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哐当哐当——
火车滑过轨道发出的机械声响将奇犽从亚路嘉的那些描述里剥离了出来，他侧眼瞥向尤尼亚莉。
原本他以为他能看到的是陷入回忆之中，又或者也在怀念过去的尤尼亚莉，因为从亚路嘉开始说故事的时候她就很安静。
却不曾想……
她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就好像是一个听故事的……
旁观者？
同样察觉到有点不对的亚路嘉也停止了说话，她先是看看自家哥哥，而后顺着哥哥的视线看向安安静静的尤尼亚莉。
亚路嘉莫名有点不安，踌躇了会对尤尼亚莉张开手臂：
“尤尼姐姐……亚路嘉抱过了，拿尼加说它也想抱抱。”
尤尼亚莉冷淡的态度大多时候只针对外人，但只要对她好一点、热情且主动点，哪怕她依旧没办法回以同样的热情也会尽自己最大程度接受对方的善意。
一如最初奇犽他们请她吃一顿饭后就受到珍贵的礼物，如热情地和她做朋友她就回以自己的帮助……
所以，对才熟悉的人都可以这样，那么对于一个曾陪伴过自己走过一段孤独时光的‘人’，尤尼亚莉应该不会拒绝这人的任何请求。
奇犽这样想。
但，尤尼亚莉对亚路嘉挤出一个笑，尽管这个笑比哭还难看。
她说：“对不起……小白，虽然……很高兴再次见到你，但我想和你坦白，如果不是这次意外……我、我没想找过你……”
明明最初那说话磕磕绊绊的毛病已经好了，但这一下仿佛又回到了过去。
听到这话，原本带笑的亚路嘉脸上表情渐渐出现变化，属于人类的五官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黑洞洞的三个圆圈和惨白的脸。
此时，那三个黑黢黢的圈圈都不受控制地往下撇，看起来是一个非常难过的表情。
“ai——你不要我了吗……”
“不是，我只是……”尤尼亚莉想解释什么，但一如说话又磕磕绊绊，一时间语言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她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小白，她此时的情绪很奇怪，也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它，在之后它不在的时间里她失去过什么。
“我没有不要你，只是我……把那段感情丢失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这篇文故事框架我原本预想了两个设定。
一个就是综蜘蛛子的设定
一个是综《致不灭的你》设定。
最初设想的是第二个的，但是第二个太虐了，完全就是个致郁番。综这个的话，尤尼要失去的绝不是自己的所有，也包括其他人，感觉很容易把所有读者创沉默然后纷纷离场。
所以综了比较欢乐的蜘蛛子，不过也带了那么点‘致不灭的你’的意思。不灭里的主角‘不死’大致上走的也是不断像人、拥有人类感情的成人路线，每失去一个朋友就会让自己的感情更丰富充沛，也越来越像人。从世界意志下丢下的一块‘石头’慢慢成为大家的朋友‘不死’。
TA一路上是在失去，也在得到。就是这个过程太痛了，痛得我都抑郁了好久呜呜。
但我还是蛮想写一写这个设定，不过还没找到一个很好的切入点，如果想到了，之后会写一个综了这个设定的故事
尤尼亚莉的情况和受念钉控制时的奇犽有点像，但又不一样。
一样的是，他们的记忆和感情都受到过影响。
不同的是，奇犽受念钉影响，对越在意的人感情越淡薄，并且关于那个人的记忆会模糊化，只记得有那么一段记忆，但记忆里的那个影子是谁并不清楚，所以他记得亚路嘉，但并不知道这个人是他重要的妹妹，和其他人一样只当她是个怪物。
但他本身就是个富有感情的人，变得淡漠只是受到念钉影响，所以只要拔除念钉，关于失去的那些感情和记忆都会回来。
而她，是记得所有事情。
记得她自己曾经是人，也记得自己是怎么一步步从一只嵌合蚁挣扎着生存下来，又逆天而行变回人。
她记得自己一开始不敢杀生，不敢对同类下手，记得和小白的相遇、取下这个名字、一起生活、而后又不小心弄丢了所有事情。
仅仅是记得。
存在这些事情里的全部感情，她都在往后的日子里一点点丢了。
她只知道自己一开始不敢杀生，也知道大概是因为曾经生活在秩序稳定的社会所以不赞成只剩野性的厮杀，但她已经弄不明白当时的人类心境并觉得奇怪，奇怪为什么不可以杀生，并觉得杀生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
她也知道自己曾经和小白很好，弄丢后很长一段时间里生活只剩下死寂，但她已经弄不明白自己当时为什么会被影响，只不过是个奇怪的、陪过自己一段时间的生物而已。
她知道自己曾是人，只不过已经理解不了人类时期的全部行为。
那些一切的一切都存在她的记忆里，只不过那个记忆属于过去的‘她’（人），而现在的她只是这段记忆的旁观者，她只是占据了这段记忆的另一个物种而已。
她倒是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代价’。
‘制约’之下，想要突破人类桎梏变得比所有黑暗生物都强大的代价。
这个世界虽然有很多奇奇怪怪、看起来很逆天的能力，但都离不开‘制约’，就好像黑暗大陆那么多恐怖的生物，也没越过界限到人类世界来，世界长久‘和平’共存。
她的强大，是她通过一点点献祭自己的人类灵魂换来的，每一次升级、每一次进阶不仅代表着变强，也代表了在不断舍弃人类的一部分。
所以哪怕她记得小白，也记得把它弄不见了，但于她而言只是不小心掉了点东西，能找到最好，没找到也不要紧。
这是种非常冷漠的心态，等以后慢慢拿回所有感情或许会重新把新的感情填补到这段记忆里从而会去主动寻找，但现在，她确实没有那种强烈的欲望。
她没有后悔过这一点，因为不付出代价，她也活不下来，更没可能变回人类，重新意识到自己可能缺失了很多感情的异种。
只是……
在看到小白那张记忆中的‘哭脸’，她虽依旧感到陌生，但也因此感到难过。
不知是为自己明明记得所有事情但没有这些事情对应的感情和正常情况下该有的行为而难过，还是因为现在拥有了部分感情，所以会因对方难过而难过。
“所以……请给我一点时间……”
尤尼亚莉本来想说希望小白能给自己一点时间，等她再多像点人的时候，或许就能回以它对自己的同样感情。
但又觉得自己这种行为和做法太自私冷漠了，在自己什么都不付出的情况下心安理得接受其他人的好，让她很难启齿自己的想法。
以至于一路上她都格外地沉默，沉默地听着一切看着一切，没有说话。直到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这仅用语言完全表达不出的想法。
但尤尼亚莉或许忘了，她和小白的连接从一开始就不是人类语言，而是——
“抱抱。”
在尤尼亚莉还在纠结的时候，状态是拿尼加、或者说是小白的亚路嘉抱了上去，埋在她颈窝里蹭了蹭。
[只要不是不要我就好了……我可以等……]
属于小白的声音传进尤尼亚莉的意识海里，这让她突然意识到，自己那些无法表达的情绪早就传递了过去。
[……好]
尤尼亚莉回抱了回去。
比起尤尼亚莉，小白更加不善言辞，大部分时候都由亚路嘉当发言人。所以在尤尼亚莉怀里露出‘笑脸’后，属于拿尼加的状态渐渐消失，轮到亚路嘉这位社交达人登场了。
“尤尼姐姐的事情我知道了！在那到来之前，我还有拿尼加还有哥哥都会陪着你的。”说着蹭蹭尤尼亚莉的脸，“如果暂时‘忘’了小白，可以重新认识一下拿尼加，所有感情都是可以培养哒！等以后记起来，那就是双倍的感情！”
这让一旁完全不知道这里面事情缘由的奇犽一脸懵：“所以……是知道了什么。”
他就看见原本莫名都难过的两人莫名其妙就又好上了，好像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有问题之前就把问题解决了，还莫名其妙多了个双倍感情论的结论。
“嘿嘿。”亚路嘉捂嘴偷笑，“不告诉哥哥。”
“亚路嘉你……”
在奇犽想说点什么的时候，就看亚路嘉突然拉住自己的手：“反正哥哥你只要知道，我和哥哥是天下第一好。”
说着又用另一只手拉住尤尼亚莉的手：“拿尼加和尤尼姐姐是天下第一好。”
接着把两人的手按在自己胸口前：“而我和拿尼加是天下第一好。”
“也就是说我们四个人是天下第一好！”
奇犽：“……”
这到底是怎样的逻辑才能得出来的答案？
他原本还想告诉亚路嘉自己还有一个非常好的朋友，但还没开口，就感觉到自己的肩头一沉。
尤尼亚莉靠着他睡着了。
其实本该睡的，因为很早前她精力就不济了，可能是因为心头有重担所以没休息，现在……大概是暂时放下了吧。
精力透支的尤尼亚莉确实睡着了。陷入沉眠的她罕见地梦到了过去，梦到了还不是人类的自己。
我又做梦了，梦到了过去，梦到了还是人类时候的自己。
每次做这种梦，我就有一种不真实感和梦醒后的怅然若失感。
因为我感觉我和我梦里的自己越来越不一样了。
梦里的我是个人。
嗯……这么说很奇怪。
其实我是想说，梦里的我真的很‘人’。
嘶……这么说好像还是很奇怪。
总之这个‘人’不是名词，是形容词，尽管好像没有这种名字做形容词的用法，唉，又是为自己越来越文盲的一天而难过。
但有时候我又觉得自己挺哲学的。
因为我开始思考了前世都不会思考的哲学问题。
“我是谁？”
“我从哪里来？”
“我要到哪里去？”
我到底是人呢，还是说那个‘人’只是我臆想出来的东西，我本来就是只嵌合蚁，只不过多了点奇思妙想和天马行空的思想而已。
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我到底是不是从人类世界过来的东西，还有没有必要回到人类世界去？
最近我总在思考这种没什么意义的事情。
如果这时候柏拉图碰到我估计都会和我唠嗑两句，因为我太哲学了，显而易见，这也是个形容词。
是的，我在企图让自己显得有人类文化一点，来掩盖我越来越动物化的事实。
嗯，有点欲盖弥彰的味道。
很好，我又用了一个成语，这必须奖励自己一顿大餐。
结束短暂的思考，我抓住一旁对我嘶嘶嘶不停想攻击我的毒蛇就开始生啃，当餐前的甜点，准备等等就去水里抓大家伙来吃。
其实我也不想自己那么能吃的，尽管我依旧那么苗条吧，但总觉得吃太多不好。不过自从进阶成后我就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食欲，尽管这没什么负面影响，就只是吃得多而已。
是的，我又进阶了，进阶成了。
是不是感觉很突然？
其实也没有吧，怎么说这也是我生活在这里的第三年……诶？是第三年吗？还是说才两年多一点？
算了，不重要了。
总之三年进阶三个等级也不算快。
但差异还是很明显的，因为等我再回忆自己人类时期的时候，我想法已经不是‘人类时候的我生活真多姿多彩’，而是有点好奇自己人类时期的味道是什么。
唉，我真是只贪吃的嵌合蚁。
不过这点贪吃还麻痹不了我勉强作为人的思想。
我有明显感觉自己身上的一些人类特性越来越少了，比如道德伦理，比如对世界的认知，比如一些感情问题。
现在再回想一下我以前喜欢的那些纸片人，我的想法已经不是‘哥们你好香，给我尝尝’的精神层面的性骚扰，而是物理层面的想尝尝味儿。
唉，我真是只贪吃的嵌合蚁。
总之，一开始我以为是因为我在这片大陆上生活久了，有些心理自然而然就改变了，那时我还打包票，想着等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过去我成为人后，给我点时间我就能很快适应人的生活。
但现在想想，还是有点天真了。
因为我发现哪怕在这片大陆上，有感情、有思想的生物也有的。
比如前些年遇到过的小白，明明是个奇怪的生命体，但感情还挺充沛，甚至很大一部分还算正面。
之后我也遇到过温顺无害的动物，可我的思想已经不一样了，我没有像以前一样，不主动攻击我的生物我就不去动，而是含泪（嘴角里流出来的泪）吃了那温顺动物的一家。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我意识到，影响我的环境因素可能不是主要，而是不断进阶、升级后的异变。
我突然有点理解那三个最初选项的用意了，大概是选择了‘中立’，所以现在我还算能理智思考，但越往后的选项，明眼人都能看出越来越偏向怪物。
就好像之后的一条路，也是我打算进阶的那条路是——
听这名字就不太对劲。
但胜在这条路好啊。只要我选这条路，我就可以无灾无厄，具体是个什么无灾无厄暂没有鉴定权限，但已知的是一定几率反弹别人对我的恶意。
也就是传说中的‘反甲’，在战斗时有很大几率让想害我的人受到反弹的伤害。
但不管怎么说，确实越来越奇怪了。
我有感觉，我每一次获得强大的能力，就会有对应的东西失去。一开始我还对此不满，觉得系统很苛刻，但仔细想想好像也不是不可以理解，我多少能意识到我的‘系统’不是那种网文里专门为了彰显主角强大而准备的金手指，而是我的一种什么能力。
既然不是可以无限索取的金手指，那么有得到也有失去也是理所当然。
想替我拿到强大的能力，总得在我身上收回去点利息，要不然怎么替我的进阶铺路呢？拿真心吗？哦，对不起，又玩了一个烂梗。
唉，反正，能理解归能理解，抗拒和不安还是有的。
我有点抗拒继续往前走了，甚至萌生出强不强大无所谓，能一直苟住就行的想法，对变成人的欲望也没那么强烈，因为我自己都不知道，如果照这么走下去，最后出现的那个‘人’会是个什么玩意儿的怪物。
但每当我觉得自己能苟住，已经够强大而暂时放弃了变得更强的时候，又总会让我遭遇更强大的敌人，就比如几个月前的那种真正的灾厄之主。
我只是靠近它，我的身体就开始腐化、老化，浑身的细胞就开始加速衰老，险些死在那里。
还好逃得快，自己的治疗技能也因为早就拉到很高，勉强抱住了一条命。
是以，我又得重复努力变强的做法，积极去杀怪升级。
这就像个恶循环，现实告诉我，我必须要做出取舍。
所以我又开始不安。
有点不知道自己坚持这一切的意义在哪。
有事突然觉得自己不用那么努力也没关系，往地上一躺死了一了百了，一点痛苦都没有。
伪装成哲学家也只是想让自己的状态看起来好一点……
现在已是深夜，我抬头看看天空，是熟悉而陌生的星空，对星星一窍不通的我分不出地球上那些存在的星座这里有没有，能懂的只有……
哇，好亮。
恶循环也包括这个。
每当我觉得活着没什么意义的时候，总会出现一个又让我对活着有眷恋的新念头，而这个念头，只有活着才能体验到。
就比如今天的星星很亮，我很喜欢，还想再看看。
唉，我可真是个对什么都有欲望的怪东西啊。
[……系统？]
[系统小姐？]
因为一个人太无聊了，有时候我也和系统小姐说话，尽管它从来没有回应过升级和技能之外的东西。
也是，她只是我的一个保命的能力而已，能和我对话才叫奇怪。
甚至所谓‘小姐’这个性别，也是我赋予她的。
但我还是喜欢和她说话，至少多说说话，还能往我的记忆里插入一点我原本的样子，哪怕以后看这段回忆也会觉得莫名其妙，但至少‘我’还留在未来的我的记忆里。
[系统小姐，你说，别的游戏都有读档，虽然我们的‘游戏’没有这个功能，但能不能建立一个数据库啊，比如我这个人的思想数据库，多少让我在被彻底‘格式化’之前，还有个备份可以用用吧，要不然我总感觉我努力的方向有点奇怪，往变异发展了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