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听到凶案现场的声音(长缨止戈)

她摇了摇头，低低叹了一声，又看着沈青叶道：“能说的我一定会说，奈何我对这些事的确不上心, 倒是让几位警察同志白跑一趟了。”
她神色略带歉意，言语很是诚恳。沈青叶闻言笑道：“哪里。贸然上门本来就是我们打扰了, 余夫人还这般深明大义积极配合, 我们已经非常感激了。”
她语罢, 站起身道：“时间也不算早了, 我们就不打扰了，这就告辞了。”
余文珊闻言也撑着沙发坐了起来, 挺着个大肚子, 笑道：“各位同志工作忙，我就不多留了。之后若是想到什么线索，我也会积极告知公安局的，还请你们放心。”
沈青叶笑意盈盈：“有余夫人这话, 我们就放心了。”
余文珊微微颔首，又对着一旁的张姐示意了一下，歉意开口道：“我现在身子不方便，就不出门了。张姐，替我送送诸位警官。”
沈青叶道：“余夫人实在是客气了，你养好身体才是最重要的，也祝你和孩子都能平平安安。”却没提不用张姐送的事。
余文珊闻言，脸上的笑容更软了几分：“那就借沈警官的吉言了。”
她眼神一个示意，张姐连忙上前，上前引着，笑着开口道：“各位警官慢走。”
别墅门口离院外还有一段路，沈青叶边走边装作不经意地询问出声：“宋延生经常来，你和他应该也比较熟悉？”
张姐笑了笑，应了声是。
沈青叶又问：“那你觉得他人怎么样？”
张姐想了想，道：“宋秘书人吧……还挺好的。客客气气的，对谁都挺有礼貌的，也不会说看不上我们这些做保姆的啊什么的。”
她顿了顿，又叹了一声：“谁知道那么好的人……最后竟干出这种事呢？”
沈青叶瞥了她一眼，见她摇了摇头，神色间带着感慨，眉眼微敛，又道：“我看余夫人肚子也那么大了，平常家里都是她一个人吗？”
张姐道：“是啊，除了我和一个做饭的阿姨跟一个司机，平常也不会有别人了。蒋先生工作忙，有时候遇上出差了，可能一两个月都回不来。”
“那家里也就只有宋延生能时不时来帮帮忙了？”
“可不是嘛。”张姐道：“得亏蒋先生还留个秘书在这儿，要不然家里没个男人，有些事儿还是挺不好办的。”
沈青叶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有好奇地道：“宋延生平时经常来，跟余夫人关系应该还不错吧？毕竟他也算帮了余夫人那么多忙不是？怎么我看着……余夫人好想跟宋延生不是那么熟的样子？”
张姐想了想，道：“这我还真没怎么注意过……不过夫人跟他的确不是那么热络，平平淡淡的，也没多热情——夫人平时对我们还挺好的呢。”
她又道：“不过也是，宋秘书毕竟一个男人，夫人一个女的，多多少少也避点嫌不是？”
她呵呵笑着，眉眼爽朗，不带什么阴霾，沈青叶看了，也笑了：“说的也是。”
她又叹道：“听说蒋先生一直都没孩子，这是余夫人的第一胎吧？”
“可不是嘛？”张姐叹了一声：“夫人身体不太好，结婚后一直都没孩子，这些年吃的药那叫一个多啊！有时候我看了都不忍心。好在现在总算是苦尽甘来了，再等两个月，家里又多了一个娃娃了，夫人也算是熬到头啦！”
沈青叶闻言，不免凑近了些许，压低声音，好奇地道：“那余夫人这情况是在哪儿看好的啊？这大夫看起来挺厉害的啊！”
张姐惊讶地看着她：“这……”
她看了眼周围的男人，拉着沈青叶往前了两步，小声道：“警官也有这问题？”
她有些狐疑。
沈青叶脸上的笑容一僵，无奈道：“不是，是我一个玩得好姐姐，她结婚也有几年了，但一直没怀上孩子，急得不得了。我就想着问问余夫人是怎么看好的，说不定我姐姐也能去看看呢。”
“嗨。”张姐瞬间放松了下来：“我就说，看警官你的年纪也不大才是，怎么就……呵呵。”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仔细想了想，道：“具体是哪位大夫我也记不太清了，我就记得好像是有一次吧，夫人去了一趟人民医院，回来后好像就一直在吃药，后来就怀上了。”
她看着沈青叶，提议道：“要不我去问问夫人？您在这儿等等？”
沈青叶回头看了眼别墅，笑了笑道：“还是算了吧，今天已经够打扰了，就让余夫人好好休息休息吧。”
她又看了眼岳凌川几人，抿唇轻笑道：“这种事……也不好在这种场合说，等之后我闲下来了，再来亲自拜访余夫人。”
张姐闻言看了一步之外的两个男人一眼，语气也带着些嫌弃：“说的也是。”
沈青叶走在她身边，边走边又道：“对了，我刚听余夫人说她平时挺忙的，怎么，余夫人还有工作啊？”
“这倒是没有。”张姐也没多想，道：“就是爱哦呀她们这种人嘛，那什么太太外交夫人外交什么的，夫人隔三差五就得跟那些什么什么董什么什么总的老婆聚聚，有时候她不喜欢那些人，还是得去。哎呀，我也不懂，我看着是挺累的。”
沈青叶道：“蒋先生在外打拼，余夫人在内稳固后方嘛。”
她转言又道：“不过现在余夫人肚子都这么大了，还是经常出去吗？”
张姐道：“那倒也没有，也就偶尔出去过一两次。我记得上一次出去……好像还是在十来天前。毕竟现在孩子大了，夫人想干些什么都不方便了。”
她随口道：“以前夫人还经常自己开车出门呢，现在有了身子，出入都得靠司机了。”
沈青叶心下一动：“家里有司机，余夫人还自己开车啊？”
张姐道：“是啊，我也不明白。但夫人说她觉得开车挺有意思的，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方便。”

“不对, 还是不对。”
打发走张姐之后，一行人飞快上了车，韦正义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 他喃喃开口：
“余文珊表现得太冷静了……”
罗开阳也摩挲着下巴道：“没错, 就算没什么别的情谊, 好歹他们也认识了那么多年。余文珊话里话外, 明摆着是把宋延生跟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张姐说了余文珊待人温和客气, 那么宋延生作为蒋成涛的助理，帮她办了那么多事, 平时相处的时候或多或少都会聊些什么，哪怕是避嫌，也不至于到对对方一无所知的地步。
余文珊的表现，有些太过了。
越是冷淡，越是可疑。
沈青叶也道：“而且人民医院在平江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医院了，余文珊发现自己不能怀孕, 最开始去的应该就是人民医院检查，如果能治, 早就治好了, 何必等到十几年后？”
岳凌川道：“没错。也没听说过人民医院治不孕不育有多出名, 十几年的问题, 真的是去一趟就能解决的吗？”
韦正义沉思片刻，道：“但按照张姐的说法, 她的确是去过一次人民医院……那她是去查什么的？”
罗开阳分析道：“假设, 余文珊的孩子真的是宋延生的，那她既然决定了找别人生孩子，就肯定是知道蒋成涛不能生的。”
“那么，余文珊是什么时候知道蒋成涛没有生育能力、或者生育能力有障碍的？”
沈青叶道：“所以她那一次去人民医院, 很可能不是给自己检查。”
罗开阳一拍巴掌：“余文珊很可能是去给蒋成涛检查的？”
韦正义嘶了一声：“那这么说的话，蒋成涛对于自己的情况知不知道呢？”
罗开阳挠了挠头：“不能吧……”
要是知道的话，他能那么大度，愿意让自己女人怀别人的孩子？
岳凌川冷静道：“蒋成涛要是知道的话，那这半年，关丽丽不可能那么滋润。”
“是了，是了。”韦正义喃喃道：“他要知道自己不能生，那肯定也知道关丽丽的孩子不是自己的，不可能就这么轻易放过他。”
沈青叶道：“所以，张姐说的那一次余文珊去了人民医院，有可能就是去取蒋成涛的检查报告？”
“而她取完报告回来后，或许并没有告诉蒋成涛，而是自己跟宋延生暗地里来往了起来，假装是在医院调养好了身子，最后怀上了孩子。”
“那何苦呢？”罗开阳不解：“既然蒋成涛不能生，余文珊应该也不用怕他在外面乱搞出什么私生子之类的。她若是主动跟蒋成涛说了，那这些年生不出孩子就不是她的问题了，压力都给到蒋成涛身上了，之后是收养孩子还是怎么样，夫妻两个完全可以商量着决定啊，何必偷偷摸摸地搞出出轨这种事呢？”
众人一时陷入了沉思。沈青叶忽然想起之前翻看过的蒋成涛的家庭背景信息，蓦地抬眸道：“蒋成涛家里……只有他一个孩子吗？”
韦正义看着她，想了一会儿，摇摇头道：“他家里倒是还有两个姐妹……”
罗开阳又道：“不过他父亲兄弟挺多的，好像有四五个呢！”
岳凌川眉梢微动：“你是觉得，若是蒋成涛知道自己不能生孩子，比起让余文珊跟别的男人生孩子，更有可能从自家亲戚里抱养一个来？”
沈青叶揉了揉脑袋：“从余文珊这些年坚持找医生吃各种药以及蒋成涛在外面搞出私生子并对关丽丽母子严加保护来看，蒋成涛对于子嗣应该还是看中的。”
罗开阳分析道：“所以与其让自己老婆去外面找别的男人生，给自己带顶绿帽子；或者是收养别人的孩子，蒋成涛更有可能的决定是从亲戚家过继一个小孩来？最起码这个孩子跟自己还有血缘关系？”
韦正义噫了一声，扯了扯嘴角道：“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搞得跟古时候一样，非得搞个继承人。”
岳凌川淡淡道：“毕竟人家是真的有公司要继承的。”
他在豪门圈子里，这种事情看得多，有些人对于血脉传承的执着程度，真是他们想不到的。
沈青叶继续道：“余文珊跟蒋成涛夫妻多年，或许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也清楚他家里是个什么样的情况，所以决定先下手为强。不管怎么说，这个孩子到底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是有她的血脉的。”
除非万不得已，否则谁会愿意给别人养孩子？
是蒋成涛不能生，又不是余文珊不能生，凭什么要她去养一个跟自己毫无血脉关系的孩子？
罗开阳也顺着这话道：“所以宋延生主动替罪，不是为了保全关丽丽母子，而是为了保护余文珊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毕竟若无意外，等她的孩子安全降世，那蒋成涛的一切就都是他的了。
韦正义点点头：“这样的话，那就说得通了……”
罗开阳看着岳凌川：“那老大，咱们现在直接去医院？”
岳凌川想了想，道：“分头行动吧。你跟正义去人民医院查一查有没有蒋成涛近期的就诊记录，我跟小沈去周围的酒店看看。”
沈青叶点头：“没错。看张姐的表现，余文珊跟宋延生的事别墅里的工作人员应该都是不知道的。那他们肯定是另有一个幽会场所。”
岳凌川道：“这个场合要么是宋延生在外面另外的房子，要么就是某一家酒店。”
沈青叶补充的更好：“而且应该会是那种比较高端的酒店。”
毕竟余文珊这么多年锦衣玉食，一般条件的旅馆，她未必看得上眼。
韦正义点了点头：“有道理。”
“那老大，你在这儿把我们放下吧。”
岳凌川找了个路口把两人放下，又带着沈青叶一起，顺着平江各大酒店，一家一家地搜查了过去。
恒泰公司在市中心的位置，蒋家别墅区也在比较繁华的地段，沈青叶推测余文珊如果要和宋延生约会，应该会选一个比较偏僻的地方，因此他们直接从郊区的地方开始找起。
一家家酒店问过去，太阳也从正中间挪到了偏西的位置。他们还没找到什么线索，就先接到了韦正义的电话：
“老大，我们找到了！去年6月27号的时候，蒋成涛的确有在人民医院就诊过！他当时挂的还是男科的号！”
“我们去问了当天的值班医生，对方表示对蒋成涛有印象，并且还成功调到了蒋成涛的病例！”
韦正义语气兴奋：“蒋成涛当初是去查生育功能的！而最终的检查结果表明，他的精子活性极低，基本上不能让女人怀孕！”
“而且那个医生还说了，当时去拿报告的时候，是蒋成涛妻子自己一个人去的！”
沈青叶和岳凌川面面相觑，心道果然如此。
岳凌川陈生安排到：“知道了。你把那些检查报告都带回队里，另外派人去盯着恒泰和蒋家两边，注意他们的动静！”
韦正义激动地应了声是。
岳凌川挂了电话，垂眸看向沈青叶：“咱们的猜测，验证了一半。”
沈青叶看着面前的酒店大楼，轻轻吐出了一口气。
至于剩下的一半，就看这里了。
他们从江东区绕到江北区，又从江北区绕到黄宁区，最后在晚上六点多的时候，在临安区与普宁区交界的一家酒店查到了踪迹。
这家酒店靠近工厂区，多是为了招待外来合作商，因此装修得奢华典雅，很是高端。
同样的，入住要求也比较高，入住人员出示身份证，是必要条件。
他们到了酒店前台，表明了身份后，拿出宋延生的身份信息，问：“你们酒店近期有没有一个叫宋延生的人入住？”
前台小姐看了照片，表示有些印象，又问了大概的时间后，依言查询了入住记录。
住房记录多是手写，前台小姐一页页地翻着，十几分钟后，目光一顿：“找到了！”
沈青叶忙凑了过去，就见白色横向格上，黑色的水笔清楚地记下了入住人员的姓名、身份证号码、联系方式以及预计的住宿时间。
2002年8月12日，宋延生在这里开过房。
而蒋成涛的检查报告，是在6月27号的时候出来的。
沈青叶呼吸一顿，再往下看去，果然见同一时刻同一间房里，还有一个人的信息。
余文珊。
岳凌川沉声道：“后面还有吗？”
“应该是还有的。”前台小姐看着这个记录好像想到了什么，道：“我没记错的话，这两位似乎来过好几次。尤其是这位女士，每次来的时候都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最开始我们还想让她摘下口罩核对身份她还有些生气呢。”
那时候她和同事们都在说这人不是会出轨来的吧，现在看来……
前台瞟了眼面前的两位警察，心道说不准还真让她们说中了呢。
去年到今年酒店入住客人不少，沈青叶和岳凌川各拿过一本本子一页一页地翻着，成功找出其余几次开房记录。
2002年8月27日，2002年9月13日，10月22日，11月……
一直到十一月中，这个记录才终于停止。
沈青叶喃喃道：“余文珊现在怀孕快七个月了，而十月到现在，也差不多就是七个月。”
而怀孕之后，也不可能立刻知道，所以他们幽会到十一月，是能说得通的。
对上了，一切都对上了。
岳凌川拿过本子，对前台道：“这些东西我们要作为证物带回去，之后会给你送回来的！”
他同沈青叶转身大步离开，拿过手机打了出去，冷声吩咐道：
“老周，安排提审宋延生！”

“警官, 我能交代的都已经交代了，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能说的。”
在拘留室待了几天的宋延生早已不复往日的斯文儒雅，他神色稍显憔悴, 抬手推了推眼镜, 眉目间很是无奈。
他看着岳凌川, 摊了摊手道：“我有什么毛病我非要去替别人顶罪？下半辈子说不定都得在牢里待着, 我图什么呢？”
“图什么, 那就只有你自己知道了。”岳凌川把手边的文件理了理，抬眸闲闲地看着他：“宋延生, 这是我们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希望你能好好珍惜。”
宋延生叹了一声：“我倒也想珍惜，但我真不知道怎么珍惜。”
他往后靠在审讯椅背上，无奈道：“到底要我交代什么，警官您不妨直说吧。我实在是想不出来我还能有什么没说的了。”
“是吗？”岳凌川摇了摇头：“宋延生，事到如今, 你还在嘴硬。”
他又道：“不过也是，你做了那么多谋划, 不见黄河, 想来也不会死心了。”
岳凌川从面前一堆的资料里抽出了一张照片, 对着宋延生道：“这个人你认识吗？”
宋延生眸光微动, 看了眼照片，脸色一变：“这是我儿子。”
他身子往前探了探, 神色有些焦急：“警察同志, 你们拿我儿子照片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