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坠欢(九月流火)


容冲毕竟不是十五岁的少年,早不像曾经那样好胜,剑招点到即止,并不想让卫景云在父亲和门客面前没脸。但是他渐渐发现,他体谅卫景云,卫景云却对他使心眼。
容冲眯眼,意识到什么,剑风骤转。他剑尖如游龙飞雪,破竹般刺破了卫景云的困字诀。卫景云抿了抿唇,冷哼一声:“你不是说不想比吗?”
容冲剑势一改退让,变得大开大合,锋利华丽。他步步紧逼,让卫景云没时间写字,凛然道:“我不想比,和你想踩着我上位,是两件事。”
果然,在云纹香篆烧到第二个弯时,山门外传来马蹄声。能骑马上云中城的人,放眼天下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容冲和卫景云不约而同放出杀伤力未必最强,但一定是最好看最有气势的招式。大内太监带着圣旨走入前门,接引人见少主和白玉京那位小公子打得正欢,清了清嗓子,提醒道:“天使到。”
即便是号称中立的云中城,见了这些特殊的高手也要给三分薄面,何况来的这位是皇帝身边最亲近的段公公。众人忙着行礼,自然也无人注意到,在接引人提醒之前,容冲和卫景云就几乎同时收了招,像是早就知道会有人来一样。
段公公扫过地上的打斗痕迹,笑着问:“哪位是容三公子?”
卫景云心中冷笑,果然,哪怕他表现得再好,宫廷能看到的,只有容家三公子。容冲握着剑,微微垂眉上前:“是晚辈。”
段公公不露痕迹将容冲上下打量了一遍,赞道:“江湖传闻没错,果然是少年英雄。官家听说你破了两仪剑,自创出没有缺点的新剑法,十分赞赏。官家手敕,命杂家亲手交于容三郎君,进京除妖。”
容冲垂着眼睛,没有动弹。卫钧朝他投来探究的目光,卫景云亦凉凉瞥着他,等待他怎么选。
段公公双手捧着圣旨,举在身前,似乎没感觉到容冲的犹豫,笑得天衣无缝。容冲知道,只要他不接这道圣旨,他不入汴京,父母就不会轻易涉足京城,二兄不会失去警惕被宫廷暗算,天底下没有人能将容家一网打尽。
容家的灾难,或许就能改写。可是这样,他就再也不能遇到赵沉茜了。
她会在汴京的富贵香云里,中规中矩地长至成年,十六岁时寻一个贵族男郎成婚,那个人可能是她伴读的兄弟,可能是宰相的孙儿,也可能直接就是谢徽。
好像这才是她本来的命运轨迹。那么他算什么呢?一个错误,一个耽误她和谢徽姻缘的失败前任?
段公公等待良久,脸上的笑一层层冷却。他正待说些场面话,收回圣旨,不想容冲猛地上前一步,接过圣旨:“臣遵旨。”
容冲沉浸于自己的情绪,久久没有说出规定台词。卫景云凉丝丝扫了容冲一眼,心想这个茶而不自知的狗东西果然想吃独食,卫景云主动给自己加戏,说:“容三郎,我们的比试还没有结束呢,你打算不战而退?”
容冲愣了下,没反应过来有卫景云什么事:“与你何干?”
这个狗东西,他还装忘了!卫景云才不像赵沉茜,会被容冲的无辜表象蒙蔽,卫景云高冷道:“云中城可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但官人的圣旨不能怠慢,不如我们换一个比试内容,谁先降服汴京的妖怪,谁就是赢家。”
赵沉茜再一次回到坤宁宫,已见怪不怪。她熟练地询问宫女,得知现在已是九月底,距离上次入梦过去了四个月。
四个月,对于民间不过添了几件薄衣,但对于宫廷,已足够发生很多事情。刘婕妤肚子已经很大,到了七活八不活的关键时期,景福宫的宫女太监恨不得睁着眼睛睡觉;外廷几乎所有臣子都在揣测这一胎是男是女,已有人提前投石问路,上书请求为刘婕妤晋升份位;连久不问事的高太后,都派身边嬷嬷问了好几次。
哪怕已过去了几天,宫娥说起此事,依然很生气:“娘娘才是正宫皇后,可是如今什么好东西都先供景福宫,等到了坤宁宫,连冰都没了。如此妻不妻妾不妾的,竟然还有人提议为那位晋份位。呸,真是谄媚,毫无文人风骨,幸好官人明白,没有答应。”
赵沉茜轻声嗤笑,昭孝帝何止明白,他简直太明白了。孩子还没有生下来,臣子不知是男是女,再急也不至于等不了两个月,为何就有人关心起后宫妃子的品级了呢?还不是上有所好,下有所投,分明是皇帝等不及想换皇后,为未来的小皇子改出身,臣子无非替他把话说出来罢了。
人何其矛盾,昭孝帝对容家不仁不义,对赵沉茜冷酷无情,但对刘婕妤、懿康懿宁母女三人,却是十足的好夫君、好父亲,发自内心为她们计长远。而昭孝帝没有顺水推舟答应,并非明事理,而是高太后健在,他不好做得太明显。
这种时候,如果坤宁宫能犯些错,皇后失德失格,他就能名正言顺将心爱的女人扶成正妻了。没有错误,那就制造错误。
赵沉茜问:“皇后这些天都待在坤宁宫吗?”
“是。”宫女说,“奴婢们谨遵殿下之命,谢绝访客,整日关着坤宁宫的门,衣食都在咱们自己宫里解决,非必要不出去。娘娘没个说话的地方,正喊闷呢,殿下若有时间,多陪娘娘说说话吧。”
赵沉茜没想到上次她不抱希望交待的话,在她脱离梦境后,竟然还在起效。赵沉茜觉得意外,这个梦未免太连续了,她也起了兴,很想看看没有发生媚术案的绍圣年会如何进行,便起身道:“你将宫殿里里外外都检查一遍,任何角落都不要放过,我去前面看看母亲。”
赵沉茜走向正殿,孟皇后坐在窗口,出神地盯着屋檐上的鸟,听到赵沉茜进来,道:“你不做你的课业,怎么来我这里了?”
赵沉茜挥手屏退侍从,说:“没什么可学的,太傅给我安排的都是女德女戒之类的鬼话,不如不学。听宫女说你这段时间胃口不好,饭吃不了几口。上次的病好些了吗?”
“好多了。”孟皇后轻轻叹气,看起来依然无精打采的,“反正这宫里也不需要我这个皇后,病好与不好,没什么区别。”
“怎么没区别。”赵沉茜坐在孟皇后身边,按住她的脉,实则用还不熟练的灵气悄悄检查孟皇后经脉,确定她体内并无符灰后,才终于松了口气,“你是我的母亲,你过得好不好,对我来说意义非凡。”
孟皇后始料不及,愣怔当场。女儿聪慧,有主见,心思重,一看就留着皇族的血,和孟家人一点都不一样。孟皇后并不是不爱女儿,只是赵沉茜太成熟,孟皇后不习惯和她像寻常母女那样亲密,而赵沉茜也没有表露过对母爱的依赖。往年她们两人都是淡淡地问候,哪怕有爱也保持着距离,孟皇后简直不敢想象,赵沉茜会当面对她说很需要她。
孟皇后抿了下头发,别扭道:“你宫里缺什么东西了吗,怎么突然说这种话?”
赵沉茜笑了,垂眸看着茶水中年轻的脸庞,低不可闻道:“没有,我什么都不缺。我只是怕有些话不说,就再也没有机会。”
她躺在汴京城外,弹尽粮绝、回天乏术时,心里最放不下的竟然不是新政也不是权势,而是没有和容冲好好告别,没有认真对母亲说一句爱你。在生死关头走过一遭后,很多她觉得她绝不会做的事突然变得容易,如果死时都在遗憾,那为什么不趁现在,将心意告诉在意的人?
赵沉茜问了孟皇后一些日常琐事,顺便请教如何打扫庭院、收拾房间。孟皇后很意外赵沉茜居然会好奇这种事,传授了她许多生活小窍门。当孟皇后说起如何省钱买到新鲜蔬果、如何添置些小东西能少做家务时,孟皇后双眼晶亮,脸颊红润,神态狡黠宛如少女。
赵沉茜第一次发现母亲并不是管不了事,她只是不适应宫廷,因为宫里最是不在乎花销,不介意繁琐。孟氏原本和宫廷毫无干系,是一个馅饼不由分说砸中了她,让她摇身一变成了皇后。
孟氏过往的经验全没了用处,无人在意她的内心世界,只会挑剔她不够典雅,不够高贵,不像一个皇后。渐渐的,那个活泼爱俏爱偷懒的少女死了,她变得越来越端庄谨慎,也越来越面目模糊。
赵沉茜突然无比痛恨,不是恨皇帝,而是恨她自己。为什么以前她从没有好好看一看孟氏,眼里只有所谓的朝堂大事,然而最后,朝廷没有她照样运转,臣子没有她照样上朝,唯有在爱她的人眼里,她才是独一无二的赵沉茜。
孟皇后说得正兴起,忽然看到赵沉茜低头。她吓了一跳,忙问:“怎么哭了?”
“我没事。”赵沉茜飞快拂去眼角的泪花,抬眸,依然笑着道,“风吹进了眼睛。”
孟皇后看了眼阳光明媚的窗外,说:“兴许起风了,我让人关窗。”
“不是风,我觉得是坤宁宫灰尘太大了,迷眼睛。”赵沉茜道,“正好趁这个机会,将宫里好好清扫一遍。”
赵沉茜自作主张定了章程,让宫女们端了水,仔细擦洗孟氏的寝殿,每条缝都要打开抹一遍。孟皇后一脸无奈,莫非刚才她传授女儿如何躲懒,导致赵沉茜觉得她是个不爱洁的人,这才兴师动众要替她打扫寝宫?孟皇后叹气道:“我宫里不脏,别麻烦了。”
“不麻烦。”赵沉茜很坚持,她亲自站在殿中,指挥宫女们打开一重重纱橱箱笼。孟皇后就当陪女儿过家家,心里并不在意,直到宫娥从陈年箱笼里,翻出一个扎布小人。
孟皇后看着布小人上的生辰八字和银针,吓得连话都不会说了:“这……这是什么?”
赵沉茜再一次看到这个熟悉的布人,只想冷笑。她眸如冰湖,宫人们仅是站在殿里都能感受到冰锋刺骨,哪还见刚才赵沉茜和孟皇后说话时的耐心温软。
宫人们暗暗心惊,大公主一向不好伺候,但以往再生气也不过是脾气大些,什么时候有了这样惊人的气势?这架势,仿佛给她一柄刀,她能亲手将放东西的人劈死。
大殿中不知不觉变得落针可闻,连孟皇后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哪怕这种时候,赵沉茜的声音依然是平静轻缓的,道:“关宫门,将所有人聚在前庭,一个一个搜。”
赵沉茜势如雷霆,在消息传出去前就斩断离开的通道。可是她拦得住人逃跑,却拦不住人寻死。
赵沉茜站在低矮的后配殿,宫女们一起劝道:“殿下,这里不是您该来的地方,您去前面等着,奴婢一定不放过任何角落。”
赵沉茜居高临下看着那张眼熟的脸,突然蹲身,捏开死者的嘴。身后的宫女们吓得一起尖叫:“殿下!”
她们养在深宫,连生老病死都没接触过,哪见过这种场面。但赵沉茜掌权那些年,设过私狱,动过大刑,断肢都见了不知多少,哪会怕一个死人。赵沉茜查看死去宫女的舌苔,确定她是服毒死亡。
能这么快发作、让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药,可见名贵。一个宫女没能力得到这样的毒,一定是有人交给她的。
赵沉茜顺着去摸死者的身体,每一个地方都捏得非常仔细,有宫女受不了,冲出去干呕。
赵沉茜不为所动,很快,她在宫女内衣夹层里,搜出来一个荷包。她打开,发现里面是一枚奇形怪状的石头,一只死虫子和一截木头。
宫娥站在后面,害怕地挡住眼睛,嫌弃道:“这是什么东西,她怎么还贴身存放。”
一个宫廷女子,甚至只要是一个正派女子,都不该认识这些东西,但赵沉茜却毫不犹豫说出了它们的名字:“驴驹媚、叩头虫和柳木。”
宫娥脸上震惊又茫然,不知道公主在说什么。但她也不需要明白了,赵沉茜起身,说:“去尚宫局传话,说坤宁宫一个宫女服毒死了,似乎有人想陷害皇后。若有人问起死去的宫女……”
宫娥不知道赵沉茜要做什么,但这点眼力劲还是有的,立刻道:“奴婢和她不熟,什么都没看到。她被发现时,就是如此。”
赵沉茜没表态,走前最后扫了眼,说:“替她把衣服穿好。”
赵沉茜先去正殿安抚孟皇后,孟皇后听到后面死了人,吓得六神无主。她见女儿回来,慌张问:“怎么样了,人有救吗?”
最好的宫廷御药,怎么可能救得回来呢?赵沉茜说:“我们发现时,她已经没气了。”
孟皇后跌坐榻上,喃喃道:“怎么会,她是难得能和我说得上话的人,我时常叫她来梳头,怎么说死就死了?”
“人各有命。”赵沉茜平静非常,说道,“在她接过偶人,将不干净的东西藏在你宫里的时候,就该准备好今日的下场。娘,别为她分心了,很快尚宫局就会来人,福宁宫、景福宫甚至庆寿宫都会派人来,我接下来的话你要记住,无论她们怎么问,你都咬死了这套说法。”
孟皇后脑子嗡嗡的,直到现在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麻木地听赵沉茜说:“今日我进殿陪你说话,总是被灰尘呛得咳嗽,你下令让宫人清扫坤宁宫,无意从箱笼里掉出来一个布偶人。宫里禁巫术,你都不敢细看上面的字,赶紧让人去请掌刑司姑姑。后配殿一个宫女得知事发,趁乱服毒,她的尸体躺在后面,没人动过。你受了惊吓,只要不是这段话里的内容,你都一概推说受惊过度,记不得了。”
孟皇后木然点头,她想到接下来的事,舔了下嘴唇,紧张问:“你在后殿发现了什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果是高太后,赵沉茜肯定如实相告,但对于孟氏,还是不知道为好。孟氏心不够狠,她什么都不知道,才能演出最好效果。
赵沉茜起身,倒了盏热茶放到孟皇后手里,说:“娘,你现在是受害者,什么都不用怕。会有明白人,替你查清楚的。”
“是吗?”孟皇后似懂非懂,眼角飞快瞥了眼布人偶,问,“那个东西,不先处理一下吗?那上面可是刘婕妤的生辰八字啊,要是一会被官家、太后的人看见,他们会不会觉得我想加害刘婕妤?”
“不。”赵沉茜笑了,眼睛却冷得像寒火,“什么都别动,怎么从你的箱子里拿出来,就怎么交给福宁宫,让官家去查。官家明察秋毫,婕妤宽容大度,肯定不会介意的。”
做完这一切,赵沉茜就回到自己的寝殿,等待好戏开场。她无声摸了摸自己的绣囊,脑中回忆出过往。
现实中的绍圣十三年,孟皇后自端午后一病不起,孟大娘入宫看完孟皇后,教孟皇后用巫术养生,孟皇后服用符水后果然健康起来,从此沉迷厌魅之术。紧接着,八月孟皇后侍寝时,就被发现身上香囊里放着驴驹媚、叩头虫和一截柳木。这三样东西名字怪,来历也怪,驴驹媚乃驴驹初生未堕地时口中所含之物,叩头虫是一种会做叩头之状的黑虫子,柳木通留,这三样东西天马行空,各不相干,却有一处共同点。
妇人带之能媚,传闻只要佩戴着其中一样,可以让男子对妇人欲罢不能,三样齐聚,能让圣人都化身禽兽。
这当然是无稽之谈,谁会相信一块石头,一只死虫子和一截木头,能让一个男人控制不住自己?但宫廷中,用媚术勾引皇帝,不需要验证有没有用,只要被发现就是死罪。
而孟氏,竟还是被皇帝亲自发现的,毫无夫妻体面。皇帝大怒,下令搜查坤宁宫,结果在箱子里找到了写着刘婕妤生辰八字的人偶,上面扎满了针,腹部尤甚,想让刘婕妤落胎之意昭然。
此事传出去后,刘婕妤当夜就晕倒了,据说腹中胎儿有不稳之兆,疑似被巫偶诅咒。皇帝忍无可忍写诏书,向文武百官揭露孟皇后“旁惑邪言,阴挟媚道”的罪名,废了她的皇后之位。取而代之,晋刘婕妤为刘婉容,隐隐露出要立刘氏为新后的架势。
这一切发生在一夜之间,孟皇后侍寝皇帝,赵沉茜身为女儿不便靠近,等她接到消息时,皇帝已经发现了布偶人,孟皇后挟媚争宠、残害皇嗣的罪名已经坐实了。赵沉茜冲去正殿,只看到孟氏委顿在地,失魂落魄,皇帝怒气冲冲站在堂中,说孟氏不配为后,不配为妻,不配为母。赵沉茜试图求情,马上被宫人拉走,之后她再没见过孟氏,只等到孟氏要出家修道,皇帝让赵沉茜认刘婉容为母的圣旨。
据说皇帝原本想赐死孟氏的,是高太后出面阻止,才改为将孟氏送入瑶华宫修道,为皇家祈福积德。赵沉茜被迫搬入景福宫,看着刘婉容挺着大肚子耀武扬威,还得感谢刘婉容不计前嫌,愿意教养她一个失德废后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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