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涯再次看向他怀里的花漓,“现在怎么办,还有万芙,还在船上。”
门被推开的瞬间,躲在桌子下的万芙骇的缩紧身子,双眼惊恐睁着,整个人抖得如筛子一般,她捂着嘴,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可身体里的浪涌已经快让她招架不住。
屋外的人已经走进来,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方才她听到打斗声,奋力到门口查看,看到的就是赵文峥被人一刀杀死!
一个接一个的人被杀死,马上就会轮到她,马上就会轮到她了!
万芙只能抱着侥幸,祈祷他没有发现自己。
“在这里。”
男人的声音如同恶鬼阎罗,万芙忍不住了,惊叫着胡乱缩逃。
无涯跨步上前,想制止,奈何根本近不了她的身。
林鹤时蹙眉看着吓得疯癫的万芙,“万姑娘看清楚,是我。”
万芙怔了怔,抱着膝一点点抬起头,看清林鹤时的脸,如同抓到救命稻草朝他扑去:“林鹤时!”
无涯适时挡在她前面,万芙想让他滚开,然而看到他脸,又尖叫出来,是他!那个杀了其他人的恶鬼!
他怎么会和林鹤时在一起?
万芙不敢置信的看着两人,这才注意到林鹤时怀里还抱着个人,看不见脸,只看到一片滑落的衣裳,是花漓。
她也死了吗?
“怎,怎么回事?”万芙惨白着脸,声音颤抖。
林鹤时没有回答,只问:“有干净的衣裳吗?”
“到底怎么回事……赵文峥呢,那些人呢……”万芙艰难喘着气,手指颤抖指向无涯,“是不是,都被他杀了?”
林鹤时耐着性子听她说完,“什么都没有发生。”
“怎么可能。”万芙呼吸急促,语无伦次,“我明明看到赵文峥死了,还有,还有那些人也都被他杀了。”
林鹤时轻轻打断她,“赵文峥下了船就走了,你再没有见过他,至于你说得其他人,也根本不存在,花漓不慎落水,现在需要换衣裳。”
清冷的声线,只在念及花漓名字的时候稍稍沾了些不一样的温度。
万芙从前有多倾慕林鹤时,现在就有多恐惧,对生死的默然,那么多人的命,他那么轻易就抹去了。
万芙只觉得前所未有的恐惧,林鹤时平静看着她,“不然,万姑娘要怎么解释这一切,赵文峥在你的船上出事,赵员外不会善罢甘休。”
林鹤时的话让万芙的心坠到谷底,紧接着,他又开口,“不只这些,还有你现在的情况。”
他轻投来的一眼,让万芙如火灼的身体,顿时被冰灌,喉咙如同被钳,彻底讲不出话。
林鹤时把过花漓的脉,没有中药的迹象,至于万芙的情况,也无需把脉,一眼就能看出不对。
万芙难堪绝望地抱紧身体,不能让人发现,什么都没有发生,等下船,吃了解药,一切就都过去了。
“有劳万姑娘,拿一身干净的衣裳。”林鹤时道。
花漓不能再穿着这身湿衣。
万芙跌跌撞撞走出舱房,外头已经什么痕迹都没有,就如林鹤时说的,什么都没有发生,可她却忍不住发抖。
不敢耽搁,万芙找了衣裳回到房中,花漓昏迷躺在软榻上,而林鹤时静站在她身边若有所思。
“衣服。”万芙气息不稳的说。
林鹤时抬眼道:“还要劳你替她换一下。”
万芙点点头,挪步走上前,林鹤时却忽然出声,“罢了,我来。”
不想让任何人碰到她的身体,碰到他的弱点。
这个念头终于清晰呈现在脑中。
万芙现在根本不敢再去想关于林鹤时和花漓的种种,只想快点逃开,她拖着艰难的步子,勉励走出屋子。
林鹤时在花漓身旁坐下,两指拈起她腰侧的系带,犹豫了片刻,轻轻施力,将其扯落。
他将花漓身上的湿衣逐一剥落,露出雪白无暇的娇躯,水光在她细腻的肌肤上泛着诱人光泽。
林鹤时没有一寸遗落的巡看过,眸光一再变深,同时也确定,这每一寸一定都与他身躯里叫嚣的饥饿感相吻合
身体里冲撞的有多激荡,相反他的神志就有多冷静,在接受后,似乎一切都异乎寻常的美妙。
林鹤时静静替花漓换上干净的衣衫,做完一切,垂眸睇向自己的手,端看着自指尖透出的靡色。
甚至以往觉得耻辱厌恶的异状,现在竟然也不可思议的接受了。
“可以下船了。”无涯的声音从舱房外传进来。
“嗯。”
无涯等了一会儿,才看到林鹤时抱着花漓出来,他提步跟上,提醒说:“我看你得在他们发现真相前,抵达都城。”
否则幕后的人一旦发现林鹤时没死,一定会再次出手。
“嗯。”林鹤时颔首,眸深处聚起冷冽,“我准备即刻动身。”
夜风自湖面吹来,卷起刺骨的湿冷,林鹤时紧了紧怀里的娇躯,继续道:“你不必跟着我。”
无涯皱眉,“恐怕不安全。”
“你留下来,照顾阿婆和小瑶。”林鹤时声音很轻,却不容置喙,“另外,还有些事,也要你帮我去做。”
无涯沉默着点点头,等着他的下文,却迟迟没有听到声音。
抬眼看去,林鹤时半低着头,明暗交错的视线落在怀中女子的脸庞上。
他看了花漓许久,轻声启唇,“好。”
语焉不详的一个字,让无涯目露疑惑。
好?什么好?
头好疼, 也好吵,花漓紧紧蹙着眉心,她好想睡, 可是谁在她耳边哭个不停?
花漓艰难想要睁开眼, 眼帘几番扇动,终于,一丝光亮照进眼中。
“你醒了!”花莫激动抓紧她的手。
花漓迷茫睁着眼睛,思绪还有涣散,看着花莫哭得狼狈红肿的眼睛, 好一会儿才问:“我怎么了?”
花漓苦着脸紧抿唇瓣, 怎么嗓子也好疼。
“你还问怎么了。”花莫一开口就又哭了出来, 直哭得稀里哗啦, 完全没有了往日的冷静。
这可把花漓吓了一跳, 撑着身子坐起来, 手足无措的说:“你别哭了, 莫莫。”
花莫手捂着脸, 低声抽噎, “你快我把吓死了。”
花漓愈发糊涂, 努力回想终于找到一点散碎的记忆,她记得自己不是和林鹤时去了百花园。
“你喝多了酒不算, 还掉进水里, 昏迷不醒的被送回来, 我真的快吓死了, 你知不知道。”花莫一边哭着说,一边用力瞪她, 瞪着瞪着,有委屈不已。
花漓脑子更乱了, 喝酒落水……她眼睛一点点睁大,思绪一股脑的涌进脑中,她记得,自己是喝了酒,然后准备去找林鹤时,后面又忽然出现了刺客,他们跳入水中……
之后的记忆就开始凌乱,似乎是到了一个山洞,她只记得很冷很冷,人也很晕很晕,她缩在林鹤时怀里,后面发生什么,似乎记不清了。
花漓轻咬住唇瓣,娇嫩的唇上升起细痛,几乎是同时,脑中划过双唇相依的画面。
花漓迷惘的目光一怔,指尖轻放到唇瓣上,不确定的眨眼,即喜又惊,她亲到林鹤时了?
“你现在感觉好些没?”花莫心里生气,却又不放心的问她。
花漓恍惚回神,自己的记忆怎么和花莫说的不同。
“你说我是喝醉了摔进水里?谁把我送回来的?”
“是万芙安排的马车,将你和林鹤时送了回来。”
花漓听完眉心轻蹙,可他们分明是遇到了刺客,怎么听花莫的语气,好像根本不知道有这事发生?
脑袋又昏沉沉的发晕,难道真是她喝醉落水,生出的幻想。
不对,花漓摇头,后面的事还有可能是她胡想,可刺客的事她清楚记得。
“难道不是?”花莫紧张看着她。
她其实也奇怪,花漓的酒量并不差,岂会轻易喝醉。
刺客那么大的事,若真的有死伤不可能无人提及,要不就是都灭了口,可他们平安回来了,那就是那些刺客被处理了。
花漓看着花莫满脸的担忧,眼睛也哭得又红又肿,自己光是昏迷就把她吓成这样,要是让她知道有刺客,指不定要怎么草木皆兵。
“没什么。”
思来想去,花漓还是决定瞒下这事。
“当真?”花莫神色狐疑。
花漓用力点头,怕她不信,胡乱道:“我就是再想,那夜是不是林鹤时把我抱回来的。”
花莫前一刻还担忧的脸,霎时黑了个度,一言不发拉起被褥就往她身上盖,“你还是再睡会儿。”
花漓撅嘴躺下,不说就不说,回头她自己去问林鹤时。
除了刺客的事,花漓更想知道,她落水之后发生的事是真的假的。
乌眸里带着些些不确定的迷惘,悄抬起指尖轻轻贴上自己的唇。
花漓因为受凉高烧,又足足躺了两日才下床,第一件事便是去找林鹤时,然而等她了林家,才知道林鹤时早就已经离开。
“他什么时候走的?”花漓圆睁着眼睛问。
林瑶认真比划,“哥哥两天前就走了。”
花漓轻咬唇瓣,两天前,那不就是百花园回来的第二天就走了。
花漓抬眼看了圈空荡荡院子,以往林鹤时晒药的架子也不在了,心里莫名有些低落。
也不等她问了再走。
花漓沮丧垂下眼尾,恹恹的颇像一只被丢下的小动物。
看样子,是没法知道那夜到底发生什么了,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得没得手。
不过看林鹤时走那么着急,也不说等她病好了再离开,多半是没得手,否则哪能那么冷漠。
花漓正沮丧,感觉到林瑶扯她的袖子,低头问:“小瑶怎么了?”
林瑶眼睛转了转,想着哥哥离开的交代,仔细比划说:“哥哥走了,之前放药的屋子空了出来,姐姐可以来家里教课,天马上冷了。”
确实马上就到冬天,再在石亭上课一定不行。
“还是小瑶贴心。”花漓满是感动的揉揉她的脸。
林鹤时走就走,反正她也就是消遣消遣,大不了再找个别得乐子。
林瑶被夸得害羞又高兴,也忘了把下一句,“这是哥哥说的”给说完。
随着第一场初雪的落下,一日间便转至严冬。
大郢都城远比安南郡繁华热闹,尤其临近年关,番邦商船往来愈加频繁,加上各州郡前来赶考的学子络绎不绝,整座都城比往常任何时候都要繁闹。
客栈住的满满当当,酒楼茶肆的生意也一片大好。
宋泊寻到近城郊的一间客栈,上到二楼的一间屋子前,轻轻叩门。
等了半晌,才听到脚步声,门被人从里面拉开一道缝,半露的身廓在暗处显得模糊不清。
宋泊一时也不确定是不是林鹤时,抻着脖子想看仔细些。
“宋泊。”
宋泊一下听出是林鹤时的声音,喜道:“可算找到你了!”
林鹤时微笑着,松开把着门边的手,侧身让他进来:“进来说。”
“你说你怎么到了都城也没个消息,还住的如此偏僻。”宋泊一边往里走,口中则喋喋不休。
林鹤时没有回答,只合上门笑问道:“你怎么找来这里了?”
“你还问我。”宋泊瞪大眼睛,“我回了趟家才动身,十日前也到了都城,结果一打听,压根没人见过你,就连贡院登记的考生里也没你的名字,我还当你出事了。”
“今日是报道的最后一日,我实在不放心又去看了,这才看到你的名字,打听了找过来的。”
林鹤时歉疚道:“我路上得了风寒,一直没恢复,所以才拖到今日才去贡院登记。”
“怪不得。”宋泊松神点点头,“说起来,还不止是你,赵文峥我也始终没看见。”
林鹤时目光微动,“是么。”
“可不就是,我今日去看名录,还是没有他的名字,你说怎么回事?该不会不来考了吧。”
“赵家祖上虽有为官,到这几代才已经彻底改为经商,如此大的家业,赵员外想让儿子回去经营,也无可厚非。”
“确实。”宋泊思忖着点点头。
两人闲淡了一会儿,话头便扯到了那最后一次的聚会上,“对了,那夜怎么一直不见你们的船跟上来,可是往东边去了?”
思绪被快速拉扯回那个迷沉混沌的黑夜,连带着林鹤时那双无波无澜的眸子,也急遽暗下去。
自离开桃源村起,他一次都没有去回想关于那夜的种种,他有预感,只要一想,就会不可收拾,
果不其然,异于寻常的祟念已经有了从肺腑里爬出来的征兆。
林鹤时抿唇,咽下呼吸,几番压制,才没有放任自己沉坠下去。
极简短的“嗯”了声。
宋泊还想问,对上林鹤时半垂的眼帘,被睫羽遮住的眸子看不出情绪,但大抵是没有想多说的意思。
他也时趣的移开话题,“说起来,这些日子可有不少人跟我打听你。”
林鹤时掀眸朝他看去,眼中闪过一瞬的凌厉。
宋泊以为他是不信,“你可是陵州乡试的榜首,都不说咱们书院的,别处的考生也来没少来问,想要跟你结识。”
林鹤时但笑不语,幽邃的漆眸暗含思量。
宋泊则说得起劲:“正好,今夜在登雀楼有一场诗宴,干脆你也一起去。”
“好。”
“反正迟早也要认识。”宋泊只当他会拒绝,所以一听林鹤时开口,便自然而然的往外冒说辞,不想却意外听他说好。
宋泊愣了愣,“你答应了?”
林鹤时点头,眸中如常噙笑,眼尾的流弧却被眉骨压的异常冷峻凌厉。
既然他已经去贡院登记了户籍名姓,也就没有再藏身的必要。
不仅如此,还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让足够多的人知道他的存在。
登雀楼历来是赶考的学子必到之处,宋泊与林鹤时到的晚,楼里早已是热闹非凡,走到哪里都能看见三三两两的学子聚在一起,或吟诗作对,或商讨文章。
宋泊乐呵呵的问林鹤时,“怎么样,是不是有点凌雅阁的意思。”
林鹤时略微颔首。
两人走上二楼,宋波指向靠窗的那桌,“在那里。”
林鹤时看过去,除了在成筠书院就相识的几人外,还有几张陌生面孔。
“宋兄!”有眼尖的看到宋泊,立马挥手示意,视线落到宋泊身后,又喜道:“你可算把林兄找来了。”
“哦?这位就是凌州乡试的榜首,林鹤时。”旁边人问。
“正是。”
都是参加科举的,对于各州的榜首多少都有耳闻,大多也都打过照面,只有林鹤时还不曾见过,一时都打量了过去。
“在下林鹤时,凌州人氏,幸会。”
林鹤时走上前,谦逊拱手,与众人打招呼,其他人也各自报了名姓,热络请他入席。
三两杯酒水下肚,这些本就满怀志向的学子情绪也愈发高涨,一手执酒,一手挥毫,慷慨陈词。
“待我等金榜题名,必要作为一番,不图功成名就,但求无愧家国!”
“你们说是不是?”
“是,大丈夫该当如是!”
“我有一个提议。”一道清清淡淡的声音响起。
林鹤时笑看着众人,“不如今日我们就立字为凭,他日不管谁高中,前程如何,都不得忘了今日所立之誓,不得忘了这番初心。”
众人没有迟疑,皆高声道好,动静自然吸引了楼里其他人的注意,无一不看过来。
林鹤时率先在纸上书上自己的名姓,待所有人写完,又请店家拿去装裱。
酒过三旬,一桌的人都有了些醉意,互相搭着肩往楼下走,口中说得也开始不着边际。
林鹤时和宋泊走在最后,他看向同样有些醉态的宋泊问:“你可还好。”
“不打紧。”宋泊道。
“欸,那是不是就是相传的都城里最大的销金窟,拂香阁?”
不知谁高扯了一嗓子,左右的人都跟着问:“哪呢。”
“那不就是。”那人伸出手从墙上的漏窗指出去。
林鹤时不经意的瞥去一眼,在繁华络绎的街头,那座漆黑不透光亮的高楼显得尤其突兀,只有从外墙的雕花看出些许昔日盛况。
他淡淡收回目光,继续往楼下走。
身后的人还在讨论——
“啧,若是早一年来,兴许我们也能见识见识。”
“可不得胡说,我听闻那是乱党据地。”
此话一出,醉酒的几人顿时清醒不少,皆噤声不再言语。
走出登雀楼,林鹤时与众人道别后,独自沿着长街慢走。
身后传来脚步声,他眉心微锁,停步转过身。
一个身着程子衣的男子迎面走到他身前。
“林公子,有人想请公子一见。”
客气的用词,语气却不容置喙。
林鹤时不疾不徐地问:“不知是何人要见林某。”
“公子去了便知。”说罢一抬手:“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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