剩了。
雨太大了,早就把该有的痕迹冲刷干净。而时旎蝶和聂归寻摔到岩台上,与崖顶隔了一片绵密云雾,加上风雨倾斜,御林军在崖顶向下眺望,什么也看不清楚。
可现下雨势如此之大,崖壁被水浸得湿滑,根本也下不去人。李谦心头涌起一阵无力——难道真是掉下去了?
那可真是天亡我等。
天会不会亡他们是没法说,但天肯定不会亡聂归寻。
不仅不会亡他,还给了他足够的时间走剧情。
因为被雨水冲刷,李谦他们并没有发现聂归寻的痕迹。没多久雨就小了,彼时他们在整座后山上仔细寻找线索,并没有第一时间下崖查看。
其实主要也是……不太敢面对现实。
众人皆是抱着点逃避心理,在后山其他处胡乱翻找,一一查探,沉默异常却又热火朝天。
就这样一寸一寸地的翻找,终于还是要面对最不愿面对的部分。
新兵心情沉重的抬头看了看那棵长在崖边、奇迹般没被雷劈过的大树,忽然睁大了眼睛。他大喊:“你们快来看,这里……有绳子!”
也许是第一次经过时雨太大,而众人的心情也都十分微妙,这么明显的线索,他们一开始居然没看见!
霍轻羽已经在房中枯坐了一整天,茶饭不思,虽没有以泪洗面,但失魂落魄呆若木鸡。
她这个状态,任谁见了不会赞叹一句昭仪对皇上用情至深。
可聂归寻此时正在对另一个女人用情至深。
星河缱绻,时旎蝶的小脸像是玉雕般莹润,琥珀般的瞳仁一瞬不瞬的盯着他。
她肩膀那样单薄瘦削,被他握在掌中。娇艳嘴唇就像是凭蝶居院子里那颗海棠树结的最红的海棠果。
他魂牵梦萦的女子,此刻就在他的怀中。聂归寻心乱神迷,整个心都轻飘飘的像在云端上,恍然不知今夕何夕。
他脑中一片空白,过往一切皆成虚妄幻影,只有眼前的人才是真实存在的。什么朝堂、后宫、争斗、风云诡谲,全都比不上她此刻眸间一点星光。
他现在只想尝尝,这两瓣红如棠果的唇瓣……是不是也那般酸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