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他一甩书包,将肩带斜挎到了肩膀上,另一只手插进口袋,绕过楚天青和纪明川,从教室正门走了进去。
走廊里安静下来,纪明川才说:“回家记得喝点柚子茶,去去晦气。”
楚天青忍不住笑了笑:“我快把地板拖完了,你呢?”
纪明川蹲在栏杆边,右手握着那块湿抹布,正在认真擦拭最后一块瓷砖:“我也差不多了,再擦一块就完事。”
楚天青忽然想起什么,抬手拍了拍栏杆:“今天上午第一节课是物理随堂测试,对吧?”
纪明川淡淡地说:“嗯,听说题目很难。”
纪明川不怕难题,只怕题目不够难。他一直没告诉楚天青,他曾经获得过省级数学竞赛一等奖,上一次数学考试,是他手感不佳,才会让楚天青超过他。这一次,他不会再失误了。
他各科成绩一向均衡,从不偏科。这也是他能稳居年级第一的原因,不是靠一时的幸运,而是靠长久的积累。
值日结束后,走廊焕然一新,纪明川把抹布挂回原位,走到水龙头前洗了个手。
清水从指间滑落,冰冰凉凉,他看着水流,有些出神。
刚才在走廊上,陆子昂嘲笑楚天青的鞋子太旧,那一刻,纪明川也看见了,楚天青的鞋子旧得发白,却很干净。
今天早晨在食堂里,她连一块钱的煎蛋都舍不得加,这一幕在他脑海里停留太久,挥之不去。
他早就猜到了,她的家境并不宽裕。
她没有手机,没有电脑,更没有闲钱购买书本,她平时到底是在哪里读书?又是靠什么,理解那些复杂深奥的概念?
昨天晚上,纪明川在他的电脑上查阅了几篇论文,勉强理解了“时间反演对称”的基本原理,却还是不明白楚天青那个问题是什么意思?换句话说,他对量子物理的理解,远远不及她。
纪明川叹了一口气,又用凉水洗了一把脸。算了,反正高考不考量子物理,他又何必太较真?
早读课还在继续,阳光洒进教室,铺在课桌与窗台之间。
楚天青趴在桌面上,额角贴着胳膊,睡得很轻。拖完地后,她有些疲惫,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这一段时间仿佛静止了,只有风从窗边吹进来,隐约听见书页被风吹开了。
上课铃突然响起,楚天青睁开眼睛,周围的同学已经坐正了,讲台前站着一个陌生的身影。
那是一位三十岁出头的男老师,戴着黑框眼镜,格子衬衫扎进深棕色长裤里,头发上抹着发胶,一丝不苟地往后梳着,看上去有点土气,精神倒是十分饱满。
他把一叠卷子放在讲台上,抬头巡视了一圈,视线落在楚天青身上:“你是新转来的吧?我是关书伦,关老师,教你们物理。”
楚天青点了点头:“关老师好。”
教室里忽然传来几声窃笑,不知是哪个同学又在起哄。
关老师原本还在低头整理试卷,听到动静,眉头一皱,语气陡然一冷:“笑什么笑?一会儿发完卷子,你们就笑不出来了。”
关老师把试卷分好,按小组分发下去,同学们接过卷子,开始往后一张张传。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回荡在教室里,夹杂着几道紧张的呼吸声。
纪明川拿到试卷,目光一扫,眉头轻蹙了一下。题目确实不简单,但都在他的预料之内。他拿起笔,飞快地写下前几题,沉着冷静又干脆利落。
才写到第五题,身后传来“哗啦”一声轻响。
楚天青竟然已经翻到第二页了。
纪明川手里的笔停顿了一下。
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继续低头作答,可没过几秒,又是一阵“哗啦哗啦”的纸响,像是催命一般,催得他心烦意乱。
这张卷子上的题目实在刁钻,不少同学写着写着就开始叹气,甚至有几个同学已经彻底放弃答题,趴在桌上,盯着试卷发呆。
高三(17)班是省立一中有名的火箭班,学生们基础扎实,平日里也是傲气冲天。
关老师打定主意,要拿出一套真正的难题,把全班同学好好敲打一番,让他们知道自己还没修炼到家。
讲台边的木椅吱呀一响,关老师捧着水杯,坐在椅子上,喝了一口水,目光缓缓扫过全班,定格在了最后一排的楚天青身上。
楚天青正在奋笔疾书,写得飞快,几乎没有一丝停顿。
关老师眼皮一跳,心想这也太快了吧,不用思考的吗?不会是瞎写吧?他有些坐不住了。
他站起身,手背在后,慢悠悠往教室后排走去,脚步声在教室里格外清晰。
纪明川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他才刚把第二页的题目写完,第三页还是一片空白,关老师偏偏挑在这个时候来巡视。
关老师停在纪明川身旁,低头看了一眼他的试卷。
纪明川抬头,两人四目相对,关老师对他笑了笑,毕竟他还是关老师的得意门生。
时钟指向八点二十一分。
就在这时,楚天青“啪”地一声合上了试卷,然后她若无其事地按了下中性笔的后盖,把试卷推到一边,趴回桌上,闭眼睡觉去了。
关老师最终还是没看楚天青的卷子。他在她桌边站了几秒钟,什么也没说,只以为她和那些学生一样,瞎写了一会儿,写不下去了,就只能倒头补觉了。他也不想打扰她,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
时针滴答作响,纪明川一刻不停地飞快答题,签字笔的笔尖在纸上急速划动,字迹潦草却迅猛,像是要在下课之前,和这一张试卷拚个你死我活。
转眼间,二十分钟过去了,下课铃打响了。
“好,停笔!”关老师拍了拍讲台,“各组组长,收卷!”
教室里顿时炸开了锅,同学们从椅子上站起来,小声抱怨:“太变态了,写得我都快吐了。”
“怎么会有这么恶心的题目?是人写的吗?”
“卷子翻过去我就放弃了,一道没写,肯定不及格。”
同学们的脸上露出了疲惫和不甘的表情。
纪明川的神色还是一如往常。他站起身来,递交了自己的试卷。
楚天青也把试卷交给了组长,顺手打了个哈欠,眼睛还没完全睁开。
纪明川扫眼一看,瞥见了楚天青的卷子,不由得心头一震。
那张卷子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每一道题都有详细解答,看不到半点空白。
纪明川装出一副平静从容的样子:“你在考试的时候睡觉了吗?”
“嗯,”楚天青点了点头,“我好困。”
纪明川盯着她:“那你什么时候写完的?”
楚天青看着教室墙上的挂钟:“八点二十分?写完之后,我就睡着了。”
纪明川简直不敢相信:“你认真的?”
“当然!”楚天青不喜欢别人怀疑她,“我发誓是真的!要是我说谎,我这辈子都吃不上学校食堂的饭菜。”
纪明川知道她热爱食堂的饭菜,也知道她刚才说的都是实话。
她在二十分钟之内,写完了那一份难到变态的物理试卷。
这一切真是太荒谬了。
人在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笑,纪明川情不自禁地笑了一下。
他转过身,迈开腿,准备离开,却因为一时走神,腿又太长,跨出座位时,被椅子边缘绊住了。
他下意识扶住桌子,手掌才刚撑稳,脚下却站不住了,身体一个踉跄,膝盖一沉,单膝跪在了地上。
膝盖猛地一阵生疼。
纪明川还没来得及起身,楚天青正好停在他面前。
她弯了弯腰,低头看着他,神色认真又关切:“你没事吧?要不要我扶你起来?”
旁边的同学却爆发一阵哄笑:“啊啊啊啊!明神求婚了!明神单膝跪地,求婚了!!”
纪明川撑着桌子站起来,冷笑一声:“我看你们是考完了都疯了。”
呵呵,他也快疯了。他那一骑绝尘的好成绩,还有一向清白的好名声,全都要毁在这场考试上。
楚天青皱了皱眉:“你们别笑了,纪明川摔倒了,一点都不好笑。”
她抬头看他:“还疼吗?要不要去医务室?”
周围同学忍笑忍得肩膀都在颤抖,纪明川却没再发火。楚天青看他的眼神太专注了,干净明亮,瞬间把他心中的火气压了下去。
他偏过头,不自在地咳了一声,硬撑着说:“不疼,早就好了,好得很,体育课还能跑一千米。”
站在一旁的宋远舟笑得很大声:“哈哈,纪明川嘴真硬,天塌下来都有他的嘴顶着。”
楚天青看了宋远舟一眼:“那你呢?天塌下来,你只会躲在他嘴后面吧。”
同学们全都笑成一团,宋远舟也笑得前俯后仰,眼角都挤出了泪花。
纪明川无奈地叹了口气。教室里太喧闹了,让人心烦。他觉得自己必须出去透透气。
楼道里也是一片嘈杂,不少同学正在走廊上疯跑,不知为何,纪明川鬼使神差地走到了教师办公室门前。
这间办公室是四位老师共用的,语文老师王秀兰、数学老师钱晨、英语老师赵亦然,还有物理老师关书伦。
此时王秀兰和赵亦然都不在,大概是去参加年级组的会议了。办公室里只剩下关书伦和钱晨,两人正低声谈论着什么。
“你说那个新来的转学生,”关书伦捧着保温杯,语气中透着几分不解,“昨天数学考了个满分,怎么今天物理试卷刚发下去,她就趴在桌上睡觉呢?”
钱晨低头批改着数学作业,随口说:“你先把她的卷子改出来吧,她很聪明的,昨天数学试卷最后一题,全年级就她一个人写出来了。”
全年级只有她一个人写出来了?
纪明川淡淡地笑了笑。他怀疑自己正在做梦,他想快点醒过来。自从楚天青转学过来之后,这所学校的一切都变得不太正常了。
窗外忽然下起了雨。雨水淅淅沥沥,在玻璃窗上划过,一道未干,一道又落,仿佛怎么也停不下来,纪明川的心绪也随之混乱起来。
关书伦抬头,望见了纪明川,语气温和:“纪明川,你是来问题目的吗?”
纪明川沉默了一秒,走进办公室:“我想问一下,物理试卷的分数大概什么时候能出来。”
关书伦放下手中的水杯,笑意如春风般和煦:“是想知道自己考得怎么样吧?没关系,老师这就帮你改。”
他说着,搬来一把椅子,放在办公桌旁:“来,坐下,哪儿有错,老师一边改,一边给你讲。”
话音刚落,王秀兰推门进来,手里还拿着一本教案。她一眼看见纪明川,笑着调侃:“哎,关老师,这是在给我们班纪明川开小灶呢?”
钱晨也笑着接话:“那我一会儿也把我们班的尖子生叫来,关老师不能太偏心了啊。”
王秀兰是高三(17)班的班主任,负责17和18班的语文教学。钱晨是高三(18)班的班主任,也是17和18班的数学老师。她们二人隐约有些矛盾,从不摆在明面上。
王秀兰边走边问:“咱班纪明川昨天数学考了147,对吧?”
钱晨还在批改数学作业:“是啊,我改的卷子,他最后一道大题没解出来,那题一共有三个小问,他做对了前两个,最后一个算错了,挺可惜的。我只好给他扣了三分。”
王秀兰在自己的座位前坐下,笑着开口:“那也不能说他没做对,只能说是,没做全对。”
钱晨也笑了:“哎,我又不是教语文的,哪儿有王老师用词这么精准?”
窗外雨声渐渐变小,玻璃窗上残留着水珠,空气中泛着潮气,远处的操场也笼着一层薄雾。
纪明川望着窗外景色,忽然开口:“楚天青,全都做对了。”
“是吧,”王秀兰摊开教案,“我也看出来了,她特别聪明。”
这时,宋远舟恰好从办公室门口经过。王秀兰偏过头,喊了一句:“班长,过来一下。”
宋远舟快步跑进来:“王老师。”
王秀兰说:“你去把楚天青叫到办公室来,老师有事找她。”
此时,纪明川正坐在关书伦的办公桌旁,身体微侧,盯着那一份被抽出来的物理试卷。
关老师一题一题批改,神情专注,偶尔皱一下眉头。
选择题全对,填空题错了一道。
关老师看着那道错题,忍不住叹了一声:“这一题,你不该错的啊……”
这一句话还没说完,楚天青已经走到了王秀兰的办公桌前。
王秀兰打开抽屉,拿出一个用塑封纸盒装着的全新保温杯,递了过去:“这是学校新发的,质量挺好的,你看看能不能用得上。”
楚天青愣了一下,双手紧紧贴着裤缝,迟迟没有接过保温杯。
她并不是不需要这个杯子,事实上,她太需要了。
她也不是不喜欢新的、干净的、毫无瑕疵的东西,对她来说,那实在太珍贵了。正因为太明白它代表的份量,她才不敢轻易伸手。
那种“为她准备”的感觉,让她欣喜,更让她惶恐。她怕自己接受得太自然,反而显得不知轻重。可她也是真的想要……想要留下它。
王秀兰看懂了她的迟疑,语气更温柔了几分:“昨天你那个杯子炸了,手没事吧?烫得重不重?”
楚天青猛地回过神,连忙点头:“没事了,老师,真的,一点问题都没有了。”
王秀兰催促了一声:“行,拿着吧。”
楚天青双手捧过纸盒,高高兴兴地说:“谢谢王老师!我一定会好好保存的。”
“别光保存啊,”王秀兰被她逗笑了,“拿去用吧,这在网上都卖两百多一个呢。”
两百多块钱的保温杯?
楚天青几乎怀疑它是金子做的了。
至于黄金多少钱一克,其实她也说不上来。因为她知道自己买不起,所以从未注意过相关消息。
楚天青又轻声说了一句“谢谢王老师”,双手抱紧纸盒,正要离开,忽然听见关书伦对纪明川说:“你这道大题最后一步也写错了,哎,扣两分。我看看你总分……九十四,还好,应该是你们十七班最高分了吧。”
楚天青脚步一顿,转身跑了过去:“关老师,可以看一下我的卷子吗?”
这一个问题,好像恶魔低语。
纪明川在心中默念一声“完了”。
关老师果然答应了楚天青的请求。他找出了楚天青的试卷,拿起红笔,开始批改。
选择题,全对。
填空题,全对。
计算题,更是全对。
关老师越改,神色越舒展,最后竟然笑容满面:“最后这道压轴题,你是从最小作用量原理推导出了运动方程吗?”
楚天青点了点头:“嗯,我模拟了变速滑块的那一段运动路径,采用极值法作为近似作用量的极值解……后续处理不太严谨,我就用了广义函数求导。”
关书伦微微一怔,脱口而出:“你这不是在做题,是在建模了。还有这里……”
他指着试卷上的一行字:“你是怎么想到用狄拉克函数处理速度跃变的?”
楚天青认真解释:“滑块在斜面顶端的速度会突然发生变化,可以近似成一个跃变模型,我就用了狄拉克函数求导。”
关书伦又笑了一声,显然是心情特别好。他翻到试卷首页,刷刷几笔,在空白处落下一个醒目的数字:100。
“满分。”他放下红笔,语气比刚才更柔和,“你很有天赋,可以考虑参加今年九月的物理竞赛。”
楚天青双眼一亮:“那……有奖学金吗?”
关书伦一愣,随后笑出声来:“我帮你问问物理竞赛组的老师。”
数学老师钱晨也看向了楚天青,想到楚天青的数学试卷,钱晨也露出了一个笑容:“咱们学校有个数学竞赛,校内举办的,奖金一千元。我已经给你报上了,就在月考结束后的第二周。”
楚天青开心极了:“谢谢关老师,谢谢钱老师!”
她太开心了,老师们都对她太好了!
她拿起自己的物理试卷,一路小跑回到了教室。班里的同学已经看见了她的分数,几个同学惊叫出声:“楚天青物理也考了满分!”
还有人放声大喊:“青神驾到,凡人统统闪开!”
纪明川站在走廊上,把他那张94分的卷子折了又折,最后塞进了裤兜里,甚至还抬手拍了一下,把它压得更紧实些。
过了一会儿,好不容易平复心境,纪明川才走回座位,翻开自己的笔记本,忍不住在扉页上写下一句:“既生瑜,何生亮?”
宋远舟还在一旁问他:“你物理考了多少分?我刚才看到关老师在给你改卷子。”
纪明川不说话,宋远舟还不死心:“也是满分吗?和楚天青一样?”
楚天青的座位周围已经围满了人,有男有女。同学们弯着腰,搭着桌沿,乞求楚天青把卷子借给他们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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