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裙钗之下(石阿措)


二人又默默地坐了一会儿,这次苏迎雪开了口:“你走吧。”
萧祈安愣了下,随后又听她道:“我想休息了。”
这虽然算是她与萧祈安的新婚之夜,但她现在是戴孝之身,又怀有身孕,两人不睡在一起也正常,于是萧祈安道:“你好好休息,我有空来看你。”
苏迎雪淡淡地点头。
萧祈安这才起身,跨出门槛后,他暗暗松了一口气,因为心怀愧疚,他在她面前心情总是禁不住地有些沉重。
是夜,一轮半残的月高挂苍穹之上,洒下清冷光芒,苏清妤倚着窗旁望着那月,眉眼带着些许愁绪。一阵风吹来,院中那棵梧桐树落叶纷纷,她感到了些许秋凉。
“小姐,傅大人来了。”
身后响起元冬的声音,苏清妤惊讶回头,傅清玄长身玉立在门口,一袭雪色宽袖大衫,长发半挽,两鬓似被秋霜染过,整个人如她方才仰望的那轮秋月,不染纤尘,温润清雅,可望却不可摘。
那日从王禅那里离去后,苏清妤便交代了元冬和阿瑾,若傅清玄再来可直接将人领进屋。
苏清妤没有动,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走进屋中,看着他如踏流云般向自己走来。
“在想什么?”傅清玄见她一语不发,只顾呆呆地注视着他,不觉好奇地问。
傅清玄温柔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苏清妤回了神,忽然冲着他笑了,笑容温婉动人,“在想,你有半个月没来了。”
傅清玄笑容微滞,深深地望了她一眼,“怎么,你想我了?”
苏清妤抿唇,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而后缓缓道:“你猜。”
说着与他擦身而过,走向竹榻。
这半个月来,她的确有很多时间在想他,尤其是看到王禅那少年后,苏清妤总是忍不住回忆两人的过往,以及那天夜里他对她说那些话。他对当年与她的初遇竟然记得那般清楚,这让她很是意外。
她想了很久,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记得那么清楚,然后他想到了那天在书房里,他说她在他面前就应该张牙舞爪,还拿出鞭子让她发泄。
她突然意识到,他还恨着她。
如果不是心怀恨意,她想不出来他为何会说出那样的话,也想不出来他为何会对那段过往如此深刻,总不能是因为爱吧,毕竟在他的眼里,她是戏弄过、鞭打过他的人,若对这样折辱过他的人还心怀爱意,他不是有病,就是受虐狂。
那么他又是为何突然间选择与她跨雷池,甚至若有似无地表露出对她的在意?
对此,苏清妤心里浮起一可怕的念头,他想要的是她的心,然后再狠狠践踏,毕竟践踏一个人的心可比践踏一个人的身子更加残酷。就算她现在与他解释当年的误会,他只怕也不会相信吧?苏清妤在心里苦笑。
苏清妤给他倒了一杯茶。傅清玄轻撩衣摆,落座。
“你想不想,我不知道,不过我却是想的。”他定在苏清妤脸上的目光变得专注,声音低沉得有股深情的感觉。
苏清妤目光毫不避讳地与他的相撞,他眼眸深处的情绪令人极难捉摸,但她确定的是,那并非深情。
如果不是猜到了他的真实目的,苏清妤或许真会再次沦陷。就像是那天夜里,她差点挽留了他,她明明要让他无法小瞧自己的,怎么能重蹈覆辙。
“撒谎,想的话,为何半个月都不来?”苏清妤不为所动地道。
“朝中事多。”傅清玄面不改色地解释,而后从袖中拿出一张纸,放到她面前,“这是我答应过你的事。”
苏清妤刚到嘴边的嘲讽话语顿时又咽了回去,她好奇地那张纸打开一看,却是她母亲的籍契。
“你母亲如今已经回归良籍。”他道。
苏清妤顿时欣喜万分,但很快她就意识到一件事,于是脸上刚浮起的笑容又收了回去。她父亲的事才过去几个月,要让她母亲回归良籍其实并非易事,所以她想,大概是因为柳姨娘那件事让傅清玄找到了机会,她已经听说,柳姨娘和苏迎雪都除了贱籍。
“多谢。”苏清妤微笑感激他道。
“无须客气。”傅清玄回以一笑。其实这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她的母亲乃是永安侯正妻,柳姨娘只是一妾室,二人其实算得上是主仆关系,妾室除了贱籍,正妻却不除,这于礼不合。傅清玄让礼部由此处做文章向皇帝进言,皇帝便下旨让官府除了王氏的贱籍。
苏清妤将她母亲的籍契妥善地放好,关上橱柜,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挂在墙上的那条鞭子,目光微沉,随后浮起抹纠结。
这条鞭子是她前几日与元冬去集市买来的,和当年那根一模一样。这些天她其实一直在等着他的到来。
他专挑这个时候亲自将她母亲的籍契送来,她应该感动得恨不得立刻交出自己的心才是,怎么能这么平静呢,这岂不是显得她太冷血无情?
苏清妤深吸一口气,再回到他身边时,脸上笑靥如花,她坐到他的腿上,勾住他的脖子,目光含情脉脉地凝望着他,半是认真半是开玩笑地道:“大人,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要我如何报答你?”
傅清玄目光落在她唇边虚与委蛇的笑容上,沉默地看了她许久,看得苏清妤有些快笑不下去了。
苏清妤一咬牙,往他的唇亲去,让她意外的是,傅清玄偏了偏脸,躲开了她的亲吻。
苏清妤面色微僵,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强亲上去时,傅清玄揽住她的腰镇定自若地将她拉开,“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府了。”他道,笑容温柔却疏离。
他起身欲走。苏清妤蓦然扯住他的衣袖,
在他回眸看来时,她唇边浮起冷笑,“这就是你所谓的想我么?大人。”
傅清玄先是一愣,而后笑问:“你这是在挽留我么?”
他那双眼眸似暗夜深潭,布满了危险。
苏清妤收回手,端起桌上的茶一口吞尽,自己脑子尽可能保持清醒,“大人,不如我们来玩一个游戏吧。”她浮起淡淡的笑容。
傅清玄似是觉得她的提议很有意思,饶有兴致地问:“什么游戏?”
苏清妤笑容一敛,在他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将他推到一旁的椅子上。
傅清玄微讶,但很快调整好姿态,从容地等她说出所谓的游戏。
苏清妤定定地望着他,随后走进内室,再出来时,手上多了一条鞭子以及一条束腰的绸带。她来到傅清玄身边,将一旁的椅子拽过来,端正的坐下。
傅清玄视线落向她手上的鞭子与绸带,微眯了眼眸。
“大人,我不喜欢狗官与淫.妇的戏码,
不如我们来玩玩千金小姐与穷书生的游戏,穷书生被千金小姐百般欺凌,最后反而爱上她的游戏。”
苏清妤面容沉静温婉,腰杆挺直,宛如两人重逢时,那个端庄的大家夫人,可端庄的夫人可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两人平静地对视良久,傅清玄唇角微紧了紧,却轻飘飘地道了句:“好啊。”
得到傅清玄的同意后,苏清妤心里暗暗松一口气,只是脸上未曾显露分毫,她将鞭子放在桌上,拿起那根绸带。
“我现在要绑住你。”苏清妤道,得到傅清玄的颔首同意后,她回想着当年傅清玄被几名少年捆绑着树上的画面,心口微微拧紧,却一脸冷漠地模仿着当时的情形,将他的双手绑在了椅子靠背上,他力气大,她怕他挣脱,所以绑得很紧。
苏清妤闭上眼眸缓和心里那股紧张却又夹杂着难过的情绪,片刻之后,她蓦然睁开眼眸,眼里只剩下了冷漠。
她走到傅清玄面前,纤手拿起桌上的那根鞭子,垂眸俯视着傅清玄,他静静地回望着她,脸上没有任何情绪。
“我现在要抽打你,你可以拒绝。”苏清妤语气如冰珠,面冷若寒霜。
傅清玄顿了片刻,忽然对着她微微一笑,眼里的纵容与温柔像是在鼓励她动手。
苏清妤目光一厉,怒道:“不许笑!”鞭子扬起,“啪”地一声抽打在他身上,傅清玄身躯微颤。苏清妤的手也在颤抖,她硬生生地控制住,眼里的眸光更加冷。
她将鞭子折起,伸过去抬起傅清玄的下巴,“还记得这个鞭子么?”苏清妤居高临下地睨着他,“当初我便是用这根鞭子抽打你的,将你的尊严狠狠地践踏在地上。一个一无所有的穷书生怎么敢觊觎千金小姐?”
“看什么看?”苏清妤冷笑,脑海中闪过当初那些欺负他的人所说的话:一个癞蛤蟆也想吃天鹅肉。
她当初也跟着说过。
苏清妤唇边浮起抹冷笑,逐字逐句地道:
“癞蛤蟆也想吃天鹅肉,你就只配当本小姐的玩物。”
他不是要让她回忆过去么,现在她也帮他回忆一下。
苏清妤抬起鞭子,又是无情的一鞭。
傅清玄身躯紧绷,双眸逐渐变得赤红,里面流露出无限的委屈与怨恨,以及隐隐的渴望。在没有药物的控制下,他竟然也会流露出这样的神色。
苏清妤应该心怀愧疚的,然而看到他这样的神色,她竟然激动起来,甚至为此着迷。她明白这是自己藏在心底那股恶念又开始作祟。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而今的她是上位者,上位者绝不允许在受迫害者面前露出一丝破绽,要像作为首相的他一样,令人捉摸不透。
“这才是真正的你吧。你的心中还住着当初那个脆弱的少年。你想要被救赎么?”
傅清玄犹豫了下,才微颔了首,那模样乖巧及了,就像是一头受了伤的豹子,优雅又惹人怜。
苏清妤语气柔下,可说出来的话很残酷:“可惜没人会救赎你。那股丧失尊严的屈辱感觉很不好受,你的内心燃起了熊熊怒火,你发誓有朝一日一定要将这些欺负过你的人狠狠地践踏在脚下,以及那位高傲的千金小姐。”
“你依旧对人温柔随和,可你的心日渐阴暗。可你害怕别人看到你的阴暗,所以给自己披上了一张谪仙的皮囊,看似高雅无暇,其实内心扭曲卑微。没有人看透你,只有那位欺负过你的千金小姐能够看透你。”
苏清妤目光定定地与他泛红的眼眸对视,随后缓缓凑过去,在他耳边呢喃:“恨那位千金小姐么?”说着舌头轻吐,蓦然舔了下近在咫尺的滚动喉结。
傅清玄浑身蓦然一震,他恍惚地低语:“恨……”
苏清妤原本炽.热的双眸蓦然一冷,扬起打了他一记耳光,“答错了。你应该说爱。我越打你,你越爱我。”这才是千金小姐与穷书生的游戏。
苏清妤直起身,高高在上地睨着他。
傅清玄的脸往旁偏着,像是被人撕破了伪装的皮囊,露出那脆弱残破的真面目,他双眸微垂,似是在极力隐藏那无法示人的真实情绪。是卑微的爱恋?还是压抑的怨恨?
苏清妤深深地望着他,不知为何,鼻子泛酸,嘴里苦涩,却继续道:
“你一开始的确很恨那千金小姐,可是不知怎么回事,自从那天受到她的折辱后,你的脑海里就一直回荡他的身影,想着想着……”
苏清妤忽然不知道该如何将这个荒唐的故事编下去,顿了片刻之后,她才艰难苦涩地道:“想着……想着,你就爱上她了。”
苏清妤眼睛湿润,语气却冰冷无情:“求我怜悯你,求我触摸你。”
傅清玄微抬眼眸看了她一眼,眼尾红润,似隐忍着耻辱。苏清妤的鞭子再次落在他的身上,她已经分不清楚这出于发泄,还是在做戏。
“我要你求我,求我给你怜爱,求我触摸你。”她又一次道,这次语气更加冰冷。
傅清玄一阵颤栗后,受伤一般注视苏清妤:“怜我,触摸我。”他声音很轻柔,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讨好。
苏清妤终于等来了那清雅如仙的少年心甘情愿地摈弃他的尊严,乞求她的怜爱,乞求她的触摸,像是有股激流蓦然袭遍四肢百骸,她目光动情而狂热地注视着傅清玄,然后蓦然丢下鞭子,一把搂住了他的脖子,吻上他的唇,像他曾经对自己做过的那样,伸出湿.滑的小舌描绘他的唇形。
傅清玄先是一怔,而后略显急切地回应她,只是他刚含住她的舌,苏清妤立刻离开,她存心折磨他,就像当初他折磨她一样。
湿.热的吻沿着下巴游走到他的喉结,或轻或重。
这只是一个游戏,所以不需要礼义廉耻,她跪了下去。
就像那天他受药物控制,她做的那样。但这次她却不再生.涩,甚至能够游刃有余地找到所有能刺激他的点。
她并未刻意学过,好像突然之间什么都学会了。
她的心里没有害羞与别扭,在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就是神祇,在对她的虔诚者进行赏赐。
一番动作后,她抬起眼眸,用没有情绪的眼神告诉他,这是对他乖巧顺从的奖赏。她看到傅清玄平日里那双如春月白雪或温柔或清冷的眼眸,流露出从未有过的激动、愉悦的神色。
苏清妤的神魂从那股奇妙的境界稍稍脱离些许,她惊讶地发现,自己或许得知了傅清玄的……秘密,又或者说是她刺激出了另一个他。
苏清妤缓缓站起身,傅清玄似乎想要阻止她离开,手尝试着挣脱。
苏清妤见状立刻变了脸,“你不许碰触我。”他只能以卑微的姿态等待她的施舍。
苏清妤平静地俯视着他,直到他安静而腼腆地回望着她,才坐到了他的身上,准备给予他下一轮恩赏。

深夜,千金小姐和穷书生的游戏结束,一切恢复如常。
傅清玄仍旧是那轻裘缓带,优雅从容,可媲美神祇让人找不到一丝破绽的权相。他坐在床沿,看着因为累及而睡过去的苏清妤,眼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
胸膛传来隐隐的灼痛,他却不觉得无法忍受,反而有股莫名的痛快感觉。
苏清妤一鞭又一鞭落在他身上时那冰冷无情的眼眸。跪在他双腿.间,却高高在上施舍他的傲然姿态。坐在他身上,像是一簇张扬热烈的火焰疯狂地摆动将他吞噬的模样。
一幕又一幕的画面在他脑海中缓慢地闪过。平静的心湖再次泛起涟漪,甚至冒起沸腾的热气。想将她占为己有的邪恶与欲念在叫嚣着,逐渐占据了他的心。
然而他望向苏清妤的目光却温柔似水。
也许她说的那些话是对的,他为自己披上了一张宛如谪仙般的皮囊,只为藏住那无法展示在世人面前的阴暗与卑鄙。
傅清玄低声一笑,是淡淡的自嘲,伸手帮床上的人拉上被子,而后站起身,面无表情地离开了她的房间。
苏清妤一觉睡醒已是天光大亮。
元冬早早就醒了,已经守在外头。听到屋内的动静,她立刻地进到了房间。当看到放在桌上的鞭子与掉落在地上的绸带,元冬脸不禁红了红。
元冬睡在苏清妤隔壁的屋子里,夜里很安静,他们二人的动静闹得实在太大,她想听不到都难。
她跟着苏清妤多年,在陆家的时候她从未听到她与陆文旻发出过这种动静,她觉得害羞不已,又莫名地有些春.心荡.漾。
她今年也有二十几岁了,若从来没与男子做过那种事,也没怎么想过。她和苏清妤形影不离,多少也清楚她与陆文旻的房.事,她的想法就和苏清妤以前的想法一样,男女做这种事只是为了传宗接代罢了,女人毫无快乐可言,直到昨夜听到那样一番动静后,她辗转反侧,心猿意马,心中的想法逐渐发生转念,她甚至动了找个男人尝试一下的念头。
这会儿看到这番情形,元冬内心又有些动了起来,然而这么多年来她都不曾对男人动过心,也不认识什么男人,想来想去只想到了傅清玄的随从吴峰。他容貌端正,人高马大,还会武功,看着还不错,想到此,她脸的红晕又深了一层。
压下那股躁动情绪,她进了内房。
“小姐,梳洗吧。”元冬将床帐挂上,开始叠被子。
苏清妤已经穿好了衣服,这会儿觉得浑身有些不舒服,便道:“先沐浴吧。”
苏清妤内心有些窘迫,不必说,元冬肯定知晓昨夜她和傅清玄都做了什么事,不然这丫头也不会一进来就遮遮掩掩,一副不好意思面对她的模样。
“好的,小姐。”元冬连忙放下手上的活,出去让人抬水。
苏清妤走出内房,只觉得双腿酸.软之极,昨夜两人最后那个姿势让她很费力,到了后面,她累得仿佛要虚脱,好在,傅清玄并没有上次那样坚持得那么久。
苏清妤目光掠过桌子,看到那鞭子与绸带已经整整齐齐地放在上面,想到昨夜的事,她神色变得深沉。
她走过去,当她拿起鞭子时,不禁想到鞭子落在傅清玄身上那股清脆的声响,他隐忍屈辱的目光,心口顿时一颤,连忙放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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