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主任被她一噎,脸色沉了下来,“戚丫头,你这牙尖嘴利的,以后谁敢娶你。”
戚丫头哼了一声道:“那也是我爸妈的事,不用你操心。”
“你……好好好,是我好心办坏事,我发行了吧。”
他操作着电报机,按照纸上孟钰菲写的字发了出去,又在票据上写了几笔,拍到台子上,语气硬邦邦道:“好了,去右边结账吧。”
孟钰菲拿上票据,上面写的是:十一个字,收七毛七分。
去右边的柜台递上票据和钱,柜台后的人收了钱后在票据上盖章后又递给她。
收好票据,孟钰菲转头看见郑主任的位子上又变空了,估计是回办公室了。
她走到刚刚帮她说话的女孩前面,道:“这位同志,刚谢谢你替我说话了。”
女孩笑道:“这有什么好谢的,我平常就烦他啰哩啰嗦的。”
孟钰菲有些不好意思道:“因为你帮我说的话,估计让你得罪你们主任了,实在不好意思。”
女孩不在乎道:“这有什么,我喊他主任也只是因着他比我们工龄长罢了,又不是我的直属领导,他可管不了我。”
“对了,我叫戚珍珍,你叫什么?”
“我叫孟钰菲。”
“行,你以后来这,有事来直接找我就行。”
“好,谢谢你了。”
孟钰菲笑着告别了戚珍珍,带着夏沁沁往家里走。
太阳还是有些晒,不过吹起了海风,走起来舒适了很多。
到家后,孟钰菲第一件事就是给两人洗脸洗手,拿出中午剩下的凤梨吃了解渴。
吃完凤梨,孟钰菲拿出带来的彩色铅笔和绘画本递给夏沁沁,让她自己趴在桌子上玩。自己则拿出上午买的几块布,准备先把沙发套给做了。
她上高中的时候,有个玩的好的小姐妹很喜欢织毛衣做衣服,还拉着她去上过几次社区办的缝纫课。
虽然她学的不咋地,但是缝个沙发套还是不成问题的。
“家里有人么?”院门口有人出声问道。
孟钰菲放下手上的布料,出门看到站在院门口的是隔壁的马团长家属张大嫂,忙上前打开院门。
“张大嫂,你来啦,快请进。”
低头看到张大嫂旁边还有个小女孩,五六岁的样子,躲在张大嫂身后露出个头,好奇的看着孟钰菲。
孟钰菲笑道:“这是您家女儿么,真可爱。”
张大嫂道:“是俺家老小,这丫头不爱说话。”她把女儿拉出来,“快和阿姨打招呼。”
小丫头不好意思的要扭着要躲在张大嫂身后,孟钰菲弯腰轻声道:“你好啊,我是孟阿姨,你叫什么名字啊?”
“马……卫芳。”小丫头低声道。
孟钰菲笑道:“芳芳,阿姨家有一个小妹妹,你来陪她一起玩好么?”
“嗯,好。”芳芳点点头。
孟钰菲领着她们进了屋,指着椅子道:“嫂子,你快坐。”
趴在桌子上画画的夏沁沁抬起头,很有礼貌道:“阿姨好。”
她视线落到一起过来的马卫芳,眼中满是好奇。
孟钰菲:“沁沁,这是芳芳姐姐,来找你玩的,你们一起画画好不好。”
“好。”夏沁沁点点头,滑下椅子,小跑两步到马卫芳面前道:“芳芳姐,我们一起画画吧。”
见芳芳点头,夏沁沁笑着拉着她的手来到桌子前,递给她一只彩笔,指着纸上画的花道:“我们给这些花涂上颜色吧。”
“嗯。”芳芳点点头,两个小丫头并排趴在桌子上画画。
孟钰菲给张大嫂倒了杯水,“嫂子,你喝水。”
张大嫂忙道:“不用麻烦,俺家今天蒸了馒头,想着给你们拿几个尝尝,谢谢昨天你们送的糖,家里的娃说那是奶糖,可贵了。”
说着把手上端着的盘子放到餐桌上,掀开上面盖着的碟子,漏出白白的馒头。
“哎呀,嫂子,你太客气了,这馒头蒸的真好。”
“俺手艺一般,你们不嫌弃就好。”
孟钰菲忙道:“昨天军山还说嫂子您做的馒头是一绝呢,我还想着有空去找你学学。”
张大嫂不好意思笑道:“你啥时候想来都行,俺也就是自己在家没事干瞎琢磨。”
她看到沙发上的布料问道:“你这是要做衣服啊?”
孟钰菲:“不是,准备做个沙发套。”
张大嫂走过去摸了摸布料,点点头道:“这麻布做沙发套挺好的,透气又耐磨。我来给你打个下手吧,正好我下午也没事。”说着就拿起堆在一起的布料理起来。
孟钰菲道:“那麻烦你了。”
两人坐在沙发上缝着沙发套,旁边的桌子上两个小女孩趴着画画。
有人帮忙,沙发套很快就缝好了。套在沙发上后,原先陈旧的木色沙发,变成清爽素净的蓝色,麻织的布料增添了一丝利落质朴的感觉。
张大嫂仔细看了看,道:“这沙发套上后立马就不一样了,俺改天也去扯块布做一个。”她看着孟钰菲夸道:“小孟,你可真有办法,还是你们大城市人会布置。”
孟钰菲笑道:“我也就是没事瞎折腾,下次你家做沙发套的时候,我过去给你帮忙。”
张大嫂道:“那感情好,你到时候给我参谋参谋。”她看了眼窗外的天色,从沙发起身道:“呦,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家了。”
孟钰菲也起身道:“你等一下,我拿盘子把馒头装一下。”
她去厨房拿出一个盘子,把张大嫂带来的馒头放进去,空盘子还给张大嫂。
张大嫂对女儿道:“小丫,走了,回家了。”
芳芳有些不舍的放下彩笔,低声道:“哦。”
夏沁沁抬起头,舍不得这个小姐姐,对张大嫂道:“阿姨,可以让芳芳姐再玩一会嘛。”
孟钰菲笑道:“难得她们小姐妹玩的这么好。就让芳芳在这玩,待会我送她回去。”
张大嫂摆摆手道:“不了,不了,天色不早了我们就不打扰你们了。”她低头对夏沁沁道:“明天再让她过来找你玩好不好。”
夏沁沁嘟着嘴有些不乐意,孟钰菲道:“沁沁,过来送送阿姨和芳芳姐。”
“好。”夏沁沁从椅子上跳下来,拉着芳芳道:“芳芳姐,明天一定记得来找我啊。”
芳芳点点头道:“嗯,我会的。”
张大嫂拉着女儿出门,“行,你们在家忙,俺们走了。”
“嫂子,有空再来家里玩啊。”
夏沁沁惦着脚大声道:“阿姨再见,芳芳姐再见。”
送走客人,孟钰菲收拾下客厅裁剩的布料。别看都是些碎布头,但在物资不丰富的年代也是好东西,可以留着以后糊鞋底。
把碎布放起来,又拿扫帚把地下的零碎线头、灰尘扫干净。
夏沁沁认真的把桌子上的彩笔和画纸一样样收好,放进小房间书桌的抽屉里。
看了眼时间,已经五点多了,夏军山说下午一般会六点左右到家。
孟钰菲拿上票和钱,带着夏沁沁出门去食堂。
今天走了不少路,她本来想自己去食堂不让女儿跟着了,可刚到这地方来,有些不放心把女儿一个人就在家里,想了想,还是带着她一起出门。
好在食堂不远,走个五分钟就到了。
食堂的菜刚上,一道道热气腾腾,扫了一眼,这边的蔬菜种类倒是挺丰富,这两天下来都不重样。
拿出带来的铝饭盒,她打了一道韭菜炒鸡蛋,花了一角七分钱。
一道冬瓜老鸭汤,花了三角五分钱。
鸭子是对岸海边的一个县养殖场生产的,每十天跟着补给船送一批到岛上来。
因着是县里养殖场的鸭子,又是在海边养起来的也不费事,所以这鸭子不要肉票,也算是岛上人的一点福利了。
这年头只要不要票的就好卖,更何况还是肉,所以每次有鸭子的补给船来的时候,大家都早早的去供销社肉摊排队,不一会鸭子就被抢光了。
孟钰菲早上去供销社的时候连鸭毛都被打扫干净了。还是在厨房看到了这道冬瓜老鸭汤,这才知道了原来还有这项福利。
晚上有张大嫂送的馒头,就不打主食了。
回家把菜在餐桌摆好,老鸭汤倒进汤碗里,韭菜炒蛋也倒在同套的瓷白碟子里,用布仔细的将碟子边的汁水擦干净。
顺手进厨房把两个饭盒洗了,然后端出张大嫂送的馒头,天气热,这馒头是下午刚蒸的,也不用再加热了。
夏沁沁跟在妈妈的身后在厨房餐厅走来走去,孟钰菲抬头看了眼手表,对她道:“沁沁,爸爸快回来了,你去门口迎迎他。”
“哦,好哒。”她蹦蹦跳跳的出了门。
夏沁沁趴在院门口,伸头向院外看去,远远的在前面路口走来几个高大的身影,穿着一样的衣服,一下子认不出来有没有爸爸。
等人走近些,夏沁沁在人群中看到了爸爸,眼睛一亮,欢快的跑过去。
“爸爸!”她大声喊道,充满童稚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
夏军山正在和同僚说话,讨论训练计划。听到熟悉的声音,立马抬头看去,见一个小小的人影向自己跑来。
原本冷峻的眉眼柔和下来,他上前两步弯腰接过跑来的女儿,抱起她笑道:“沁沁来接爸爸下班么。”
“嗯,妈妈让我来的。”夏沁沁高兴的点头。
夏军山理了理她刚刚因奔跑散落额头的碎发。
“老夏,这是你女儿啊,”身后的方团长笑道,“还是女儿贴心啊,我家的那几个臭小子,从来没见来接过他们老子下班。”
“呦,这夏团长家的女儿长得真俊啊。”
“女儿像爸爸,咱们夏团长可是师里有名的帅小伙,这生的女儿自然也好看。”
“哈哈,老陈,那你以后可不能生女儿,不然你这大方脸长在姑娘脸上了怎么办……”
“那也不一定,陈副团媳妇好看,说不定生的女娃娃像他媳妇呢。”
几个人七嘴八舌的说笑,当兵的人嗓门大,说话声震天响,夏沁沁在爸爸怀里看着几个奇怪的叔叔,听着他们洪亮的声音有些害怕,往爸爸怀里缩了一下。
夏军山抱着女儿一一和众人打招呼,夏沁沁很有礼貌的向各位叔叔伯伯问好,自然又迎来一番夸奖。
父女俩进家门,孟钰菲刚摆好了碗筷,“你们回来啦,今晚食堂烧了老鸭汤,还不要票呢。”
夏军山放下公文包,把帽子挂起来,笑道:“我倒是忘了和你说这事,”他转头一下就看到沙发的变化,“咦,这么快就把沙发套做好啦!”
他走过去看了看点头道:“你眼光真好,这一下子家里都不一样了,唔……那个词怎么说来着,蓬荜生辉?”
孟钰菲道:“你不如说,焕然一新。”
“对,这个词更合适,”他竖起大拇指道:“还是咱家的大学生厉害。”
孟钰菲好笑道:“还不快去洗手。”
“好咧。”夏军山捞起女儿去洗手了。
坐在餐桌前,看到白白的馒头,他有些惊讶,“食堂今天做馒头啦?”
这边主要以米、粉为主食,很少会做馒头面条等面食。
孟钰菲给女儿盛了一小碗老鸭汤,放在一旁晾着,拿起馒头掰了一半给女儿,方便她吃。
“是隔壁的张大嫂下午送来的,你刚不是说我怎么这么快把沙发套做好了么,她下午一起帮了忙。”
夏军山拿起一个馒头,咬了一口道:“不得不说,这张大嫂做的馒头地道。”
夏沁沁点着头附和道:“嗯嗯,地道。”
她双手捧着馒头,吃的津津有味,夏军山笑着问她:“你知道地道是什么意思么?”
“地道就是好吃的意思,外公说过,对吧妈妈?”
以前外公给她讲故事的时候,里面的主人公有说过‘地道’这个词,她记了下来。
孟钰菲点头道:“嗯,对,沁沁记性真好。”
夏沁沁听了妈妈的夸奖,高兴的扬起嘴角,笑嘻嘻的继续啃着馒头。
夏军山夹着韭菜炒蛋配着馒头,三两口就把一个大馒头吃完了。
孟钰菲给他盛了一碗汤,“慢点,吃快了伤胃。”
夏军山接过汤笑道:“好久没吃馒头了,一下子没忍住。”
“对了,你下午电报发了么?”
孟钰菲点点头,咽下嘴里的馒头道:“发了。过几天再过去一趟,我妈给我寄的书还有衣服什么的应该快到了。”
夏军山道:“你先别急,等周日我休假了咱们一起去。”他知道孟家人都爱读书,家里的藏书也多,这次估计也不少寄书,他怕太重媳妇拿回来太累了。
孟钰菲当然知道他的好意,点点头道:“行。”
李师长家,勤务员端来从食堂打的饭菜,在餐桌上摆好后便离开了。
师长夫人在医院上班,今晚要值夜班,所以今天的晚饭就李师长一个人吃。
刚吃完放下碗筷,就听到敲门声。
“老余,翠兰同志,你们怎么来了,快进来。”
余政委进门扫了眼客厅,见餐桌上的碗筷,不好意思道:“师长,打扰您吃饭了。”
李师长道:“没有,我刚吃完。”
王翠兰看了一圈道:“黄医生咋没在家,又去值夜班啦。”她口中的黄医生自然就是李师长夫人。
李师长点点头,伸手让两人坐,问道:“翠兰同志,你过来是有什么事么?”
他抬手给两人倒茶,王翠兰立马接过茶壶,倒了三杯。
“师长,你咋知道是我有事来找你?”
李师长点了点余政委笑道:“老余有公事向来是上班时间和我说,你们两口子这个时候来我这,要么是翠兰同志有事,要么是你家的私事,这不管是哪个,不都你翠兰同志做主的事么。”
王翠兰也笑了,“还是师长算的准,我今来是和您汇报家属们票证发放的事。”
李师长端着茶杯的手微顿,开口道:“我好像最近也听到了有人在议论这事,是出什么问题了么?”
王翠兰一拍大腿语气有些气愤道:“哎,您不知道,从上个月开始就有些家属反映票证发错了,到了这个月,直接有一半人还没发。”
李师长皱眉道:“这是怎么回事?家属院不是也有财务科么,我记得刚从学校调了个数学老师过去吧,怎么还会出现这种事!”
王翠兰道:“我今天刚找过这个会计小周,结果您猜怎么着,她辞职回家了?”
李师长问道:“她才去干多久,说辞职就辞职?难道就是因为这才导致家属们票证发不出来?”
王翠兰解释道:“我也奇怪呢,上午我去打听了一下,说是前两天有家属在财务科闹开了,她说她家的粮票少发半年了,非要财务给她补上。这小周就说自己这账本上没记录,她补不了,两人就吵了起来。”
“那个闹事的家属呢,是个泼辣的性子,说话也没个顾及,脏的臭的张口就来。这周会计是年轻小媳妇,又是文化人,哪受的了这个,气的当场就辞职回家了。”
李师长听着王翠兰的解释,手指放在扶手上轻点,开口道:“那个闹事的家属说少发了半年的粮票,这么长时间都没发现么?”
余政委把桌上的茶杯递到她手边,听到师长的提问,解释道:“我中午听了这事也觉得奇怪,而且,那时候家属院后勤处财务科的科长是前任师长夫人,这事处理不及时恐怕影响不好。我下午找人私下悄悄调查了一番,也问过那个闹事的家属,她丈夫是二营的秦营长,也一并问过了。”
李师长:“怎么说?”
余政委:“她说的少发粮票,指的是她家的小儿子,半年前满了十周岁,粮票从每月的18斤涨到25斤。”
“半年前她把这事和当时的财务科副科长说了,副科长说之后让负责发票的人给她记上,但后面发粮票的时候却没涨。”
李师长奇怪道:“那她怎么不去问问什么原因?”
余政委道:“半年前二团准备升个副团,这秦营长家的怕自己去说耽误了秦营长升职。”
李师长:“这有什么关系?”
余政委:“这财务科的副科长是当时二团的团长家属。不确定她当时是不是忘记这事,还是负责发票的人忘记了。这秦营长家的一直没去问,现在前任师长和二团长都调走了,他们的家属也随着一起离开了,秦营长也没升副团,她就又想起这事来了。”
王翠兰放下茶杯道:“我看她就是欺软怕硬,之前师长夫人、团长夫人她不敢问,现在看小周年轻,家里的和她男人职位一样,就开始闹了。”
李师长对余政委问道:“财务之前负责发票的是谁?有问过他么?”
余政委摇摇头,王翠兰抢着回道:“郑会计她刚生了孩子,回琼州娘家坐月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