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正中林格下怀,他本来就想换导师,只是作为学生主动开口,他担心陈锦洲小心眼,之后给他使绊子硬拖着不给毕业,于是退而求其次,提出转组申请。
没想到陈锦洲直接提出换导师,林格的心眼被喜悦冲昏,竟然认为陈锦洲是对于安排他去时染那儿打杂的事心怀愧疚,真的不愿耽误他的学术前程,才轻易松口弥补。
“好的,谢谢导师理解,就算我去了别的研究室,我也一辈子是老师学生,我不会忘记您的。”
陈锦洲:……可别,他受不起!
“尽快把申请表交给我走流程。”说完立马挂断,下一秒就接通了时染的来电。
时染还没来得及开口,点话另一头就传来陈锦洲气愤且愧疚的声音。
“林格那家伙,我已经把他逐出师门了,平日里表现的那么殷勤,没想到全是装的。”
时染还企图从陈老手里要人,于是充当心理疏导者配合开口,“嗨,没事,咱们陈教授桃李满天下,个个有出息,不差他一个。”
“嘿嘿,那是!”
“那……师门里有没有优秀的师兄师姐可以腾出时间来实验室帮忙呢?”时染给陈锦洲带高帽子。
陈锦洲年事已高,林格是他最后一位学生,作为关门弟子,他给足资源,但林格显然不合格,正如时染所说,愿意做他学生的,多的是。
陈锦洲清清嗓子,“这样吧,你等我一天,明天我一定给你弄个人过去,研究不能耽误。”
“好嘞,谢谢陈老师!”
挂断电话,陈锦洲打开邮箱翻找一封几天前他看过的邮件。
是本校一位研究生的来信,对方叫颜歌,对他的研究方向很感兴趣,想要深入探讨一些问题。他记得颜歌在信里写到正在申请博士,但没有导师愿意接收。
虽然颜歌在信中没有提出拜入陈锦洲门下的想法,但陈锦洲可不管这么多,他想收学生,哪有学生不乐意的,除了时染,这是他从业近四十年的底气。
给颜歌发送一封邮件,表达想收她作为关门弟子的意愿,当然,进入手术机器人研究项目打杂的事也顺带提了一嘴,不到三分钟,陈锦洲收到对方的回复。
满屏的“我愿意”让陈锦洲笑开了花,他就说机械学院中没人能拒绝成为他的学生。
林格?哼,走了就走了。
这边,正在打游戏却中途挂机的颜歌被队友骂了个狗血淋头。
不过她不在意,有什么事比被偶像导师接收更令人兴奋的呢?游戏里被骂骂算什么,如果被骂就能成功申到博士,她愿意一直被骂到毕业。
不过很快,她发现邮件中陈锦洲教授让她明天就进实验室打杂,心中顿时打起鼓来。
并非是有怨言,只是她自认为能力不够,有些项目,连打杂都是要精挑细选的。
她天赋不好,基础不牢,本科院校只是普通一本而已,靠努力和热爱,以及一点点运气才成功上岸机械专业全国排名第一的高校。她想读博深造,但必须靠勤劳弥补天赋上的不足,不知道导师会不会嫌弃。
一番深思熟虑过后,颜歌下定决心和陈教授坦白,她不具备进入实验室打杂的能力。
十分钟、半小时、一小时,渐渐的,已经快两个小时了,没有丝毫回应。
颜歌整个人丧失生机般瘫在椅子上,生无可恋,果然,任谁看了她的履历,都不会选择她作学生。
颜歌突然想到了和前男友林格分手时对方放出的狠话。
林格说:“女孩子有硕士学历就够用了,你不费尽心思想着尽快和我结婚,却天天想读博?你要明白,我的妻子以后肯定是要以我和家庭为重的。
况且,你不被教授接受,不仅仅是因为本科学校不够格,更是因为你是女孩。机械行业,女性具备天生的劣势。醒醒吧!做梦也得有限度。”
颜歌气得分手,她知道林格有些大男子主义,但是公然质疑她的付出和价值,这让她心寒。
她身为女孩子,难道不知道作为女性,在机械行业有多难吗?一路走来,她没有放弃,甚至林格也帮助她许多,她以为林格懂她,没成想对方只是将她当成待价而沽的妻子人选。
林格不希望未来妻子只是本科学历,所以才鼓励帮助她读硕,同时不喜欢未来妻子有超出掌控或者说超过他的能力,所以她不能读博,读博会损害他的权威和利益。
越是看透本质,颜歌越绝望,难道她的学术之路真的止于此吗?
她不甘心,凭什么!
颜歌自认为靠着勤劳已经赶超大部分天赋选手,虽然比不上那些又聪明又拼命的人,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她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她要为自己的理想再努力一把。
坐直身子,颜歌精神抖擞,像即将奔赴战场的勇士一般,劈哩叭啦敲起键盘。
此刻,“叮咚——”
提示音和一条消息弹窗同时出现。
活了二十六年, 头一次,颜歌绞尽脑汁地想她具备哪些优良品德。
如果不是过于羞耻,她甚至想把高中的奖项全都写到简历上去。尽管如此, 扫一眼简历内容,她依旧尬得脚趾扣地。
心一横,去她的犹豫, 按下鼠标, 邮件发送成功, 而后赶紧将页面有发送邮件调整到接收邮件的状态, 还没来得及轻松一口气,陈锦洲教授的回信赫然显示在第一排。
颜歌根本不敢点开,不会是拒绝她吧!她刚刚还给陈教授长篇大论一通乱夸, 如果允许的话, 她可以直接表演一个原地消失。
静默三分钟,死就死吧,早死晚死都得死,她毅然点开未读邮件。
和小作文似的, 颜歌突然就不紧张了。认真看完接近千字的回信,越看越沉默, 眼角隐隐湿润。
陈老教授, 用了一千字, 来描述她的优点, 比她自己写的更大胆, 她都不知道自己这么优秀啊。
“叮咚——”又是一条回信。
陈锦洲:[你的优秀远远超过你的文字描述]
颜歌记得大一的课设导师, 一脸惊奇表示他们班六个女孩子全都没有转专业, 然后苦心告诉他们女孩子嘛, 踏踏实实学习毕业很容易的, 然后找个简单画画图的工作,过着月薪三千的生活,或者从事和机械完全不相关的工作。
那是她第一次感受到机械行业对于女性的恶意。
她头铁,在同班其他女孩子纷纷通过考研上岸其他专业时,颜歌依旧选择了机械。无它,唯有热爱。
无比郑重回信:[老师,我不会放弃机械的,明天会准时去研究室报道]
至此,颜歌前所未有的轻松,浑身充满力量,虽肩上担子颇重,然高山就在前方。
第二天,时染的研究取得重大突破,她熬了半夜完成林格未做完的摩擦力试验,更换材料后,现有手术机器人的摩擦力对血管的损伤程度可以忽略不计。
全组人欢呼,主任医师趁机道:“不如今天我们中午去对面私房菜吃饭。”
那家私房菜很火爆的,老板做川菜一绝,但是为了节省时间,大家都是点外卖吃盒饭,十五分钟解决一餐,扔垃圾桶后迅速又投入工作。
时染视线在几人之间来回穿梭,“不行,现在不是庆祝的时候,大家理解一下。”去吃私房菜相当于一次小型聚会,难免酒足饭饱后精神懈怠,气氛不能太放松。
“啊~”顿时哀嚎声一片,但没有人不满,因为都知道,这是人命关天的试验,但连续几天的连轴转也让他们想轻松片刻。
“不过,今天中午改善伙食,我请大家吃小蛋糕。”
“哇哦!”大家都很给面子,其实吃什么不重要,主要这一阶段性的成果需要被鼓励,即使是象征性的。
早餐过后,大家干劲十足,期待午后甜甜的蛋糕。
没等到蛋糕,先等来了颜歌。
颜歌简单自我介绍后,紧张兮兮站在四个大佬面前等待审判,眼神却不自觉飘像时染,这个看起来最年轻的女孩子,确是手术机器人研究项目的主导者。
作为资深机械人,颜歌自然会关注最近一档出圈的聚焦机械行业的综艺,其中时染无疑是最具备话题度的实习生。
原来时染请假一星期是为了研发手术机器人。不过,一个星期的时间,真的够吗?
四个人的鼓掌声,硬是起到了十几个人的效果。
“终于等到你,热烈欢迎颜歌同学加入我们的项目!”
时染态度相比之下冷淡许多,“开始干活了!”
“颜歌你就接手林格之前的工作,摩擦试验我已经做完了,接下来我们项目的重点是解决手术机器人的驱动问题,目前考虑磁吸驱动,需要大量试验数据支撑。”
时染噼里啪啦一顿输出,回头再看颜歌一脸懵,“有什么问题吗?”
颜歌内心疯狂,当然有啊!她接替的是林格的工作?林格之前参与这个项目?
不过,最关键的问题是,“我刚来就开始参与试验吗?”
时染解释:“目前进度紧张,我会先教你一遍,然后你自己先做着,不懂的随时问,唯一要保证的是试验数据真实。”
时染已经开始讲解,颜歌根本没有余力去想其他的事,慢慢的,她融入到紧张忙碌的氛围中。
前期深厚的基础底子让颜歌不太费劲就理解了试验的底层逻辑和核心,一开始做起来不够熟练,但慢慢的,越发得心应手了,也越来越惊叹于手术机器人结构和材料上的巧妙构思。
两天过去,颜歌丝毫不怀疑时染一星期能做出成品,时染对机器人的各个细节了如指掌,甚至笃定机器人一定能成功。他们所需要做的,就是做出数据,让世人信服。
颜歌看向认真研究的时染,内心突然萌发一种渴望,未来某一天,她也能成为像对方那样优秀的人吗?
试验截止到目前,几乎已经成功了百分之九十九,剩下的百分之一是关于手术机器人的量产问题,尽量降低制造成本,这是时染给她自己额外树立的目标。
时染把大家召集到一起,“今天晚上,对面私房菜,我请客,你们谁来?”
“我!我!我!”一时间,气氛骤然活跃。
一星期的时间,他们真的做出来了,这不仅仅是救人的使命感,更是肯定自己的自豪和满足。
一行人吃饱喝足, 时染把账结了,然后安排出租车一个个将人送回家。
材料学博士和物理系精英住得近,他们两共乘一辆车先走一步, 剩下颜歌,主任医师卫启,以及时染。
等待间隙, 时染和卫启随意谈论后续事宜。
“卫主任, 医院那边多劳您费心, 流程越快越好, 安教授的病情不能延误。”
“我知道的。”卫启简直迫不及待,如果可以的话,他明天就想手术, 这将是国内心血管疾病的里程碑。“和你合作很愉快, 以后有机会再找我!”
“一定!”
两人断断续续的聊着,突然话题聊到了综艺上,这些天,大家和时染混熟后, 都明白她只是看着冷,私下很宽容。
用“宽容”形容一位花季少女其实不太恰当, 但卫启想不出更合适的词, 这里的宽容并不代表脾气好, 事实上, 时染脾气暴躁, 林格就是最好的例子。
但时染给卫启的感觉就像“未触及长辈底线, 长辈就会无条件谅解”那一类, 属于一族之长的角色。
卫启人到中年, 和时染聊天时完全感受不到她仅仅是刚毕业的大学生, 当做知己来处的,自然,也就多了份随意关心。
两人聊到综艺,他嘴快多问了一句,“你和时珠真的是亲姐妹吗?看起来不像啊!”
时染诧异,没料到对方会直接问,不过这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不是。”
时染见对方一直盯着她,似乎想听更多内容,“……我之前走丢过,最近才被找回来,时珠是后来收养的。”
“啊!!!”惊叹声来自时染身后,一直默默无闻的颜歌收获两道视线,吃瓜被抓包的羞愧让她说话都没底气,但愤怒依旧趋驱使她开口。
“时染妹妹你这么优秀,还走丢过,父母不想着弥补你竟然偏心养女?”
时染第一次被人叫妹妹,感觉奇特,但不讨厌,不过,她真没受苦。
吃不饱穿不暖还天天被打的是原主,所以她没有资格替原主原谅那群人,按照世俗的看法,她如此优秀都抵挡不住偏心,更何况原主。
时染回道:“无所谓,他们和我没关系。”
颜歌急死了,怎么会没关系,时家的钱和资源应该都是时染妹妹的,和养女才是真的没关系。
她欲劝劝时染,这时看见对面走过来一眼熟男子,好像是她的……前男友林格。
颜歌内心大骂:晦气!
时染注意到颜歌的异样,顺着颜歌目光往前看,林格正在向他们走来。
对方满身酒气,眉眼放松且带喜色,扫过时染的目光轻蔑嚣张。
下一秒,时染听见林格戏谑的声音,“我走了,你们就找颜歌这种学术渣渣来替代,看来是真没希望了!”
他转而又居高临下对颜歌道:“颜歌,现在你放弃学业求复合,我看在四年的情分上或许会答应。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你考虑清楚,我们结婚,你安心当全职太太,吃穿不愁。”
此话无异于惊天大雷,劈得时染和卫启异口同声惊呼:“这玩意儿是你未婚夫!”
颜歌恨不得打个洞钻进去,太丢人了,她立刻狡辩,“前男友,已经分手。”
“啪啪啪——”鼓掌声响起,“做得好!”
这种男人,不丢留着喂猪吗?猪都嫌臭!
卫启见状只是轻笑,“你们得意不了多久,研究区区手术机器人而已!我现在可是参与一个大项目,而你们,怕是连消息都不知道吧!”
时染眼疾手快拦住气急冲动的颜歌,挡在她面前道:“消息都没有的大项目你也敢在这里说?况且,你只会记记数据而已,再大的项目,和打杂的有什么关系?”
没有消息的项目,要么是保密规格极高,要么是立项还没通过,只要没通过就有做不成的可能。无论哪种情况都不应该斩钉截铁说出口,林格太急功近利了。
而林格理了理衣服,脸上尽是得意与笃定,“哼,我知道,你们不过是嫉妒我,装不在乎罢了。走着瞧,时染。”
走之前,林格特意转身对颜歌道:我对你的耐心只有二十四小时,过时不候!”
时染拉住踹脚的颜歌:“……滚!”
“我当初真是瞎了眼了!”颜歌还在气愤,想不通怎么找了个这种玩意儿。
卫启一旁开解:“好在及时止损,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时染:“别想太多,以后专注自己就好,没了他,你的未来更灿烂。”
颜歌重重点头。
喇叭声惊扰气氛活跃的三人,颜歌抬头看车牌,疑惑道:“这也是我们叫的车吗?”
不仅车牌值钱,车本身也是百万级别,出来接滴滴?
“不是,来接我的。”时染一看就知道是谁的车。
谢明甫顶着两道探寻的视线走到时染身边,“你们好,我是时染的朋友,我叫谢明甫。”
“卫启。”
“我是颜歌。”
一一打过招呼后,谢明甫说道,“你们住哪儿,我叫车送你们回去?”
“不用了不用了,时染妹妹已经给我们叫车了,还没到。”颜歌连连摆手,“要不你们先走,我和卫主任完全可以的。”
见状,卫启也坚定表态,“时染,你先走,我一定把颜歌安全送到家。”
俊男美女的一对儿,他们怎么好意思占用人家美丽的夜晚。
谢明甫看看手表,提醒时染,“综艺快要开始了。”
时染今天和谢明甫约好一起看最新一期职场综艺的播出,就算她想推迟时间,现在看来好像也没有理由了,她肯定谢明甫是故意的。
“你们既然有约,赶紧走吧,我们的车马上也到了,车牌号我记住了。”颜歌说完,看见卫启悄悄给她竖了个大拇指。
颜歌骄傲得冲卫启眨了眨眼。
时染也不是拖拉推诿的性子,说走就走,片刻,百万豪车消失于转角。
颜歌和卫启在原地激动讨论。
“哇,刚刚那位男士真好看,应该在追时染妹妹,网上说妹妹有金主果然是造谣的。”
“不错,我一个男的都不得不承认,颜值与财力并存,优秀!”
这边,时染和谢明甫很快到家,按照惯例,时染先洗漱一番,而后到对面。
时染将黑球抱在怀里一番揉搓,毛绒的触感幸福到仿佛置身于云端,“小猫咪,有没有想我!”
“喵呜!”想。黑球露出柔软的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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