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这位甄姑娘因此一辈子没有嫁人,而甄家的小辈都由她教导出来,娶媳妇也是她亲自挑选的所谓“遵从古礼”的女孩儿,虽迫于朝廷威压不敢再对朝廷的法令有什么不满,但骨子里还是怀念前朝的一些规矩制度的。
但甄家姑娘却不曾想过,她一个弱女子能够护住甄家产业,并且拉拔一干后辈长大,是因为本朝允许女子立户,并且保护女方继承家业的权益,否则他们家的家业早被其他族人或远亲近戚吞噬殆尽了。她更不会去想,如果不是朝廷提高商人身份,他们家转为商人之后,可就成了“市农工商”的最低等了。
这位甄家姑娘只看见新的法令让她失去的东西,却不曾看到她得到了什么,或许是她看到了,但心里却没办法接受。
所以,甄家的女孩儿从不上女学堂,对攀附权贵有种执念,更不以夺人夫婿为耻。
而晴亲王妃是最成功的案例,他们终于融进了皇族的血统里,唯一失算的是,尉少达居然没等到两人成亲就呱呱落地成了私生子,这也是甄家对大尉朝的法令不满的地方——凭什么私生子就不能继承家业爵位?但再不满也只能放在心里,却是不敢明面儿上质疑对抗的。
但他们也有他们自己的想法,锲而不舍,继续努力。
甄家甄宝玉有两个双生姐姐,如今正好芳龄十五,从未去女学上过学,而是由祖母在家教导,全然按着晴亲王妃的模子打造的,甚至更妩媚娇柔三分。可见甄家从不觉得自己当年所为有错,只认为是对象选择错误或是天意弄人。
看样子,如今竟是瞄上了他家太子大哥了?胃口当真不小啊。
不过,他家太子大哥跟颖珊姐姐是青梅竹马的感情,如今年龄到了,年前就准备完婚了。
想来甄家人也是怕再错失了机会,竟是等不及甄家姐妹成年就想先下手为强,并且还要双管齐下,一边利用晴亲王拆散太子跟颖珊,一边制造太子跟甄家姐妹的邂逅,故技重施。而且这次若成功,风险更小,回报更大。
尉北璀突然想起马克思说过的话:资本如果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润,它就会铤而走险;如果有百分之百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人间一切法律;如果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它就敢犯下任何罪行,甚至被绞死的危险。
有时候这种**,不一定只存在于资本之中。
皇帝皇后听了尉北璀的话,对甄家越发厌恶,他们不会草菅人命乱定人罪,却也不会再容许甄家肆无忌惮地蹦跶到自己头上来。
皇帝冷笑一声,道:“看来是我们太心慈手软,倒叫旁人当我们病猫踩了。”
太、祖当年杀戮太过,就告诫子孙后代,尽可能施行仁政,但万一踩到头上来也绝不能客气。
“杀鸡焉用牛刀呢?这事儿,不如交给我来办吧。这事儿哥你出面容易被他们抓住话柄,父皇母后出手也未免太看得起他们,还是瞧我的吧。”尉北璀笑眯眯地道,“他们不是仗着晴亲王咱祖父来压我们吗?瞧我怎么乱他们的阵脚。论胡搅蛮缠,我才是祖宗。”
“跟谁说祖宗呢?”皇帝一巴掌招呼上尉北璀的后脑勺。
尉北璀忙讨好地笑:“口误口误。”
太子之前便与尉北璀交谈过,知道他又要使坏,却是乐见其成,此时见尉北璀嬉皮笑脸,也觉得心里松快。他这个弟弟鬼心眼多,做事又极有分寸,他是不担心的。
皇帝皇后也是相视一笑,不再多问,就像尉北璀说的,以他们的身份,倒是不好多做什么,免得引起了晴亲王的反弹,到时候闹起来未免难看,晴亲王身体不好,到时候闹得有个什么闪失就不好收场了。
而尉北璀一个孩子,就算有什么做得不对,他们到时候再出面兜着就是。
至于这小子到底想做什么,他们也不问,反正他到时候肯定憋不住自己会来跟他们说的。
第十二章
过了几日,晴亲王又叫太子去晴亲王府,太子称病没去,正好学堂放假在家的尉北璀拎着弟弟尉西凌就去了。
晴亲王看到来的是尉北璀和尉西凌,有点不快,不过他本身也只想对皇帝施压找不痛快,谁来都是一样的,只要把他的话传到皇帝耳朵里就行了。
而且,面对尉北璀和尉西凌,晴亲王心态还能放松一点。他当年做出那样毒害结发妻子的事情,还被自己的四个儿子知道了,虽总是外表强硬一副我没错的样子,但其实还是心虚的,所以在面对自己儿子的时候,他就会特别表现得强势和暴躁,以掩饰他外强中干的实质。
但尉北璀和尉西凌是在那件事情之后好几年才出生的,是没有经历过或是不知道真相的,晴亲王面对他们的时候,就没有那么心虚气短,整个人反而平和很多。
晴亲王妃也坐在一旁,很亲切地给尉北璀兄弟俩剥果子吃。
如果是太子或几个亲王在这里,是决计不会碰晴亲王妃碰过的东西的,但尉北璀不介意,就当她是伺候的丫鬟,想吃什么就叫她剥。尉西凌看到自家二哥这般做派,也是有样学样,他倒是还小,不懂成年人之间的恩恩怨怨,但也知道对眼前这个老妇人,他不需要讲礼貌也不会挨罚。
晴亲王妃为了显示亲和才亲手给他们剥两个果子意思意思,如今被两个孩子指使着就心中不痛快了,但骑虎难下,现在摆脸色,那之前的铺垫就白费了。
“太子怎么没来?”晴亲王妃故作慈爱地道,“可是觉得我们这儿不好?”晴亲王妃太清楚晴亲王最介意的是什么,他一直都觉得是皇帝夺走了他的帝位,而太子将是下一个受益者,所以对皇帝和太子最是愤恨没好气。如果说太子还嫌弃晴亲王府,那当真是触了他的逆鳞了。
“哥病了,”尉北璀又抓了个晴亲王妃剥好的橘子吃,“好几天了,上次答应我今天带我和小三儿去游湖的,也没成行,下次非叫他赔我两次不可。”尉北璀的样子没心没肺的,完全不像是找借口的样子。
晴亲王妃一时也无话可说。
倒是尉北璀有话说:“不过,说起来,这府里怎么感觉……少了好多东西?确实是不太好的样子,我记得我上次来的时候,这大厅里还有两个大花瓶,比我还高一些,特别好看,现在怎么没了?还有那儿的珊瑚摆件,玉雕猛虎,好多东西都不见了呀。”
晴亲王的脸色顿时就变得难看了,晴亲王妃也是一阵尴尬,不止尉北璀说的那些,这王府里少掉的东西可多了去了。
皇帝和诸位亲王给府里送年礼节礼的时候,几乎不送真金白银,都是一些吃食、布料皮料、各种珍贵的摆件古董,这王府里平时供应都由朝廷来,衣食住行都不需要自己花费,还有亲王的俸禄,又不需要各处走动送礼,论理是该越积越富的,但如今这大厅里,多宝阁上,却显得寒碜。
东西哪里去了?并非打了摔了,而是因为府里现银不多,叫尉少达拿出去变卖挥霍了,能剩下这些还是因为这些都是御用的外面的人不敢收。
晴亲王对尉少达这个儿子的感情也是十分复杂的,毕竟他当年为了晴亲王妃不惜毒害发妻,感情也是颇深的,对这个儿子曾经也是充满期待的,他其实很希望这个儿子才华出众、父慈子孝,以此来证明他当年的选择没有错。
但是失去权势帝位后的心理落差让他对晴亲王妃都产生了怨恨,更何况这个提早出生失去了继承权一事无成的儿子?
随着尉少达越长大越是纨绔没出息,晴亲王都觉得自己的脸被人打得生疼。其实偶尔夜深人静睡不着的时候,他也会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如果当年的事情都没有发生,他现在是不是可以随自己的心意或继续当皇帝或退位让贤含饴弄孙?但凡事没有如果,他也绝对拉不下脸来承认自己错了,只要天亮了,他就会把他曾经产生的那么一点悔意压进心底绝不让它冒头。
晴亲王如今年纪大了,身体也每况愈下,对晴亲王妃也提不起力气来拳打脚踢了,晴亲王妃如今的气色倒是比之前还好一些。说实话,她有时候也会想,如果晴亲王死了,她的日子会不会好过一点。
但是她自己也清楚,她如今能住在亲王府里过着富贵的生活,都是因为晴亲王的存在,如果晴亲王不在了,她最多就是跟着女儿尉少洁去住子爵府,享受尉少洁子爵的俸禄和待遇,说到底,爵位的俸禄虽丰厚,却也不是他们这样的人家够用的,到那时候,皇帝和各位亲王是再也不可能给他们送节礼孝敬的。
再一个,因为尉少达挥霍掉了晴亲王府里太多的本来该属于尉少洁的东西,尉少洁连带着也恨上了晴亲王妃,认为晴亲王妃不应该把尉少达养在王府里,就算养在王府里,也不该让他随意挥霍她的东西。
所以,晴亲王妃想着,无论如何,在晴亲王死前,她总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安排好尉少达的将来——尉少洁是绝对不会再养着尉少达的。
所以,她小意奉承晴亲王,各种打感情牌,又说尉少达十八岁了还没能娶亲,话里话外都是皇帝几兄弟对晴亲王、对尉少达的轻视和故意压迫,否则不至于他堂堂亲王之子竟连委曲求全到只想娶个五品小官之女都不成,她不求尉少达能像太子一样娶当朝阁老的孙女,只想给尉少达娶个好媳妇儿管着他一点,将来生活无忧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