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芷将鞋样放下,好整以暇地看过来,“依着姐姐的模样,怎么也得与我一般,你且等等,过一阵就有眉目,少不得我把这个尖掐掉,到时事成,再多送我几副花样就成了。”
成绮满脸通红,急急跪下,“姨娘——奴再轻狂,也晓得分寸,万一传到三太太耳朵里,可没法活了。”
清芷伸手扶,“瞧你,这算什么!我既说出来,自有缘由,你也不必瞒我,我也不追究,总之由我出面,圆了大家的心意,省的你成日里提心吊胆。”
成绮被唬得说不出话,支支吾吾,采芙在雪洞里说得明白,与三老爷那点事对面全清楚,以为要拿她发落,没想到竟要成全自己。
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也不敢接话,唯恐说的多,错的多。
清芷当然明白对方的心思,把人扶过来,又倒杯酒,缓缓道:“我初来乍到,身边没几个人,只有个采芙,经常说你的好,又讲你伶俐,我看你的模样,心里也喜欢,咱们总是投缘,不怕姐姐笑话,我来晏家之前也晓得他家规矩多,本没有纳妾一说,爷们管的都严,如今我开先例,也怕成为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这下可好,妹妹与我一起,既成全你,又解我的难,大好的事呀。”
瞧成绮脸上红白一阵,依旧咬牙不语,清芷陡然话锋一转,顿时冷淡几分,“姐姐这是不拿我当自己人,真白费了我的心。”
挑眼看她,自斟自饮一杯,冷冷道:“姐姐别见外,你的秘密可不止一桩吧,三太太屋里的春梅,如何没了!都说是姐姐在湖边发现,偏巧不巧,我身边就有与她一起长大的,说她惯于水性,如何被淹死,我看这件事与姐姐也脱不开关系。”
成绮千想万想,没想到会有这个茬,顿时吓得浑身发抖,喃喃道:“姨娘可不能胡说,这与我,与我——有什么关系?”
“与你没有关系,那是谁!好赖一条命,本想着咱们连心,我自信姐姐不是那样的人,过去的事也没必要再提,但现在看来,也许是我自作多情。”
怕她不信,清芷故意提高声音,“春梅长在柳村,对不对,你们差人给她家说是吃错东西,想着离得远,没人晓得,哪知天下无不透风的墙,只怕到时闹出去,不好收拾。”
话里话外的意思太明白,人家递橄榄枝,她若不接,就会把过去的全抖落出来。
成绮心里直喊冤,春梅的事确实与她无关,顶多算个知情人,还不是当年对方被三老爷看上,三太太晓得后怒火冲天,往饭里下毒,又怕人查出来,才与自己大半夜把人扔到湖里,第二日又让她假惺惺喊坠湖。
至于给春梅家人说是吃错东西,得急症没了,那是怕对方要尸体,不如直接在家里埋了干净。
但她只是个奴婢,即便反咬三太太也没证据,当初事做的绝,巡夜之人早打发走,买药的又是自己,简直百口莫辩。
本以为好几年前的事,石沉大海,居然又翻将出来,话说回来,若不是三太太落把柄在自己手中,她也不敢与三爷倒上床。
如今无路可走,只能见风使舵,颤抖着挤出笑容,“姨娘说的哪里话,好事我是不——不敢想。”
清芷又温柔起来,“晓得你难,我也不逼,只想多个贴心人而已,你且答应我件事,入门头两年不要怀上,其余的不用操心。”
成绮两颊火辣辣得烧,听对方态度认真,心里也生出盘算,想来三太太善妒,与三老爷的事总要捅出来,到时还不知如何,若这一遭能走明路,也好有个着落,银牙暗咬,又起身跪下。
“姨娘是个聪明人,我再不拿捏,姨娘不知,开始我也不愿,只是一个奴婢哪里抢得过爷,我不想派三爷的不是,他对我倒是好,但晏家从没收过丫鬟,三太太素来心思难测,不知要如何,父母虽是家里老人,俱是锯嘴的葫芦,不敢吭声,若姨娘为我做主,奴一辈子心里感激。”
“瞧你说的,又过分了。”清芷笑盈盈,一边挽她的手,“以后做姐妹,哪还有生分话。”
忽地叹口气,柳眉紧蹙,直看得成绮疑惑不解,听她道:“你不晓得我这个人,惯与乐人成事,再说与人方便,就是与自己方便,你以后与我做个伴,有烦闷的话也能和人说。”
成琦柔顺道:“苏姨娘还有烦心的事啊,我看府上都待姨娘好,六爷更是含在口里怕化了,放在手心怕飞。”
“别提六爷,我正为他的事心烦呐。”清芷掏帕子擦脸,酒气上脸,也红扑扑的,“六爷这次回家,还不是为任上的事,要算账,你说那户部能是好干的,我虽不懂,也知一句话,钱在刃上,如履薄冰。”
成琦多么聪明,如今与对方在同条船上,自然要为主人排解忧虑,想了想回:“姨娘说的对,最近事一件连一件,三爷也老提那位徐阁老的公子,说是来捐监震灾,还不是为贪钱,又说郭家的事也与他有关,还有一桩更有趣,姨娘可知那位宋自芳的娘子,郭总督的养女萱娘,如今在何处?”
清芷一惊,“你知道!”
对面笑,“我人微言轻,如何晓得,还不是三爷想做御史,常有走动,回来告诉我,说是沈大人金屋藏娇,收起来了。”
沈庆丰——那个色欲熏心的小人,清芷忍不住在心里骂,宋家与郭家被抄,都与那人撇不开关系,萱娘怎会如此糊涂!
第31章 桃叶春渡 “眉眼弯弯。”
清芷不信萱娘会依靠沈庆丰, 想问晏云深,对方又忙得不见影。
“明明休憩在家,还有一堆事应酬!”嘴上念着, 捻针在绣棚上乱扎,“这人, 关键时候总也不见。”
满春儿拎着一鲜莲子儿, 一笼枇杷果,一碟春不老蒸乳饼,一碗馄饨鸡,并一小银素儿茉莉酒, 站在院内候着, 等采芙出来, 才敢跟进屋。
“姨娘别错怪人,六爷忙得很,前脚打着后脚跟呐。”
清芷瞧他一身青布衫, 脸颊白里透红, 似涂层香粉,想到晏云深的秘密, 噗嗤一乐,“你还能说他不好, 不夸成花就行了。”
满春儿帮着置炕桌,笑道:“姨娘别笑奴啊, 都是实话,今日六爷才听说街东头新开家酒坊,酿出来的酒香,特意吩咐我拿给姨娘尝,虽是人不在, 却时常挂念屋里呀。”
“好个机灵鬼,偏你会说话。”示意他坐下,满春儿不敢,只在圆墩上挨着,接过采芙递来的酒,喝了盏,“奴笨嘴笨舌,不气着姨娘就好。”
馄饨鸡裹着一水油汪汪,入嘴即化,清芷素来不爱油腻,偏这口吃得爽快,“同样的东西,咱们小厨做得可差远了,一定也有来头。”
“老字号,叫做梅苑。”满春儿忙殷勤回:“他们家只有这个季节才做馄饨鸡,奴一大早去买的。”
清芷分小碗吃下几个,吩咐采芙另包一份出来,又将茉莉酒也灌上小半壶,待天边映出彩霞,才往三太太屋内去。
今日天热,三太太赖床,这会儿正散开头发,靠榻上乘凉,听成绮喊苏姨娘来了,方舍得起身。
“好妹妹,今日倒想起来瞧我,你看我这副样子,若不来人,也出不去。”
清芷让丫鬟将馄饨与茉莉酒放下,一面笑道:“六爷买了外面的菜,恍惚记得三太太说喜欢梅苑的东西,只得巴巴来孝敬了。”
三太太前几日还唠叨过嘴馋,撒娇让三爷赴宴时带回来,可惜那位懒得很,几日都没见影,不由得伤心。
“唉,还是六爷会疼人。”
清芷不接话,用筷子捻块鸡肉放她嘴里,“妹妹我也会疼人呐,姐姐笑纳。”
俗话讲抬手不打笑脸人,嘴甜哄死人不偿命,如三太太这般八面玲珑也经不住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哄,心里舒畅。
“妹妹说的对,认下你呀,不算白活。”
“ 我算什么,多亏三太太身边的人机灵,要不是成绮前日说过一嘴,我也记不得。”
抬眼看边上服侍的成绮,对方晓得接下来的话,推说到小厨端粥,与采芙一起避开。
清芷慢悠悠往榻上靠,随口问:“瑞哥也大了,姐姐没想过给三老爷再添子嗣?”
三太太用银勺含着鸡汤,抿嘴直乐,“好妹妹,不操心自己,倒来劝我,姐姐是过来人,别怪我心直,新婚时还没热乎劲,过两年彼此生厌,如何造出孩子来。”
一边痴痴笑,清芷的脸也热了,“姐姐胡说什么,再让人听见。”唇角弯弯,话题一转,“姐姐既然知道其中的道理,难道不发愁三爷年岁正盛,外面——”
三爷爱玩的名声,人尽皆知,只是从没闹出事,老太太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三太太纵使心里不顺,只能笑着打马虎眼,“玩就玩吧,咱们家算好的。”
清芷深表赞同,“姐姐待我好,我也说实话,以前妹妹沦落到那不该去的地方,见得不少,一时玩的兴起,带回家闹得天翻地覆,家里太太又能如何,尤其再怀上子嗣,大家大业,谁嫌子女多!依我说该留个心眼。”
听对方话里有话,三太太放下碗,“妹妹不如直说。”
清芷方笑了笑,伸手指外面,“成绮这丫头漂亮,三太太何不把她收下,名正言顺栓到家里,再有一样——”
勾勾手指,三太太便把耳朵凑过来,“我听采芙说,成绮小时做过一回妇女病,怀不下孩子,不是正好嘛。”
三太太的眼睛立马睁圆了,“可没听过,跟我这么多年。”
“又不是好事,还能到处宣扬,妹妹也是偶然间得知,三太太想啊,她家老子俞大在晏家管事,谁敢胡说,又到哪里去听。”
三太太的心思立刻活泛开来,成绮与三老爷纠缠不清,终归是挡不住的,与其在外面弄个回来,倒不如找个不生蛋的鸡,两全其美。
可面上不能应,摸不清对方底细,笑了笑,“管不了,看三爷的吧,他若提出来,那我就落个好,咱们也不是那善妒的人,对吧。”
话点到为止,清芷也不再接,又聊起鞋样,绣花,茉莉酒,磨蹭一下午。
回去时困得直打哈欠,还没踏出院门,迎面走来两个身穿直缀的男子,竟长得一模一样,绕过亭子,朝狮子楼去了。
清芷晓得那是双生的三老爷与四老爷。
“竟长得如此像,简直认不出来,也不知三太太怎么分辨。”她忍不住好奇,走进园子还在问:“恐怕闹出不少笑话吧。”
“可不是,只要不吭声,完全分不出来。”
采芙也饶有兴趣地回,伸手拨开柳条,满眼狡黠的光,“三太太刚嫁进来时,也有把四爷当三爷的时候,可有意思了,因而老太太立下规矩,三爷衣服上要绣竹子,四爷是菊花,才能分清。”
“倒是个好主意,可万一衣服弄混了,岂不是会出大事。”清芷童心未泯,闲闲道:“反正我不会分,等他先开口再说。”
“别看三爷与四爷连相,性子差远了,三爷爱玩,早年捐个同知,几时上过任呐,四爷就不同,兢兢业业,极少回家,连终身大事也耽误。”
若论起相貌来,晏家这一辈除晏云深之外,要数五爷最出尘脱俗,不过三爷,四爷也是副俊美模样,到现在都没娶亲,属实说不过去。
小丫头叨叨不停,仿若打开话匣子,“姨娘不晓得,给四爷说媒的人可多了,老太太选过几户千金,四爷总摇头,我们私底下也好奇,家里只有四爷与五爷没婚配,五爷还说得过去,到底年纪小,喜欢观星修道,指不定这辈子不娶,咱们老太爷不就早早出家了,可四爷一直单着,不知心里想什么。”
清芷笑她操心多,谁还能是谁肚里的蛔虫,无心打探,回屋便躺下,听窗外蝉声啾啾,悠远绵长又与夏日不同,都说蝉活不过一季,也许就在某个细密的角落,终于能寻到自己的另一只蝉,缠缠绵绵,恍惚便入了轮回。
人间一世,草木一秋,父亲常挂在嘴边的话。
没注意晏云深已回屋,换好衣服,瞧里面灯火摇曳,必定没睡,已是好几日没见,心里也揪着,推开门,瞧对方满面愁容,似墙上挂的美人般,有种凄美之感。
“还没到秋天,就开始伤秋了。”他笑了笑,坐在春凳上,满目柔情地看她。
“怪吓人的,突然冒出来。”清芷不好意思,用汗巾子捂住半边脸,“把我惊住,大半夜还得找大夫。”
“还能吓住你,鬼主意比谁都多。”伸手夺她的汗巾子,擒在手心,满指松花色,底下绣着点点小桃红瓣,他很喜欢。
“你先告诉我,给三太太说过什么话,搞得三爷大晚上寻我,把你夸个天上地下,还问是不是我的主意?”
“你说什么,肯定全推到我身上,万一有事,也不会担。”
“看你,枉做小人了吧。”
晏云深半闭起眸子,一副闲散姿态,“我说这都是为三哥打算,老太太常讲子孙满堂,反正姨娘我也纳了,不算个事。”
凭他这张巧嘴,肚子里七拐八歪,出任何事都应付得来,连问都不用问,清芷眉眼弯弯。
第32章 桃叶春渡 “止渴。”
清芷褪下发髻间的一滴油簪子, 用细尖挑着灯芯,笑道:“我有什么想法,不就是成人之美, 让三太太放心,三老爷得到好处, 做个大好人呗。”
扭过头, 瞧着晏云深笑笑的眸子,语气不觉娇嗔,“你明明不晓得我的主意,还能满口应, 搞得知情似地, 果然是个滑头。
“这叫做灵犀一点通, 夫妻同心,齐力断金呐。”
他是巧舌善辩之人,谁也讲不过, 清芷起身, 将桌上温着的枳惧子粥递来,“今日喝不少酒吧, 脸色都变了。”
晏云深打个哈欠,歪身靠在引枕上, 抿了口,心情不错。
“托你的福, 三哥拉着我不停喝,又要为书允送行,明日他们两个到京都办事。”
清芷好奇,“六爷去不去?”
没问书允,倒先关心自己, 晏云深莫名舒服,“与我无关,何必凑热闹,徐阁老看上大少爷,想见见人,若这门亲事做成,我们家可就如日中天。”
晏家与徐阁老联姻,徐砚尘可是她的仇人,这一来二去,只怕坏事,清芷沉下脸。
晏云深却琢磨出另外一番意思,书允要成亲,大概对方听到不痛快,刚飞入云端的喜悦又横冲直撞跌下来,摔个粉碎。
冷冷放下枳惧子粥,垂眸道:“有几句话说出来不好听,但不讲,只怕惹事,我知道你与大少爷感情好,青梅竹马,但如今你在我屋里,再深的情也要藏好,若让外人看到,与你我都不利。书允的亲事十有八九会定下,那边姑娘也大了,很快就能嫁过来,到时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不要乱了分寸。”
清芷直接听愣了,东扯西扯,还青梅竹马,哪年的事啊!何谈乱分寸。
再者又不是徐砚尘嫁过来,她若见到他,恨不得手起刀落,但一人做事一人当,徐砚尘是个坏的,又不关干他妹妹的关系。
伸手摸下碗底,粥的温度刚刚好,不晓得人家为何突然放下,温声道:“六爷喝那么多酒,对身体不好,先把粥喝完吧。”
晏云深扒心扒肺说了那么多,人家一个字没听进去,他看着她,对上一双湿漉漉的杏仁眼,心里忽地又慈悲了。
如今方晓的那句话,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
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气只能自己压着,半天不敢发。
只得又端起碗,抿了两下,火直往上冲,虽未开口,清芷也不是傻子,晓得对方情绪不佳。
想来官场上的人都运筹帷幄,不喜形于色,怎会像个孩子般喜怒不定呐。
趁他喝的空闲,又把对方话琢磨了遍,咬牙道:“六爷担心我与书允做出越格之举,暴露身份,怕我与他有情,等徐小姐嫁过来,会嫉妒,坏了咱们的事?”
晏云深吸口气,没回答,清芷意识到猜对,怨不得人家生气,虽说书允早猜出自己的底细,但到底没认过,别人抓不住把柄,又有六爷做靠山,不必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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