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沐阳的一句话把李之乐的路堵死了，她又紧了紧手中的帕子。
字画就挂在屏风后面，顾沐阳的目光正不断朝字画那边挪动。
李之乐正欲上前把顾沐阳拉过来，谁料她刚伸手，他立马侧转身子，避开了她的拉扯。
顾沐阳走到屏风后面，他的目光全数都投掷在墙上挂着的那幅字画。
“这是《蜀素帖》的真迹？”
李之乐点头，“王爷好眼力，这正是米芾的真迹。”
“米芾在世的真迹已然不多了，没想到侧妃这里竟有一幅。”
“王爷说笑了，这是妾还在闺中时偶然觅得的。”李之乐的面上颜色有些不佳。
要不是为了支开顾沐阳，她是不会把这件事说出来的，当年她为了顾逸飞的大业同相府断绝了关系，这事永远钉在她的心里，她日夜不忘，而现在为了檀郎，她又不得不把这伤口剖开，任由旁人在上面撒盐。
果然，李之乐提到闺中之事后，顾沐阳一时没再说话，她以为顾沐阳不会再提起字画的事，可她终究是不了解顾沐阳，他是一个疯子，他想做的事，任何人都不能阻拦。
他望向李之乐，不紧不慢地说道：“本王向来喜欢米芾的字帖，不知侧妃可否把这幅画取下来，本王稍后想临摹一幅。”
李之乐吓得冷汗都出来了，要是现在把这幅字取下来，那字画后面的机关凹槽定然会被发现，要是这样的话，那檀郎的处境就艰难了。
李之乐一时清醒了不少，只是一会儿，她额上便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她轻启贝齿，伸手拂去字画上的浮沉，“王爷，这字有些脏了，要不稍后妾让人清理一下再给王爷送去。”
顾沐阳也抬手轻轻拂去字画上的浮沉，日光正足，尘埃在阳光的照射下格外显眼，“浮沉确实有些多，是该好好清理一下了，侧妃觉得呢？”
他瞥了一眼李之乐，随后又把目光尽数后投掷在了墙上的字画上。
李之乐的肩膀不由得震了震，顾沐阳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他发现了檀郎，不会的，不会的，这屋里的机关应该不会被顾沐阳发现。
“是、是啊，是该好好清理清理了。”
红桃进来了，“王爷，小姐，早膳布好了。”
李之乐对着他福了福，“王爷，该用早膳了。”
他又看了几眼米芾的《蜀素帖》，随后走到堂屋坐了下来。
顾沐阳走后李之乐终于舒了一口气。
膳食摆满了桌子，顾沐阳朝了一眼桌上堆积如山的菜肴，油腻的味道顿时传至鼻息处，他一时没了胃口，最后他只喝了一口粥。
粥喝完后，他便拂袖离开了。
“是饭菜不合胃口吗，王爷吃得竟如此少。”
“不是，侧妃不要多想。”
“王爷，米芾的字稍后我让人给您送去。”
待顾沐阳走后，李之连忙回到内室，她掀开字画，按下凹槽按钮，“咔嚓”一声，密室的门缓缓升起，顾逸飞还在里面。
李之乐进去扶他，他使劲甩开她的手。
她的眼里布满了泪花，“檀郎，你这是怎么了？”
顾逸飞掀开帘子，从密室里走出来，冷声说道：“昨夜你在那杯茶里放了什么？”
李之乐眼神开始躲闪，“没、没什么。”
看顾逸飞的脸色有些不对，她这才不甘回道：“昨夜我看檀郎有些疲惫，就在茶里放了一些安神的东西，想让檀郎放松一下。”
“乐儿，这种事下次应该不会发生了吧？”
她使劲摇头，“檀郎，你放心，不会了。”
“适才顾沐阳来干什么了？”
“他说是来用早膳的，但我总感觉这事有些奇怪。”
顾逸飞思索片刻后又问道：“那他可是发现了我的行踪？”
“应该没有。”
顾沐阳出去时，离商已经在外面候着了，“王爷，属下方才又带了些人来，莫非靖王在里面？”
“你猜的没错，三哥现在确实还在凝香阁。”
“王爷，您既然发现了靖王，那为何不当即把他捉了？”
“考题泄露背后之人还没有查出来，况且三哥把李之乐安排在府中这么多年，我若是把这颗钉子拔了，疯狗要是乱咬人怎么办，就先这样吧。”
“对了，稍后三哥应该要出府了，你待会儿安排人堵住他，切记只是堵住他，稍微给他点教训，切莫打草惊蛇。”
“属下知道了。”
一切都安排好后，顾沐阳正向藏居阁走去，他的心里还是堵了一口气，这令他很是不适。
昨夜顾逸飞藏匿在暖香阁的那段记忆时不时的又重新涌进脑海中，一想到有人觊觎他的东西，心里久久压抑的那团火便开始灼烧了。
顾逸飞正欲起身离开，李之乐给他端了一碗粥，“檀郎，喝点粥再走吧！”
顾逸飞今天的脸色不是很好，他没有理会李之乐，她挡住了他的去路，他明显有些不耐烦，抬手一挥，李之乐手上的碗立即便落地了。
“哐当”一声，瓷片碎了一地，她眼里的泪水瞬间奔涌出来，“檀郎，你……”
顾逸飞今天本来就烦，看到李之乐这样，他又郁闷了几分，纵使她哭得梨花带雨，但他却没有分毫的怜惜之意，身子轻轻一跃，便上了屋顶。
一眨眼，屋里就只剩下红桃和她了。
红桃给她递了一条帕子，“小姐，擦擦眼泪吧，王爷、他已经走了。”
李之乐又开始歇斯底里了，“一定是那个狐媚子勾引了檀郎，要不然他也不会如此对我。待我找到那个狐狸精，我一定要撕烂她的脸。”
随后，李之乐把手中的帕子递到了红桃手中，“你去查一下，京中谁在用这种脂粉。”
“是。”
昨夜顾逸飞睡熟后，她从他身上刮下来了一些脂粉，这味道既不是她身上的，也不是白诗言那个贱人的，如此看来，就是那个狐狸精的。
顾逸飞猫着身子一步一步向前，离商带的人正在另一侧看着他。
有暗卫小声地说道：“离商大人，既然有贼人进了府中，我们为何还要在这里干等着呢，何不上去杀杀那人的锐气。”
离商低语道：“现在时机还未到。”
侍卫虽是一脸的疑惑，但最后还是把这些疑窦埋在了心里，毕竟上面的人怎么吩咐，他照做便是了。
离商的目光一直牢牢地黏在顾逸飞的身上。
“五、四、三。”
顾逸飞的轻功很是了得，轻盈的身影好似飞舞的蝴蝶，不断在房梁上翩然向前。
眼看着顾逸飞就要从府中逃走了，底下的侍卫不断把目光往离商那里投掷，急切的希望离商赶快发号施令，毕竟贼人马上就要离府中了。
周遭的侍卫满脸的急切，离商却是一副悠然的样子，只见他不紧不慢的拉开弓，铁镞紧紧挨着弓弦，箭镞紧紧跟随着顾逸飞的身影，就在顾逸飞正欲跳向最后一个梁上时，离商松开箭矢，“嗖”的一声，箭矢加速向前，稳稳地射入顾逸飞的肩膀上。
被箭矢射中后，顾逸飞脚下一个踉跄，肩膀上的疼痛随即传至全身，他整个人都摔到了黑瓦上。
侍卫正要上前抓捕顾逸飞，离商抬手拦住了他们，“先等一等。”
待顾逸飞站起来正欲逃走时，离商又大喊了一声，“抓刺客。”
侍卫们立即朝顾逸飞的方向奔去，顾逸飞只是肩膀被射伤了，腿脚还是利落的，待他们走到第一个房梁时，顾逸飞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侍卫们都忍不住叹气，离商笑着对侍卫说道：“今日诸位捉贼有功，王爷已经准备好了赏赐之物。”
侍卫们面面相觑，都不明白离商此举的意图。
“离商大人，这……我们也没有捉到贼人、大人莫不是在诓小的。”
“诸位放心，我还没有糊涂到这个地步，这就是王爷的意思。”
“好了，今日辛苦诸位了，大家都回去吧！”
离商话落之后，大家才放心离开。
事情办完后，离商就回到了藏居阁，“王爷，您交代的事属下都办好了。”
“好。”
顾沐阳把玩着手上的玉器，问了一句，“三哥怎么样了？”
“回王爷，靖王中了属下一箭。”
“伤势如何？”
“还请王爷放心，属下只用了三成力，靖王应该没有什么大碍。如此一来，靖王应该只是以为自己不小心被人发现了踪迹，他怀疑不到我们头上。”
“如此甚好。”
“对了，本王还有一事要交给你去做。”
离商问道：“可是春闱之事？”
“不错。”
顾沐阳微微眯了眯眼，随后说道：“方才探子递来了消息，说是黑市有人在贩卖试卷的答案，所以本王要你尽快查清楚此事。”
离商抱拳，“属下遵命。”
待离商走了后，顾沐阳这才把手中的书卷重新放到案上。
昨夜经过顾沐阳这一闹，沈音想着往后几天他应该也不会再来暖香阁了，在李嬷嬷的帮助下，她又悄悄跟着采买的队伍溜出去了。
这次怕突发意外，蓝菊暂时留在府中。
到了集市，张大姐一眼就看到沈音了，张大姐立即朝她招手，“沈娘子！”
沈音抖了抖包袱，连忙朝小摊走去，她把包袱放下，笑吟吟的说道：“大姐！”
张大姐从里面端出一碗肉汤，又拿了一大盘的卤肉、火烧馍，“沈娘子还没吃饭吧！”
沈音笑笑。
“还是羊汤，娘子先垫垫肚子。”
沈音也没客气，她坐到长凳上，“谢谢大姐。”
“我要的汤呢？”，有客人喊了一句。
“那你先吃着，我去招呼客人。”
沈音的嘴里塞满了火烧馍，她含糊地说道：“大姐你忙，不用管我。”
在吃饭的间隙，沈音的目光瞥向了旁边的店铺，这就是上次大姐说租给她的铺子。
铺子外面挂了许多灯笼，原本有些泛黑的木框现在已被淡黄的油漆覆盖，在日头的照耀下泛出阵阵光亮。
看来铺子已经装修得差不多了。
沈音喝完汤后，便把碗放到后厨，起身去帮大姐招待客人。
大姐看见了，立马从沈音的手里夺过碗，“哎，沈娘子你快坐下歇息，你是客人，怎么反倒帮起我了呢。”
沈音笑笑，“没事大姐，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
在她们说话的间隙，又有客人催促了。
沈音又把碗夺了回来，“大姐，就让我来吧，你看客人又催了不是。”
大姐拗不过沈音，再加上现在客流较大，人手又不够，她只能让沈音帮忙。
“那就劳烦娘子了。”
待忙完后，大姐又给她端来了一碗热汤。
这几天，不知怎么的，她的积分上涨的速度有些太快了，小叮播报积分到账的数时，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呢。
这几天，积分又翻了好几倍，沈音又用积分换了一些银两。
大姐说道：“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大姐拉着她来到旁边的店铺，“沈娘子你看，铺子已经装好了，你说的那些用料我也已经准备好了，你进去验验货。”
“好。”
张大姐拉着她来到铺子里，她之前说的那些做麻辣烫需要的材料，现在基本上都备齐了。
沈音很满意，看来马上她就可以赚大钱了。
“大姐，我很满意，谢谢你。”说完，她又从袖子里掏出几锭银子，“大姐，这个你收下。”
大姐又把银子推了回去，“不、不，这我不能要，娘子之前给的已经够多了 。”
“大姐你就收下吧，就当是我给孩子的。”
“这……”大姐有些犹豫，她确实还有几个孩子，家里的花销也大，最近老大又要进学堂，要花钱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
“拿着吧，大姐。之后我还需要你们的帮忙呢。”
“好，那我就收下了，多谢娘子。”
“大姐，我想快点把铺子开起来。”
“那我这几天就要招些人手。”
“多谢大姐，那这铺子以后可要劳烦大姐多照顾些了。”
“娘子说的哪里话。”
“大姐，你要是钱不够的话，一定要及时跟我说。”
“好。”
时间也不早了，日头堪堪西沉，她也该回去了。
“大姐，时间也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娘子慢走，铺子的事你放心，我一定给你照看的好好的。”
“多谢大姐。”
回去的路上天已经黑了，但集市上各家都挂起了大红灯笼，炮竹声不断，四周一片热闹，腊八也已经过了，看来就快要过年了。
沈音抬头看了一眼星宿，她来到这里也有将近六个月了吧。
算算日子，春闱也快要开始了，到时候崔列之一定会惊艳四方，等到崔列之登上皇位，她再找机会杀掉顾沐阳，那么她就可以回去了。
和顾沐阳相处的这段时间，她总感觉顾沐阳似乎有些怪怪的，他好像不似书中描写的那般……
算了，算了，想他干什么。
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还是先等到崔列之成功夺取状元吧，之后的事不急，慢慢来就是了。
她刚进门，蓝菊就接过了她的包袱，“主子，您可算是回来了。”
沈音轻声询问道：“王爷今天来过吗？”
蓝菊摇头，“如主子所料，王爷今天没来。”
“没来就好。”
“主子饿了吧，奴婢已经准备好吃食了。”
“是有点饿了。”
蓝菊拉着她，“那主子快进屋吧。”
凝香阁中，李之乐正斜倚在贵妃榻上，听着红桃的汇报。
“回小姐，您之前说的脂粉，奴婢已经今日去了城中的铺子，他们说自己的店铺中没有卖过这些脂粉。”
李之乐眉头乍锁，“没有卖过？”
红桃低着头，“是。”
“怎么会这样。”
“把帕子给我。”
红桃递上帕子，李之乐轻轻细嗅上面的脂粉，这股味道很好闻，不是廉价的香料，按理说铺子里应该会有这种脂粉，怎么会没有呢，真是奇了怪了。
“去莳花馆了吗？”
“去了。”
“莳花馆也没有这种脂粉。”
“是。”
李之乐直起腰身，这真是怪事，莳花馆是京中最大的胭脂铺子，按理说那里的脂粉应有尽有，怎么会找不到这种脂粉呢。
期间，李嬷嬷插了一嘴，“侧妃，莫非那人不是京中的？”
似是想到了什么，李之乐的脸顿时一黑，不是京中的？
“红桃，去把我箱子里的信件都拿来。”
“是。”
待红桃把箱子拿来后，李之乐从腰间抽出钥匙把箱子打开了，箱子里全都是她和顾逸飞往来的信件。
时不时的她都会把这些信件翻出来看看。
她在箱子里一阵翻找，把那张较为新的信纸拿了出来。
上面写的是顾逸飞他要去江南，都说江南女子温婉可人，莫非……
李之乐忍不住在心中猜测到，一想到这里，她的眼睛里便尽是慌张。
“红桃，马上派人到江南，看看江南地区有哪些人在用这种脂粉。”
“是。”
李之乐有些口渴，她随意从桌上端起一杯凉茶，凉茶入肚，她心头的燥气却愈发重了。
难不成檀郎真的被江南女子迷住了？
心头的无数猜想在脑中交织着，现在她看谁都不顺眼。
李之乐把手中的茶杯摔到地上，瓷片在空中飞迸，“出去，出去，都出去。”
屋里的人对李之乐的行径早就习惯了，她的话音刚落，她们立马便退下了。
不会的，不会的，檀郎不会被那些狐媚子迷惑的，不会的，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倏而她就沉寂了。
李之乐的眼神变得阴戾起来，就算被迷住了又如何，那她就把她们都杀了。
都杀了！
李之乐拿起酒壶，把酒水尽数往口中倒，她边起舞边笑道：“都杀了，我要把你们都杀了。”
“哈哈哈哈哈……”
月华似水，台榭沉沉，四周一片寂静，李之乐那诡异的笑声格外瘆人。
守夜的丫鬟听到她的笑声身子忍不住战栗起来。
顾沐阳这个时候也还未睡，他的心头也是一阵沉闷。
他一翻身，鲜血立即便从心头涌了上来。
他立即起身，拿起帕子捂住了口。
看着帕子上的鲜血，他的眉头微蹙。
怎么回事，明明他已经、已经不会被天道束缚了。
现在他怎么又吐血了。
心头的绞痛不断向浑身扩散。
“咳……”
他又吐了一大口黑血。
外面的侍卫听到了屋里的动静，连忙询问道：“王爷，您没事吧？”
顾沐阳平复了一下呼吸，随即答道：“本王无碍。”
他拿起架子上的大氅，披到身上。
他抬眼看向了窗外，月明星稀，四周一片清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