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言秋就顺利站了起来。
接触新鲜事物的第一步小成功让她兴奋不已:“那我出发咯?”
“……嗯。”喻明希还蹲着,仰头看她,长眉要皱不皱的。
“那你放手吧。”言秋看着他握住她小腿的手。
“……嗯。”
再担心还是放开了,他教她起步:“左右脚先后抬,有一个跳起来的姿势。”
言秋照做,前两次有点不协调,雪板还陷在雪里,再试一次,板子就出来了,顺着雪面的坡度带着她往前,造雪机冰冷的风吹过她的脸颊。
她心里默念着压脚压脚,成功在出发一米后停住了。
但是,就停住了,她无法再次启动,扭头回去跟小小老师求助。
小小老师的笑是没忍住的,他说:“再跳几次,你板进雪了。”
言秋努力蹦跶,终于又动起来了,然后又前进了一米,又停住了。
跟她一起出发的人有的已经快到山底了,有的在途中摔了两跤又重新站起来了,她自巍然不动。她再蹦了好多次,也只挪动了一丢丢,都不是滑出去的,是蹦出去的。
她好羡慕别人可以摔跤啊。
于是又扭头回去看喻明希。
刚才还兴奋的小脸垮了。
喻明希没穿板,就是有所准备,这会儿小跑过来,指导她脱板,准备回山顶重新出发。
言秋问他:“这属于什么问题?”
“唔,可能雪太软了容易卡,你还没找到滑起来的感觉。”
言秋环视四周,确实在她这片区域玩的人很少。
“那为什么带我来这。”她有点幽怨的。
“因为速度慢,摔不疼。”
什么摔不疼,她根本都站定定,怎么摔。因为静止太久,魔毯上的人都在看她多么傻蛋了。
“你别笑了!”言秋一把镇压他颤抖的肩膀,豪言壮志,指向另一端低温人少区,“那里雪硬,我要去那里!”
喻明希不笑了。
在言秋的强烈坚持下,她如愿以偿去到那片区域,冲到她脸上的风都刀刮似的,喻明希再三叮嘱:“觉得速度太快,失去控制了,就向后坐下来,屁刹。”
言秋嗯嗯嗯应了,抠板起立,左右脚先后跳,都不用跳第二下,她就感觉自己飞了出去——
紧张之中手抬起来了,用力压脚也没压好,两边不平衡,瞬间变了个方向,朝别人直直撞去,言秋听到喻明希在喊她的名字,她猛地坐下来,双脚被飞快的雪板带得转起,整个人滚了一圈。
停住的时候,喻明希也半滚到她旁边,雪鞋在坡度上很不好使,他身上没有护具,是真的屁刹加手刹。
“疼不疼?”
有一点。
“不疼。”
他教她把板子回正,问她:“去中间硬度中等一点的?”
言秋摇头:“我想在这学,小小老师有什么办法。”
喻明希料到这个人在他这是有点硬脾气的。
当然有办法,要么她自己练、自己摔,总能找到趋于平衡的感觉。
但他不想她疼,所以他跟在她后边,抓着她雪服的后边,给她及时控制速度和方向。
他就这么亦步亦趋,纠正她的动作。
言秋慢慢找到了感觉,平稳地滑得远了,喻明希就跟着一路跑下坡。笨重的雪鞋在雪道上留下一个一个坑,他自己成了雪道上唯一不滑的人。
第二轮,言秋说可以自己滑,他没说不让,只说:“下一趟。”
言秋想到他刚才滚下来时担忧的模样,也不跟他强,让他拉着又走了一趟。
第三趟,言秋妥协,转移到中间人最多的区域,至少在这摔起来不至于翻滚。言秋推坡走得慢,时不时要摔一下,喻明希就滑一会儿停一会儿地等她。真的像小时候妈妈追着她喂饭似的……
六个小时的雪票,言秋在小小老师的细致教学下学会了前推、后推、勉勉强强的换刃,一个看到全程的雪场教练都忍不住夸他们进度喜人。
走之前的两趟,言秋才见识到了喻明希放开滑的样子,说是惊鸿游龙也不为过。场地限制,能起的速度和技巧有限,但可以想像,到室外雪场,天地广阔了,他将会是最锋利的刀刃,最矫捷迅猛的兽。
最后一趟下山,喻明希先到达了山底,等着她。言秋控制着方向,流畅地换了两次刃,转了一周,再继续向着他驶去。最后一段,雪面不平,雪板抖了几下,言秋重心不稳,方向失控。
喻明希倾身伸手,接住了差点歪倒的她。
言秋心惊未定,顺势抱住了他,像抱紧她的堡垒,她的守卫。
“瞧,我这么需要你。”
喻明希感到心脏猛地震了震。
他恍然意识到,她这一整天,就是在跟他说这句话。
分离即将到来,我明白你的不安,你的焦虑。
因为我也一样。我也像你需要我一样需要着你。
冰雪飘摇。
他们紧密地贴着对方。
喻明希有一种预感。
这句话,可救他于万千黑暗。
后面许多年,言秋无数次想起这最后的一段时光。
一个猝不及防的瞬间就激起巨浪将她淹没,卷入漩涡,再骤然抛出。每次回神,都是丝丝缕缕的粘连,难以剥离的恍惚。
她想不明白,始终想不明白。
炎炎夏日,偶有一场雷雨,送不来凉爽,但送来了准时上任的高三生。
这最后一年,人人严阵以待。不一定是更加闷头死磕,但都会选择自己最合适的模式,有人从住校换成走读,也有人从走读变住校。
言秋和小姐妹们早早就有此打算,不想高三了还辗转于来回通勤,齐齐提交了住宿申请。喻明希是没有这个打算,但言秋申请了,他转头也去找陈春蕾拿了申请表。
重回3班并住校,言秋感觉自己像从D字头列车升成G字头,刚加速时摇摇晃晃,真飙起来,也很快适应了。
宿舍是四人间,有独卫,在高中来说是很不错的条件了。室友们是一直在3班的老同学,有一位家里在校外租了房,家长来陪读、做饭,换走读了,所以空了一个床位,言秋正好补上。言秋之前跟她们接触不多,不过大家都是安静有条理的类型,不难相处。
唯一让言秋有小小困扰的,是洗澡问题。
高三补课周期长,从七月下旬就开始,大家都没经历过在这么高压火热的天气下上一整天学,到下午放学已经一身黏汗。女孩子们爱干净,都想洗个澡再去晚修,甚至晚修结束后回去还得再冲一下。
这样一来,下午放学到晚修这一个多小时就十分紧急,四个人排队使用一个浴室。
第一天言秋跟喻明希吃饭,比其他室友晚回去了点。她们打饭回宿舍吃,既能吹空调又能排队占坑,言秋就排到了最后,洗完踩着点跑去晚自习,又出了一身汗。
晚上跟喻明希抱怨了两句,他笑说:“又不是什么难事,让第一名脸苦成这样。”
言秋远视前方:“我再也不会是第一名了。”
喻明希看得出,回到重点班,她压力骤涨。
“我也不是了呀。”
他如今学习也可称得上刻苦,背包每日来回驮很多书,有了明显的磨损。言秋收起幽微的负能量,拍了拍他的背包,笑说:“还说霍小凯的鞋子,你这包也不差多少了。”
喻明希对此没什么所谓:“对男人来说当然是鞋子重要,其他爱怎样怎样。”说完,他给言秋出主意:“你下了课就跑回去先洗,我买饭带回宿舍给你。”
可行性很高。
一中男女生宿舍是相邻的两栋楼,重点班的宿舍分配在二楼,言秋她们寝室更是紧邻楼道边,上下楼很方便。
“可是,就不能跟你一起吃晚饭了。”
就如同严格践行她的学习计划,言秋对于跟喻明希的约定,也不想食言。
她这个反应令喻明希特别想捏她脸蛋,但这里不是他们的16号包厢,校道上人流攒动,连白花花的路灯罩上趴了几只飞虫都有人会数。
“等天气凉点呗。而且不是还有中午饭。”
言秋缓缓点了点头。她向喻明希挪了半步,手臂与他相擦。手上都泛着薄薄一层凉了的汗,不时相触,黏又痒。
成日在学校里,没什么能亲近的机会,此刻在人潮之中沉默地相近已是偷偷含住的糖果。
喻明希说到做到。
每天下午放学,言秋第一个冲回宿舍洗澡,洗完出来,喻明希已经买好饭菜在楼下等她。饭有时是在食堂打的,配上清凉解暑的绿豆汤或水果捞,有时是外卖的盒饭,饮品会是各种口味的奶茶。
有几次,室友见到言秋品类丰富的餐饮,忍不住啧啧赞叹。
“这男朋友交得值!”
谁也想不到,那样一个看起来冷酷邪戾的家伙,竟会这样体贴入微,对她而言像春天里的煦日。
言秋也不谦虚:“超值!”
暑气一日日浓重,又一日日消散。等到立秋一过,蒸笼似的热高压说走就走,不温不凉的微风带来丝丝干爽。
一场全科测验后,高三生们获得一个多月以来唯一一个完整的一日假期。
言秋下午放学就回家跟父亲维护了一下亲子关系,第二日一早,被姑妈薅起来,去爬山烧香。
每回逢开学或大考前夕,家长总要带孩子去本市的名山灵寺祈福。姑妈带言秋和表弟拜过一座座佛像和观音,默念了许多美好祝愿,来到功德箱,各人捐献功德,最后,去到挂红树一侧请了护身符。
完成这些流程,姑妈来到寺门前拍照、录视频准备发朋友圈。言秋趁这空档,折返了一趟。
再出来时,太阳已完全升起,薄雾未散,从寺门、山门、树木与高楼重重透视,金黄亮烈的太阳分明在眼前,却隔着遥遥万里。
言秋的成绩再度来到一个平台期,虽然算稳定,但称不上好看。她有意识地放平心态,也难免被卷入班级紧绷的氛围。
正式开学以来,张张试卷飘下来的密度比夏城能下的最大的雪都大。
又是一年秋时节。
中秋的所谓三日假丢到高三生这儿也就只得一个下午加晚上,不过是回去跟家人吃个晚饭就要返校。
新朝晚会的海报张贴在校道上,言秋只瞥了一眼,都没入脑就路过了,她现在只想着马上到来的月考,压力大得脑门上冒了两颗痘痘。
甚至因为9月28日和29日两天月考,跟言秋生日撞上了,她提前两天就要跟喻明希交换礼物。
是的,即便喻明希的生日还要迟一些,她也打算一把过。
高效。虽然毫无仪式感。
礼物自然是即使没有提前说明,也相互准备了。
地点在食堂边旧篮球场的围边,除却几棵桂花树正值馥郁,有点和美的意喻,一切都显得有点草率。
两人选了有树影遮挡的一处坐下,只能说是聊胜于无,食堂和从教学区回宿舍的必经道路就在三五米外,那边充满了机灵的脑袋。路灯再节能,也照得出人影晃晃。
多得一中对校园恋爱没有严防死守,在十一点之前,风纪不会抓得太紧。
“连蛋糕也不吃?”喻明希细味这个场面,不禁一哂。
言秋摇头:“不吃了,晚餐每天都吃得很饱。”
酷暑的高温离去后,他们便按言秋的原计划,一起吃每一顿饭。这是陪伴与交流的方式,他们同对方聊天,言秋也不再刻意赶时间,不知不觉就会吃得有点多。
“快开始吧,你先。”言秋双手扣紧垫着下巴,满怀期待地催促他,其实心里在想,待会儿回宿舍了还得洗澡做题。
喻明希透过她眨巴的眼,看到她的言下之意。
“哼。”
“不许哼。现在可是我的生日。”
“生日快乐,第一名。”
言秋静了静,纠正他:“都说我已经做不了第一名啦。”
也不是有虚荣心和执念,只是面临压力和落差,难免有淡淡的落寞。
“在我这你就是排第一。”
各种意义上的。
语言可以矫饰,行为才是本质。
正因为他的践行实实在在担得起这句话,此刻的表述有了超常的份量。
言秋感到自己受到巨大能量的填充和托举,不自觉想看去别处来缓一缓。
他这时倒十分配合她的高效率方针,直接把礼物递到她眼皮底下。
“拆开看,快。”
情绪顿时转折,又轻盈了,言秋不住一笑。
那是一个孔雀蓝的丝绒方形盒子,开合处是一个简洁的按扣。
言秋依言打开。
是一只珍珠手镯,K金的环上饰着细细的螺纹,大小双珠莹润饱满,泛着细腻的粉光,隔开一指处嵌了颗小小的钻石,无对称的设计削弱了珍珠天然的端方感,不会太华丽,有一些跳脱的雅致。
言秋拿起来转了转,珍珠和细钻都跟小灯泡似的,莹莹发亮。
言秋看完,很快合上。
她对珠宝首饰了解不多,这源于她的妈妈对外貌装点不甚看重。她估不出大概的价格,只从观感也看得出,这是相对贵的品质。
但她此刻心里突突的感受也不是因为这个。
是有点太合心意了。
Extraordinary.
异乎寻常的,令人惊奇的。
这个人,从长相身形到审美都超常精确地踩到她的喜好点。
神奇到下意识犯怯。
怎么会这么好,这么对。得到这一切,会不会需要付出什么来交换呢?
他下巴微微扬:“怎么,不喜欢?”
她双眼亮闪闪的,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她多喜欢。
就是逗她,还有点挑衅的意味。
怎么,这就被震住了?
言秋肯定不虚他,当即就赶走了莫名其妙的那一点怯意,单手拇指把按扣挑开,说:“你帮我戴上。”
喻明希勾了勾唇,一指勾着素环处,将镯子取了出来。
言秋左手背朝上,平直地递给他,五指微微张开。
他便圈着她手腕,顺着手掌的方向捋过去,把她的手归拢成一片卷起的荷叶。
镯子柔润地套进去。
言秋的手指再张开,便被点缀成了似有幽香浮动的新荷。
果然戴在她手上才是最好看。
喻明希手背贴着她掌心滑进去,五指插入她指间,弯曲,握紧,用一个好像是她的手在拥抱着他的姿态把她的手勾过来,低头在她手背印上轻轻一吻。
他好像真的闻到香味了。
亲亲抱抱都做过好多次了,言秋还是被他手上这一摸和一吻弄得脸颊通红,满心飘飘然。
或许喜欢一个人就是很难对对方的触碰免疫的。
但不妨碍言秋走流程。
她的礼物相比较起来,朴素许多,她也不会赧然,因为她知道自己在有限的能力内,付出了同等的心意,并且相信他会珍惜自己的心意。
喻明希真的被逗乐了——言秋从自己鼓囊囊的书包里,使劲儿抽出了另一个崭新的书包。
“提前生日快乐。如你所见,我给你的生日礼物是一个书包,包装我已经拆了,不然太占位置。”她直白地说。
是一个米白色带一点点黄的单肩包,跟她的书包颜色非常接近,防水的材质,看起来比较酷。
言秋选的时候一眼相中。
不过……
“这个是……你那个?”
背带和书包衔接的扣环处吊着一个小挂件,是个透明防潮胶袋里装着个小小的黄色布制护身符,上头画着Q版的佛像、一些符文和祝语,一个绶带结做里外的桥梁,绳结的另一端就系在帅气的书包上。
言秋点头:“开学前不是跟姑妈去烧香了吗,那时候一起求的。”
除了情侣鞋,他们现在还有情侣包了,像在给对方越来越多刻上印章。
喻明希眼睑微垂,面上有暗爽的神气。
他左右把玩着那个更像周边的护身符,把它挑得一跳一跳的,修长的手指晃得灵活,他手背的青筋随着动作隆起,游动。
言秋看得心跟太阳穴都一跳一跳的。
“你放尊重点。”
“哦。”
应完,他忽地抬眉,看她,问:“回去了?”
流程结束了。
不远处聚集在食堂的人流已过了抛物线的顶点,正在落向X轴,随着时间的增加,Y值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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