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衙门外就围满了前来看热闹的百姓,比齐彻高中状元,打马回府那日的人还要多。
街头这边,卖炊饼的张老汉刚支起摊子,就被几个凶神恶煞的衙役驱赶。
“都让开!赶紧让开!”
为首的衙役王麻子挥着水火棍,大声嚷嚷着驱赶围观的人群,“今日齐状元要办正事,闲杂人等通通滚远些!”
混乱中,有人不小心摔到地上,手掌磨破皮。
“哎哟!”
“我们只是来看个热闹,凭啥赶人?”
其余路人纷纷不满的指责:“就是,这又不是你家的路。”
王麻子冷笑一声,扬了扬手里的棍子:“看热闹?呵!”
“齐大人是什么身份?那可是今科状元,朝廷新贵,你们这些刁民也配围观?滚!”
此话一出,人群顿时骚动起来,咒骂声此起彼伏。
“呸!还什么狗屁齐大人,忘恩负义的东西!”
“状元郎又怎么了?还不是靠人家楚娘子扶持起来的?”
王麻子三角眼一瞪,怒道:“大胆,大人的身份也是你们这些粗野之人能议论的?再敢多言,统统抓进去吃牢饭!”
百姓们顿时敢怒不敢言,却都在心里将齐彻骂了个狗血淋头。
就在这时,一顶青布小轿缓缓停在衙门前。
很快,轿帘掀起,齐彻身着崭新的官服,面色沉稳的迈步而出。
他见到衙役正在驱赶百姓,眉头微蹙,正要开口时,王麻子已经一脸谄媚的迎了上来。
“齐大人,您可算来了!知府大人已经在堂上候着了,您请——”
王麻子对着齐彻点头哈腰,一脸奴相。让围观的百姓愈发鄙夷,不耻。
“呸!官官相护,一些个大老爷们,竟合起伙来欺负人家楚娘子一个弱女子,真不要脸!”
“就是,楚娘子当初真是瞎了眼,才会看上这种人。”
齐彻离得远,一时间没能听清百姓的议论。
但他看到一些百姓被推的东倒西歪,心中隐隐觉得不妥,但事已至此,他也不好当众斥责衙役,只道:“让他们站远些便是,不必如此粗暴。”
王麻子连连称是,转头却又恶狠狠的瞪了人群一眼,“听见没有,都站远些,再敢喧哗,小心吃牢饭!”
百姓们敢怒不敢言,只能往后退了几步,但眼中的愤恨却更深了。
“呵!装什么好人,若不是他授意,这些衙役敢这么嚣张?”
“就是!”有人附和,“当年穷得连饭都吃不上,全靠楚娘子接济,如今当了官,反倒摆起威风来了!”
齐彻隐约听到议论声,心中不悦,但面上仍维持着沉稳。
他理了理官袍,正准备抬脚走的时候,却见知府杜有为亲自迎了出来。
他远远地见到齐彻立在轿前,脸上顿时绽开谄笑,脚下生风,很快就来到齐彻面前,抱拳作辑道:“齐大人今日和离的大事,下官已早早命人准备好了文书,大人这边请。”
说完,杜有为还做了个‘请’的手势。
这话一出,人群顿时炸开了锅。
“好啊!官官相护欺负弱女子!楚娘子无依无靠,这官司还怎么打?”
“就是,早就听说这知府平日里最是贪财好利,如今看来,果然是齐状元的走狗!”
齐彻被眼前的阵仗弄的措手不及,正要开口解释,杜有为却抢先一步,引着他朝衙门走去:“大人不必理会几个刁民,那楚氏一介女流,能掀起什么风浪来?一切都由下官替您做主。”
他说着,还朝衙役使了个眼色,很快,几个衙役立刻拿着棍子驱赶百姓。
“都给我散开!再敢闹事,以扰乱公堂论处!”
百姓们被驱赶,顿时一阵骂骂咧咧,矛头直指齐彻。
齐彻紧皱着眉头,脸色由白转青,朝着杜有为质问道:“大人何故驱赶百姓?齐某今日来,不过是想让众人一起做个见证。”
杜有为仿佛没瞧见他的愤怒,依旧满脸堆笑:“大人莫要动气,这些刁民懂什么?待下官将那楚氏的诉状驳回,大人便可安心去求娶公主殿下了!”
说完,他还朝着齐彻眨了眨眼睛,仿佛在邀功。
岂料就在这时候,百姓彻底被点燃了怒火,不知谁喊了一句“砸这狗官,替楚娘子讨公道!”
然后,一片菜叶子朝着齐彻的头上就飞过去,紧接着,百姓们有样学样,纷纷捡起地上的石块,烂菜叶,朝着齐彻和杜有为砸去。
“大胆!你们这些刁民,还不快速速让开!”
杜有为见状,假意呵斥,还给一旁的衙役使眼色:“还不快护着齐大人,你们是怎么办事的?”
几个衙役忙作势抵挡,却因百姓众多,寡不敌众,有几人瞬间就被挤歪了身子,不见踪影。
齐彻慌乱的用衣袖抵挡,却还是被很多东西给砸中,官帽歪了,衣服脏污不堪,狼狈不已。
等齐彻好不容易进了衙门,已经是一盏茶之后了。
远处,人群后方的马车上,知夏透过窗帘静静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转身放下车帘后,却对楚青娘道;“杜大人这出戏,演得倒是逼真。”
楚青娘也顺势收回目光,眼底不带一丝情绪:“百姓们的怒火已经被烧起来了,接下来,且就看看他在堂上如何出丑。”
与此同时,公堂侧厅。
齐彻猛的将一只茶盏摔在地上,在地板上砸出碎片。
“杜大人,外面那些衙役怎么回事?谁允许他们如此驱赶百姓?”
现在倒好,已经引起了民愤。这要传到了御前,少不了要被御史给参上一本。
杜有为故作为难,“大人息怒,这一定是下面的人自作主张,冒犯了百姓,您放心,下官回头定会狠狠的教育批评他们。”
说着,杜有为一脸的痛心疾首:“这些衙役平日里散漫惯了,今日见大人您亲临,便想抖抖威风,实在是……”
齐彻眯了眯眼睛,对杜有为的这番说辞虽有些怀疑,但眼下箭在弦上,他也没空深究,只得冷声道:“让他们收敛些!今日之事本就敏感,若再激起民愤,你我都不好收场!”
“是是是。”杜有为连连点头,转头对一旁的师爷呵斥道:“还不快去传话!谁再对百姓无礼,本官定不轻饶!”
转头,又对齐彻堆起笑容:“大人消消气,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待会儿堂上的事。”
齐彻接过茶盏,狠狠的吐出一口浊气:“楚青娘马上就要到了,一会儿无论如何,可不能再出岔子。”
“大人把心放到肚子里就是,楚氏不过是个商户女,即便有几个百姓为她说话,又能如何,待会儿只要您咬死是她自愿,下官便以‘夫妻不睦、自愿和离’为由,当场判了便是。”杜有为信心十足的道。
齐彻沉吟片刻,终于点头,“好,那就依大人所言。”
杜有为眼底闪过一丝讥诮,面上却恭敬道:“大人英明!”
随着惊堂木重重的一拍,杜有为坐在高堂之上,肃然道:“来人,带齐氏夫妇!”
衙役高声传唤,响彻整个府衙。
很快,齐彻已经换上一身新的官服,迈着沉稳的步伐踏入公堂。
他目光扫过堂外围观的百姓,嘴角噙着一抹胜券在握的笑意。
今日之后,他便能彻底和过去划清界限,堂堂正正的迎娶嫡公主。
而另一侧——
只见楚青娘一身素色襦裙,款步而来,裙裾仅绣着几株水墨兰草,随着步伐轻轻摇曳。乌发松松挽成简单的发髻,只用一支玉簪固定,未施粉黛的脸上,眉如远山含黛,眼若秋水盈盈,唇色天然透着一抹淡红,恰似雪中红梅,清冷中带着几分艳丽。
她神色平静,眼光清冷,每一步都走得很稳,仿佛世间再无任何事能让她动摇。
齐彻见状,心神一晃,眼前又浮现出两人刚成亲那会儿的情景。
那时她也是这样一步一步,提着嫁衣跨过齐家门槛,轻声说“此后与君共晨昏”。
谁成想才过了三年,如今竟要走到这一步。
众人见状,原本嘈杂的议论声逐渐小了下去。
有人小声感叹:“楚娘子这般风姿,齐彻竟也舍得抛弃,当真是瞎了眼!”
杜有为一看到楚青娘出现,只觉得屁股底下的椅子都开始发烫,如坐针毡。
要不是裴将军再三交代,今日这场戏不能演咂了,他说什么也不敢当着公主的面,坐在这个位置上的。
杜有为强忍着不安,重重的一拍惊堂木:“肃静!”
“齐氏夫妇既已到堂,速速呈上交由本官的文书!”
齐彻整了整官袍,向前一步,摆出痛心疾首的模样,“大人!念在与青娘结发三载,琴瑟和鸣的情分上,下官实在不忍行休妻之举。”
他转身面向楚青娘,眼底蓄起假意的泪光,“青娘,你我走到如今这一步,实非我所愿。如今,我愿给你留最后一份体面。”
“和离书我已备好,只要你在上面按个手印,往后,你我便桥归桥,路归路。”
楚青娘盯着齐彻脸上浮现的假泪,忽然轻笑出声,一字一句的问道:
“齐彻,你所谓的体面,是用我变卖嫁妆换来的盘缠高中后,转头娶了相国千金?还是让我与顾嫣然两个发妻,为你攀龙附凤的丑事让路?”
堂内一时间安静的落针可闻,但下一秒,人群又如同煮沸的开水一般,开始议论纷纷。
齐彻的脸上瞬间阴云密布。
他走近一步,压低了声音道:“青娘,你这是要做什么?昨晚不是说好……”
他深吸口气,威胁道:“你难道就不怕我把你父亲的事,转头告诉公主?”
楚青娘迎上他阴鸷的眼神,笑得愈发凌冽,“那也得公主愿意追究才行。”
齐彻顿住,总觉得她这话有些不大对劲,但又想不明白哪里不对劲。
“你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齐彻,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你真的想好了要在今天和离?”
这句话,她昨天晚上也问过一次,当时齐彻觉得她是在危言耸听,可此刻听她再次问起,不知为何,他竟莫名的从心底升起一股恐慌感,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即将从手中流逝。
齐彻摇头,甩开那种荒唐的想法。
笑话,今日过后,他就能堂堂正正的尚公主,眼下,无论是谁,都不能阻挡他的脚步。
“青娘,我还是那句话,我如今身居要职,不可能再守着你一个人过日子,你若执意纠缠,只会两败俱伤。”
楚青娘忽然勾唇,轻笑了一声,“齐大人误会了。”
转头,她看向上头的杜有为,目光平静如水:“大人,我今日来,不是来求和的。”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道:
“是来休夫的!”
话落,满堂俱静。
所有人都瞪大眼睛看着楚青娘,像是在看一个怪物一般。
“荒唐!”齐彻怒极反笑,指着她厉声道:“自古以来只有夫休妻,哪儿来的妻休夫?!楚青娘,你莫不是疯了!”
一种失控的无力感自齐彻的心底升起。
先前她在府里说说也就罢了,可没想到,到了公堂上,她竟还是扬言要休夫!
齐彻只觉得自己多年来经营的好修养就要毁于一旦!
杜有为暗暗的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有些底气不足的道:“楚、楚夫人,这女子以夫为天,你这着实太过惊世骇俗……”
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温和一些,全然没注意到周遭众人怪异的眼神。
有人甚至在心里暗想,这楚青娘莫不是疯了?
齐彻见听见周围人小声的议论声,心中得意了几分:“楚青娘,你我好歹夫妻一场,我今日给你留几分体面,你倒蹬鼻子上脸了?”
他上前一步,试图居高临下的俯视她:“你不过区区一个商户女,也配休我堂堂状元郎?”
楚青娘静静的看着他,眸中情绪未起半分波澜。
“齐彻,你就这么笃定,我不配休你?”
听她这么说,齐彻心底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你想说你的身份其实很尊贵?”
“可那又怎样?楚青娘,如今的大楚,要说最尊贵的女子,也就只有公主了,难不成你想说,你是当朝嫡公主?”
“别做白日梦了,你要真是公主,别说是要休夫,就算你要我这条命,我也会毫不犹豫的给你。”
“劝你现在就签了和离书,咱们好聚好散,否则,若是让公主知道了你的身份,可别怪我没给你机会——”
与此同时,齐府,寿安院。
齐老夫人听说齐彻一大早就出了门,还要跟楚青娘和离,就安排了下人在衙门里守着,一有消息就赶紧回来禀报。
主要是她这几日眼皮老是跳,总觉得会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便多留了个心眼。
昨日晚间的时候,齐彻来找过她,说要把顾嫣然送回京城相府,她当时吓了一大跳,觉得齐彻一定是失心疯了,差点骂了他一顿。
可紧接着,齐彻就告诉她一个既震惊又兴奋的消息。
齐彻竟然说自己被公主给看上了,有意要招他做驸马。
她还听说,陛下已经同意,此次的驸马,跟以往不一样,可以临朝入仕,官拜内阁。
这样一来,等于是一步登天了。
齐老夫人心里那叫一个激动啊。当即就拉着齐彻连夜对着祖宗牌位拜了又拜,说齐彻能有这般大的造化,一定是祖坟冒了青烟了。
一开始,她建议齐彻直接一纸休书将楚青娘休了就是,可齐彻却说什么要公开和离,让全江南城的人都知道,也是为了做给公主看,不得不如此。
只要楚青娘在公堂上自愿和离,那就不是他齐彻逼迫她,抛弃糟糠妻,而是她楚青娘善妒,不容于人,自己主动要求要和离。
这样的消息若是传到公主的耳朵里,他的胜算也会更大。
就在齐老夫人也以为胜券在握的时候,这时,一名下人匆匆跑了进来,禀告道:
“不好了老夫人!衙门里出事了!”
公堂上,齐彻一脸笃定的看着楚青娘。
就在他以为楚青娘一定会低头的时候,却见对方突然冷笑了一声,转头朝着杜有为道:“民妇有冤情,想要状告当朝状元齐彻!”
此言一出,堂外的百姓们瞬间炸开了锅。
杜有为一个不注意,直接从椅子上滑了下来。
娘勒,赶紧来个人救救他吧,当朝嫡公主要朝着他一个小小的知府告状,他杜有为有这么大的面子吗?
“公……楚娘子,你要状告什么?”杜有为激动之下,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把‘公主’二字给叫了出来。
好在关键时刻,他及时改口了。
齐彻总觉得今天杜有为的反应不太对劲,但一时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
况且眼下,更让他震惊的是楚青娘的态度。
她竟然不惜鱼死网破,想要当堂状告自己。
真是倒反天罡!
齐彻冷笑了一声,掀起衣袍也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声音冷得如同淬了寒冰。
“不知所谓!我倒要看看,你能列举本官什么罪状。”
这时,只见楚青娘从袖子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纸张,当众展开:“大人请看,这是齐彻当初在求娶我的时候,亲自写下的承诺书。”
众人凑近一看,只见那纸上赫然写着:“岳父大人在上,小婿齐彻在此立誓,此生若有负青娘,必遭天打雷劈!”
“你——”
齐彻没想到她会在这个时候拿出这个东西,一时间表情僵在了脸上。
紧接着,楚青娘字字清晰的声音在大堂里回荡。
“三年前,你穷困潦倒,是我变卖嫁妆供你赶考,你母亲重病在床,亦是我侍奉汤药,寻来名医诊治。”
“后来,你高中后,另娶高门贵女,我提出和离,你却派人看守,将我软禁,并断了我院子里的供应和吃食,甚至默许你的新婚妻子屡次前来挑衅和羞辱,抢夺我的院子和铺子,还抓走我铺子里的掌柜。
齐彻,我今日来此,其一为休夫,其二,便是要告你!”
她清冷的嗓音回荡在大堂里,让周遭的百姓们纷纷对齐彻是唾弃不已。有的甚至在举手抗议,说要将齐彻这样的渣男赶出江南城。
“一告,你停妻再娶,触犯《大楚律》。”彼时朝廷有令,男子不能停妻再娶,否则,便是触犯律法,要削去官身,至少要过三年后才能参加科举考试。
百姓们见她来真的,纷纷来了精神,竖起耳朵。
紧接着,只听见楚青娘又道:“二告你背信弃义,虐待发妻,纵容妻妾相残,以饥饿、囚禁之刑虐待发妻,此乃《刑统》明文所禁的‘恶夫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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