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而言之,有个上班搭子非常重要,云的也行。
言秋提着杯新出的柠檬味咖啡回工位,开会之前先吸了几大口。
九块九的咖啡,前两口值九块。
清爽的柠檬香和奶油的甜,混着淡淡的苦涩。
其实没什么提神效果。
在职场,咖啡是咖啡之前,首先是安慰剂。
说起来,近期也许、可能有一个机会。
言秋原先的顶头上司,前段时间涉嫌侵犯外包公司女员工,虽然双方还在罗生门掰扯中,但考虑到社会影响,集团没多犹豫就开了他。
营销中心一把手虚位以待。
言秋和另一位副手正卯着劲儿呢。
但言秋这边,沾亲带故既是助力,也是阻力。
罗开荣近年逐渐退居二线,有意让唯一的儿子罗狄试水掌权。
跟大多数家族企业家一样,罗开荣年纪大了,免不了有些任人唯亲的毛病。对于罗狄和言秋而言,都是如此。
罗狄知道罗开荣对言秋的妈妈以前多有看重,言秋这几年成长起来,行事也越发有其母之风,她这样一路往上,罗狄不得不开始忌惮。
万一老头子老糊涂,想起以前的父女遗憾,起了要在外孙女儿那弥补回来的心,那他不是白瞎了这么些年?
所以,打压,必须打压!
言秋自然也明白其中门道。上司走后,上头接二连三给她派了本职之外的工作,说是暂时缺人手,可隔壁那位副手的业绩可是又攀了,她却还在忙上级的杂活。
今天的会议更是直接。
罗狄召集集团中高层人员开Q2战略会议,会后,言秋收到了新的任命。
她被暂时调到集团的新能源事业部,直接受罗狄管辖。
看似升了,但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把她调离作为集团支柱的家电版块,相当于架空了她。尽管新能源是这些年市场上风头最劲的香饽饽,追随者众,但也不是谁都能啃得下的。即使啃下来了,她也只是个暂调的。
最坏的结果是两头皆空。
看来,春茗上罗开荣当众认下她这事儿,对罗狄很是刺激。
消息一出,李昆速速赶来言秋办公室。
“小秋姐!你走了我怎么办!”
“叫魂呢,少咒我。”
早上买的咖啡冰全化开了,淡得像刷锅水。
但是,刷锅水是刷锅水之前,首先是安慰剂。
言秋面无表情地啜饮。
李昆在给她做舆情分析和形势预测。
“本来昨儿罗董跟你这么合家欢了,大家肯定得对你另眼相待,可偏偏罗总今天马上就出招,一下子把你卡着不上不下了……”
说着说着还是扯回他自个儿身上,
“子凭母贵,你前途未卜,我自己留下也不受待见。”
见过言秋和小喻总相互之间那种眼神和氛围,李昆霎时间杀死了一些不该存在的小九九,现如今满心都是事业和前途,他只想跟对老大,吃香喝辣。
“滚。”言秋笑骂。
“说真的,”李昆看言秋好像还挺轻松的样子,就不继续搞气氛了,“小秋姐,你是怎么打算的?”
“打算什么?不就换个地方上班么,工资也不少发我的,去就是了。”言秋不去杞人忧天,“不是事事都非得在当下就寻求到一个所谓的解决方法。也许预设的问题根本不会发生呢?”
就算前方可能有磨难,也先熬熬看吧。
反正,这么多年都在熬。
李昆微微拧眉抬颌,好像悟了,更认定了:“那求求您也把我带走吧。”
“真要跟我?”
“嗯!”
“那你打个报告吧。”
“得勒!”
新能源公司组建不久,正是用人之际,言秋要带个人过去并不难。她用李昆正用得顺手,小孩儿说话讨喜,又会察言观色,做起事来还踏实,去哪都差不了。何况,他还是个虚虚实实的幌子。
就算他不提,言秋也得琢磨这个事。他自己先提,又相当于承了言秋一份情。
确实是个不错的小伙子。
“不过,”李昆诚恳地好奇,“小秋姐你这么不担心这个事情有问题的话,你前面在思虑什么呢?”
那也不能太察言观色。
言秋说:“出去写报告。还有,下周一就要去新岗位,这边的工作肯定交接不完,做好后面一个月都要当畜生的准备。”
“明白,老大。”李昆捂心口退出去。
咖啡喝到最后一点儿,已经是淡香精味白开水。言秋晃晃,里头没有冰块可吃了,剩最后两口水,直接扔垃圾桶。
问题……
当然有问题。
很大的问题。
新能源车这么热门又烧钱的活计,威科自然无法孤军作战。从前年开始,罗狄盯上这块市场,就四处找合伙拉投资。威科的制造背景和多年稳如泰山的财报是不小的优势,如今他们有了大大小小十余位合作方,其中最大的那位,便是辉上集团。
这是很大的问题。
日后不免要经常碰到那个人。
辗转难眠,心乱如丝。
无论是消失还是出现,都那么令人猝不及防。
说当畜生可不是吓唬李昆的,这一天言秋就没停过,部门短会都开了两趟,下午两点多的时候又点了一杯咖啡续命。
新的工作群也已经把言秋拉进去,各种消息弹个不停。
忙忙碌碌弄到五点多,罗狄的秘书在办公系统私信言秋。
“今晚七点跟奇行有一个饭局,请务必到场。地点:大江楼金玉包厢。”
奇行是指奇行世纪,即是威科牵头,同各合作方共同创办的新能源车品牌。
这么快?
言秋回复:“收到,谢谢。”
对方马上回了个大拇指。
言秋对着屏幕,发了会儿呆,直到靓姐的消息弹出来。
“李昆也跟你一起调走?”
靓姐对李昆是有些心思的,之前碍于言秋和他的绯闻,没好意思问,这会儿眼看俩人要一块调走,忍不住了,弯弯绕的试探也没有了。
“就在园区另一头,直线距离就八百米,你们还是可以一起去健身房的,别紧张。”言秋心里莫名有些燥,也就直球了。
靓姐不好意思了:“哈哈,没紧张啦。宝贝你什么时候有空,我请你吃个饭。”
言秋说:“忙晕晕。”
没直接应下,言秋自觉位置有点尴尬,不想在中间做媒人。
还有么,她也是真忙,估摸着今晚饭局后还得回来加班。
快六点了。
言秋起身舒展手臂和肩颈。
她的办公室比较小,布置简朴,一桌俩椅俩置物架而已,优点是视野好。
仲春之季,寒潮初退,万物苏醒。
楼里还开着暖气,言秋嫌闷,窗子推开一个。
高层,望得远。
夏城的这个季节,晚梅、樱花、桃花散布在每一寸土壤之上。公园、学校里、江边、湖畔,远远近近都是成片白濛濛粉团团的,傍晚灰沉的石屎森林因这些明亮的颜色活起来。
言秋有点想不起来,之前,这个城市也是这么鲜妍的吗?
她在窗架冰凉的反光中看到此刻的自己。
黑眼圈是不是有点明显?昨天也是这样的吗?昨天,就是这样遇到他的吗?
也不是不好看,就是……怎么变得这样麻木而普通了?
言秋去洗手间将自己整理了一番。用了漱口水,拿湿巾在脸上按压清洁,用水浇湿嘴唇,搓掉沾了丁点咖啡渍的死皮……而后回到办公室,从抽屉里找出备用的气垫和遮瑕,仔细地打底,把眉毛查漏补缺又画了一遍,结块的棕灰色眼影用指腹随便蹭蹭涂抹眼皮,浅棕色眼线笔在睫毛根填色,腮红没有备用的,拿今早的唇膏涂点在手掌根搓搓均匀,再轻轻按压上脸……
瞧,她如今已经把修饰自己做得如此熟练。
即便心神动摇,面上也能做出波澜不惊的样子。
走去停车场的路上,言秋的上班搭子发来问候,也不算是问候,更多算是无处发泄的无聊分享欲。
“牛马加班。”
言秋回:“牛马饭局。”
那边:“牛马黄焖鸡米饭。”
言秋:“牛马饭局完继续加班。”
那边:“谢谢牛马。”
言秋:“不客气牛马。”
一起比惨,痛苦减半。
痛苦吗?也不能完全这么说。
大江楼,楼如其名,就建在我国贯穿东西的大江岸边。
楼体年头不小,经历过的时代使它具有中西结合的风格。占地宽阔的三层楼,灰石外墙,高阔的拱门与大窗,外围又做飞檐石栏杆,雕有祥瑞纹样。
言秋到得早,寻到三楼包厢。尚未开席,厢门大开,门前是一个开阔的小厅,早到的人在朗声攀谈,笑语频传,似乎有人在里头抽烟,淡淡的烟草味弥散在酒楼的优雅香氛里。
谈笑的人里有一位是威科的人,管生产的,年纪比言秋大个六、七岁,看起来却快要赶上她大舅了。
他们发现言秋、看过来的当口,言秋适时给出灿烂的笑:“黄哥!”
“哟,我们营销中心一枝花来了!”
商务饭局往往男多女少,现在来了个秀丽面容,交谈气氛更是其乐融融。
大家各自介绍寒暄罢,也没忘包厢里头还有人,正说到要引新到的言秋进去一块儿打招呼。
言秋觉得有点奇怪,里头的人究竟什么身份?
要是地位不高跟他们差不多,为何我行我素一个人独自在里头抽烟?可要是有些身份,他们为何不围着对方身边打转,又没有第一时间带她进去引见?
领头的人手还招在半空,抬头一瞧包厢里,顿住了,抬高下巴哈哈一笑,称呼就要喊出来。
言秋已经瞬时知道了来人是谁,因此后脑勺到背脊一阵发麻。
多神奇,十年后她还是像十年前一样,一下子就能认出他的脚步声。
富有年代感的建筑,屋脊高高地尖出去,地面是抛光得润滑的水磨石地板,墙面贴金丝暗纹墙布,挂有中外不同风格的装饰画。小厅中央摆着一座一人高的双龙戏珠木雕,精巧的镂空工艺,还会360度旋转。
这儿聚着五个人,各有小动作,呼吸、低语或是世故的神态,对言秋来说,都是冗余。
那个人的动静在空阔的层高间回响,就遮住了其他一切的存在感。
“小喻总!”
显然,先前他们已然客套过,就言秋是刚到的。
在其他人冗余的介绍声中,喻霄径直走向言秋,一步外停下。
言秋的笑容没有破绽,她先伸出了手:“这么快又见面了,小喻总。”
瞧,她如今已经把修饰自己做得如此熟练。
“快么?”他的手轻飘地搭上她的。
这时言秋才感觉到,他们离得有点近了,这个距离,他们握手时小臂无法伸展。
也是因为这个距离,言秋能将他看得无比清楚。
室内开着暖气,他便只穿深色长裤配一件墨蓝的POLO衫。十分低调的穿着,但在他身上无法普通。深蓝色极致地衬托出他细白的肤色,毫无修饰的脸上,黑眉、明目、高鼻、红唇,天工落笔,每一处都如此精心而清晰。
熟悉又陌生的一张脸,言秋不再能清晰地看懂他,当初他身上张扬的锐气被敛藏,变为更深的无可估摸。
他垂眸看她,浅浅的笑意有些遥远。
言秋觉得自己的手好像抖了抖。
今天见到他,跟昨天的兵荒马乱不太一样。
今天,她稍微控制了一点,知觉没有飞走。
所以她清楚地闻到他身上的味道,很淡很独特的,因为混了烟味而愈发凛冽的气息,衬得酒楼的高级香氛也不过跟九块九的咖啡最后两口一般。
以前,他的肩膀有这样宽吗?手臂有这么厚,肌肉也这么喷发吗?把整个袖口都撑满了,要装不下似的,淡青色的血管凸起蜿蜒着整条手臂,胸口的形状亦是宽阔饱满。仿佛不是他在穿衣服,而是衣服在尽力束缚他,如若不然……
以前,他也是这么有压迫感的吗?
周遭,别人在说着插科打诨的话。
而言秋,她跟这个叫喻霄的人握了多久的手?
好像只是一句话的时间,又好像有一生那么漫长。
喻霄笑了笑,转头跟其他几位说:“大伙儿别站着了,都进去坐吧,大不了我不抽烟熏你们就是了。”
他边说着话,手上边给了点力,把言秋带得往前动了一小步,而后就松了手。
气氛霎时轻松,各人见状,也都说说笑笑,纷纷走去包厢。后面又来了四位刚到的,新一轮更大阵仗的寒暄开始。
热闹的社交中,喻霄一直没离开言秋身边。
金玉包厢里,为契合主题,比外头更金碧辉煌、眼花缭乱。可容纳二十余人的豪华大圆桌,开阔的临江观景台。室内四角的置景是当日新折的各品种的樱花,闪闪的水晶大吊灯带来一室光华。
夜色已浓,城市灯光亮起,江边沿岸犹甚,映得江水如长长的龙脊一般无穷无尽地延伸出去。
观此景,有人兴致大发,开始吟诗作对。
满室的快活笑声中,身旁的人歪了歪脑袋。
言秋听到低沉的耳语,他的声线似乎也厚了些,有点沉闷,把空气化为实质的震动:“外套好像跟我昨天是一个颜色?”
鼻尖传来一阵隐隐的涩香,清冽得直击心魂。
似乎是来自新鲜樱花的植物香气,也是被折下的断枝的呼喊。
它们插在光洁精美的花瓶里,白濛濛粉团团的。
原来,樱花是这样鲜妍的吗?
充足的咖啡因摄入量使言秋思维有些亢奋,让她足以在丝滑地应对人情世故之余,还能分一块脑子区域去琢磨喻明希。
哦,喻霄。
凭他身份,本应坐主位。选位时一番推让,他先下手为强,把椅背一拉,微微躬身作出了个“请”的姿势:“崔叔,您是长辈,再让可就折煞我了。”
崔叔五十岁出头,谈话中言秋得知,他是辉上的老人,这次对奇行世纪的投资合作,主要由他一手促成。
崔叔便不再推脱,满意地赞了喻霄几句,称呼从“小喻总”变成了“小喻”。
喻霄笑嘻嘻地领受了。
好奇怪。
言秋觉得不大舒服。
她没见过他这个风格,吊儿郎当的圆滑模样。他以前再怎么嬉皮笑脸,底色也是凌厉傲气的。
但是,辉上的太子爷,理应几重面具。
辉上的太子爷,要如何才能担当呢?
一夜之间被抹杀?一朝之间登上万众瞩目的高位?
小小,喻明希,你赢了吗,所以变成喻霄了吗?
可是,越是树大根深,底下越是错综复杂。
这高位,面上再高,落脚处也是摇摇晃晃。
喻霄,喻霄。
现在的言秋每当想到这个名字,脑子还是需要一个生硬的转弯。
你还是喻明希吗?
为了什么原因无声地消失,又无声地出现?
现在,你想做什么呢?
经过一轮太极式的推拉调配,大家终于都有了自己的座位。
言秋话不密,也很少做挑起话头的人,但每次接话都接得人十分舒畅,再加上她把自己收拾得素美素美的,优雅利落中又有点清新,很容易给人如沐春风的感受。
言秋表现得越好,威科的人越觉得有面儿,在众人的欢笑与黄哥的一声声吹捧中,言秋就被分配到了喻霄右手边的位置。
两人抻着眼皮对视一刻,言秋先惊喜地甜笑出来:“那我可真是太荣幸了。”
那你笑得可真是太假了。
喻霄随意地扯扯嘴角,手一翻,请她入座。
坐定,有人张罗点单的事。基础的菜品已经提前订好了,现在正是发挥绅士精神照顾场上几位女士喜好的时候。
被问及口味偏好,言秋笑盈盈地与对方搭话。
喻霄眼睛斜过去。
不大爽。
谁说美而不自知才是美的最高状态?
昨晚和今晚一样,他都亲自看着言秋知美善用,外貌、气质、情商和职业能力,每一样都是她释放魅力的武器。
昨晚和今晚一样,他都产生了把别人看向她的眼睛挖出来的想法。
喻霄斟茶,人微微斜,松松地抬手,水柱垂直圆顺。他先给上席的崔叔和另一位长辈添了茶,再斟自己的,接着,自然而然地,翻开右边的茶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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