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
他道,“杜家人手有限,二房又行事不周。还请娘娘亲点宫里的姑姑过去,给她添妆,为她梳妆。”
陆怀如看着弟弟眨了几下眼,又点头。
“知道了。”
今日姐弟二人的话说得不甚投机,陆慎如起了身来。
他跟上首的贵妃行了礼。
“后日便是吉日,臣就不多留了。”
他道,“臣之大喜,娘娘同喜。”
言罢,离了宫去。
贵妃看着离去的弟弟,轻叹一气。
次日一早,锦衣卫终于把人放了出来。
顾扬嗣气息微弱地好似随时可能断气,万老夫人看着儿子浑身都颤了起来。
“他陆慎如怎么敢?!他凭什么?!”
不想接人出来的顾家管事却恨不能捂了老夫人的嘴。
管事声音压得极低,“老夫人快别说了,大老爷还真就被锦衣卫查出来,跟鞑靼的将领来往过几次!”
相互换过几次东西,甚至军用。
只不过数量极少,赚点钱罢了。
万老夫人差点一口气又没上来,旁的她已经管不了了,她只怕自己唯一的儿子断了气。
而杜润青见到自己舅舅已经没有一块好皮,满身都是血,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这真是侯爷的授意吗?
杜致祁但见舅兄回来,便也不欲在顾家多留,连忙拉着女儿走了。
父女二人刚回到家里,就听说宫里来了人。
“是什么人?”杜致祁吓一跳。
小厮忙说是贵妃娘娘派来的宫里的姑姑,“来给咱们大姑娘添妆、梳妆。”
话说得一旁的杜润青愣了愣。
杜致祁却想到了旁的。
“嫁衣怎么说?”家里的嫁衣给青儿改过后,静娘是穿不上了。
但小厮却回他,“侯府已料到,昨儿宗大总管亲自过来,给大姑娘送来了喜服。”
杜致祁愕然。
杜润青却彻底怔住了。
原来,侯爷真的只要娶姐姐。
他给姐姐,连喜服都准备好了。
一眼望去满满当当的喜仪用物,塞得人眼睛酸涩胀痛。
杜家没有这么多东西,许多是这两日侯府陆续送过来的,不知怎么,杜泠静只觉得所有的东西都沾着他的气息,驱而不散地拥在她身侧。
她真不明白,他为什么非得要娶她?
是不是坐上了他这样的高位之上,越觉得不可得的才最有意趣?
她这么一想,有点恍然。
历来权臣贵胄,似乎都是如此。
那人人簇拥逢迎的陆侯,岂能例外?
杜泠静暗暗摇了头。
秋霖却数着所剩无几的时辰,都快哭了出来。
“姑娘这般嫁过去,那侯爷……会不会折磨姑娘?”
杜泠静笑了笑,“那也是没办法的。”
她对那侯爷多有不逊,又想通过换嫁蒙骗于他,眼下全被他发现,岂能安好?
秋霖更愁得红了眼睛。
“那他会不会明晚大婚当日,就强迫姑娘圆、圆房?”
就像传闻中的鞑靼歌姬一样,迫着姑娘通宵承他“恩宠”,早早为他诞下子嗣?
秋霖想到着握紧了杜泠静的手。
“姑娘,咱们还能跑吗?”
杜泠静看着满院的物什、宫里来的姑姑,还有院外巡防的侯府侍卫。
她缓缓摇了摇头,“恐怕一时跑不了。”
“那怎么办?”
深秋的凉意从墙角地缝里漫出来,杜泠静肩头发凉,她抿了抿唇。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积庆坊,永定侯府。
陆慎如站在婚房中瞧着老嬷嬷们替他铺床,不禁道了一句。
“嬷嬷们把床铺厚些吧。我平日睡硬惯了,但她却……别硌着她。”
不想这话引得嬷嬷们都笑了起来。
“侯爷放心,夫人再娇嫩,这床也是睡得的。”
众人都笑,直笑得侯爷脸上热了热。
好在有嬷嬷赶了他,“侯爷放心交给我们,快去换喜服吧。”
男人连忙去了。
不时喜服换好,红绸披肩,珊瑚发冠定在浓密乌发上,满室灯火映得他通身泛光。
外面天色白亮起来,崇安快步跑到门前,一嗓子喊了过来。
“侯爷,吉时到了!”
男人英眉之下,眸光一亮,迎着初绽的日光,阔步走出了门去。
别说陆家的积庆坊,杜家的澄清坊,整个京城内城都挤满了人。
永定侯陆侯爷今日,要娶侯夫人了!
京城, 鼓乐开道、红绸铺街。
永定侯府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地从城西的积庆坊启了程,城东澄清坊里得了消息便热闹了起来。
侯府的迎亲队伍,从积庆坊向北, 自北面绕皇城大半往澄清坊里来,只把大半个京城的人都引住了目光。
陆侯每岁都被人猜测会否迎娶侯夫人过门, 但岁岁都没见侯夫人出现。
今年, 几乎是毫无征兆地,陆侯夫人出现了。
八月十六圣旨落定,九月初六侯爷迎娶新夫人过门。
这样的大热闹,没人不来看上几眼, 更不要说陆侯出手阔绰,但凡上前说吉祥话的通通有赏。
只是不论京中如何热闹到沸反盈天, 杜府西院却有种莫名的沉寂感。
天上的云层低低压着,不知何时就要下起雨来。
贵妃亲点下来的宫中姑姑,给新娘子亲手梳了妆。
乌发盘起戴了金丝凤冠,鬓边点了珊瑚朱钗, 坠了东珠耳环, 皇后娘娘赐下的金镶羊脂玉的项圈戴在那白皙细长的脖颈上, 直衬得人如九天上的仙子,连惯在宫中见多了美人的姑姑们, 也都忍不住要多看上几眼。
但新娘子却只默默地向外看去。
梳妆的姑姑不禁问了一句,“娘子在瞧什么?”
她问去, 见新娘子默了默才低声开口,“外面快下雨了。”
梳妆姑姑说是, “但沾水过门的是都贵人,连神仙都忍不住降雨清街,怕污了娘子新服。”
她说去, 见新娘子缓缓收回了目光,面上未见任何羞然喜意,只极淡地道了句。
“是吗。”
她的回应引得众位姑姑相互对了一眼,都暗叹一气。
昨晚众人在西院厢房里准备今日的喜仪用具,不想一转身竟见到了侯爷。
众人皆吓了一跳,又姑姑赶紧提醒,“侯爷怎么来了?大婚当前,侯爷同新娘子可见不得。”
侯爷直道晓得,“我只是来问一下,她这两日如何?”
“姑娘待嫁,事宜繁重,吃得是少了些。”
这话令侯爷低了低眉眼,“明日只会更忙,多少劝她吃些。”
众人都道晓得,正要催促侯爷快些离去,不想侯爷又问了一句。
“她可曾……落泪?”
姑娘心绪如何众人都看得出来,但要说落泪,“还真没有。”
众人这么一说,便见侯爷不禁眸色亮了一亮。
梳妆姑姑再不能留他。
“侯爷就别操心这些了,安心做好新郎官便是。”
他应下来,“好。”
说着,却忍不住向他的新娘房中看去。
众姑姑赶忙上前拦他,“侯爷若想天长地久,万万看不得这朝暮一眼!”
众人急急阻拦,他也不敢再看,道了句“我知道了”,又道“劳烦各位姑姑”,道了谢才离去……
昨日侯爷是如何神色,众人都是亲眼见了的,相比之下,侯爷新夫人的心绪,众人也都看在眼里。
心里念着旧人,怎么能看到新人。
侯爷这苦头只怕有的吃。
但贵妃娘娘都劝不下的,众人更不会多言。
这会外间的雨还没落下,却听着隔壁正院传来杜家二老爷的急躁问声。
杜致祁连问了好几遍,连出神的杜泠静都听见了。
正好几位姑姑给她梳妆完走了出去,她问了秋霖一句。
“叔父那边有何事?是二妹怎么了?”
杜润青自换嫁一事没能成之后,彻底病了,把自己关在房中再不出来,成日垂泪。
但初六的大婚压着头皮,杜致祁也照管不了她。
而万老夫人那边,那顾大老爷顾扬嗣险些被锦衣卫打死,人现在就靠着一口气吊着,万老夫人请了太医给他保命,但他伤势委实不轻,这条命能不能保下来不知道。
万老夫人眼里如今只剩下儿子,日日守在儿子身前,对原先她推上去换嫁的外孙女杜润青,甚至都没派人来问一句。
秋霖摇摇头,说都不是。
“是小爷的事。”
杜家的小爷,杜致祁的嫡子杜湛明一直在保定的书院读书,等闲并不还家。
不过这次家中有大喜事,不管出嫁的是大姐还是二姐,都须得他这个自家兄弟来送嫁。
杜致祁前些日就让人去了保定,将儿子叫回来。
“谁知小爷那边不知出了什么状况,都到今日,吉时都快到了,也没见人回来。二老爷正发脾气呢。”
别说杜致祁急躁,连秋霖都皱眉,“姑娘这亲事结的,真真是,连个送嫁的人都没有。”
杜泠静倒没什么所谓。
她在青州的时候,自她出了父孝,便总有本家族里的叔伯姑婶来问她,准备何时同三郎成亲,他们要给她安排一大队送嫁的兄弟。
他们笑说,“得让蒋解元好生瞧瞧,我们杜家可多的是人,他往后要是想欺负我们家的姑娘,那可是不成的。”
当时杜泠静脸热得不行。
只可惜三郎的病一直没有好转,她多次提出定下婚期,拿他们的亲事给他冲喜也好,可他始终没答应,就在这一拖又拖中,倏然撒手离她而去。
叔伯姑婶们彼时想要给她准备的浩荡送嫁队伍,自是没能成。
而如今,她竟要嫁了。
她嫁的再不是三郎,那么没有一个送嫁的人,似乎也很合宜。
杜泠静跟秋霖说没所谓,又叫她,“我觉这样很好,你也不要为此烦心。”
谁料她这话刚出口,阮恭突然来回,说侯府那边给她寻了一个送嫁的兄弟。
“是沧大爷,刚从济南过来!”
说话间,杜泠静只见院中来了人。
外面的小雨飘了起来,来人中等身材,近而立之年,他快步往里走来,自窗外一眼看见她。
“静娘!”
“沧大哥?”
是杜济沧,杜泠静本家的兄弟。
他身上还带着湿漉的风尘,杜泠静叫人给他看茶,听见他道。
“我随着座师一直在济南,直到侯府的人说皇上给你和陆侯爷赐婚,才急忙赶过来的。”
“座师?”杜泠静看了沧大哥一眼,“大哥今岁秋闱中举了?”
她一句就听出了门道,杜济沧笑起来,“正是,八月初今岁秋闱,我取了个第八名。”
饶是杜泠静心绪低沉,此刻也不由替他欣喜三分。
“大哥中举名列前茅,我竟不知道。这是大哥的喜事,给大哥道喜了。”
杜家除了他们这一枝文曲照拂之外,旁枝还没有人中过进士,连举人都只有了了几位。
其实连她叔父杜致祁,也只是同进士出身而已。
今次旁枝的杜济沧竟也中举了,这对杜家是好事。
但杜济沧却道算不上什么大喜,他提起杜泠静的父亲杜致礼。
“大伯父在世时对我颇多提点,我同士林中许多读书人一样,都仰慕大伯父渊博才学,更对他为政之思深以为然。旁人还羡慕我是伯父的侄子,可惜我太愚笨,那时连个举人都考不中。如今大伯父已去六载,我近而立之年才堪堪中举。”
杜泠静道不算堪堪,“大哥中得是高名,明岁开春春闱,说不定就能蟾宫折桂了。”
杜济沧笑了起来,他确实准备明岁试一试。但眼下他看向这位妹妹,见她已梳妆打扮完毕,绫罗喜服在身。
“今日是妹妹的喜事。不过先前的事情和京中的传闻我都听说了。”
他说杜致祁,“祁二叔虽是你亲叔叔,但他这等行事,放到哪门哪族里都说不过去。我回去之后会将京里的事情如是告诉族中,不会被他遮掩。”
可即便如此,事情到了眼下这个地步,也不重要了。
杜泠静看着外面天色,秋雨稀稀簌簌地落了下来,细密交织着如一张将人一网打尽的雨幕。
但天光也随着时辰越来越近吉时,亮了起来。
外面的锣鼓之声丝毫不为雨势所碍,夹风入耳。
她垂着眼眸没有言语,杜济沧看了她两眼。
“这圣旨赐婚虽无可更改,但妹妹也需向前看。大伯父也好,蒋家三郎也罢,约莫都不希望你沉寂一生。”
他道以妹妹的才学胆识,“或许勉楼之外,更有地阔天高。”
外面的秋雨漱漱落在房檐上,但又随着瓦片凹处凝成细流,咚咚地落了下来。
杜泠静看着庭中落雨半晌。
她缓声开口,“多谢大哥。”
兄妹说话之间,绕城而来的欢庆鼓乐声已近到杜府门前。
有宫里的姑姑拿了大红盖头快步上前。
“姑娘,侯爷已到了,吉时就在眼前,快盖上盖头吧!”
杜致祁不知所措地迎了这位侯爷姑爷。
从侄女婿妄想变成女婿,最后还是变为侄女婿,其中尴尬难堪,再没旁人比他更了解。
此刻陆侯身后的迎亲队伍来人,无一不是高门子弟,有宗亲、有贵勋,还有战功赫赫的将领。即便杜家眼下只有他一个能当家的人,但这些贵胄没个对他多看几眼。
连侯爷都自顾自地饮茶。
还是杜济沧从西院赶了过来,众人对他那杜家旁枝新科举人倒是颇为客气。
众人同他见礼,连侯爷都跟他行了礼。
杜致祁尴尬得恨不能起身离去,可惜不能。
陆慎如才不管他许多,只问去杜济沧。
“娘子她……可都备好了?”
杜济沧点头,“侯爷只待吉时便可。”
这话说着,没过半盏茶的工夫,外面唱了起来。
道是迎娶吉时已到,新娘子来了!
男人不禁站起身来,见外面的雨幕不知何时缓了下来。
她通身锦绣嫁衣,踩着薄薄的积雨而来。
挂着颗颗圆润东珠的大红盖头,将她的凤冠与面容遮了下去。
旁人看不见,陆慎如也看不见。
只是看着略显纤细而高挑的身形,与他出自同一锦缎衣料,同是侯府针线上的嬷嬷亲手刺绣,坠了他特特让人采买的珍珠的嫁衣,收束合宜地落在她身上。
她就这么穿着他给的嫁衣,走到了他面前。
是她再不是别人。
男人眸色轻轻颤了颤。
宫里的姑姑将新娘手里的绣球红绳交给杜济沧,又由着杜济沧亲手递了过来。
“小妹今后,就麻烦侯爷照看了。”
“陆某记在心上。”
男人稳稳地接过那挂了绣球的红绳,紧握在了手心里。
隔着一只大红绣球,另一边就是他的新娘。
男人眸光就定在她的盖头上。
不知是不是时间久了些,一众结亲的人中,不知哪个胆大的道了一句。
“侯爷看这么久,莫不是担心弄错了新娘?”
这话一出,厅里气氛微妙起来。
一众送嫁的贵胄子弟都往杜家人脸上看。
杜济沧还是稳得住,但杜致祁本就尴尬得不行,眼下被这么明里暗里地一点到,只觉脸上都热辣了。
难不成还要掀了新娘盖头给众人看?
那自是不可能的。
陆慎如也不会允许。
但他却察觉红绳另一边松了松。
他不禁暗暗心下一定。
若被提及此事,红绳处被抓紧起来,那他是要奇怪了。
但此刻却被人松了松手,他静静看着她,自己握着红绳的手则紧了一紧。
红绳轻微扯动起来,她隐有察觉,不由地转头往他这处看来,但隔着盖头,她什么都看不见,又立时转回了头去,手下不再动亦不再理睬。
陆慎如却敏锐地,将这略显冷淡的动作都看到了眼里。
这是她无疑了。
男人嘴角微微扬了起来。
就算隔着盖头,他也不会娶错新娘。
他手下握紧了红绳,方才那个胆大妄为的又开了口。
“呀,看来侯爷认准了人了。”
众人都闷笑,陆慎如转头瞧见是靖安侯家的小子。靖安侯府周家与永定侯府陆氏虽是一个战壕里的盟友,却自两家老侯爷起就吵吵闹闹、互不对付,也就只有周家的小子敢哪壶不开提哪壶。
陆慎如懒得搭理他,只瞥了一眼,他倒也见好就收,往人堆里躲去。
外面已催促着拜别家亲,出府上轿。
杜泠静父母都已过世,堂里摆了派人,杜致祁和杜济沧依次坐在下首,杜泠静向牌位上的父母叩首再叩首。
然后杜济沧亲自将她背了起来,一路往门前去,一步跨出了澄清坊杜府的大门。
圣旨赐婚,侯爷娶妻。
接了新娘的车轿队伍不再往北面绕着皇城走,回程的路,东西长安街两门大开,就自承天门前过,从城东直至城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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