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药房的大门忽然被人从外头一把推开,一袭红衣的宫素衣小牛犊子似的冲了进来。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边往里冲,宫素衣的口中还不断地这么念叨着。
“又是谁得罪了我们宫家的小公主啊?”倪音打趣的声音从木梯上传来。
这时,宫素衣才发现姐姐竟坐在木梯之上,拉开药屉,在辨别药材。
自从倪音表示自己喜欢学医之后,宫素衣再没有被爷爷拉着学习,甚至还能专心钻研厨艺,过了好几天快活日子。
仰头看了倪音一眼,见她要下木梯,宫素衣赶紧上前为她扶住梯子,嘴巴却跟小麻雀似的,将刚刚听来的消息一五一十全都跟倪音倒了干净。
“还不是那平芷兰,一而再再而三非要我带你去参加什么聚会,说想见见姐姐你是如何的沉鱼落雁,竟引得薛临如此痴心一片。我说你正在和爷爷学医,没空参加她们无聊的聚会,跟在她后头的江湖女子们非说你肯定貌若无盐,不然如何不敢出来见人?”宫素衣的声音听上去气咻咻的。
“她们又没有说错,我本就生得不好看啊……”下了木梯,倪音一脸坦然地说道。
“才没有,姐姐你是因为中毒脸上才冒出这样一块毒斑,若是毒斑没了,肯定美若天仙!”宫素衣神情认真地说道。
闻言,倪音伸手掐了下她的脸颊,“谢谢我最亲爱的妹妹。”
被倪音这话说得小脸一红的宫素衣,嘴角的弧度根本压不下去。
她看着倪音在药柜前忙碌又认真的模样,屋外的阳光透过半开的窗户落到她的身上,就像是给她镀了层金光。宫素衣忽然觉得姐姐的脸上就算有红斑又怎么了,她依旧好看得不得了,把薛临、谢寒楼还有那个闻人公子全都迷得神魂颠倒。
宫素衣哪里知道那天她与平芷兰等人的传话很快就被人传扬了出去,包括薛临专门为倪音赢下醉梦芙蓉的事迹也一并传了出去。
一时间,关于华佗谷刚认回的大小姐,生得天姿国色的消息便被传扬开来。飞星公子的秉性,江湖中人早已有所耳闻,只饮最烈的酒,只娶这世间最美的女子,能令薛二公子一见倾心,甚至主动为她登上比武台赢下醉梦芙蓉的美人,一定是天仙下凡,两人简直天作之合。
真想不到,向来多情不羁的飞星公子竟也有为情所困的一天,世事实在无常。
也不知是有心人在背后故意推波助澜,还是武林大会尚未召开,这些江湖人士已经等得闲出屁来,让这般的传闻愈演愈烈。
倪音一眼便看出幕后人与原剧情中如出一辙的险恶用心,看来已经有人了解到她生得并不好,所以才故意这般捧杀,只为她真面目揭露在众人面前后,彻底击毁她的自信,最好能让她主动与薛临退婚更好。
或许是因为她现在认回到宫家的关系,背后的人并没有像剧情中那般肆意贬低她的容貌,而是选择了捧杀的法子,这样就连宫家也挑不出他们的错处。
只能说,有些人对薛家未来家主夫人的位置太过势在必得。
得知这个传言的薛临第一时间找到倪音,看着她说了声对不起,因为如果不是他曾经的大放厥词,外人怎会突然谈及倪音的容貌,一旦倪音的真实容貌出现在众人面前,薛临简直不敢相信她会因此引来多少非议。
一切都是他的错。
见状,倪音抬眸向薛临看来,他并没有对不起她,他对不起的一直都是原主。同样的武林大会,原主比她受到的非议要多得多,而且当时她一个小姑娘人单力薄,即便薛临替她惩治了些嚼舌的人,却也治标不治本。
只能说爱与不爱,差别真的很大。
见倪音只是看着他不说话,薛临的心瞬间慌了起来,上前主动牵住倪音的手,“倪音,你不要生气好不好?这件事我一定好好处理,不会让你受到一点伤害,你只需要做你自己就好,可以吗?”
听着薛临慌张的声音,倪音轻轻弯起眼眸,“好。”
刚与薛临聊完,倪音就看到出现在她院中的谢寒楼,她几步走到谢寒楼面前,蹲下,“谢公子也是因为外头的传言专门来安慰我的吗?”
“看来是我多此一举了。”谢寒楼温和地看着她。
“才没有,其实我可伤心了,要谢公子好声安慰才会开怀。”倪音故意这般说道。
原以为谢寒楼会出言安慰她的倪音,下一瞬便感觉谢寒楼的手掌放在了她的头顶,动作轻柔地摸了摸。
倪音讶异地向他看来。
谢寒楼不闪不避地与她对视到一起,“这样好一点吗?”
倪音笑了起来:“何止好一点,简直好了几千几万点。”
谢寒楼一时有些忍俊不禁。
当天晚上,闻人巽在泡药浴之前,率先寻到了倪音,“外头的传闻你听说了吗?”
“当然。”倪音笑了下,又来一位。
“要不要……”
“什么?”
“干脆剪去那些多嘴的舌头。”闻人巽张口就来。
倪音惊愕地向他看来,待瞧见闻人巽轻垂的眼眸,倪音才知道他竟是认真的,并非在与她逗乐。
“你知道有多少人传过那些传闻吗?那么多条舌头你剪得过来吗?”倪音有些好笑。
“剪个百八十条,传言自会无疾而终。”闻人巽的唇角冰冷地勾起。
倪音忍不住上前捧住闻人巽的脸颊,“为什么感觉你比我还生气?”
闻人巽挑眉。
“你在气什么?”倪音看着他的眼睛问道。
闻人巽没有说话,他固然气那些江湖人议论倪音的容貌,可更气江湖人将倪音与薛临说成天作之合。他们算哪门子的天作之合,倪音和他才是这世间最般配的。
似是从闻人巽的眼中读懂了一些他的心思,倪音没忍住笑出声来,晃了晃他的脸颊。
“你真是够了!”她说。
闻人巽偏头啄了下她的指尖,轻哼一声,“不够。”
与此同时,四大家族平家下榻的客栈中,平家家主一巴掌扇在了平芷兰的脸上,语气阴狠,“谁准你动用家中的人传播那些莫名其妙的传闻?”
捂着脸颊的平芷兰迅速扑通一声在自己父亲面前跪下,眼底委屈愤恨一闪即逝,“女儿也是听从父亲的心愿,只要逼得宫家主动与薛家退婚,女儿自有办法嫁入薛家为父亲带来助力。”
“那是以前!现在的我们不需要,一个薛家,你爹我还不放在眼里。警告你,武林大会在即,别再动一点你的小心思,要是误了爹的大事,你知道后果的。”平家家主语气威胁道。
下跪的平芷兰身体轻颤,只低声回了个是字。
可平家的小动作停了,华佗谷外的那些江湖人士仍对倪音的容貌各种津津乐道。
只是他们没谈论多久,所有江湖人士期待已久的武林大会终于拉开了序幕。也亏得武林大会开启了,不然倪音怀疑闻人巽真的会让自己那些属下剪人舌头去。
武林大会召开的第一日,循旧例,四大家族的人是需要全部到齐的。
于是一大清早,宫素衣就挤进了倪音的房间,犹豫又犹豫,还是主动开口让倪音戴上帷帽。因为实在没必要跟一群小人争长论短,反正等七七四十九日之后,倪音脸上的红斑自会消散,到时完全可以惊掉所有人的眼珠子。
瞧见宫素衣期期艾艾的模样,倪音哪里不清楚,说出这番话耗尽了自家妹妹多少心力。
倪音看着她举到自己面前的帷帽,笑了下,“不用了,我觉得现在这样就挺好的,别人爱说就让他们说去吧,没什么大不了的。”
闻言,宫素衣眼神微讶,随即深吸一口气,“对,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姐姐在我眼里就是最美的,旁人要是说得过分了,看我不大嘴巴子抽过去,哼!”
宫素衣一脸的跃跃欲试。
这一日前来参加武林大会的江湖人士,除了比斗之外,最感兴趣的就是华佗谷宫大小姐的长相了。
“也不知是怎样的天仙,才能迷得薛二公子那般神魂颠倒?”
“就是,依我看来,恐怕比平芷兰和宫素衣都要出众,不然以飞星公子的喜好,如何会承认她未婚妻的身份?”
“既然不知能否得见真容?”
“确实,真能见到那等美人,也算不枉此行了。”
万众瞩目下,倪音跟在自己爷奶爹娘的身后出现了,对于台下的武林人士来说,宫大小姐的侧颜确实貌若天仙,可等她露出正脸,在场所有人都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眸。
不是,等会,说好的天姿国色呢,这分明就是个夜叉嘛!
别说他们惊了,就连平芷兰都惊了一跳,简直不敢相信薛临会看上这样的女子,若早知宫素音是这副长相,她根本不会浪费家中的人脉去传播那样的传言,简直白费功夫。
薛临绝不会看上这样的人,那日的醉梦芙蓉恐怕是对方故意说出来搪塞她的借口。
不仅平芷兰这样想,就连场上所有的武林人士都这样想,飞星公子绝不可能看上这样的无颜女。
直到,众人眼睁睁地看着原先坐在薛家这边的薛临在宫大小姐出现后,第一时间跟父母打了声招呼,主动在对方身旁坐下,凑到她耳边小声地跟她解说着下方比武台上的比试。
边解说着,他还边拿起桌上的葡萄,低头专心地剥去皮,然后将葡萄肉递到无颜女嘴边。
女子理所当然地张口吃下葡萄后,薛临又将手掌伸到她的下巴处,接下她吐出的葡萄籽后,才再次给她剥起葡萄起来。
一颗又一颗葡萄,见薛二公子那个自得其乐的模样,就知道他绝对心甘情愿。
底下的所有武林人士全都看傻了眼,一时间,甚至就连比武台上的比斗都没多少人关注,大家的注意力全到了倪音和薛临的身上。
播完葡萄又剥柑橘,薛临甚至连橘肉上的白丝都撕得干干净净,才递到倪音的唇边。
平芷兰彻底看楞了,就连坐在一旁的薛家人都频频侧目,虽说薛家已经被薛临提前打过招呼,可看见这一幕仍会觉得惊愕,毕竟自家儿子/公子什么时候这样照顾过一个人。
吃下橘子后,倪音偏头向薛临看来,小声道:“这做的是不是有些过了?大家好像都在看我们。”
是的,这就是薛临想出来的法子。
不让倪音委委屈屈地戴着帷帽出席武林大会,而由他主动伏低做小,这样大家的非议都会落到他的身上,而非倪音。
正喂得开心的薛临赶紧摇头,“不过,我觉得挺好的。荔枝要吃吗?我给你剥壳好不好?”
“不用了。”
“那核桃呢?要不要给你砸一点核桃仁吃吃?”
“也不要了,我一点也不饿。”
闻言,薛临眼巴巴地向她看来。
不做不知道,一做他便发现他真的爱死了这种在大庭广众之下照顾倪音的感觉,尤其是寒楼和闻人巽还都在旁边看着他们。
薛临恨不得倪音能直接坐到他腿上,让他一点一点投喂。
瞥见薛临这个眼神,倪音竖起一根手指,“那就,再吃一个荔枝吧。”
“好。”薛临的眼眸亮起。
注意到这一幕的谢寒楼,眼眸轻轻垂下。
戴着面具的闻人巽冷哼一声,一旁的暗使注意到自家教主又开始放起寒气来。
武林大会第一日,众武林人士甚至连比武台上的胜者都没心思注意,全部心神都被薛二公子和宫大小姐吸引了过去。
如果说一开始他们还怀疑过薛二是不是在做戏,后面几日看得麻木了之后,他们终于不得不承认,薛二他超爱。
一时间,所有人都在心中生出了一个疑问,那就是那宫大小姐莫非是妲己重生,亦或者给飞星公子下了苗疆情蛊,不然如何解释一向最爱赏美人的薛二公子如此对她死心塌地。
简直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武林大会召开的第四日,便又是一个七日轮回,也就是说又到了互渡津液的时候。也是众武林人士不清楚还有这一遭,否则恐怕连武林大会都没心情比了,先是薛二,再是谢家玉璧,还有斩月教主,他们恐怕只会更加百思不得其解。
之前只是和谢寒楼互渡,而且那时倪音还没认回宫家,宫家人还没什么感觉,如今倪音已被认回宫家,这一回她又需要在药泉中同时与两名男子互渡,宫家人越想越别扭。
可再别扭,毒还是要解的。
晚上亥时正,倪音与谢寒楼、闻人巽三人准时出现在药泉之中。
因为知晓谢寒楼会因互渡津液而昏迷,于是倪音选择先和谢寒楼互渡。
顶着闻人巽冰凉的视线,倪音掀开她与谢寒楼之间的帘布,主动游到他的面前,“谢公子,时辰已到,我们要不要……”
“好。”谢寒楼点头。
说完,他伸手轻轻托住倪音的后脑,炙热的唇缓缓贴了上来,摩挲了下。
“一会儿如果我昏睡了过去,你可否将我叫醒?”他轻声说道。
倪音眼眸圆瞪,“最好还是不要,如果昏睡过去,只能证明你的身体在进行自我修复,自然清醒为佳。”
听她这么说,谢寒楼眼眸垂下,没有说话,几秒后突然张口含住了倪音的柔软。
倪音发现,今晚谢寒楼的亲吻和之前很不一样,甚至都有些不像他这个人了,特别……凶狠。
亲吻之后,谢寒楼便一如之前那般昏睡了过去。
倪音刚刚离开他的唇,背后忽然贴上一具冰凉的身体。
来人捏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脸转了过来。
倪音直接变成背对着谢寒楼,面对着闻人巽。
视线落到倪音嫣红的唇上,闻人巽的语气泛着凉气,“之前那次,他亲得也这么厉害吗?感觉比我还行啊……”
倪音:“……”糟糕的话术。
还有,咱就非要在这里说话吗?就不能先换个地方吗?
这也太奇怪了……
很明显, 此时醋意正浓的闻人巽根本没有转移阵地的打算。
盯着倪音红艳艳的唇,闻人巽的理智岌岌可危,忽然他抬起冰凉的手指抚了上来, 一下又一下揉搓着倪音的唇瓣。
明知倪音是为了解毒才与谢寒楼互渡, 可真亲耳听见倪音被亲吻的动静,闻人巽仍然发了疯地嫉妒, 甚至想要见血,来平息他心头好似被什么东西拼命啃噬一般的疼痛。
“闻人, 疼……”倪音可怜兮兮的声音从她的唇瓣中溢出。
明明心中清楚自己根本没用什么力道,听到倪音喊疼,闻人巽的动作还是停顿下来。
抬起漆黑如墨的眼, 闻人巽径直对上倪音水润莹亮的眸,许是刚刚与谢寒楼的互渡太过激烈,少女的眼尾泛着诱人的薄红。
只一眼, 闻人巽立刻不受控地吻了下来。
闻人巽的这个吻侵略性极强,倪音除了被动承受, 根本毫无招架之力,口腔里的空气不断被掠夺,甚至连呼吸都有些来不及。
“闻……别……”倪音的声音断断续续,实在不明白闻人巽这又是什么癖好,两人就算互渡,不能换个地方吗?药泉池那么大,为什么非要当着谢寒楼的面吻她?头大。
想到谢寒楼与她只有咫尺之隔,倪音本就莫名有些紧张,加上喘不上气来, 倪音下意识伸手推搡了下面前的闻人巽。
不曾想她的手掌刚刚伸出,闻人巽就像是早有预料似的, 直接伸手攥住倪音纤细的手腕,不给她有丝毫挣扎的机会。另一只手则捏开倪音的下巴,让他可以吻得更深更重。
宫家的药泉禁地向来安静,偏偏闻人巽硬是将两人的唇舌搅弄出渍渍水声,倪音头皮一麻,眼角余光不自觉瞥向身侧的谢寒楼。
看着男子卷翘的睫毛,温润的脸庞,下一瞬,她就感觉自己的舌尖被轻咬了下。
“嘶。”
“专心一点。”
闻人巽的声音含糊不清地响起,同时握着她手腕的手指缓缓下滑,张开手掌,于水下和倪音十指交握到一起。
闻人巽好似极喜欢这样严丝合缝的接触。
泡在药泉池中,倪音能感觉到身后的谢寒楼是热的,面前的闻人巽却凉得厉害,一冷一热本就煎熬,再加上缺氧的晕眩,促使她下意识仰起脖颈,顿时在她和闻人巽之间拉起一条透明的唾液丝。同时,她的后脑却恰好靠到了谢寒楼的肩头上。
仅靠了半秒,闻人巽立刻将她按回到自己怀中。
出于惯性,倪音整个人都扑到了闻人巽的怀中,霎时间,药泉水波荡漾。
“你……”倪音刚想开口控诉,忽然发现水下,隔着薄薄的布料,闻人巽并非浑身上下都那么冰凉。
骤然睁大双眼,倪音看向闻人巽。
不比谢寒楼的含蓄内敛,此刻的闻人巽却直勾勾地向她看来,眼神直白热烈又幽沉,看得倪音都有些紧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