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有小书童在旁添油加醋,绝对事半功倍。
待“酒醒了”自己再断然否认与林黛玉有私情,并且为了“维护林黛玉的清名”据理力争,为此甚至与以往交好的一二学子翻个脸,把“胡说八道”的小书童赶走,到时候不仅更让人笃定自己与林黛玉之间有情,还能博个情深义重维护佳人的好印象。再不济,回京后因牵连林黛玉之事上林家致歉,在林如海跟前表现一番才华以及对林黛玉的情衷,又是一条退路。
走一步算三步,水溶此举也算是为了黛玉步步为营了。
果然,当他开始“喝闷酒”的时候,那一脸义愤填膺、欲言又止的小书童,便被有心人拉去一旁关心关心他家公子到底遇到了什么挫折竟是一反常态,竟然如此痛苦。
第五十六章
水溶低着头做痛苦状饮酒,心中的得意却恨不得要漫出来。
却不知对面的楼上,尉北璀难得一脸阴沉地遥望着这边。
斗一拜见过他,轻声道:“二爷,一切办妥了。”
尉北璀似乎这才松了口气,道:“有些事,果然还是只有阿一靠得住。小二十一……办事不够妥帖,拎回去回炉再造一下,近两年莫叫他出任务了,得把他那过分跳脱的性子好生磨一磨才是。”
斗一点头应是。
尉北璀有些头疼得看着他,斗一过分死板,那二十一又过分跳脱,为什么他的暗卫这么有特色?要是两人能综合一下就好了。
尉北璀突然道:“这位水二爷倒是跟他那个只知逞勇斗狠目无法纪的兄长不一样,是个心思十八弯的主儿。我若与他比阴谋手段,我恐怕不是他的对手。不过我这个人比较信奉直截了当,走一步算三步的手段我学不来,我比较喜欢‘一’这个字,譬如一棍子打死啦,一了百了之类的。”
斗一汗了一把,他家主子果然还是这么的干脆利落。
两人说这么几句话的功夫,对面的茶楼前便已有了动静。
尉北璀嘴角一勾,便站到窗后看戏去了,定要叫那水溶知道什么叫做“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了。
行至对面茶楼门口的轿子用白纱披拂,素雅的鲜花点缀,抬轿子的竟是四个容貌中上的女子,前后分别有两个七八岁的粉妆玉琢的女童,拎着一个造型独特优雅的小篮子,不过那篮子底下略摸是故意开了孔的,随着她们往前走的步伐,粉嫩的花瓣从篮子下面飘落下来,星星点点的,倒似点缀了一条花落零星的道路。
那四个抬轿子的女子也打扮得甚是精致,看似柔弱纤细,可抬着轿子走路竟半点不打晃儿,反而有种飘逸之感。
而白纱披拂的轿子四面镂空,隐隐约约可见其间坐着一个女子,看不真切,却隐隐绰绰地叫人一看便觉得那必然是个天姿国色的。
尉北璀看着有点目瞪口呆,这若是几个抬轿子的姑娘有个轻功飞一飞,几个女孩儿拿花瓣撒一撒,他可能都要觉得是哪个武侠片里面的场景了。
“这位就是秦淮第一名花的‘沈姑娘’?”尉北璀问斗一。
“是,”斗一答道,“若论容貌、琴棋书画、歌艺舞艺等她都不及秦淮四艳中的其他三位姑娘,但她总能屡出奇招,擅长造势,旁人看着新鲜,得她青睐既扬名又有面子,所以,她的风头最盛,也最是能引得这江南富贾争相为她一掷千金。属下只所以建议二爷选她,正是因为只有她做起此事来既张扬又不突兀。而且既能扬名又能得利的事儿,这位姑娘是不会推辞的。”
尉北璀见那白纱轿子所过之处,引来无数人的指指点点和好奇的目光,有那好事者更是跟在轿子后头前来看热闹,顿时咧嘴笑了,水溶啊水溶,你不是要造舆论吗?我帮你造一个更大的。
利用女儿心事败坏女子名声的家伙,如何配得上“君子”之名?不若换个“风流才子”之名可好!
秦淮之地,自古出名妓,如今的朝廷虽取缔了青楼妓院,可这种事情,光靠禁是禁不了的,只要不买卖人口逼良为娼,你若私自做个暗娼官府也惫怠管你。
而在江南繁华之地,有钱人多了,自是不甘寂寞的,所以在金陵、扬州等地,没有名妓,却不乏名花——交际花。
秦淮四艳便是金陵有名的四朵交际花,她们或出身贫寒、或身世飘零,却又有着不俗的容貌与才情,于那众多借着身体获得利益的女子中脱颖而出,周旋于豪门富户之间,甚至为那商贾之间牵线搭桥谋求合作,一年所得赏银只怕不下十万两。
笑贫还是笑娼,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观点,贪慕虚荣不甘清寒的女子,自然也是有的,她们有人捧着、惯着,或清高、或孤傲,不为钱财卖身,只凭心意、眼缘选择入幕之宾,权势钱财压迫虽然不可避免,但到底不算贱籍,由不得人随意打杀。故而,每年这“四艳”的名头争夺者甚众,每年能够获胜脱颖而出的四人,无一不是才情、容貌、技艺都极出众的,很是受人追捧。
便是文人学子,也是自诩风流,很是为这些名花们捧场,什么茶会、赏花宴、诗画鉴赏会,总有许多才子参加,若能有人凭着才华成为名花们的入幕之宾,那绝对是一件叫人羡慕嫉妒的事情。
所以,看见沈白莲沈姑娘造访,茶楼里的学子们不仅不会觉得羞恼,反而十分亢奋,纷纷猜测沈姑娘所为何来。
轿子在茶楼门口停下,女轿夫打起白色纱帘,那沈姑娘便娉娉婷婷地缓步走了下来,一身白衣清秀,脸上蒙着白色面纱,薄薄的一层,要透不透,当真如出水芙蓉般娇美。
“沈姑娘……”有人与她打招呼,她便回以轻轻一笑,如微风拂过芙蓉花尖,颤巍巍一股清香,直叫那些不曾见过这等容色风情的学子看直了眼。
“我找水公子。”沈姑娘轻声细语,语气之中含着淡淡的叹息和忧郁,那声音却似羽毛般拂过人的心,叫人微微发痒。
就有那定力不够的,呆愣愣地道:“水公子在二楼。”
沈姑娘飘然上楼,一时间整间茶馆里竟无人再有心思谈诗论文,不管眼睛看着何方,嘴里说着什么,其实都竖着耳朵、用眼角余光注意着事态发展呢。
水溶见沈姑娘缓步上楼朝他走来,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当然是认识沈姑娘的,江南学子风气,拜访这些名花儿甚至可以算得上是件雅事,即使如此,他自然也是拜访过的,不止一个沈姑娘,而是四个。
水溶虽鄙夷穆璱对女色的饥不择食,可他如今穿越一场,心里可也完全没有什么“与一个人一生一世”的念头,古代的男人,不就应该三妻四妾吗?更何况,他的理想更远大,将来是可以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的。所以,对于女色上,他是早就克制不住的了,只不过他比穆璱谨慎能克制,不是什么人都去沾的,也绝不会在大业得成之前泄露出这一点,毕竟为了大业,妻族的力量是可以大家利用的。
水溶身份高、容貌好、才情也不错,秦淮四艳见过他之后都暗示可以让他做他们的入幕之宾,叫水溶心中好不得意,但是他还记得自己所为何来,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去做那什么入幕之宾,反以朋友之礼待她们,既博得了她们的好感,还获得了清正端方不好色的名声。
只是他到底不曾邀请过任何一朵名花来茶楼,茶楼是他刷声望、扬才名的地方,很不需要名花们来为他添砖加瓦,所以他见沈姑娘来,也是完全摸不着头脑的,甚至心中有了一丝不怎么好的感觉。
沈姑娘明显是来找他的,他欲起身将她打发走,什么名花儿,不过是盖着一块遮羞布罢了,骨子里不还是个娼、妓吗?
只是他为了装憔悴一夜未睡,如今又空腹喝了两杯酒,站起身的时候头有点晕,忍不住便身体打晃。
沈姑娘忙抢步上前扶住他,一声“公子”喊得百转千回,柔肠缱绻。
“你这又是何必……”沈姑娘一声呜咽,眼眶中含着的泪便随着她的那一声叹息,缓缓滑落。
水溶觉得自己有点懵,完全不知道沈姑娘演的是哪一出,但是他知道沈姑娘的出现,她的言行绝对对自己的计划有妨碍。
水溶忙要将手从沈姑娘手中挣脱,那沈姑娘却似突然发现自己与他过近的距离,忙松手后退一步,水溶身体一晃跌坐在椅子上,却又因为没坐稳而使得椅子也倒了,一屁股坐倒在地。
沈姑娘急切上前一步,又痛苦摇头后退两步,眼泪止不住地下落,梨花带雨的模样看的人心疼,也让周围的人一会儿看看水溶,一会儿看看沈姑娘,再联系之前水溶的颓废失落,再看看沈姑娘的进退维谷,不由得都在心中“啊”了一声,莫非这两人……
想想也是,之前水溶貌似有倾慕之人,却因为身份的缘故而不可得,他们只往那身份高贵之人身上去想,可这人若是身份过于低微,那也是不可得的啊。沈姑娘再怎么在秦淮有名气被推崇,可她到底不过是个风月女子,就算水溶喜欢,他家里也不会同意他娶这样一个女子进门的。即便在前朝三妻四妾的制度下,纳个风月女子为妾,都是叫人诟病的,更何况如今还不准纳妾了呢,除非将其养为外室,但这样一来,只要叫人发现弹劾,水溶就是断了自己的前程,无法出仕为官,一辈子最多只能做个富家翁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