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却让他愈发意识到,原来自己并非喜欢宋吟此种类型,他只是喜欢宋吟。
别看她生得柔弱,可内里坚韧,时常犯懒,做起事来倒比谁都心无旁骛。小脑瓜里也总是蹦出些鬼点子,可爱得紧。
还有,明明胆小如鼠,却自始至终不曾真正怕过他。说起甜言蜜语来也头头是道,即便是假话也格外悦耳。
总之,与宋吟待在一块,他就觉得满足。
美貌只是她万千优点里的一个,
仅此而已。
“卫哥哥?”
卫辞回神,收敛了唇角的笑,冷淡应声:“裴姑娘,四姐,代我向祖母问好。”
说罢,不顾卫母挽留,快步离去。
卫母安抚地拍拍正细声啜泣的裴芷卿,转头道:“我见你弟弟愿意纳妾,还以为他懂得怜香惜玉了,谁知道,还是老样子。”
昭阳无奈耸肩:“他那妾室可了不得,与十六殿下都有交情呢。”
“好了好了,莫要伤心。”
卫母眉宇间透出一丝不耐,“男人么,如今喜欢有什么用,多过几个月迟早会要腻烦。且他尚未冲昏头脑要破例纳为侧室,想来还有回旋余地。”
“阿嚏——”
宋吟揉揉鼻头,被香茗搀着下了马车,却见阶前还停着一辆,通体奢华,连伞骨都由纯金打造。
见她回来,中年管家擦了擦额角热汗,三步并作两步,上前相迎:“吟主子,这,七皇子来府里了,可公子尚未归家呢。”
若是寻常人,断不会不请自来,亦不会赶在乔迁之前上门。偏巧,七皇子并非寻常人,府中上下皆不敢阻拦。
宋吟清楚卫辞与七皇子私交甚好,不慌不忙道:“石竹可在,苍术可在,南壹可在?他们常跟着公子,与七皇子应当熟悉,派他们去伺候便是。”
“主子,我去寻南壹。”苍杏道。
“好。”
她不知卫辞几时能回,但与自己一个未过门的妾室有何干。安抚过诚惶诚恐的管家,遂心安理得地回房休息。
谁知院前的坪内,一金光闪闪的男子把玩着银弓,姿态没个正形,却每一发都射中了靶心。
宋吟突兀止步,用气音问管家:“不是说七皇子在正厅?”
“方才分明还在。”管家面如土色,颤着声,“这小祖宗哟,公子向来不喜外人入寝居,一会知道了可要发怒的,我的老天爷。”
“还需穿过一条小径另加两扇洞门方能瞧见寝居……”她哭笑不得,正要唤管家一同离去,将烂摊子交给稍后的卫辞。
不料习武之人五感敏锐,七皇子赵桢仪偏过头,扬声道:“小夫人,何故招呼不打便要走了?”
宋吟应声回头,终于看清七皇子的相貌。
赵桢仪肤色过分白皙,有些许病态,也因于此,唇色衬得鲜亮。身量较卫辞瘦弱,通体鹅黄圆领袍,从绣纹到佩饰俱是金光闪闪。
若非见他秀了一手箭术,怕要以为是个病弱富贵公子。
宋吟蓦然想起卫辞曾说——“倒是又送了几个,赵桢仪喜欢,统统领了回去。”
她不合时宜地想,莫不是年纪轻轻就沉溺女色,然后亏空了身子?
与此同时,赵桢仪也在打量她。
回了府中自是不必面戴轻纱,明眸皓齿,绛唇映日,香腮如细雪。此刻噙着柔柔的笑,微一福身,落落大方地见礼。
赵桢仪如梦初醒,下意识端正了站姿,示意她起身。
既是府中唯一的女主人,宋吟客气道:“七殿下可要去前厅喝些碎冰冻过的甜酒,外面日头热,您身份尊贵,可莫要晒着了。”
他面色微红,礼貌地移开眼:“算了……”
话音未落,见卫辞气势汹汹地穿过长廊,径直忽视了赵桢仪半举高的小臂,行至宋吟跟前。两指掐住她左颊上的软肉,一时不曾控制力道,酸痛感促使漂亮杏眼中晕开一抹水雾,在光下泛起星星点点的涟漪。
见状,卫辞黑沉着脸,改用指腹揉搓,嗓音似是淬了冰,冷然道:“你今日——”
碍眼的金光撞入视线,他停下质问,侧目望去。
“……”卫辞脸上神情变幻,最终化为淡淡嫌弃,“你为何在我府上。”
赵桢仪摆出皇子仪态,不无深沉道:“今日原是来寻卫兄小聚,竟先碰上了小夫人,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呐。”
“说重点。”
“咳。”赵桢仪挠挠后颈,“去喝酒?”
卫辞扫一眼宋吟脸上的红印,有些后悔方才的鲁莽,头也不抬:“没空。”
“在你府里喝也成,正好见识一下你新造的兵器库。”
提及兵器库,卫辞起了兴致,终于用正眼瞧赵桢仪:“让苍术带你去,我稍后过来。”
待客人走远,宋吟一把推开他,嗔道:“你又在发什么疯。”
卫辞腆着脸去亲她,唇下肌肤软得不可思议,如此嘬上几口,便掩去了掐出来的痕迹。
“听说,你今日救下一男子。”
宋吟从未想过要瞒他,简单解释了柳梦潮的来历,道是正缺一可靠之人做书肆管事。
她既再三夸赞柳梦潮的品性,卫辞也不再乱吃飞醋,揶揄道:“吟吟长大了,知道培养心腹了。”
闻言,她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怕被看出端倪,宋吟攀着他的肩吻了上去,双眼顺理成章地阖住,掩去震颤的情绪。
七皇子尚在府中,卫辞不便久留,只眷恋地抚了抚她的长发:“晚上再满足你。”
主院之后栽种了大片竹林,而竹林之间有一石屋,摆放着卫辞心爱的兵器。
赵桢仪瞧见博古架上横着一柄匕首,工艺精湛,样式更是旷古未有。但顾念卫辞不喜旁人私自动用他的东西,遂耐着性子,负手在石屋走来走去。
约莫一刻钟,卫辞姗姗来迟,手中提了一壶酒,指指外间:“喝不喝。”
“等等。”赵桢仪睇向匕首,“你从何处弄来的好东西。”
卫辞却忽而像是变了一个人,耳根发红,恶声恶气道:“关你何事,快出来。”
赵桢仪连声叫屈:“我招你惹你了,还有啊,不过是问一句,你好端端的脸红什么?”
恼火与害羞,还是有细微差别。
赵桢仪抱臂端详他一会儿,福至心灵:“该不会是弟妹送的?那你回头帮我问问何处能买到,我也想要。”
“她自己绘的图纸。”
“嘶。”赵桢仪恶寒地搓了搓双臂,“你说便说,能不能别笑得这么放荡。”
卫辞心情大好,斟一杯酒,扯开话题:“可还记得姜瑶。”
“姜瑶……那不是皇兄从前……”
“嗯,我母亲今日还提了句。”
赵桢仪耸耸肩:“如今皇兄与嫂子关系不错,虽不至于像你们这般甜蜜,但也算相敬如宾,‘姜瑶’彻底过去了。”
说罢,又深觉牙酸:“你这小夫人真真是个妙人儿,我怎么就寻不到呢。”
卫辞冷眼看去:“你说什么?”
“朋友妻不可欺,我懂的。”
赵桢仪识趣地往后挪了挪屁股,“算了算了,我宫里什么样的没有。”
不知不觉,到了办喜宴的日子。
宋吟一觉醒来,见床幔都换成了大红色,起身推开轩窗,屋外亦是张灯结彩,剪裁漂亮的喜字挂满了树梢。
近处,十余位绣娘赶制的喜服平铺在美人榻上,一旁放置了沉甸甸的金冠,还有据说是先皇赏赐的长命锁,却也不知能否变卖?
她旋即摇摇头,暗骂自己如今掉进了钱眼里。再环视四周,满目大金大红,令人不由得生出一丝恍惚。
宋吟怔怔地想——
我要成婚了?
似乎有些高兴,又似乎有些惆怅。
如同在街市撞见有情人眉来眼去,虽事不关己,难免受到感染,忍不住跟着扬唇笑起。更何况府中上下都聚着一团喜气,她又如何能丝毫不受触动。
也罢,索性卫辞身心干净,便当与他结一段缘。
放在后世,结婚十次八次也并非稀罕事,她又不必将此视为终点,更不必在能力不及的时候过分思虑,平添烦恼。
“叩叩——”
香茗端着甜粥进屋,见她立着发呆,关切地问:“可是爆竹声将您闹醒了。”
宋吟抻了抻懒腰:“不妨事。”
纳妾的优点便是,她不必天蒙蒙亮就梳妆打扮,再迎亲游街,还需走一系列繁杂的仪式,而后枯坐至晚间。
乐得清闲。
听闻卫父卫母今日亦是来了,但卫辞专程吩咐过,任何人不得入院内打扰,她所在一方天地僻静得如同世外桃源。
香茗伺候着用过膳,将宋吟带去偏房,说是专门存放嫁妆与聘礼的屋子。
满满当当的方正木箱,被红绫卷裹成喜庆模样,她甚至难以用肉眼清点明白。
“这是礼簿。”
香茗由衷为她感到开心,眼睛弯成了月牙,“一份是聘礼,一份是嫁妆,按习俗是要挑夫担着游街,沿途洒些喜糖,公子掺了半数金锞子,今儿一路都是祝您平安喜乐的声音呢。”
宋吟接过来一瞧,足足有两米长,从珠宝首饰到绫罗绸缎,应有尽有,还含着她瞧中的两间铺子的房契。
礼簿不比金物,可拿在手中,她莫名觉得沉得慌,连心口都被拉扯着往下坠。
香茗急忙替她收起来,递上方帕:“您别哭啊。”
宋吟眨眨眼,浓长睫毛已变得湿漉漉,红绫被切割成小小方块,占据她有限的视野。
她轻轻“呀”一声:“我哭了?”
难怪不曾觉出痛苦,原来竟是感动么。
在举目无亲的大令朝,卫辞似是从天而降,解救她于水火。若刻意不去想以后,他的确爱她护她,胜过任何一人。
宋吟捂上胸口,感受绵软之下“砰砰”跳动的陌生频率,片刻后,破涕为笑。
一阵轰天响的鞭炮声过去,前院筵席开始。卫辞身着红袍,愈发丰神俊朗,活似一樽添了颜色的玉面神像。
与此同时,喜婆携人来到主院,为宋吟梳妆。
她无亲眷,卫辞请来族里一位德高望重的婆婆,轻梳乌发,口中念着祝福:
“一梳梳到尾,”
“二梳梳到白发齐眉,”
屋内骤然涌进如此多的面善的人,宋吟有些不知所措,方要唤香茗过来,却自铜镜中瞧见一身着浅紫色纱衣的女子。
正是杨胜月。
她登时有些鼻酸,忍着泪:“你何时来的?怎么也不提前知会我一声。”
“我也刚来。”杨胜月欢畅地笑了笑,“小侯爷亲自下的请柬,可把我和八郎吓坏了,八郎如今在前院同贵人们闲谈,小侯爷请我来陪陪你。”
的确是请。
卫辞昨夜寻到宋八郎如今暂住的小巷,道是希望借一借杨四姑娘,他半点架子也无,只说宋吟在京中无熟识,有意请杨胜月陪她一齐坐等散席。
宋吟百感交集,怔忪道:“他有心了。”
待伺候她穿好嫁衣,被衾下铺满红枣与花生,众人安静退去,只余了杨胜月一个。
热热闹闹的鼓点经夜风一吹,缥缈朦胧,宋吟侧耳听了会儿,眉间含笑:“小月,你过得好吗?”
杨胜月顿了顿,移开眼,答非所问道:“我想家了,想在锦州的双亲还有兄长。”
京中人才辈出,宋八郎虽于地方美名远播,可一头扎进学子窝,便并不显得出挑。
再者,宋、杨两家不缺钱财,可京城望族比比皆是,高门子弟中,既有学识又腰缠万贯的,不在少数,是以优势全无。
入京一月,杨胜月见惯了贵女冷眼,偶尔夜里辗转难眠,总是忆起当初自己奚落宋吟的一幕。
“吟吟。”杨胜月眼中水雾弥漫,郑重道,“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你还放在心上。”宋吟撅起唇,一副并无所谓的样子,“话说,我预备开间成衣铺,就在揽星街上,你若不愿闲着,与我一起打理铺子如何?”
杨胜月讶然地挑了挑眉,先是不解,但极快又想通,感慨万千地握住宋吟的手:“你如今都是侯府里的女主人,心境还与从前一样,真真叫我意外。”
“恩宠有时消,金银却不会。”
“嘘——”
杨胜月警惕地扫一眼四周,压低音量,“要让小侯爷听见了,他该有多伤心。不过你说的对,我也总不能成日闷在宅子里等八郎归家来,需得寻些自己的事才好。”
姐妹俩手挽着手,又说了龙云的所见所闻,时间在不知不觉间流逝。
忽而,院外响起谈笑声,杨胜月敏捷地为她盖好红盖头,耳语道:“新郎官回了,我们改日再聊。”
七皇子叫叫嚷嚷:“让我进去看一眼怎么了!就看一眼!”
卫辞许是醉了,吐字变得含糊,态度却一如既往地坚决:“滚滚滚,不许看。”
“卫兄,让我们看一眼呗。”陌生嗓音扬声道,“七殿下可是将小夫人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好奇死我了。”
卫辞懒得应付,扯一扯身侧的太子:“师兄,给我把他们统统赶走,尤其是老七。”
他既搬出师门情谊,赵桢容不好再保持中立,出面道:“来日方长,先随本宫回前院。”
众人登时怨声载道。
唯有卫辞噙着笑,脚步虚浮,却迈得极大,带着难掩的急切穿过洞门,兴高采烈地踏入婚房。
膝盖撞上圆凳,卫辞倒吸一口气。
宋吟下意识要掀开盖头去瞧,却被温度偏高的掌心握住,他急急道:“别动。”
而后一阵窸窣,卫辞捻起喜秤,不自觉屏住呼吸,随着如雷心跳缓缓掀开覆住她的大红盖头。
他的视线如有实质,滚烫、压迫,掠过华贵凤冠,落至朱红唇色。倒是头一回见宋吟用浓艳口脂,衬得肌肤瓷白赛雪,眼波风情流转。其下是嵌着名贵珠子的喜服,需得二人并坐,绣纹方能完整,寓意“天作之合”。
卫辞恍似踩上了一团云,身躯变得轻飘飘,笑容也几乎要咧至耳下。
宋吟被他难得的傻气逗乐,推开横在面前的秤杆,催促道:“好了没有,我脖子都快被压坏了。”
“等等。”
卫辞动作滞涩地放下喜秤,端过合卺酒,与她膝并着膝,目光盈亮。
宋吟配合着饮下,入喉刺辣,五官登时皱成一团:“嘶,这是什么酒,好辣好辣。”
他坐近一些,动手拆去繁重的发饰,解释:“大师父专程为我酿的喜酒,上回带了半坛去岚河,除去这两杯,余下的今日拿来招待太子他们了。”
卫辞头上亦戴了纯金发冠,宋吟现学现卖,替他也拆去,一边问:“听说你天未亮便出府忙活去了,可有好好用膳?”
平素的关切自她口中说出,仿佛浸了无尽蜜意,听得卫辞身心舒畅,忍不住垂首去寻她的唇,浅浅品味过后,方答说:“用了,否则容易醉,扰了洞房花烛夜可怎么办。”
呼吸交缠,宋吟竟觉得晕乎乎,却也不知是烈酒害的,还是气氛所致。
卫辞很快埋头去解喜服,神色专注,俊秀的脸在烛影之中生着光,煞是好看。宋吟忍不住抬指摩挲,突如其来的动作令他一顿,茫然抬眸,恰好含入了半截葱白指尖。
他后颈微昂,漆黑的瞳孔里倒映着两个小小的她,这一幕,莫名像是无声撒娇的小狗。
宋吟自是不敢说与他听,可细细琢磨,愈发觉得相像,一时难以忍笑,削瘦的肩抖个不停。
“竟这般开心?”卫辞轻啄她的侧脸。
他显然是误会了,宋吟也懒得纠正,剥下喜庆长袍,珍惜地挂了回去。
某人死皮赖脸地跟上,下巴抵着她的肩,不厌其烦地重复:“吟吟,以后你便是我名正言顺的夫人了。”
“是小夫人。”宋吟纠正,“正妻才配称夫人,一字之差,谬之千里。”
卫辞将她揽入怀中,直至胸膛严丝合缝地包裹住纤薄后背,以亲密姿势带着人穿过小门,去往撒了满池花瓣的浴房,一边道:“你在怨我。”
她理所当然地“嗯”一声。
“吟吟。”卫辞面上闪过一丝受伤,唤了她的名字也不说下文,眼中含着迷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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