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法家已然产生,连坐酷吏的刑罚也隐隐约约正在冒头,这些杨雪也都是有所耳闻的。可法律存在的作用不就是为了让作恶之人罪有应得吗?无罪之人为什么要跟着遭殃?纵然是为了遏制平民犯法,但这样的法令,着实是残忍而又并不公正的。
皇野点了点头,算是认同着杨雪的说法。连坐一问,本就是他好奇之下,试探着一问罢了。
撇过这个话题,同杨雪一同起身,皇野忽而道:“说起来也不知道公子有没有听闻,近日里,公子地竟又开始与司马开始交往密切起来了。”
司马?向魋?
杨雪皱了皱眉,心中竟难得的升腾起了些许的疑虑。身处王宫之中、又是一女子,她手下自然是没有人可以去替她打探消息的。正如此刻皇野所言,这个消息也不知多少人知道了,竟只有她还消息闭塞,毫不听闻。
这若是平常倒也还好,偏偏此时又是个连风吹草动都须得细细注意的时刻,谁知在她一不注意间,那些贵族们会不会折腾出什么幺蛾子,让她这许久以来的谋算顷刻瓦解。
稍稍偏了偏脑袋,杨雪故作好奇般问道:“从前只听闻司马与叔父间总有嫌隙,怎么也不曾听过因何而亲近起来了?”
向魋和公子地的事情本便不是什么私密的事情,从前的子韶即便是在王宫之中,也是略知一二——
前一年里,公子地得了四匹白色的宝马,向魋见了便想向公子地要来这四匹宝马。这二人,公子地乃宋君亲弟,向魋又是宋君最为宠信的宠臣,商丘之中,二人向来便是我行我素惯了,自然便闹出了一些笑话。
那向魋见公子地肯把家产分出些许给自己宠信的家臣,却不肯赠一匹宝马给自己,便将此事闹到了宋君的面前,控诉公子地和其宠信的家臣“僭越尊卑”,共享家产。
宋君不愿降罪于公子地,又要安抚向魋的怒火,只好命人去公子地的家里牵来一匹白马,并将马尾、马鬣染成红色,赐给向魋,以示宠信安抚。
公子地回到家中,听闻了此事之后,心中暴怒,实在气不过,便派手下的人去打了向魋一顿并夺回了马匹。及至此时,向魋方想起自己虽是宋君宠臣,却始终不及公子地地位尊贵,便只好将此事隐忍下来。
一时之间,两人倒也是相安无事,但其中的梁子却是实实在在的结下了。
“是呀,这怎么一下子,公子地又要去亲近起向魋了呢?”
皇野也是始终想不出个道理来,自言自语般问了一句,却始终不得其解后,他便也没再多想,对杨雪拱了拱手道:“时辰不早了,臣下需向君上秉旨了。”
说罢,也不等杨雪回答,皇野便要带着身后捧着竹简的侍从遥遥而去。
“大人且慢,我与大人共往。”
越想越是觉得向魋与公子地一事并不简单,杨雪连忙唤住了皇野,便随着他一同向着宋君所在的政殿去了。
经过大殿门侧的侍从禀报,杨雪同皇野方踏进了大殿。谁知,方一进去,杨雪便瞧见了那正跪坐于宋君案台之前的人——
向魋。
向魋深受宋君宠信,原主子韶也曾在王宫之中见过其几次,这许多次的政殿议政之中,杨雪也瞧见了他的身影,此刻自是一眼辨认出了他来。
这也当真是巧了。
杨雪打探的眼神若有似无的掠过向魋,随着皇野一同向着宋君盈盈行礼。
“君上,臣下与子韶已将所定新律令已有初稿,还望君上过目。”
礼才刚刚行完,宋君还未来得及叫二人起身赐座,皇野便将早已从侍从手中接回的竹简双手捧起。
顿了顿,宋君仍顾念着向魋方才的所秉之事,脑海中瞬息万变,诸多念头一闪而过,良久方似下定决心般沉声道:“此事暂且不急,寡人有他事欲与尔等商定。”
说着,便命杨雪与皇野一同坐在了自己的案台一侧。
“将尔方才所述之言再述一遍。”待得杨雪和皇野坐定,宋君便向着向魋命令道。
“……”
“是。”向魋哑然的望了望杨雪,心中重新量度了一番杨雪在宋君心中的位置,方才出声应道。
“魋与君上所言之事,乃与近日里公子地频繁向魋示好有关……”
向魋吐字,分明字字清晰,却使四人之间氛围越发静默沉重。依他所言,即是公子地此次向他示好,不过是为了拉拢他一同拒不上朝,反对杨雪废除世卿世禄罢了。这件事他从第一次与杨雪一同议政结束过后便已在谋划,此时已是在向诸多世家进行拉拢。
“君上重用子韶,公子地却欲联合诸臣反对子韶,岂非是在与君上作对?魋虽愚钝,却也知晓此事不该,便在得知公子地的意图过后,连忙来向君上禀报。”
向魋的面上情深意切,倒也真是一副忠君爱国的模样,也无怪乎宋君独独偏宠于他。
“阿韶如何看待此事?”向魋话落,宋君垂着眼帘,忽而对着杨雪问道。
“阿韶倒也确实有些好奇。”
知道宋君在问些什么,但杨雪却偏偏只是望着向魋,故作好奇、等待他为自己解惑般问道:“叔父有此一举,阿韶并不意外。阿韶反倒想问问向大人,子韶侵犯了大人的利益,大人竟也并不嫌恶子韶吗?”
向魋闻言,只觉莫名其妙,也不知道杨雪心里在想些什么。以现在的情形来看,他同她岂不是一边的吗?公子地针对的是她公子韶,又非他向魋,他向魋愿意来告发公子地,这公子韶不来感谢他便也就罢了,如何还要来出言为难?
心底里第一次对公子地对杨雪的厌恶感同身受,向魋怔愣过后,便又是一副宁舍小窝,成就君国的模样,“魋实在是惶恐。魋只知道子韶你是君上所看重之人,只知道魋为大夫士族的一切利益都与君国相连。魋不敢不敬君上,哪怕损尽魋一身家财。”
他的面上满是情真意切,找不到丝毫是在“做戏”的痕迹,这一点,便连惯于做戏的杨雪都找不到丝毫的破绽。但也不知为何,杨雪却莫名的只感到了一阵违和感。
也不是可以在针对这向魋,杨雪只是觉得一个只因一匹宝马便可同一位王室闹得不可开交之人,如何可能这般轻易的任由自己的利益遭由他人侵害呢?
别的不敢说,但“利”这一字,杨雪却看得要比一般人透彻。究竟是什么能让向魋拒绝公子地的建议,反而来向宋君告发呢?短时间里,杨雪也想不大明白。她唯一敢肯定的,不过是绝非“私仇”罢了。
重利之人大多都有这样一个共同点,便是“天下只有永远的利益,并无永远的仇敌”。向魋既然拒绝了公子地,那便定然是利益未曾谈妥,或者,他本身,便所图更大……
收回了打量的目光,反正暂时也看不透向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杨雪便也十分干脆的开口赞道:“向大人堪比子罕,是子韶眼拙了。”
子罕是宋国历史上极为出名的一位贤臣,原名乐喜,字子罕。昔日宋国发生饥荒,子罕便曾请示平公,要求拿出公室的粮食借给百姓,要大夫们也都把粮食借出来。子罕自己的家族更是借粮食给平民,不写借据,不要求平民归还,同时还以那些缺乏粮食的大夫的名义,借给平民粮食,使得宋国度过了那年的饥荒,也使得乐氏俘获了宋国国民的民心。
此时杨雪以子罕之民来夸赞向魋,也总算是使向魋心里的气闷尽数散去。
杨雪瞧见了向魋眉眼间几不可见的舒展,知晓向魋这是已被安抚得当,方才直直当当的回答着宋君的问题道:“就如阿韶先前所言,君父向来不曾对两位叔父多加管束,叔父地又我行我素惯了,如今有此一举,阿韶也并不觉得稀奇。只是……”
顿了顿,杨雪悄悄打量了一会儿宋君的脸色,却见他仍旧是闭目养神的姿态,什么也看不出来。叹了一口气,杨雪也学着向魋的模样,换上了满目忧虑的神情——
“君父预备放纵叔父到何时?如今阿韶不过是稍损叔父的利益,叔父便要联合诸士族大夫向君父施压。阿韶倒也无碍,舍了一个阿韶,往后自也会有人才频出,可君父是否等得?我宋国又是否等得?”
杨雪这一番话竟说得好似宋国已是岌岌可危一般,惹得宋君也不由沉不住气,掀开眼帘问道:“阿韶此话何意?”
“不论是朝堂之上,抑或是朝堂之下,除了君父,谁还可亲近号令诸臣?叔父此举又何曾将君父放在眼中?叔父连君父都不曾放在眼中,更遑论他人?任君父再任其如此,到了日后,岂非便成了‘顺他者昌,逆他者亡’?君父要让宋国基业败于叔父手中?!”
杨雪向来便不是什么没有脾气的人,公子地既是非要置她于不仁不义之地,她又何尝不可将他立作不忠暴虐之辈?对于“敌人”,她向来便是不惮于用最为狠厉的手段去予以反击的。“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不过如此。
果然,杨雪的一番话较之向魋方才所言要重得多,同时也使得宋君面上的神情要凝重的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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