凳子只有一个,太宰想了想,将千穗理丢到床上,顺手脱下千穗理的鞋子放在一边。
“噫呀!”千穗理被太宰突兀地动作惊了一下,发出一阵无实意地气音,又反而让太宰奇怪地望过来。
“你干嘛突然脱我鞋子……”千穗理本来质问的话,对上太宰茫然的眼,尾音到最后也小了起来。她飞快将脚缩回,在床上鸭子坐起来。
“难不成你想穿着鞋子踩我的床?”太宰顿了一下,扯过凳子坐在千穗理面前,翘起腿,“我想我一句实话应该罪不至此?”
话是这么说,太宰开着玩笑,黑色瞳孔里面却只有平静,仿佛千穗理真干出这样的事,他也不介意。
总觉得太宰非常无趣起来,千穗理轻哼一声,忽视掉某人嘴里的'实话',环视一圈,又发现新大陆。
“这个冰箱……”千穗理欲言又止。
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看这个破破烂烂的冰箱,熟悉感迎面而来。怎么会这么像她那个被中也和太宰打坏的老旧冰箱,特别是这个冰箱侧面的划痕,和她几次无意划开的一模一样。
只不过整体像被大保健了一样,除了伤痕,原先老旧痕迹被抛光一新。
“啊,是千酱家那个,要喝饮料吗?”太宰打了个哈欠,表情恹恹,以至于千穗理反思了一瞬,自己是不是打扰了太宰午睡。
现在这个点……不对!千穗理猛地回神,她差点被带歪了!
“不用,中也还四处找你去做任务呢,”千穗理戳了戳太宰,忍不住碎碎念到:“而且,你还堂而皇之把我家的坏冰箱修好继续用,把集装箱当家也是,财政看起来比我还紧张,港口mafia没付你工资吗?”
太宰颇有耐心地挥开千穗理的戳戳,听到第一句话,表情厌倦了一瞬,到后面的碎碎念时,表情又平淡起来。
“没有工资……”太宰打了个哈欠,一时中断平静的叙述。
因为港口大部分利润都是他创造的,只要他觉得有必要,便可以随意支配港口的流动现金。到他这个程度,大部分金钱会以分红形式打入卡里。
至于卡,大概顺着水流,飘到海里面了吧,也可能融入河地的烂泥了。
森先生在这点上对他非常放心,钱对他们这种人来说和纸差不多少。港口真正的力量,是支配暴力而获得物资,路线,武器,甚至是人口。
掌握这些,钱就会像川流一样,连绵不绝涌过来。
脑子无时无刻飞速运转,电光火石之间,一连串的信息被回顾一遍马上就要诉诸于口,太宰却罕见卡壳一下,因为——
千穗理泪眼汪汪起来。
横滨怎么会有这么可怜的人!
她上当了!就算明知道太宰在故意装可怜,博同情,她也上大当了!
毕竟太宰现在确实可怜兮兮地住着冰冷的集装箱,家具都有使用的痕迹,连冰箱都是二手的!
千穗理擦了擦眼泪,自从来这里以后,周围有些刺激性气体,让她一直控制不住自己的泪腺。绝对不是觉得太宰惨兮兮。
且不论当初兰波先生还是准干部时,住得是郊区大别墅,随便一副装饰画都是古董,就算死亡后,兰波先生也不知道从哪弄来一笔巨款,给她当生活开销。
就说中也加入港口后,也不复原来街头小屁孩形象。现在住得是高级公寓,千穗理去看过,还有专属更衣室。出入还有港口联络员开车接送,吃炸鸡都不看星期几了。
不对,她好像对港口太熟悉了,千穗理连忙收束思绪,将注意力又集中在太宰身上。
太宰竟然一直住在垃圾场的集装箱里,看起来比她住镭钵街外围还要落魄。千穗理随即又想起太宰蹭吃蹭喝的行为,欲言又止,最后旁敲侧击道:
“太宰,你不是那个……呃,首领的……”为什么混得这么惨。
太宰勉强打起精神,他发现事情变得有趣起来。毫不意外发现千穗理脑洞大开想岔了,误解了他的处境,似乎把他当成被剥削的可怜底层。
老实坦白看千穗理尴尬,还是顺手给确实压榨他的森先生泼脏水?太宰露出个委婉的笑容,在千穗理眼里竟然显得有几分脆弱。
“都是首领弟子应该做的。”
兰波先生啊,太宰好惨,你也没说过,你的伯乐森先生是这样压榨老实孩子的人呀,太过分了!
千穗理愤愤不平起来,她就知道,抓着未成年人当mafia的人,肯定没什么好心眼。竟然借师徒身份白嫖太宰,还有没有劳动法……
等等,千穗理回过神,想起来对方是mafia,不用遵守劳动法。
更何况压榨未成年人这件事,在横滨经常发生,羊不就是为了维护大家的权益才……千穗理金眸闪烁片刻,突然从回忆里记起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她看见太宰在她那刷卡时,可是非常干脆,比中也次数还多,毕竟中也也会有突然找不到卡,改用现金的时候。
“等等,我记得你刷卡过。”千穗理狐疑地望向太宰,结合太宰的履历,她开始怀疑小兔宰治话语中的真实性了。
“是中也的。”太宰不带丝毫迟疑的话,让千穗理又语塞起来。
她总算知道中也付账时吼的'太宰'是什么意思了,但是……想起中也给她展示的新收藏,又瞅瞅太宰连额外付账都要偷偷刷中也卡的样子。
千穗理颤颤地将她会告诉中也这句话咽下。
对不起了中也,太宰能花你多少钱呢,反正你都知道太宰偷刷你的卡了,就当做慈善吧!
根本不知道除了在她那刷中也专用刷卡机,太宰还会在外面故意将中也的卡挥霍一空。衡量下太宰竟然每次都正常付钱,千穗理更止不住辛酸了。
中也刚加入羊还手头不宽裕过呢!太宰刷中也的卡买点小零嘴怎么啦!都怪她不知道太宰情况,没有给太宰免单,她真该死啊。
“走吧!”千穗理放下双腿,朝着放鞋的位置走过去。
“?”太宰茫然了一下,头一次猜不到千穗理的打算。他都说了他拿着中也的卡,千穗理应该会先指责他吧,毕竟对方一直和中也关系更好。
成功穿上自己的小皮鞋,千穗理一把扯住太宰,拉住他的胳膊就要把人往外拖。
“跟我回家,虽然我们家没有多余房间,但总比你住集装箱强!”千穗理又一次复刻了自己当初的诱拐行为。
兰波先生,他们又要有新的家人了,太宰是自愿跟她回家的。拼命把人往麻袋里塞.jpg
远在镭钵街的兰波突然打了个喷嚏,收回打倒尾随者的彩画集后,思考了一下,决定先回家加件外套。
“我觉得这里还不错,非常适合我。”坐在凳子上的太宰不动如山,唇角的笑意淡了下去。黑色瞳孔盯着千穗理的无用功,如同潭水一样平静。
垃圾就该和垃圾在一起。
千穗理闻言摇头,她下意识反驳道:“哪里适合你了,这里什么都没有,高级公寓才适合你。”
中也就住着高级公寓,那么和中也差不多的太宰,身为首领弟子,同样住公寓还差不多。呃,想起中也的重力,千穗理勉强理解太宰,可能没中也那么强,但是好歹也该住在正常房子里吧!
太宰盯着千穗理不说话,半响又轻笑出声,反问起千穗理,“那么千穗理呢?”
千穗理半天没扯动太宰,反而把自己累的够呛,刚想松手歇会,使用话术说服对方,听到太宰的话,金眸闪过疑惑的情绪。
“千酱为什么要坚持住在镭钵街附近呢。”太宰轻声问道,顺着千穗理的力道,手掌包裹过去,反扣起她的手,将人扯了过来,然后与那双澄澈的金眸对视着。
听见太宰的追问,千穗理沉默下来。维持这个动作僵持良久,千穗理率先投降,她只能听见自己干巴巴地回答,“因为我没钱。”
太宰微笑地注视着千穗理,如同烧制出来的瓷器人偶,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仿佛完全看穿了她的借口。
兰波先生在,千穗理缺钱的窘境大大改善,连带中也有意无意的资助,还有村濑刑警定期上门,如果千穗理有心,早就可以搬离那栋上了年纪的,足以称之为危房的一户建。
那么她坚持的理由又是什么呢。
似乎隐约回忆起那位女性的面目,千穗理抿唇不语。
她的思绪混淆起来,有时是老板娘的告别,有时又像曾经记得她的回眸,还有实验室刺眼的天花板顶灯,但最终,无数的回忆被和兰波先生以及朋友们的相处覆盖。
她早就不再是孤身一人了,她拥有了新的家人。
“……”千穗理鼓起勇气,“好吧,我不得不坦白一些事情。”
本以为这次谈话应该无疾而终,太宰早已垂下嘴角,觉得困倦起来,只不过看千穗理若有所思的样子没有打断。
见千穗理出声,他勉强支起精神,做侧耳倾听状。
“最近我确实攒下一点钱,够换个新房子了。”千穗理破罐子破摔到,反客为主地抓起太宰的手逼近道:“我们去找个新房子吧……”
“兰波先生,太宰,我,”千穗理一个个数着,犹豫片刻,还是使用了更加中立的词汇,“我们一起住。”
太宰注意到千穗理颤动不已的瞳孔,金眸在情绪的冲击下反复震颤。想起已知情报,他深深看了千穗理一眼。
“千酱还是先问问兰波先生的意见吧。”太宰顿了一下,将千穗理又按坐在床铺上,避而不答。
没有直接被拒绝就是有戏,千穗理如同得到许可一样,信心满满道:“兰波先生肯定会同意的!”
其实兰波先生也反复问过她要不要换个房子,只不过她仍无法舍弃那个地方的回忆。
“是吗?那很好啊……”太宰含糊敷衍过去,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
千穗理早就意识到太宰的状态,打不起精神,一个哈欠接一个哈欠,她戳了戳太宰的胳膊。
“你多久没休息了?”最近几个月好像都是这幅无精打采的样子。
“三天,或者四天吧,不是什么大问题,”太宰手搁在膝盖上,支着脑袋半眯眼看向千穗理,“要回去了吗?”
他这么说着,张手朝着千穗理俯身过来,似乎打算将她再抱起,然后送出去。
千穗理都要服了这个人了,自己都记不得自己熬了多久,竟然还觉得没问题。大概是因为太宰问出那个问题后,让千穗理做出决定,她反而如同卸下什么重担一样神采奕奕。
“你到底是被压榨成这样还是天选打工圣体。”千穗理一边嘀咕着,一边主动抓过太宰的手,一个巧劲将人按在了旁边床铺上。
太宰显然没预料到这种发展,鸢眸睁大一瞬,又被千穗理伸手盖住眼睛,之后是更加敏锐的听觉,听到千穗理欢快地声音。
“欸,兰波先生教的小技巧好有用!”千穗理也没想到自己竟然真的能将太宰制服,顺手捂住太宰眼睛后欢快说道:“你先休息下吧,等会我会叫你的,猝死在这里救护车都不好叫吧。”
见太宰半天没反应,千穗理还以为自己把人给磕着了,小心翼翼问道:“太宰你准备睡了吗?”
“不替中也催我了?”太宰安详躺在床上,语调奇怪的说着。
千穗理心虚了一秒,马上又理直气壮起来。先前她也不知道太宰这么久没睡,所以现在帮他偷懒争取睡一觉的时间,完全没问题。
“中也很厉害,一个人也能解决任务!”千穗理满是信心地回答道。
太宰闻言阴阳怪气哼了一声,千穗理总觉得现在的气氛有些奇怪,连忙又把手按紧几分,催促着太宰。
“好了,午睡吧,我不吵你了。”
太宰没有回复,但也没有挣扎的动作。千穗理只感觉自己捂住太宰眼睛的手掌中间有些痒痒的,应该是合眼时被睫毛扫过。
过了好半天,她小心抬手瞅了眼太宰。
眼睛是合上的,呼吸也很平缓,看起来是休息了。这才安心地松开手,甩了甩发酸的胳膊。
闲着也是闲着,千穗理打算开始探索下太宰的'房间',现在收拾一下,等太宰睡醒刚好出发回家,不必再回来。这里离她家的路程可太远了。
不过很快,她就发现自己多虑了。
正如进来一眼看尽的那样,这个连门都没有的集装箱房间空荡得吓人,完全找不出一点多余的物件。
唯一值得探索的就只有那个刚离开她不久的老旧冰箱,千穗理打开冰箱门,毫无意外的关上。
哼,她就知道——里面是一盒蟹肉罐头。
除了蟹肉罐头,还有什么值得太宰把东西放入冰箱呢!
其他地方也同样的空空如也,连本打发时间的杂志或者书籍都没有。周围也空空荡荡,除了她和太宰的呼吸声,没有第三个声音。
万籁俱静之下,千穗理只好坐在凳子上看着太宰发呆,太过无聊了,她仿佛也慢慢被睡意传染,头开始一点一点的,自发找起适合打瞌睡的位置起来。
思维变得迟钝,意识迷糊前最后一个想法是:
这么无聊,太宰带她过来干什么?
清晨,没有鸟鸣,千穗理是自然醒。
情况很不对劲,睡太长时间,脑袋发闷。睁眼望着头顶集装箱瓦楞楞的顶板,千穗理开始思考人生的终极问题。
我是谁,我在哪,我干啥了。
太怪了,千穗理决定用脑子去想。可是想破脑袋,也只有昨天迷迷糊糊睡着的印象,还有半夜醒过一次,还和太宰聊了几句,然后因为动弹不得,不知不觉又睡过去。
等等,太宰!
“睡醒了吗?”头顶极近处传来熟悉的声音,比先前更加低哑,“千酱是小猪吗?竟然一口气睡了十几个小时,可怕。”
他头枕在手上半支起身子,连同被子一起披起,带着笑意打量着还处在迷糊中的千穗理。看起来睡饱以后,太宰的san值回复了一点,有心情调侃起千穗理来。
清醒后确认现状的千穗理紧张起来,整个人愣愣地不敢动弹。
不妙,非常不妙,她怎么会因为太安静就睡过去,还不知道怎么回事,爬到床上和太宰抢被子,睡了一晚上,太糟糕了吧!
“兰波先生会骂死我的……”千穗理捂住脸,一晚上没回家,她已经不敢想象见到兰波先生的场面了。
“我昨晚可是问过你,要不要回家。”太宰闻言,不怀好意道。他需要的睡眠很少,在千穗理半夜醒来时早已清醒多时,顺便反思下自己为什么会睡着。
“结果有人抱怨我好烦,让她再睡会,转身就继续睡死过去。说起来,真的是睡死不是昏迷吗,这个睡眠质量也太令人羡慕了。”太宰起身,摊了摊手无奈道。
羡慕是假话。
即便在绝对安全条件下,他也会难以入眠,比起复杂的现状,乏味的人世,仅单凭第二天睁眼,仍要面对他还活着的现实似乎更难以接受。
还有完全睡眠后,生理浮现的满足与倦怠同存的感觉,□□为短暂安眠后的复苏错觉而欢心鼓舞,对他来说不是太可笑了吗。
“比起这个,千酱好像完全不在意啊……”垂下眼睫,压住不明心绪,太宰拉长声音,意有所指。
千穗理也坐起身,揉揉眼睛,好不容易运转起快冻结的脑袋,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她好像格外迟钝,就像从超长待机刚刚苏醒一样。
她晃了晃头,理解完太宰一长段话的含义后,后知后觉复述着,“在意?”
千穗理瞅瞅太宰,对方微笑地任她打量着,掀开被子,把身上的衣角抚平。可惜见效不大,制定西服是娇贵且奢侈的外装,被太宰当成睡衣压了一晚上,衣料上的褶皱肉眼可见要抚不平。
也难为他竟然穿着这样的衣服睡觉,真的睡得好吗?
千穗理又慢吞吞地看看自己,休闲长袖和长裤,混棉材质,亲和宽松的日常装,好像没什么问题。
难怪她睡得那么香。
她再瞅瞅太宰,又瞅瞅自己。脑袋反复抬起垂下,终于意识到一丝不对劲。
“你你你、我……”千穗理大惊,再也维持不住淡定的样子。
为什么她和太宰会睡到一张床上去——
就算什么都没干也太离谱了、啊!
千穗理的脸颊一瞬间涨红起来,窘迫和尴尬充斥着她的心,更多的是近乎让她大脑嗡鸣炸裂的羞涩。
兰波先生,救命,一位淑女该怎么应对现在的情况!
千穗理的大脑宕机了。
太宰等待半晌,终于看到千穗理意识到现状,露出尴尬到不知所措的烧脑表情。
一向追逐普通人生活,千穗理有意无意地无视他和中也甚至兰波先生的行为,以及周边不同寻常的日常,仿佛他们做什么都极为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