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说她这说法是不可信的,但现在事实清楚她是秦钟生母,给秦钟找个小媳妇,倒也不是不可能。再一个,有女性捕快悄悄儿去问过智能儿了,智能儿也只说与秦钟情投意合,并未被寡妇逼迫过。
可当时在智能儿房里跑出来的可不止秦钟一个,旁人可不知智能儿不在房里,顿时想得便多了。
再审秦钟,他倒一口咬定跟智能儿没有什么,毕竟当众从智能儿房里出来的是他和贾宝玉,他们不过是喝醉了在房里睡了会儿罢了,反正智能儿又不在。至于之前他与智能儿之间的事,别人哪里知道?
可智能儿那里已经承认了跟秦钟的事,当日她虽不在房里,可她之前早就跟秦钟玉成好事了,这事又经不起查,秦钟根本赖不掉,他若是不认他与智能儿情投意合,还能说是自己硬把智能儿当娼妓嫖了不成?也只能承认了与智能儿两情相悦将来要娶她为妻的话。
至于贾宝玉,这里面倒没他什么事,但堵不住好事者的嘴不是?不管当日智能儿是不是真的跟他们在房里,这香艳的故事,已经是好几个版本往外传了,有说他们三个人一起的,有说贾宝玉跟秦钟断袖的,还有说那秦钟给贾宝玉和智能儿拉皮条的,真的是不一而足。其实很多人说或者听这个故事,也并不在乎其中有几分真或是假,不过图个乐呵,也没人有那真凭实据证明贾宝玉真的做了什么。
但不管怎么说,贾宝玉的名声算是坏了。
第二十六章
寡妇本身没什么钱,给秦家的赔偿,是她卖了房子给的,官府看她态度端正,只判她做三个月的牢。
寡妇心里却是有着自己的小算盘的,这秦业既然已经跟夫人和离,秦钟的身份也已经大白天下,等她出狱了,无家可归,秦钟这个做儿子的还能不收留她?那可真是秦业一家逼着她去死了。
秦业卧病在床,家里大事小情都要秦钟拿主意,又因着寡妇卖了房子,智能儿没处住,只好也接家里来住着。
年纪不大向来习惯了母亲和姐姐打点一切的秦钟,顿时一个头两个大,连带着对智能儿也没那么喜欢了。说到底,他爱智能儿年轻美貌,却不过是少年人贪新鲜,却也从来不曾想过要将她娶进门当一辈子的枕边人。
整件事里,只有智能儿心里快活,她虽年纪不大,但也渐渐晓事了,知道寡妇养她打的什么主意,比起将来接客来养活自己跟寡妇,能够嫁得秦钟这样一个俊秀男儿做丈夫,她还是唯一的嫡妻,也是她的福分了。
智能儿只把秦钟当自己丈夫,把秦业当公公,照顾得妥帖不已,然而两个男人都不领她这份情。
秦业本就气怒儿子小小年纪竟已行了那风流之事,哪里还会接受这样一个婚前不检点的被暗娼养大的媳妇儿?那他秦家就不是笑话,而是大笑话了。
可娶智能儿是秦钟自己在公堂之上承认的,否则便要担了逼良为娼的罪责,如今却也没有别的办法好想。只是每次一见秦钟或智能儿,秦业便气怒三分,这身体便越发不肯好了。
秦钟想上门去请张大娘回来,张大娘却避而不见他,他又去找秦可卿,秦可卿回来瞧过一次,留下几个人照顾秦业,秦钟的事她不好管,也压根不想管。想着从小对秦钟的疼爱没有掺半分假,可他竟成了如今这般凉薄荒淫之人,秦可卿也是很寒心的。
秦钟不想留智能儿,反正他现在还不到成亲的年纪,总还有操作的余地,目前还是想办法将她送离了眼前,免得把秦业气死了,到时候他可真的捞不到这家里半分好处了。
可是他能托付的人不过张大娘、秦可卿这两个至亲之人,张大娘不见他,秦可卿更不可能把智能儿接去卫家住。
思来想去,秦钟想起一个人来,那就是贾宝玉。
因为贾政常年在家,贾宝玉不敢总在家待着,便乖乖上学,可实在不耐烦听夫子讲课,便在外买了个小宅院,平日里不上课时便去那儿休息——反正他手头宽松得很,贾母逢年过节给他的压岁钱、赏钱也多,最不济卖掉房里几个摆设,也是一大笔的银子。
可是秦钟见不到贾宝玉,他因为卷进秦家事的缘故,又被贾政一顿好打,没个十天半个月是下不来床的。
不过秦钟有那小宅院的钥匙,自己就把智能儿送去住了下来。
家里秦业逮着他就教训,秦钟也不爱待,又有秦可卿留下的人照料秦业,他干脆也很少回家。
到底年轻气盛,虽说心里抵触娶智能儿为妻,但两人常在一处,又哪里忍得住不去碰她?
一来二去,倒是住进了同一个房间,倒似是正正经经过起了夫妻生活。
等寡妇出狱找上秦钟,秦钟耐不住她的泼辣劲,又不想她再闹事给自己难看,反正这小宅院也住得下,干脆也让她住了进来。
这一家三口倒是在此过起了正常的生活,而贾宝玉却一无所知。
自从这次的事情闹出来后,贾宝玉便被家里管得更严了,以前他靠着银钱打赏,不管身边换过几次随从,都能叫他收买了,反正他也不作奸犯科,不过上学躲懒,那些人乐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被解雇赶回家去,从贾宝玉那儿得来的赏钱,也比他们正经的工钱来得多。
贾母愤恨这些人不带着贾宝玉学好,只觉得是他们把一个好好儿的乖孩子给拐带坏了,却又拿他们没办法,除了扣他们工钱把他们赶走之外,竟连打也打不得。
“若是以前,我非得把这一个个打残发卖了不可!”贾母恨恨道,如今这些下人可都不再是家生子儿生命自由都攥在手心的人了,这用起来就是不顺手,处置起来也束手束脚的,实在憋屈。
坐在下首的王熙凤眉毛一挑,又不动声色地垂下眼去,老太太这是在怀念前朝不成?说来也怪老太太,贾宝玉年纪小小,哪好给他那许多银钱?他手里没个数,散出去也不心疼,可不惹得旁人想着法儿地顺着他来从他手里得赏钱?
跟王熙凤一样想法,却更怨老太太三分的,是王夫人。自从贾政养外室的事情以来,她跟贾政就只剩面儿情,把个全副心思都放在贾宝玉身上,可耐不住她这边想管,那边老太太就说贾宝玉辛苦要松散松散,至于银钱,只要贾宝玉开口,她就是翻着倍儿地给。
王夫人知道,这般对贾宝玉,一来是她疼爱贾宝玉,二来也是不满她对贾政冷淡,不肯给贾政银子花,偏要跟她对着来。
如今可好,倒是带累得她的宝玉,小小年纪,就被人拐去了那腌臜之地,落了个风流名声。
王夫人心中气极,再看坐在一边的贾敏,只觉得她是在瞧自己笑话,越发难堪,手里捻着的佛珠越捻越快,嘴上却不说话。
室内顿时一片寂静,贾敏坐在一边有些尴尬,这事儿她真不想掺和,管不得还遭人厌。可耐不住贾母几次三番来请,又要接黛玉姐弟来陪贾宝玉说说话,贾敏不想儿女过来,便只好自己来了。
贾母倒是喜欢跟贾敏商量事情,但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希望贾敏听她的,而不是接受贾敏的意见。
贾母骂了一句,便开始老泪纵横:“你们心里必然都怪我溺爱宝玉,可你们一个个的,又有哪个肯花心思教导于他?政儿你,对他非打即骂,哪次他见了你不是像避猫鼠一般?若非如此,他能情愿去那腌臜地方带着也不肯好好在家吗?”
贾政被他说得老脸通红,心里越发气贾宝玉这个不肖子,却不敢反驳贾母的话。
贾母接着又道:“还有你老二媳妇,你每日吃斋念佛,只顾宝玉在家里的吃穿用度,可像宝玉这样的勋贵子弟,出门应酬手里能没几个银子?同学之间不用互相请宴加深感情?你倒好,一毛不拔,我若不给,难道次次让宝玉出去打秋风不成?”
王夫人脸一白,恨恨地咬了咬牙,她哪里是不给贾宝玉零用?若是正常交际请宴,她问清楚了绝不少给银子,但都是有数的,多不出来让贾宝玉收买随从、去不正经的地方花费,哪里就像贾母说的一毛不拔了?她自己的儿子还能不心疼?
贾母又看向一旁幸灾乐祸的贾赦夫妇:“还有你们,堂堂长辈,不盼着侄儿好,倒是日日躲在一旁看笑话,宝玉不好了,难道对你们有什么好处不成?”
贾赦对贾宝玉没什么意见,倒是有些好奇,想问问那日他与秦钟在房里,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外面那么多流言版本,哪个是真,哪个是假?不过看贾政没脸,他到底心里高兴。
如今见贾母把火往他身上发,顿时不高兴了:“老太太,我哪里就盼着宝玉不好了?这侄儿教得好不好,哪家是往大伯头上赖的?我一没带宝玉嫖娼,二没带宝玉聚赌,又不是我逼得他不着家,这硬要赖到我头上,可没这个道理。”就差没说宝玉不学好都是贾政害的了。
邢夫人木讷,贾赦开了口她就不多说了,倒是王熙凤觉得不好,很没必要为了个贾宝玉去跟老太太对峙,老太太拿贾赦贾琏无法,可在家事上给她和邢夫人找点儿麻烦还是很简单的:“老太太,要我说呀,您这是关心则乱,宝玉才多大点儿人,这外面那些流言蜚语,都是不知情的人乱传得,我们难道不知道宝玉是怎样的性子?最是重感情,他与那秦钟交好,被带去那里说话,只怕他自己都不知道那是个什么去处呢。哪里就算得上是学坏了呢,不过是人家欺他年少无知,被人哄骗了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