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继业的读书资格全是芙蓉运作出来的,殷婆婆可不敢得罪这个儿媳,立刻换上一脸谄媚,巴结道:“我明白。我们殷家书香门第,可不是那种轻浮人家,以后你就是唯一的正妻,骊珠那个妖物哪配和你比?她无媒无聘,连妾都算不上,就是个玩物!”
芙蓉勾唇,听到殷婆婆骂骊珠是玩物,心情大好。唯有殷书生,看着咄咄逼人,和记忆中柔弱天真的爱妾一点都不一样的芙蓉,只觉得陌生。他迟疑道:“可是,囡囡毕竟是我的女儿,她才八岁,若被火刑烧死……是不是太残忍了?”
“残忍什么?”芙蓉立即变了副面孔,吊着眼梢骂,“我就知道你舍不得那个贱人。你明知她是妖物,却纵容她待在我儿身边,要不是我机敏,看穿了她的身份,你和你娘还要瞒我多久?呵,到底是一夜夫妻百日恩,要不我和知府大人说说,你舍不得那只蛇妖了,想要留下她生的小怪物?”
殷书生被戳破心思,大感丢脸,梗着脖子道:“我岂是那等好色之人!我只是念在她这些年洗衣做饭,操持家务,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何况读书可不是一笔小费用,没有她下海采珠,我们如何供得起继业?要不将囡囡接回来,说不定她像她母亲一样,习了一身好水性。毕竟仙师都说……”
“住嘴!”芙蓉呵住殷书生,毫不犹豫在他脸上甩了个巴掌,“胆大包天,连知府的话你也敢质疑?”
殷书生被这一巴掌打懵了,捂着脸,久久回不过神来。殷婆婆心疼儿子,怒道:“你这是做什么?他可是你的夫君,夫字天出头,你竟敢打夫婿!”
“我儿是未来的进士,我连继业都能打,为何不能打他?”芙蓉居高临下看着面前这个窝囊的男人,眼里并无爱意,只有嫌恶,“我这是为了殷家好。知府好不容易才开了恩许,特赦继业进官学,和诸位公子做同窗,还免了继业一年束脩。知府大人说了,此蛇妖竟能从天罗地网中逃走,定然穷凶极恶,白衣仙师为了捉妖四处奔波,十分辛劳,如果能为仙师分忧,该是何等大功?若能借仙师的手上达天听,那便是一等一的政绩了。此事关系多少人的前程,继业能不能搭上知府大人的船,全看此举。而他这个父亲在做什么,竟然怜惜那个女妖,想将她的女儿接回来!继业怎么摊上你这么一个脑子拎不清的爹!”
芙蓉手指用力推了殷书生的脑袋一把,指甲几乎扣到殷书生的皮肉里。殷书生被骂得抬不起头,被指甲划疼了也不敢说,唯唯诺诺道:“我不说就是。算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我给了囡囡性命,已然是大恩,她经历这些事,想必是她前世造的孽。她自己应劫去吧,我这个做爹的,已没什么对不住她。”
赵沉茜听得邪火一阵阵冒,光珠最大的孽,就是投胎在殷夫人的肚子里,摊上了殷书生这样一个爹!容冲感受到赵沉茜心情极差,怒气已然在爆发点,他生怕牵连到自己,小心翼翼道:“这个书生自私窝囊,我也十分不齿他,正常男人不这样。你……别生气。”
赵沉茜深吸一口气,平静道:“我知道。殷家没什么能查的了,先走吧。”
容冲应诺,眼珠子飞快瞟赵沉茜,尽量减小自己的存在感,带着她穿墙而过。出来后,赵沉茜感觉到容冲一路都在偷看自己,欲言又止,止言又欲,说道:“行了,我在你心里就是一个是非不分的人吗?人和人的差距比人和狗都大,我不至于见了殷书生,就将世上所有男人一杆子打死。”
容冲长舒一口气,终于敢说话了:“我也是这样觉得的。狗忠诚勇敢,殷书生那种东西,将他和狗并列都是侮辱狗!”
容冲很有自知之明,他记得茜茜生气时,也骂过他是狗脑子,从此他再不说狗的坏话,反而冠以忠诚勇敢之名,和狗颇有共情。
赵沉茜懒得搭理他,一心梳理殷家的对话。殷书生于心不忍,想将光珠接回,这就说明昨夜白衣人抓住光珠后,探查了一番,发现她不是妖物,就将她归还了殷家。这一点上,白衣人竟意外地遵守规则。
听芙蓉的话音,殷继业能入学堂是知府开恩,而知府开恩的条件,就是他们交出光珠。赵沉茜对官场这些勾当太清楚了,不难猜出知府这样做全是为了升官,毕竟政绩要一年年积累,且未必等得来,而杀妖,那就是现成的功劳。
若没有妖,那就人为造妖。将光珠拷上火刑架,骊珠是蛇妖更是母亲,如果她心疼女儿,闯入法场救女,那就正中知府下怀。他帮白衣人将蛇妖捉拿归案,怎么不是一桩功绩?如果骊珠没来也不影响,知府索性将错就错,将光珠烧死,毕竟人不能证明自己没做过的事情,知府指着光珠说她是妖怪,光珠如何证明自己不是?
这样一来,大牢更不能去了。赵沉茜想了一会,问容冲:“你能找到昨夜指点芙蓉的那个树鬼吗?”
容冲凝重摇头:“难。妖物成鬼,已脱离六道之中,如果没有当场抓获,事后很难循踪。”
既然如此,赵沉茜便说:“那就去珍宝阁吧。我始终好奇,芙蓉一个凡人,如何懂得在雄黄酒里加符纸呢?既然找不到树鬼,那就去找雄黄酒。”
容冲一听,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穿回过去将刚才的话收回。他若无其事道:“其实,也不是找不到,我有几种偏方可以试试。”
“既然是偏方,更不能指望了。”赵沉茜说,“去珍宝阁吧。那位账房先生,手里肯定有东西。”
第49章 冰山
容冲再不情愿, 最终还是来了珍宝阁。赵沉茜看着前方紧闭的大门,不由皱眉:“青天白日的,他们关什么门?”
容冲见缝插针道:“肯定是里面的人不正派, 关起门来做见不得人的事情呢。”
赵沉茜一言难尽地扫了他一眼,说:“越见不得人,我倒越要看看。有办法混进去吗?”
容冲阻拦赵沉茜见谢徽的计划失败, 不服气极了,却还是乖乖道:“有。”
殷家都是凡人, 不认得仙门手段,所以容冲可以用穿墙符随意穿梭,但珍宝阁不同, 里面说不定有多少修士,穿墙符这种容易留下痕迹的手段, 就不能再用了。
容冲施展匿息咒,将他和赵沉茜的气息收敛其中, 这才带着她, 小心翼翼跃过墙头, 翻入珍宝阁。
容冲原本以为要费一番功夫,没想到珍宝阁前店空空荡荡, 一个人都看不到。容冲挑眉,稀奇道:“怪了, 竟然没人?”
赵沉茜扫过四周,始终觉得这里安静得异常。她问容冲:“你听到蝉鸣声了吗?”
容冲点头:“满大街都是。怎么了?”
赵沉茜指向后院,道:“是啊,海市临海,气候宜人,夏日处处可闻蝉鸣声, 但是后院种了那么多树,却无一声蝉鸣。”
容冲将灵气凝聚在眼瞳上,望向后院。果然,他道:“那里施了静音匿形阵法,无论来多少人,外面都听不到看不着。看来,人都在里面呢。”
如此遮遮掩掩,赵沉茜下意识觉得有鬼:“他们如此小心,里面究竟在谈什么?”
容冲浑不在意,随性道:“谈什么,听一听就知道了。你待在这里,不要乱走,我去去就回。”
赵沉茜都没反应,只见容冲眼中红光一闪,随即他站在原地,不再动弹了。赵沉茜心里一惊,意识到他又用了移魂术。
赵沉茜大骂容冲这个混账,都这么大的人了,还是如此冒失,里面是人是鬼都不清楚,他就敢移魂?要是魂魄回不来,他这具身体可就成了傻子!
赵沉茜气得想冲他的脸各来一拳,抬头见那张剑眉星目、俊朗隽秀的脸,到底没忍心下手。她恨恨骂了他一句,扶着他藏到树丛里,在他回来前,她得保护好他的本体。
另一边,容冲放心地将下半辈子的安危交给赵沉茜,自己抽出一缕神魂,附到蝉上。后院里果然有许多蝉,容冲熟练地反客为主,夺舍了一只蝉。树下,许多人正义愤填膺说着话,无人发现有一个人绕过阵法,已无声无息混入了内部。
赵琳琅,那位自称是“福庆公主”的女子站在人群中央,大义凛然道:“我们被困在幻境中,每多一天,现实中的身体就要多一分危险。明日海市要将蛇妖游街示众,处以火刑,我们正好趁着所有人都在,一鼓作气杀出去,冲破幻境,回到现实。”
台下有人迟疑:“可是,福庆公主,规则中明明写了,只要遵守所有规则,就能离开海市。明日你带我们冲锋,会不会适得其反,让大伙白丢了性命?”
赵琳琅居高临下看向对方,高傲道:“那殷夫人开始前还说了,只有一王一后能脱离游戏。莫非,你们甘心做困兽之斗,在这里自相残杀,为他人做踏脚石?”
人群骤然沉默。赵琳琅扫过下方,说道:“只有牛羊才会循规蹈矩,任人宰割,虎狼都会主动出击。明日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幻境的底线在哪里?一力降十会,我就不信,区区幻境,能抵得住我们这么多人一起攻击。”
众人纷纷附和,拱手道:“殿下所言甚是,福庆公主果然多谋善断,名不虚传!”
容冲在心里嗤了一声,这个假货真不害臊,竟然真的装起来了。看样子她发展得不错,已收罗了这么多人,颇有号令一方的摄政公主架势。可惜啊,真正的摄政公主不会这么蠢,相信一群乌合之众的忠诚。
这些人看似毕恭毕敬,将福庆公主的话奉为圭臬,然而,北梁人的承诺信不得,燕朝自己人的投诚,更信不得。
赵沉茜死后,崇宁新法一一被废,许多人都在其中出了力,此后富者更富,贫者更贫。能收到殷夫人请柬的燕朝人非富即贵,在场都是受益者,他们怎么可能想迎曾经的政敌公主回去呢?
他们只是借一个由头观察赵琳琅真假,无论今日宣誓多么热血,等明日真起了冲突,这群人才不会出力。他们只会躲在赵琳琅身后,如果能破幻境皆大欢喜,如果破不了,死的也不会是他们。
一群连故都和江山都能舍弃,不惜支付高昂岁币换自身太平的人,怎么可能为一个无辜女孩挺身而出呢?太高估这群孬种了。
群情激奋,说完大话后,就开始排兵布阵。一个人问:“福庆殿下,明日去法场,该如何行动?”
赵琳琅沉吟片刻,说道:“那群白衣人妖邪的很,凡夫俗子对上他们没有胜算,最好由修行之人打头。萧指挥使是我们这里武功最高的人,由你带人去沿途街巷埋伏,如何?”
萧惊鸿盯着赵琳琅,目光中似有深思,许久不做反应。谢徽淡淡瞥了他一眼,将他从游神中唤醒:“殿下问你话呢。”
萧惊鸿回神,望向赵琳琅,安静垂首:“臣悉听殿下安排。”
赵琳琅又望向谢徽:“谢相,你最审慎心细,明日你随我藏在沿街阁楼上,总览全局,随机应变,怎么样?”
谢徽眼眸微弯,一副对前妻一往情深的模样,温声笑道:“能伴殿下左右,谢某求之不得。”
容冲听着恶心,这些年,汴京的风气已经这样坏了吗?难道姓谢的对着茜茜,一直都是这么说话的?
赵琳琅对着谢徽感激一笑,忽而苦恼地嘟嘴,抱怨道:“若是能请来卫景云就好了。他是云中城主,有他助阵,我们的胜算会增大许多。怪我,将他伤得太过,无论怎么说,他都不肯离开医馆。”
美人颦眉,我见犹怜,下面不少人忙劝道:“公主莫要伤心,云中城的人本就没什么大局观,听说他们那位城主从小体弱,十二岁前像女儿一样养在闺阁,孤僻乖戾,心胸狭小,公主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赵琳琅叹了口气:“他只是不喜喧嚣,并非江湖传言说的那样怪异。罢了,等散会后,我再去医馆试试,看能不能请他出山。”
容冲进来这么久,唯有骂卫景云这句听着顺耳。这群乌合之众的战术根本不配称作战术,用这么高明的法术刺探,简直是对移魂术的侮辱。
容冲懒得再听了,不动声色抽回神魂。萧惊鸿似有所感,回头朝树丛看去。绿荫中蝉鸣阵阵,急促得像是没有明天,一只黑蝉从树上掉落,已失去了气息。
容冲回到自己身体,移魂术带来的眩晕渐渐散去,目光刚能聚焦,就看到一张清如冰雪的眼睛凑在他面前,紧张地望着他:“容冲,你怎么样?”
情急之下,她喊的是容冲,而不是他幻境中的名字。容冲悄悄笑了笑,满不在意道:“我能有什么事?莫非你担心我?”
赵沉茜看着这张完全不觉得自己做错,反而洋洋得意的脸,气不打一处来。她没好气将他的手拍到地上,冷冰冰道:“大将军神通广大,独来独往,我一介凡人,哪配担心您?”
容冲一听茜茜生气了,本能正襟危坐,一双星眸像狗狗眼一样眨巴眨巴,乖巧道:“我错了。”
虽然他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但不重要,认错就行了。
赵沉茜冷着脸起身,独自往前店走去。容冲自知糟了,不敢再嘚瑟,亦步亦趋跟上赵沉茜,小心翼翼道:“你要去找什么,我帮你找。里面那群人随时可能出来,你暴露在外太危险了。”
赵沉茜完全不搭理他,面无表情进入珍宝阁店铺,直奔账台而去。今日珍宝阁闭门,木板覆在屋外,高大宽敞的店面被光格成一栅栅的。容冲大气不敢喘,看到赵沉茜想查账,立即去撬锁、摊账本、搬座椅,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仿佛已做过无数遍,要不是时机不对,他都想在旁边沏一壶茶。
赵沉茜揽着长裙坐在木椅上,掀开账本,专心看账。容冲很有眼力劲,她刚看完一本,他立马就递上另一本,离赵沉茜手指的距离恰到好处,比宫里太监都贴心。
赵沉茜很快就在账目中找到了雄黄酒,她忙顺着名字去查,发现雄黄酒是从一家叫裕和商行的地方买的。
裕和商行?芙蓉明明说,雄黄酒是珍宝阁掌柜帮她从京城捎回来的,赵沉茜在汴京数年,大型的商会她都有数,怎么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赵沉茜似有所感,忙翻回另外几本账册,发现裕和商行散落在账目里,已出现了好几回,采购的都是茶酒、首饰、玉器、瓷器等物,且数额都不小。看起来裕和商行颇得珍宝阁掌柜信任,是个长期合作的供货方。
然而这就是不对劲的地方,五行八作各有各的规矩,只要签订了合约,除非一方重大失信,否则不能擅自更替上下家。珍宝阁是做珠宝生意的,为什么向裕和商行采购的东西常年在变呢?若他从裕和商行大量进货,那原定的上家怎么办?
顺着这个思路想,赵沉茜还发现一个异常,珍宝阁和裕和商行的买卖,只进不出。也就是说,珍宝阁的钱每年大量流入裕和商行,却从不见裕和商行买珍宝阁的东西。
这可不符合一个大商行的做派。赵沉茜沉吟片刻,对容冲说:“会算数吗?”
茜茜居然理他了!容冲受宠若惊,拨浪鼓一样点头:“会!”
赵沉茜将一叠账册推给他,说:“这是去年的账本。你只算出项,我算入项。等一会,将结果告诉我。”
小意思,容冲自信接过,伸手掐了个诀,账本册无风自动,哗啦啦翻过。赵沉茜正在打算盘,听到声音诧异抬头。容冲接触到她的目光,无辜道:“我懒得一个一个算,所以编了个算数法诀。”
宁愿自创一个法诀,也不想算数。赵沉茜沉默,不知道自己在对他期待什么,无语低头,继续拨算盘。
有法决帮忙,容冲很快就将一叠账册翻完了。他得意地将账本垒到赵沉茜身边,然后就单手支在柜台上,近距离看她打算盘。
赵沉茜手指修长,气度沉稳,一只手查账,另一只手盲拨算盘,珠串碰撞的声音清脆而富有节奏,实在是种享受。
将家业交给这种人打理,真是看着就放心。
容冲忍不住道:“你真厉害,居然连算盘都会打。”
赵沉茜心中默算数字,懒得搭理他。本来不会,但推行新政那几年,她天天和户部扯皮,不知不觉学会了看账和算盘。如今一切尘归尘土归土,倒把这项技能留下了,算是新政唯一的用处了吧。
赵沉茜很快拨完最后一页,在她开口前,容冲就抢答道:“九千八百三十三两白银,我算了两遍,都是这个数,不会错。”
赵沉茜从容将账本整理好,淡淡应了声:“你没算错。因为珍宝阁去年的收入,也恰恰好是这个数。”
相似小说推荐
-
快穿:被逆袭女主觉醒了(泽荟) [无CP向] 《快穿:被逆袭女主觉醒了》作者:泽荟【完结+番外】番茄网2025-02-13完结快穿古代言情系统穿越女强文案...
-
有金手指我杀疯了(江湖不见) [穿越重生] 《有金手指我杀疯了[快穿]》作者:江湖不见【完结】晋江VIP2025-02-05 完结总书评数:4934 当前被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