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王宫,纵然杨雪匆匆赶来,却也已然是许久之后了。
“阿韶拜见君父、阿母。”
杨雪赶到的时候,宋君和君夫人已经守在殿外了。原本澎湃汹涌的冲动,已然在来时的路上渐渐归于平静,杨雪又变成了这几日里守礼的模样,规规矩矩的给宋君和君夫人行了一礼。
“胡闹!”谁知,宋君还不成开口,向来疼爱子韶的君夫人却先一步呵斥了出来。
她望了望杨雪身后,除了一小侍婢外,便再无他人。皱着眉,她厉声训斥道:“傅母不再,阿韶怎敢独自出殿?!”
君夫人还未训斥结束,宋君便也已准备开口责难起来。但还未等他将那快到嘴边的话给斥责出声,便已见一侍人满头大汗的跪拜在几人的几步路外。
“君上,伯姬夫人没啦!”那侍人重重的将头刻在了满是细碎石子的地上,汗水也饱满成珠,颗颗落下。
他将伯姬已逝的消息宣诸口外,并带来了伯姬死前所留下的、最后的“守节之言”——
“妇人之义,傅母不至,夜不可下堂,越义求生,不如守义而死!”
沉默。那侍人的话落之后,四周只剩下了沉默。
宋君好似也不打算再计较杨雪的这一番破格之举了,他沉吟了良久,才最终长舒了一口气,道:“伯姬之义,贤之典范,详录其事。”
也不为宋君的“不追究”而暗喜,杨雪只觉得心里一片冰凉。伯姬那一番话,与她身后那婢女先前的劝告之言如出一辙,却只让她悲从中来——
守大节,是忠是孝;守大义,为家为国。像这般轻易的葬送自己的性命,杨雪她甚至都不懂这些女人图的、到底是个什么?难道、仅仅是为了宋君口中的那一句详细记在史册吗?
暗地里叹了一口气,她只觉着,自己由来都看不懂这样的女人。
也不后悔今日这突如其来的一番冲动,她反而有些庆幸。若没有今日这一遭,恐怕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会隐忍到几时去。
向着那沉沉的丢下了一句话后,便预备转身离开的宋君重重一拜,杨雪忽然便在心里悄悄做下了一个决定——
她要主动出击!
“君父,阿韶望同君父长谈!”
她如此说道,毫不避讳的尖锐的语气,却让宋君和君夫人同时怔愣在地。但,先回过神的,却是君夫人。
君夫人显然是怕杨雪会在宋君情绪低落之时触怒宋君,便先一步用着意味明了的目光紧盯着杨雪,并对杨雪开口说道:“阿韶不要顽劣,此番越矩,我还未曾罚你。你现在立刻便回你的寝宫去!”
杨雪自然领悟君夫人的意思,却又并未有就此退缩的念头,反而是从地上渐渐直起了身子,挺直了腰杆儿,坚定的望进了宋君深邃诡谲的双眸里,再次扬声道:“阿韶望同君父长谈!”
她的声音极清脆,语调也极为高亢,恍似谁也不能动摇她此刻的决心。
宋君暗了暗眸光,用着自己极为幽深的双眸,打量着此刻正跪在他面前的女儿,就好像,这是他第一次真真正正的看清他的这个女儿一般。
他没有开口,便谁都不敢开口,甚至连君夫人也无力再未杨雪开脱,只得忧虑又心焦的在这寂静而紧张的气氛中等待着。
也许,在这样的紧张里,大多数人的心理防线,都会在宋君的那一双望不见底的双眸中,悄然崩溃。但杨雪,却并没有。
从始至终,她从未小瞧过自己,也从未小瞧过任何一个人。她见每一个人,总在第一时间把自己同他人摆在同一高度。面前之人,或是王侯、或是任何一位后世传颂的“伟人”,她不以为自己低人一等。
谦卑,却又自傲,这便是她处世的态度。
终于,宋君稍稍敛回了身上的气势,深邃的眸光也渐渐归于平常。他上下打量了下杨雪笔直的背脊,转过身便走便道:“随寡人共行吧。”
身边众侍人、婢子惊得僵硬的身躯,总算是稍稍松了松,君夫人始终悬在嗓子眼的心,也总算是稍稍落下。
她看着宋君缓缓行去的背影,便上前一步,抚起正预备起身的杨雪,张张嘴想嘱咐些什么,却又什么都嘱咐不出来——这已经超出了她所预料的范围之内了。
借着君夫人的力站起了身,杨雪自然也看得出君夫人几乎要从眼里溢出的担忧,便低声说了句“阿母放心,阿韶心中有数”后,方才随着宋君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
宋君领着杨雪来到的地方,正是杨雪初至时的大殿。
那一次,她在这是为了摆脱原身盟姻的窘况。而这一次,她是为了今后生活的舒畅。
宋君行至摆满竹简的案台之后盘腿坐下,随手拿起了一卷竹简展开,边批阅边向着杨雪开口道:“阿韶想同寡人说些什么,大可尽言。”
杨雪并没有多少思索的时间,她只能在尽快的吸引住宋君的注意力,才能使其真正的将她的发言听到心里去。
她跪坐在宋君的案台之前,微微垂着额首,态生愁容,似娇死怨道:“君父,阿韶不愿再做女子了。”
果然,杨雪的一句话便勾过了宋君的注意力。
他放下了手中的谏书竹简,皱着浓密的粗眉,像是训斥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般训斥道:“胡闹。男女之别,本为天定,怎么能是你说不愿即可变化的?”
“那男女地位之间的天壤之别又该是谁决定的?”
春秋时期,离母系社会其实还相去不远,故现在各诸侯国的国君姓氏多以“女”为偏旁,如今夜死去的伯姬的“姬”,又如“姒”、“妫”……
所以,杨雪又问:“从前之人,但知有母,不知有父。纵是三皇五帝,同样也只述其母,不载其父。及至今天,男子称王,女子附庸。男子大可开辟疆土,女子却只得守在方寸闺房。为何?君父您说男女性别天定,那男女地位,又由何人来定?”
作者有话要说: 那啥,我明天要考试,所以明天要断更一天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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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春秋4
杨雪既然敢将这一番话宣之于口, 则必然是有其底气的。
她望着宋君将怒未怒的神情, 隐隐猜到其心中的思虑, 便又少了几分顾虑, 在宋君开口前, 再次问道:“我宋国国都商丘, 君父莫非是忘了我宋国始君为何人?莫非是忘了吾等为谁后裔?”
宋君被杨雪的话惊得一震,望着杨雪的眼神也不自觉的也开始流露出了一些惊疑。
杨雪自知自己的话被宋君听进了心里, 便也少了些许先前的恭谨, 反倒是带着些许闲淡的自得, 含笑迎进宋君的双眼里:“君父, 我宋国王室, 俱为殷商王室后裔!我等为何要听从周王的指令法规?”
她的眼里几近是迸裂般放射出自信的光彩,使坐在她身旁的宋君都有些禁不住要开始信服。她满是雄漫自傲般开口道:“殷商亡国, 始君被迫降周,可如许多年以来, 宋国守在这片故土之上,诸多国君,祖祖辈辈之中, 谁又不曾渴求过恢复殷商王室的往日尊荣?及至今时, 周天子懦弱式微, 诸侯群雄并起,怎么反倒成了君父无所作为?”
宋国于之现今的诸侯各国,并不算弱,甚至勉强可挤入强国一列。宋襄公一代, 甚至还有了春秋之霸勉力一战的实力。而如今,各强国之间征战不休,及至近年方才因损失过重而被迫停战整休,唯有宋国不曾参战,国力并不虚空。
于此和平之际,各国不犯,国库充盈,本该是整治上下,使国之更强的时刻,为何却偏偏又什么都不做呢?
宋君听出了杨雪话语里的这一层意思,也知晓杨雪是为了“女子的地位”才会同自己如此深论。是以,他也不急着解释,反倒是颇有兴致般,问道:“依阿韶之言,意欲寡人如何?”
杨雪并未直接回答宋君的问题,反倒是浅笑着轻轻垂首,等复又抬头之时,方才眼神微微放空,道:“殷商之期,女巫巫咸从政,王后司母辛事戎……周王伐商,其中一条讽商‘惟妇言是用’,但以君父来看,何如?”
宋君闻言,抿了抿唇,沉吟了一会儿,方回答道:“巫咸治王家,国昌。司母辛事军戎,国盛……”
话说至一半,宋君便停住了。他想说“仅以一言蔽之,却不大妥”,却又发现这与宋国多年所实行的律令法规并不想符,便只好就此打住。
杨雪也并不介意,她只需将宋君固有的观念给打通,并非是要驳斥宋君的面子,使之承认此为宋国数百载的错误。
她望着宋君,道:“正如男儿郎有天赋好坏,出众平庸之分,女子同样如是!男女之间,难道仅因一方掌权,便要全然埋没另一方的天赋智谋吗?”
“是以,阿韶意欲寡人颁布律令,明令女子提升地位?”
宋君如是问着杨雪,但有那样一刻,杨雪却犹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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