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张桂芳做的是豆角,还有一份家常凉菜以及早上那两样咸菜,主食是二米饭。
“周勇,你们才上山几个小时,就有这些收获,爸都嫉妒了。”
周勇也没想到自己运气会这么好,他欲要开口,李彩云端着饭碗说道:“爸,你都不知道,昨晚我们布下的陷阱,被人割断了绳子,要不然猎物还能多两只…”
李保田一顿,皱着眉头:“居然还有这种事情?”
李彩云点头:“可不咋地,这些人心思忒太坏了,怎么可以这样,拿走猎物就是,干嘛割断绳子?”
搓麻绳不仅费时间,最主要的是只有秋天才能做麻绳。
张桂芳拧着眉头:“谁干的事儿?真是缺德。”
李保田不是心思吃口饭,有人割断周勇下套捕猎的绳子,这不是在他这个村长脸上呼巴掌吗?
毕竟老话摆在那里呢,打狗需要看主人,周勇是他李保田家上门女婿,有人如此针对自己女婿,明显没把他这个村长当回事。
李保田眯着眼睛不语,周勇瞅眼自己老丈人,把他心思猜的八九不离十。
“爸,不管是谁干的这事都算了,毕竟之前我有不对的地方,人家私下寻我不痛快也正常…”
有仇自己报,周勇不想借他人之手。
特别这个人是李保田,一村之长,他要是因为这件事情找大家麻烦,背后人家得怎么说他?
再说目前连个怀疑人都没有,周勇不想因为一点小事就牵连无辜之人。
最主要是他之前做了不少错事,动不动就与他人吵架,具体是谁在背后耍阴招,周勇心中都没谱。
之前他怀疑过李洪军,可是发现那些细节以后,他又否定了那些猜测。
李保田看眼周勇:“有些气能受,有些气就不能受。那些瘪犊子,表面一个个嘻嘻哈哈,私底下心眼都花花的很…”
每个村都有那么几个刺头,李保田心如明镜,平常不搭理他们那些人,不代表谁都可以欺负他女婿。
周勇听过李保田的话,心中划过阵阵暖流。
“爸,看我是任人宰割的主吗?”
李保田瞅眼周勇轻笑:“你虽然不是任人宰割的主,但也不是硬心肠的人。”
周勇心说:那是你没看见我铁石心肠的一面。
“爸,这件事儿过去了,别再提了。”
李保田有些不乐意,周勇补充了一句:“爸,你是村长,不能假公济私,若不然大家得怎么看你?”
张桂芳赞成自己女婿的话:“孩他爹,周勇说得有道理,出师无名的事儿你可做不得。”
李保田没有好的借口怎么向那些刺头发难?
他总不能说,有人割断周勇下套捕猎绳子审问人家吧?
李保田眯了眯眼睛,没再说什么,但心中终究是赌了一口气。
不等李家四口人吃过午饭,老高来了李家。
“哟,老高来了,快请坐…”
老高在村里人缘相当不错,凡是交给他的工作,他都会完成的很好。
“村长你们吃饭,我又不是外人。”
李保田笑了笑:“我就剩下一口饭了。”
老高应了一声,李保田把最后一口饭扒拉到嘴里,放下碗筷从炕里下了地。
“村长,你这脚是怎么了?”
“没事,就是崴了一下。”
老高关心李保田几句,随后开始言归正传。
他递交返乡名额有段时间了,迟迟没有给答复,老高一直寝食难安。
李保田得知老高来意,他看眼放下碗筷的周勇:“老高,这件事情急不得,需要开会商讨才能做决定。”
老高叹口气:“村长,我家情况你清楚,我大哥去年在厂里干活触电身亡,我妈一病不起瘫在了床上,家里都是我嫂子在支撑,我再不回去,那个家就要散了…”
将近三十岁的人,老高说着说着哭了起来。
周勇望着真情流露的老高,心情十分的复杂。
曾经白洁抢占了老高返乡名额,最后导致他老母亲含恨而终。
回想曾经自己酿下的悲剧,周勇恨不得抽他自己几个大耳光。
李保田眯着眼睛露出了难色,其实老高审批名额已经通过了,之所以迟迟没有给老高答复,原因是出自他私心。
早上做饭时张桂芳说了一嘴把返乡名额给白洁,在她没说这番话时,李保田就动了这种心思。
只是出于良心不安,李保田才压着此事迟迟没说。
周勇回想曾经发生的那些悲剧,他说:“爸,高大哥为咱们村做了不少贡献,好不容易有个返乡名额,理应给我高大哥…”
李保田慢慢垂下头,不言不语谁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老高坐一会回去了,李保田耷拉着脑袋依旧沉默寡言。
周勇回想曾经自己是如何为白洁拿到的返乡名额,他挨着李保田坐下。
“爸,高大哥是好人,别寒了人家的心。”
李保田看眼周勇:“之前你不是说白洁也想返乡吗?”
周勇莞尔一笑:“爸,何止是她想返乡,是个知青就没有不想返乡的。问题是只有一个返乡名额,只能给为村里做贡献最多的知青…”
即便是这个名额不给老高,也轮不到白洁身上,毕竟她前面还有一个周文峰呢!
李保田摆弄着手指,眯着眼睛岔开话题:“韩二狗今天找上了我,说要打一份结婚申请介绍信,知道他结婚对象是谁吗?”
周勇怎么会不清楚此事?
曾经要不是他仗义为白洁出头,她就委身槐西村痞子韩二狗为妻了。
不过这件事情怪不得韩二狗,白洁是个贪得无厌的女人,她以为自己能把所有男人玩弄于掌心,不想终究阴沟翻了船。
白洁也就是摊上在槐西村当知青,要是去个交通便利信息发达的乡村,就她所作所为,足够被判个流氓罪。
不过白洁是个聪明的女人,即便与无数男人牵扯不清,她也有本事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她与任何男人没有实质性的问题,谁拿她也没办。
这一点曾经就让周勇十分佩服她。
周勇笑的好不开心,故作什么都不知:“爸,韩二狗居然都要结婚了?这是天大的好事,不知是哪家姑娘看中了他?”
李保田皱眉,他看向周勇,总是觉得自己女婿话里有话,并且语气之中夹带着幸灾乐祸的成份。
“这姑娘你认识,不是别人,正是知青白洁。”
周勇一拍大腿:“爸,不会吧?”
他表情动作十分夸张,看得李保田面露不悦。
“人家结婚,你激动个啥?”
周勇呵呵一笑:“爸,我这哪里是激动,明明是不可思议好不好?白洁曾经跟我说过,她不喜欢五大三粗的人,人家是城里人,喜欢那种文艺小青年…”
文艺小青年?
李保田瞟眼自己女婿,心说:白洁指的不会是你吧?
翁婿各怀心思,周勇继续往下演戏。
李保田哼了哼:”那白洁就不是啥好东西,她没来槐西村时,村里哪里有这些乌烟瘴气的事儿,你看她来了以后发生的事情,工作没有一样能做好,倒是跟村里一多半男人牵扯不清…”
周勇被逗笑了,觉得自己老丈人嘴太黑。
白洁是很不检点,但没达到李保田所说的这种地步。
“爸,的确如此,据我观察,她跟东头老刘家那小子也不清不楚…”
李保田高挑眉毛:“还有这种事情?”
周勇点头,煞有其事的开口:“爸,我知道她的事情多了,你清楚我是啥人,不爱嚼舌根,所以这些事不曾跟任何人说过…”
李保田听着自己女婿的话,悬着的心终于放回了肚里。
既然周勇清楚白洁是啥人,李保田相信,他不会做出愚蠢的事儿。
李保田所想之事,正是周勇想让他想的方向。
因此只有这样做,才能解开他与白洁之间的误会。
“那你为何帮她争取返乡名额?”
周勇挠挠头:“爸,我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我依旧要说。我之所为她争取名额,不是出自私心,她若是走了,我们村不就没有那些乌烟瘴气的事儿了么…”
这个借口勉勉强强能说得通,并且周勇还给自己扣上一个高大上的帽子。
李保田知道了事情经过,瞪了一眼周勇:“为啥这些事儿不早点跟爸说?害得我差点酿成大错。”
周勇故作一脸迷糊:“爸,我怎么差点让你酿成大错?再说我一个大老爷们,还能跟女人一样与你嚼舌根么…”
李保田笑着摇摇头:“得了,你有理行了吧?”
话音落李保田心情大好起身准备去大队,周勇跟着站了起来。
张桂芳这时进了屋:“你们爷俩这是准备去大队了?”
李保田应了一声,翁婿二人一前一后离开了家。
出门前李彩云目送周勇离去,看得张桂芳摇摇头。
来到大队,周勇坐在自己办公桌前,打开抽屉,拿出记工本翻看。
记工员的工作看似很轻松,岂不知琐碎的事情有很多。
当天出工要把每个人的工分记清楚,要是有差错,需要走访核实。
周勇刚拿起钢笔,治安队大队长曹彪来了。
“周勇,听说你今天打猎收获颇丰?”
曹彪说这句话的同时,一屁股坐到周勇办公桌对面凳子上,从裤兜掏出来一根烟卷扔给他。
周勇拿起烟卷放在鼻子下闻了闻,挑了挑眉:“有屁就放。”
曹彪嘿嘿一笑:“回头去我那喝点。”
周勇瞧了一眼无事献殷勤的曹彪:“你又想干嘛?”
他与曹彪年龄相差十多岁,两人是臭味相投的忘年损友。
别看曹彪长得五大三粗,这哥们可是练家子,为人更是十分仗义。
不过是个人都有自己的缺点,曹彪这人特别贪嘴,实打实吃货一个。
曹彪瞄眼敞开的房门,压低声音开口:“马三猎到一头野猪,晚上我们杀了,好好解解馋…”
村里有规定凡是猎到大型动物,都要上交大队一半,用来犒劳特殊岗位的同志。
曹彪是个吃货,自然不愿意上交一半野猪肉往大队。
周勇门清他那点心思,嘻嘻笑了笑:“老曹,还是你够哥们意思。”
曹彪一脸臭屁样:“那是当然了,你曹大哥我讲究的很。”
周勇笑吟吟的说:“晚上我带媳妇去。”
曹彪一听瞪大眼睛:”艹,你小子别胡来,万一你媳妇回家跟村长一讲,我们都要跟着倒霉。“
李彩云为人周勇清楚,只要他不让说的事情,她是绝对不会往外讲。
“你担心个啥?你们倒霉,像是我能有好日子过似的!”
曹彪一想觉得也是,毕竟李保田在大多数人眼中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
“有你这句话哥哥我就放心,你小子别想独善其身…”
周勇笑着摇摇头,与曹彪扯会蛋,两人就各忙各的了。
工作上的事情不容马虎,周勇十分用心核对每个人的工分,看见哪里有出入,他都会标记下来,回头好找当事人核对。
忙忙碌碌不知不觉时间到了三点钟,周勇坐的腰酸背痛。
他合上账本打算出去透透风,白洁一副神圣不可侵犯的模样进了屋。
看见老熟人,周勇挑眉,目光肆无忌惮在白洁身上打量。
搁在一般女人身上,早就羞得无地自容了,白洁倒好,不但没有丝毫害羞胆怯的意思,反而挺了挺胸。
周勇在心中啧啧啧了几声,不由拿白洁与李彩云作比较。
最后他得出的结论是,白洁胸没有自己小媳妇的大,屁股没有自己的小媳妇翘,最主要的一点,她没有自己小媳妇长得好看…
白洁就是会打扮,让她看起来十分洋气,要是换上普通衣服,周勇敢说,她没有自己媳妇招人稀罕。
毕竟这年代农村女人几乎都是素脸朝天,有几个擦脂抹粉的?
白洁就不同了,城里人,见识的多,农村冷不丁来个洋气人,一些男人闻着骚味就寻上了门。
周勇深呼吸一口气,他对白洁前世今生都提不起半点兴趣。
倒不是他周勇有多高尚,是她白洁就不是周勇那盘菜。
曾经周勇一直把白洁当做知心大姐姐,可是这个姐姐都对他做了什么?
把他踢进深渊不算,还狠狠踩了他一脚。
仇恨周勇一直都记得呢,只是在他曾经发达以后,白洁仿佛像是人间蒸发了似的,若不然他有几百种方式令她痛不欲生。
好在老天爷开了眼,给了他报仇的机会。
“小勇,你现在不忙吧?白姐给你做了一双鞋子,你试试合不合脚。”
白洁语气冷冰冰的,没有半点温柔可言,可是有些男人就是犯贱,偏偏喜欢她这款。
周勇皮笑肉不笑:“白姐,不好意思,我媳妇给我做了很多鞋子,谢谢你的心意,你看谁跟我的鞋码一样大小,你就送给谁吧!”
无功不受禄,白洁这个女人心眼坏得很,周勇可不想惹一身腥。
白洁看向周勇,察觉到了他对自己的排斥。
“小勇,你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
自己想整死你。
周勇勾着唇,迈着大步往出走:“白姐,我们是并肩战斗是同事,你别称呼我小勇,让其他人听见多不好。”
在称呼问题上,周勇已经纠正白洁很多次了,可她就是装作听不见。
周勇欲要离开,白洁有些心慌拉住了他。
他想都没想夺门而出,白洁没个防备,被扯了一个趔趄。
外面空气很新鲜,周勇的心情很美丽。
李保田这时一瘸一拐从另一个办公屋走了出来,白洁随后现身。
“爸,你要干嘛去?”
李保田看向白洁,笑容一点点消失在脸上。
“我什么也不干,你们在干嘛呢?”
周勇笑着说:“白洁给我做了一双鞋,爸你知道我鞋子多,我就谢绝了白洁的好意…”
白洁僵住,李保田暗骂她不要脸。
周勇是已婚男人,白洁身为未婚女人,送给他一双自己亲手做的鞋子就不合适。
李保田目光看向有些慌张的白洁:“身为未婚女子,理应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别留下话柄被人拿去议论…”
他就差指着白洁鼻子骂她不要脸了,听得周勇暗戳戳在心中为自己老丈人竖起一个大拇指。
白洁身子轻颤,瞬间泪目,仿佛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似的,看得周勇啧啧啧了几声。
“村长,事情不是你所想的那样,我之所以送给周勇同志一双鞋,完全是出自同事之间的关心…”
李保田对白洁的解释嗤之以鼻,他目光带着几分不屑。
“白洁同志,你无需跟我解释这些事情,我很忙,你要是没事就回去吧!”
白洁双眸含泪看向周勇,希望他能站出来维护自己。
可惜她算盘打错了,周勇一声不吭,仿佛是个局外人一般。
白洁面子挂不住,死死捏住手中用黑布包裹的鞋子。
李保田欲要转身,这时韩二狗晃晃悠悠走了进来。
韩二狗进来就看见了白洁,他屁颠屁颠小跑凑上前。
“小杰,我正找你呢,没想到你在大队。结婚申请介绍信就差你签字了…”
白洁脸色一白:“你在胡说什么呢?谁要跟你结婚?”
韩二狗脸色突然一变,眼睛一瞪嚷嚷了起来:“不是你说想嫁给我吗?并且要求我给你两百块钱彩礼钱吗?彩礼可是我砸锅卖铁凑的,难道你想不认账…”
一九七零年在槐西村婚嫁彩礼没有超过一百块钱的,白洁为了稳住韩二狗,居然狮子大开口问人家要两百块钱的彩礼,只能说这娘们心够黑。
韩二狗是个大嗓门的人,这一嚷嚷不要紧,把在大队办公的人都从屋里吸引了出来。
不仅如此,路人纷纷停下脚步,一个个探头探脑往里看,有些好奇心重的人,直接进来围观。
白洁脸色苍白如纸,她说:“韩二狗同志,你简直是个无赖,我何时说过那种话?”
没说过?
韩二狗瞪大眼睛,脸色黑了下来。
他一改往日笑嘻嘻玩世不恭的神态,眯着眼睛冷笑出声。
“没说过?你他妈的再给我说一遍?”
韩二狗混账的很,他犯浑从来不分场合。
白洁清楚他的脾气秉性,但她觉得这是在大队,韩二狗不敢把自己如何。
有了这种想法,白洁变得有了底气。
“你少污蔑我,谁不知你是啥人。”
韩二狗的确不是啥好人,可她白洁也不是啥好鸟。
白洁一口咬定自己没有说过那些话,可把韩二狗气得不轻。
他抬起手指着翻脸无情的白洁,狠狠点着头。
“别人都说你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我一直觉得他们是胡诌,今天我算是看明白你的嘴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