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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山风雪(蓬莱客)


伴着一道轻脆的裂帛之声,那帐幔自他头顶的高耸画梁上如霓霞般坠落,最后,凌乱地堆在了他脚边的地面之上。
李霓裳又见他猛然转头,双目投在自己的脸上。
“我叫你不用说的!你听不懂吗?”
他咬着牙,双目仿佛冒火,恶狠狠地说道。
李霓裳从未见过他如此凶恶的样子。
她慢慢闭唇,凝视着他愤怒的样子,极力忍着,不叫自己红了眼眶。
他顿了一下,仿佛在深深呼吸,片刻后,当再次开口,声音又缓和了下来。
“没事。真的没事。”
他盯着她脚前的地面,口里重复着说了几遍。
“你休息。我去去就回!”
带了几分仓促,他转过身,踩着满地的落帐,大步走了出去。

卫将邓蟒带着人手, 从昨夜一直搜索到了天明。
少主对那入侵的青年显然恨之入骨,必欲除之而后快。无论是为讨好少主,还是为着立功的目的, 他自然都会不遗余力。
与那人一道的随从昨夜几乎全部被杀, 只剩一二人趁乱逃脱,应与那人同行。邓蟒从本营召来了全部能调用的人手,一部分在河畔野地上搜,以防他万一已经上岸,剩余人沿河两旁搜查, 不放过任何一个能藏人的地方。河滩的大石后、堤岸的凹洞里、水边的草丛深处, 统统不能放过。遇大片芦苇搜查不便,便放火焚烧。
就这样一路找,一路烧,然而, 一则天黑河阔,二来,汾水这段水域支流众多, 水路四通八达,纵然众人已是尽力, 找到天亮时分, 除烤熟了芦苇丛里来不及逃走的数十只水鸟,要抓的人却无影无踪,不见下落。
少主一直同行。看得出来, 随着时间流逝, 他的怒气非但没有消减,反而愈发填胸。他的臂伤也不轻,却只撕下衣裳临时胡乱扎住而已, 到天将亮时,血仍未完全止住。邓蟒见他面无人色,一张脸白里透青,唯恐他有闪失,再三苦劝,总算将他先劝了回去,自己继续带人搜寻。
到辰时,一大群人已折腾大半夜,又饥又困,这时,远远见少主骑马沿着河岸又至。邓蟒赶忙迎上,见他已是更衣,但觑他面色,却比走之前,仿佛更为阴郁。
便小心翼翼禀说,暂时还是还没下落。言罢见他停在马背之上,眺一眼沿着河岸延伸出去的大片莽原,一把拽下随身的一面令牌,便命随从持着,去将驻得最近的云旗、武视二营全部数千人马也立刻调来,加入搜索之列。
云旗武视二营负责太原府城防卫,从前只听君侯一人号令。去年起,君侯特许,少主凭着令牌,也可调用,但前提,是要有特殊的紧急要务。
邓蟒不禁暗自咂舌,心中不禁愈发好奇起昨夜那青年与李家公主的关系。
到底是出了何事,才会叫少主如此大动干戈。
虽觉饥乏,但少主如此态度,他又怎敢提及休息,于是转身,正要喝令手下打起精神继续做事,这时,河岸上又疾驰来了几骑。
“君侯来了!”
有军士看见,喊道。
邓蟒回头。果是君侯到了。
昨夜没等到寿筵结束,弟弟便带走李家公主,悄然离去。
次日他就要动身出门。他夫妇也是过来人,只要公主自己愿意,二人自然也不会过多干涉,便当不知。谁知回到府邸,到下半夜,竟收到行宫出事的消息,夫妇急忙起身,连夜一道赶了过来。
方才抵达行宫,只剩李家公主一个人坐着,看去神情怔忪,眼圈还有点红,似刚哭过,却强作无事模样,将昨夜的事说了一遍,言辞中,更全是自责之意。
裴世瑛担心弟弟,叫白氏陪伴公主,自己立刻去追。
照公主说法,弟弟再次离去,和自己到来也是前脚后步,然而他却一骑绝尘,裴世瑛一直追到这里,才追上了人。
那名要去调兵的虎贲看见君侯到了,忙上去拜见。
裴世瑛一眼看见他手中令牌,停马问了一声。虎贲不敢隐瞒,转头看一眼少主,说了出来。
裴世瑜这时走来,喊了声阿兄,便催虎贲立刻出发。
虎贲看着君侯,一时也不敢动。
“还不快去!”
裴世瑜变色,冲那虎贲厉声喝道。
裴世瑛对上虎贲投来的求救目光,迟疑了下,略略颔首。
虎贲如逢大赦,赶忙翻身上了马背,疾驰而去。
“你们继续搜人,待那二营的人到了,再去休息。”裴世瑛吩咐邓蟒。
待众人退散开来,剩兄弟二人在河边说话。他打量了眼弟弟的模样。
他虽换过衣裳,人看去齐整了些,眼底却布满血丝。
“公主说你受了伤,昨夜一夜没有休息。你回行宫去吧,这里有我!”
裴世瑜摇头:“我这小事而已,怎能劳动阿兄。我很好!阿兄请回,不用担心。等我事毕,我自己回!”
“你的事就是阿兄的事。听话,快回吧!”
然而,任裴世瑛如何劝,裴世瑜也是一动不动,固执不走。
裴世瑛眼前不禁浮现出方才来时所见的景象。河边连路过火,到处都芦苇丛烧过之后烟熏火燎的痕迹,河边烟火弥漫。
不知情者,还以为是敌情到来,烽火传讯。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
昨夜到底都发生过什么,全貌自然不得而知,也不方便细问。但从李家公主简单的描述里,他也能猜到大致。
那崔重晏也实是熊心豹胆,做这样的事。
莫说弟弟如此性情,便是换做是自己,只怕一时也是无法冷静。
他无奈让步:“也好。我也无事,那就一道罢。这也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姓崔的胆敢如此冒犯,岂能容他来去自如!”
裴世瑜转身上马便去。
裴世瑛目送弟弟背影消失,随即自己也加入搜索。
午后,那两个营的官军全部到位,对这一带进行筛网式的搜查。
又半天过去,黄昏到来。
裴世瑜已是一天未进饮食,却丝毫不见疲倦,依然带着人在查找。
邓蟒轮班回来,找到他,见他双唇干裂,递上随身带着的一只酒嚢,又苦劝起来:“卑职方才遇见君侯,君侯叫卑职若看到少主,就和少主说一声,让少主先回……”
裴世瑜一言不发,自顾仰脖,大口灌饮。
这时,远处传来一道呼唤之声:“少主!少主!前方有情况了!”
裴世瑜倏然抬目,望一眼,一把将酒嚢砸在地上,人便纵身跃上马背,邓蟒急忙呼人跟上。
这里是河流的转角之地,附近长满芦苇,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对面。
虎贲们不但在此地找到经过刻意掩盖的足印,随着搜索深入,很快也发现了几点新鲜的血迹。
这个发现叫所有人都兴奋起来。早已召来更多的人,将这片芦苇地包围起来,慢慢缩小圈子,向着中心搜去。
裴世瑜亲自带着一队人,循着血迹往里而去。
地上的血滴变得越来越清晰。包围圈也越来越小。最后,在抵达一片生长最为浓密的芦苇深处之时,他停了下来。
足印和血迹在这里消失了。
一块巨大的滩岩,静静地矗立在前。
裴世瑜缓缓抬起视线,目光从地上的足印和血迹转到这块岩石之上,盯着,许久,一动未动。
他身后的众人都已做好准备。
只要少主一声令下,便立刻冲上,将那躲在石后的人抓住。至于留下性命,还是当场大卸八块,那就看少主的心情了。
邓蟒更是跃跃欲试。
为了抓住这个入侵者,他从昨夜开始,就没喘过一口气。早在心里将那人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底朝天。不过,这厮也确实顽强,受伤的情况下,面对数千人的围捕,竟也能坚持到这个时候。
好不容易终于搜到,这若不抢着立个头功,实在是对不住自己。
然后,前方的少主不知何故,却迟迟没有下令。
裴世瑜死死地盯着前方的岩石,目光仿佛穿透了岩体,落在对面。
他的神情更是绷得紧紧,紧得他那一张俊面也几乎为之扭曲。
良久,只见他慢慢抽出佩剑,攥在手中,迈步,在身后那许多道目光的注视下 ,一步步地走到岩石之前,停了一停,蓦地举剑,向着岩石一角重重斩了下去。
伴着一道尖锐刺耳的金石相撞之声,剑刃所过之处,岩角迸裂。
一块破碎的大石,从岩体上应声掉落在地。
突如其来的响声,将还隐在附近芦苇从中的水鸟亦惊得四处乱窜,一时鸣声不绝。
邓蟒和众人不解,反应过来,正待上前询问,只见少主已是收剑,转身冷冷道:“传令收队。不用找了!”
说罢,他迈步离去。
众人面面相觑,不明少主这举动的意思。
邓蟒更是困惑不已。
少主分明对那入侵者痛恨万分,似要将他碎尸万段。
人真抓到,就在石后,他却突然又放过?
纵然心中一万个不解,然而,少主已经发话,人也走了,众人只能听令,向着伙伴呼喝了一阵,纷纷收队,跟随离去。
崔重晏无力地靠坐在岩石背面的地上,闭目,听着周围的脚步之声渐渐远去。
当耳畔重新归于寂静,他松开了紧握在手的原本预备用来最后自裁的一柄匕首,慢慢睁目,眼底掠过一缕复杂的神色。
他已明了。
这个裴家子,必是知道了此前他与她之间的那些事。
以对方的傲气,怎能容忍自己曾经对裴家施过的恩。
哪怕那并非出于自己的本心。
他调动大队人马,大动干戈,一天一夜,不肯停歇,终于搜检到了自己,在最后的关头,却又放他一条生路。
这不过是那裴家子在向他宣告一件事,当初自己所施的边关传讯之恩,他还清了。
二人之间的这个梁子,非但不解,经此一事,反而更是不能化解了。
往后再见,不是他死,就是他死。

第83章
裴世瑛这一天带着人手活动在汾河的对岸, 到了傍晚,眼见日暮西山,手下还是没有任何回报。
等天一黑, 搜索将更加困难, 而且,除非崔重晏已死在某个尚不为人知的角落,否则,时间拖得越久,便越难找到和他逃脱有关的有价值的路径线索。
他的眼前浮现出弟弟切齿的模样, 显是对此人已经恨之入骨。倘若这回抓不到人, 就让他如此逃脱,恐怕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日子里,此事都将会成弟弟心中过不去的一桩心病。
思及此,裴世瑛不再有任何犹豫, 正要叫人再去调来更多人马,连夜继续搜查下去,挖地三尺, 也是在所不惜,这时, 一名虎贲奔来向他禀报, 道少主已是收队归来。
“人抓到了?”裴世瑛问道。
虎贲摇头:“并未见到。”
“是已经死了?”
虎贲再次摇头:“也没有说。只说少主带队归。”
裴世瑛不禁疑惑。
以弟弟性子,正在这气头上,除非抓到了人, 或者已亡, 否则他怎可能自己就这样折返。
他立刻返回,远远望见弟弟立在河畔。
太阳一落下山,天色便迅速阴暗下来, 野风更是转为劲疾,呼啸掠过河堤,掀得岸边茵草起伏如波。他双目盯着脚下水流湍急的河面,也不知在想什么,全然不觉自己到来。
亦或风杂过大,附近的邓蟒等人已是纷纷上来迎他,弟弟还是毫无反应。直到一名虎贲靠近,提醒一声,他才惊觉,猝然转过头来,看一眼,转身走来。
裴世瑛更是大步向他走去,会在一起,裴世瑜的面上便露出笑意:“阿兄你回了?走吧,我在等阿兄。”
他环顾着四周的冥冥暮色。
“人应是抓不住了。罢了,都散了吧!”
他平静地说完,自顾召来龙子,上了马背,低低地喝了一声,龙子载着他便去了。
裴世瑛并未上去追问,待他走得稍远些,望向等在一旁的邓蟒。
邓蟒憋得已快胸闷,见状,不待君侯发问,立刻上去,飞快地将方才的经过讲了一遍,最后又觑着君侯的脸色,吞吞吐吐地道出自己的疑虑。
“……石后十有八九应藏了人……少主不知何故,却……”
正说着,忽然看到君侯皱眉,盯了自己一眼,急忙打住。
裴世瑛转头,眺着那道渐渐消失在旷野里的骑影,沉吟一下,道:“石后未必藏人。少主体恤你们辛苦,全散了,收队回去,明日全体加餐。”
邓蟒一怔,随即会意,忙顺着君侯之言点头应是,又喜出望外地道谢:“那卑职就代弟兄们多谢君侯与少主了!”
裴世瑛点了点头,叫人将收队的命令传遍,自己上马全力追赶,终于追上弟弟。
二人同行,裴世瑛见弟弟异常沉默,一路上竟一句话也无,未免又有些担心。然而,涉及情事,他知自己便是说再多,恐怕也是无用,只能靠他自己消解了。
白天出去至少百里。当兄弟回到行宫之时,已是子夜时分。
这个白天,白氏带着李霓裳,一直盘桓在用作起居的明心殿内等消息,等到此刻凌晨,还是不见丈夫和阿弟回,心中早也惴惴不安起来。
自己尚且如此,李家公主是怎样的心情,可想而知。
从一早她到来开始,公主便为昨夜的事再三赔罪。看得出来,她不但极为自责,更是自惭万分。白氏再三地劝解,她的情绪才慢慢缓和了些。随后,白天剩余的时间里,她的言行看去和平日也是无二。但白氏怎会不知,她心中的担心和焦虑必定远甚于己,作出无事的样子,不过是不想自己为她费神而已。
她越是如此克制,白氏便越是心疼,心里盼着阿弟能早些回来。
解铃还须系铃人。只有阿弟平安归来,他二人将此事早些揭过,李家公主心里的负担才能减轻些。然而左等右等,天黑夜深,始终不见人回。
就在片刻之前,白氏观她心神不宁,已是到了坐立不安无法掩饰的地步,实在不忍,索性提议一起到行宫门外等待。依然无果。夜风实在太大,无奈再次入内。
她满面疲态,白氏劝她先去休息。这时,婢女带着几分喜悦的通报声传来:“君侯和少主回了!”
白氏心中一松,和李霓裳对望一眼,正待出去,伴着一阵脚步之声,丈夫身影已是出现,急忙迎上。
“阿弟呢?”
白氏顾不上别的,开口便如此发问。
“一道回了。”裴世瑛转头望向门外。
李霓裳落在白氏的身后,一时停了脚步,紧张地看着,竟不敢透口大气。
门外果然应声转入一道身影。
裴家的那位二郎也走了进来。
他的眼底笼着层淡淡血色,透着疲态,但面上却显出笑意,看去已是如常。和白氏点了点头,唤了声阿嫂。
白氏吁气,这才问了句搜查的事。
裴世瑛没有作声。
“地方太大,未曾找到。罢了!”
裴世瑜简单地应了一句。
白氏看一眼他,又望向丈夫,直觉有所隐瞒,但也未当场细问,只看了眼始终未曾发声的李霓裳,借口夜深乏累,朝丈夫使了个眼色,退走,剩他二人独处。
寝堂早已收拾好了,连那一面破裂的窗,也修复如新,看不出半点前夜曾经留下过的狼藉痕迹。
婢女们将一桶桶的热水倾入一只巨大的香木浴桶之中,备妥浴膏并浴巾。
李霓裳正在酝酿勇气,待走向这个与她一道回到寝间的年轻男子的身前,为他宽衣,甚至,也可亲自服侍他去洗浴,却听他说道:“我不累。你应当乏了,先去洗罢!”
说完,他抬臂,自行解了衣带,除去外衣,丢在一旁的案上,接着坐到榻沿之上,抬起头,朝她微微一笑。
李霓裳一顿,应了声好,慢慢转过身去。
她独自入得浴间,褪去衣裳,坐入浴桶。
热水从四面八方涌来,浸满她全身的肌肤,为她舒缓从前夜起累积至此刻的全部疲乏。
这本当是个享受的时刻,她却魂不守舍,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外间那个人的身上。她闭着双目,侧耳听着外间的动静,猜测他此刻在做甚,揣度他的心里到底在想着什么。
然而,外间始终静悄悄的,她什么声音也听不到。更等不到他走进来。他仿佛已经不在那里了。
水微微发凉,开始浸冷少女的肌肤。李霓裳的眼睫轻轻颤了一下。一缕雾气悄然从闭着的眼角里渗出,与浴汤残余的一点热气混合,消失不见。
她睁开眼眸,自己扶着浴桶出来,拭干身体,裹上衣袍,慢慢走出来时,脚步停了一停。
原来是他睡着了。
他已接连两夜不曾合眼。
应是筋疲力尽,在等她的时候,竟这样倒头在榻,和衣便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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