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连声音都是小心翼翼的,充斥着难以言说的珍重和在意,似乎担心惊扰到了什么。
秦渊原本古井无波的面容刹那间发生了变化,深邃幽深的凤眸猛地亮起,隐着溢于言表的急迫。
“棠棠?是在你那位少宗主师兄那里?他是在陶镇,棠棠在陶镇?”
这是秦渊少有的失态,像是一池冰面乍然破碎,流露出隐藏的内里。
穆白却迟疑了:“我也不确定……”
说到底,他并没有看清楚那人的相貌,没办法笃定地认出那人的身份。
之所以觉得那是棠棠,完全只是凭借直觉。
少女几乎夜夜入梦,午夜梦回之间,辗转反侧之际,眼前全是少女婀娜玲珑的身影。
因此,只凭着一个不甚清晰的影子,穆白便能一眼地察觉其相似性。
但是,就算穆白和秦渊都是同样的急切,恨不得背后插-上两个翅膀,迅速飞到陶镇去,飞到阮棠可能存在的地方。
他们却是无法实现的。
妖魔集市一开便是三天,他们花了不少的心血才潜入进来,如今正是第一天。
如果现在离开,之前做出的所有努力都将白费,还容易引起守门的半妖的警惕,可谓是得不偿失。
因此,穆白和秦渊对视一眼,在看到对方眼底灼热的光亮的同时,还看到了冷静的压抑的理智。
“陶镇和妖魔集市不远,等这次集市结束,我们便可以直接往陶镇去。”穆白抿唇,压下心底的焦躁。
秦渊的面容轮廓冷峻锋利,闻言,漆黑的凤眸微微压低,点头同意。
如今,也只能这样。
只希望,那道身影的确是他们朝思梦想的阮棠,而并非是空欢喜一场。
陶镇地处偏僻,和妖魔边界线离得很近,不知道棠棠如今状态如何,是否平安?
只盼她一切顺利,千万不要遇到什么坎坷。
秦渊和穆白心里头有了打算,但是无法立刻赶回去,再使用张通讯符却是无碍的。
只是,就在穆白取出通讯符的时候,不远处,雾霭环绕的群山忽然发出熙熙攘攘的吵闹声,好像置身于繁华的集市之中,似是人声鼎沸。
但这些声音的来源是不是人类,还真的需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
声名煊赫的妖魔集市,终于开放了。
各式各样奇形怪状的妖魔从四面八方的黑暗中走来,有的肥头大耳,有的嗜血暴躁,有的重如山岳,有的轻如蜂鸟。
见此情形,哪怕心急如焚,秦渊和穆白却也只能放下手中的通讯符,顺着洪流前进。
刚接近集市门口,几个身姿妖娆的狐妖女侍便娇笑着迎了上来,声音里透着入骨的媚意。
“两位客官,集市已开,里面请。”
她们如同水蛇般缠绕了上来,嗓音听得人骨头都快酥了,当真是切切实实的美人乡、英雄冢。
秦渊和穆白却是神色不变。
他们态度冷淡地避开了狐妖的殷勤献媚,悄然检查着身上的半妖伪装,跟着领路妖往里头去了。
秦渊和穆白因为一个熟悉的身影魂不守舍,内心激起了惊涛骇浪,萧怀瑾却是一概不知。
穆白动作小心,虽然托了不少人帮忙寻找,但因为自己敌人不少,担心给阮棠惹来麻烦,所以没有泄露太多的私人信息。
像是萧怀瑾,只知道穆白要寻的心上人是个容貌和能力都极为出色的年轻姑娘,大概十八岁左右,其他则是毫无所知。
阮棠自然是符合这些条件的。
但是这些条件实在太过宽泛,符合的人又何止只有一个阮棠?
光是在偏僻的陶镇,便能找出类似的几十人,更不用说把范围扩大到整个金玄王朝境内。
阮棠虽然是其中最为出类拔萃的,但是萧怀瑾曾经在荒野中见过她最狼狈落拓的样貌,因此从来没有怀疑过。
如果阮棠真是穆白千辛万苦寻找的心上人,怎么会沦落到那般凄惨不堪的境地,险些被人凌-辱、丢了性命?
此外,作为逃荒而来的外地人,阮棠的经历十分清晰。
过去的十八年里,她和穆白没有任何的交集,更不用说发展出什么特别的感情了。
因此,萧怀瑾压根没往那个方向想。
阮棠推门进来的时候,刚好见到萧怀瑾挂断通讯,不免歉意道:“少宗主,我打扰到您了?”
“没有。”萧怀瑾含笑摇头,起身迎阮棠进来坐下,为她斟了一杯清澈的茶水,才温声解释。
“本来和师弟的事情也说得差不多了,他那边也有要事,我不好耽搁太久,正好结束。”
他的嗓音不急不缓,像是春日的清风拂过薄薄的冰层,吹开鲜嫩的翠色柳枝。
阮棠也浅浅地笑了笑,唇边的梨涡柔软而甜蜜,像是盛着蜜糖。
“少宗主,麻烦了。”阮棠客气地开口,一一询问自己遇到的问题。
萧怀瑾详细而耐心地解答。
等询问结束,已然是半个多小时之后了。
阮棠起身,对着萧怀瑾真诚地道谢。
她手中抱着一本灰色的笔记本,乌黑的长发柔顺地垂在腰侧,像是海底茂盛浓密的海藻,被一根木簪子随意地挽起。
几绺碎发调皮地垂落在耳边,修饰着姣好的面容,给人一种清丽的静谧出尘感,又不失灵气和生动,侧脸美得像是一幅画。
萧怀瑾抬眸,便正对上了这般的清绝美景,唇边笑意氤氲,清润的音色中也添了柔意。
“棠棠,你进步得很快,炼药学到最后,更多的便是本人的悟性和熟能生巧,我和宋副堂主能教你的已经不多了。”
萧怀瑾轻声问:“所以,关于未来,你有什么打算吗?”
担心阮棠不好意思开口,他主动提出建议:“主宗三年一度的考核刚刚结束,短期内不会再举办大选。”
“但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往主宗送一封推荐信,直接推荐你成为正式的内门弟子,进入宗主门下。”
萧怀瑾是药宗主宗的少宗主,药宗的宗主是他亲生父亲,这点权限还是有的。
除此以外,这里也包含着萧怀瑾的一些私心。
眼看人妖大战近在眼前,妖魔愈发蠢蠢欲动。
陶镇和妖魔边界接壤,可以说是当下最危险的地方。
萧怀瑾担心,真有什么万一,自己没能护好阮棠,那便是后悔莫及。
不如提前安排阮棠离开,避开这些混乱而血腥的战斗。
阮棠能体会到萧怀瑾的好意,只可惜,她早便有了自己的计划,不会轻易改变。
“谢谢少宗主,只是不用了,我还想在陶镇多留一段时间。”
阮棠婉言拒绝,坦然道:“在学习炼药的同时,我也没有放下炼体,会保护好自己的。”
萧怀瑾微愣,他这才注意到阮棠周身的气息。
明明刚见到阮棠的时候,她的炼体还没有入门。
但转眼间,她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破至了第二境,而且已经抵达巅峰,和第三境也相差不远。
萧怀瑾虽然也是第二境,但他自己明白,自己的实力大部分是用丸药堆上去的。
真要论起战斗实力来,他就是个空架子,没有妖魔一合之力。
但显然,阮棠并非如此。
她的气息沉稳,吐息连绵悠长,基础极其扎实,能力绝对不弱。
少女并非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温室花朵,而是悬崖峭壁上傲然盛放的花卉,经受了风吹雨打,却璀然灿烂,花开不败。
是他以貌取人,看低了她。
“对不起。”萧怀瑾内心生出些许歉疚之意,看向阮棠的眼神仍是温润柔和的,却好像多了些什么。
“少宗主这是在做什么?”阮棠眨了眨眼睛,宛转的杏眸中波光潋滟,容色生动。
“少宗主帮了我许多,有什么好道歉的?该是我道谢才对。”
萧怀瑾轻笑,腰间佩戴的水蓝色药玉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那以后,若是有机会,还希望棠棠能不吝出手相助。”
他用说笑的语气,不着痕迹地改变了两人之间的关系。
萧怀瑾在承认阮棠的强大,自然地将自己的角色从“帮助者”变成了“被帮助者”。
和心思细腻聪慧的人对话,总是有种如沐春风之感。
阮棠也没说什么推辞的话,而是笑盈盈地回道:“力所能及范围内,一定。”
萧怀瑾会心一笑。
此时,他只是为了自己之前的错漏和“轻视”而弥补,并没有想得更深。
但萧怀瑾怎么也没有料到,这番随口而言的话竟然会一语成谶。
在不久的将来,少女一人一剑,如同锐不可当的锋芒,悍然扫平了一路魑魅魍魉,将他从妖魔窟中救出,护送他平安归宗。
陶镇,杨家院落。
听说了妖魔混乱一事,杨君墨刚抽出空,便伏案写起举措提议,准备在之后呈给母亲杨堂主。
如何在护好陶镇百姓们安全的同时,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时机,立下功劳,发展药宗分堂……
一条条一项项,杨君墨写得格外细致。
等写累了,他放下纸笔,活动着手臂和肩颈,视线却不自觉地落在书案边的一张画纸上。
杨君墨是杨堂主倾尽心血培养出来的继承人,不仅药学天赋过人,琴棋书画也是绝佳。
尤其是书画,堪称其中翘楚。
这张画纸上的画便是杨君墨一笔一笔勾勒而成,笔下蕴含着无数难以诉诸于口的情意,更添了几分别样的美。
画中的少女,明眸善睐,五官精巧昳丽,黛眉、杏眸、琼鼻、朱唇,像是穷尽想象而塑造出的美人,没有一处不漂亮动人。
光是这样看着,便让人觉得心弦被拨动,随风入梦,悄然镌刻进了骨髓。
“大哥!”杨君墨看着画作失神的时候,一个清脆爽朗的少年声音蓦地响起,里面还充斥着浓浓的委屈和难过。
杨明煦像是疾风一样窜了进来,眉眼垂头丧气地耷拉着,像是只被主人抛弃的小狗。
他有一肚子的话想讲。
比如说自己出师不利,好像非但没能博得阮棠的好感,反而惹了她的厌烦。
比如说宋柯告诉他的那些秘密,阮棠好像已经心有所许,有了喜欢的人,但那个人并不是他。
但就在杨明煦准备开口的时候,却敏锐地发现了大哥杨君墨的神思不属。
他眼睛一转,刹那间将所有烦恼暂且抛在了脑后,好奇地探头探脑。
“大哥,在看什么呢?看得这么认真?莫非是大哥的心上人,我未来的大嫂?”
杨明煦快人快语,带着促狭的打趣。
没等杨君墨反应过来,他便手臂一伸,机灵地将那张画像拿了起来。
杨君墨没来得及阻拦,只面染红霞,急急地叮嘱了句:“小心画!”
绘画也讲究一个妙手偶得。
在绘制这张画作的时候,杨君墨所思所想只有恩人一人,满脑子都是她的身影,好像她的一颦一笑都在眼前。
于是,下笔如有神助,画笔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所成作品集聚了所有灵气,达到了毕生之巅峰。
如今,就算是把笔再递给杨君墨,让他对着这张画像模仿,也很难再得其中韵致。
所以,在对待画像的时候,杨君墨总是小心至极,生怕染了半分尘埃。
杨明煦向来没轻没重的,怎么能让杨君墨不担心?
“知道的!知道的!”杨明煦挤眉弄眼的,笑嘻嘻地说:“大哥,你放心好了,我会仔细的。”
说完,他脸上还带着笑,用眼神去瞧那张被他大哥捧在心尖的画。
倏地,在看清画像的那一刹那,杨明煦整个人好像被惊雷劈中,耳边“轰隆隆”的,几近失聪。
他的表情定格在了脸上,一时连呼吸都忘记了,双手一软,那张画从手中滑落,直直地掉了下去。
幸亏杨君墨眼疾手快,及时地接住了那张画作,才险险地拯救了回来。
杨君墨不悦地皱眉,但看见弟弟杨明煦僵硬的模样,又感到了几分古怪。
一个不可能的猜测浮现在脑海,他心中蓦地生出无尽期盼,声音紧张地问:“明煦,你认识恩人?”
不然的话,杨明煦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反应?
然而,杨明煦想也没想地果断否认:“没有,我不认识。”
宽大的袖摆遮掩下,他的手指紧握成拳,里面分泌出湿腻的汗水。
但杨明煦还是艰难地挤出了一抹笑容,强装自然地开口:“我只是觉得,大哥画里的美人可真漂亮,像是天仙似的。”
“大哥,这就是救了你的那个恩人?难怪你对她一见钟情,怎么也不愿意忘记,还发誓以后终身不娶。”
说出这一番话,几乎穷尽了杨明煦全部的演技。
杨君墨的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自己的画作上,倒是没发现杨明煦身上的不对劲。
听了他的话语,也只是露出了一个浸满情意的笑:“嗯,这就是恩人。如果不是恩人,我早就死了,又何谈以后?”
说完,杨君墨将画作珍藏在玉盒中,又问:“对了,明煦,你匆匆过来,是有什么事情想说吗?”
“没……没事……”杨明煦的满心火热,就像是寒冷的冬日被泼了一整盆冰水一样,刹那间冻了个透彻。
他牙齿打着颤,竭力说完了告别的话,才像是机器一样僵硬地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离开了杨君墨的书房,走到宽阔敞亮的大院子,杨明煦才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气。
他在温暖热烈的阳光下晒了许久,才从那股冰冷中缓过神来。
就算他再怎么不愿意相信,也必须接受眼前的事实。
“救了大哥的人……大哥喜欢的人……”杨明煦唇瓣翕动,眼神空茫,颤抖的声音弱不可闻。
“是……是阮棠……”
画作上的人,明明就是阮棠!
为什么偏偏是阮棠!为什么偏偏是大哥!
杨明煦眼眶通红,湿润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终于再也控制不住,低低地抽泣起来。
他不甘心!他真的不甘心!
第56章 兄弟修罗场轮椅大佬主角攻的势利眼未……
从小到大,杨明煦心知肚明,自己每一个方面都远远不如大哥杨君墨。
大哥杨君墨才是母亲看好的继承人,是药宗陶镇分堂未来的堂主。
而他杨明煦,虽然说是母亲疼爱的幼子,其实剩下的也只有“疼爱”二字,其他一无所有。
每个人看到杨君墨的时候,都是赞扬他如何的厉害优秀,虎母无犬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但是到了杨明煦这里,却只是深深地叹息一句,然后打着哈哈跳过这一话题。
杨明煦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他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只有自己的身份和这张脸。
但是他最引以为傲的这两点,在杨君墨这里,却都是不值一提。
真要和大哥杨君墨比较起来,杨明煦
根本没有任何竞争力,被全方面压制。
大哥杨君墨对那位救命恩人的执着,杨明煦是亲眼见证过的。
如果让大哥知道阮棠的身份,他怎么可能放手?
那个时候,本就希望渺茫的自己,就真的就没有了任何和阮棠在一起的可能。
杨明煦咬紧了牙关,肩膀控制不住地打着寒战,眼底缭绕着犹豫、纠结和痛苦的光。
最终,一切都化为了苦涩的坚定。
杨明煦泪如雨下,红着眼睛往身后看了一眼,忍下了喉咙间的哽咽。
对不起……
大哥,真的对不起……
但是他是真的很喜欢阮棠,很想和阮棠在一起……
就让他自私一次,权当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
毕竟,明明身处同一片屋檐之下,但是大哥杨君墨一直没能和阮棠遇见,岂不是说明他们缺少了一份缘分?
杨明煦努力说服了自己,压抑着心中的心虚,闷头飞奔了出去。
陶镇外,荒芜密林。
凛冽的利刃如同雪光,摧枯拉朽地刺入了妖魔的皮肉内里,壮硕的第三境妖魔轰隆一声坠落了下去,没了最后一丝气息。
汩汩流淌的鲜血汇聚成血泊,浓烈的腥臭味萦绕在鼻尖,逐渐冰冷的尸体重重地砸在地上,发出闷沉的声响。
阮棠的面颊溅上了几滴艳色的鲜血,神色清泠,双眸宛若极夜中的寒星,清淡疏冷。
她淡然收了剑,细细地擦拭着细剑上的血液,一滴绯红的血珠悬在细剑的顶端,欲落不落。
“嘀嗒”一声轻响,那滴赤红的血汇入了地上的血泊中,砸出一片小小的水花,激起一片涟漪。
郁余适时上前,递上了一张干净的纸帕,然后俯身处理着地上那具妖魔的尸体。
“棠棠,你遇到瓶颈了?”郁余将有用的原材料炮制好,了然地出声问。
“嗯。”阮棠闭眼,认真地感受着筋脉内流淌的能量,精致的黛眉中凝着几分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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