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听到凶案现场的声音(长缨止戈)

众人也都心知肚明, 可除却这一条路, 实在有些无从下手。
周启明看向岳凌川：“老大, 现在该怎么办？”
岳凌川沉吟片刻，目光落在那两具尸体上, 手指轻点着胳膊，叹道：“先把尸体带回去吧。我去跟宋支队商量一下，让新闻媒体配合宣传，找一下那辆车上的乘客，看能不能得到更多的信息。至于这边的话，就麻烦朱局长了。”
他回眸看去：“之后要是再有任何线索, 随时保持联络。”
朱局长苦笑着点了点头：“什么麻不麻烦，应该的。”
昨天开会的时候, 听说凶手在弘运客运站下车, 他当时就有种不妙的预感。心里一直在祈祷千万别在他的辖区内出什么事, 结果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一群人告别过后, 兵分两路，各自离开。临走之前, 沈青叶路过尸体旁边, 弯下身子，随手捡起一块外形圆润的小石头。
岳凌川见着她的动作，扬了扬眉：“怎么了？”
沈青叶摇头道：“没。”
她摊开掌心：“一块小石头，还挺好看的。”
岳凌川失笑：“你还喜欢这种小东西？”
沈青叶道：“又白又圆, 看着挺难得的，带着玩玩嘛。”
岳凌川闻言，也没再多说什么。倒是一旁的罗开阳听了，也道：“我妹也喜欢这些看起来好看的小东西，家里收藏了一大堆，有时候我都看不懂那些东西有什么好。不过小沈这块石头，倒是真挺好看，圆圆润润的，要是再大一点，就像个鸡蛋了。”
罗开阳这话一出，韦正义等人也忍不住凑了过来：“我看看，我看看！”
沈青叶面上含笑，张开手掌，由着他们看。
而那块小石头显然还没从自己被捡了的事里反应过来，此时乖乖巧巧，一声不吭，刚才的话痨好像只是沈青叶的幻觉。
岳凌川在前面，看着众人围成一堆，一时之间也有些无奈，扬声唤了一句：“行了，赶紧回去了！”
大家这才加快了脚步，四散开来。
沈青叶反手一收，把那块小石头塞到了自己的衣服兜里。
隐约间听到那小石头恍惚开口：“我这是……要离开这儿了？”
沈青叶嘴角轻勾，快步上了车。
回到队里后，沈青叶只觉头晕脑胀。原因无他，只因那小石头过于兴奋，一路上一直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吵得她脑仁疼。可偏偏车上还有其他人，沈青叶也不好让它闭嘴，就只能这么强忍着。
等车子停下来之后，她刻意磨蹭到最后一个下车，关门的瞬间，藏在兜里的手指捏了捏那块石头，低低说了一句：
“闭嘴，少说两句。”
耳边萦绕的声音顿时戛然而止，良久过后，她才听到对方细弱蚊蝇的声音：
“你能……听到我说话？”
沈青叶又捏了捏它，全当回应。
世界顿时一片清静。
沈青叶心满意足。
岳凌川回去后，就去将案情汇报给了宋支队，商讨进一步的行动计划。
宋连锋手指敲打桌面，脸色沉凝：“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他在咱们的辖区内杀了人是不争的事实，还是连杀两人……”
岳凌川点了点头：“朱局长那边还在客运站调查，不知道能不能找到相关线索。我是想，干脆让宣传科那边配合新闻和报纸，向昨天那辆班次的乘客征集相关线索，或许能有意外的收获。”
宋支队沉吟片刻，缓缓点了点头：“你说得对，目前为止，这也是唯一的办法了。”
没有监控没有信息没有认证，他们能做的，就只能借助群众的力量，从大海里捞针了。
他说：“相关情况我去局里问问，你直接让宣传科的同事配合行动，朱局长那边，也让他们抓紧调查。”
岳凌川应了声是，转身离去。
忙了整整一个上午，就连午饭都是随意对付一口，等到下午三点多的时候，朱局长那边终于来电了：
“我们的同志经过探访，确认昨天客运站下车处的执勤保安看见过两名死者，对其还有些印象。”
“他说两人一高一矮，在人群中还挺显眼的。最关键的是两人走在一起，好像在跟着前面的某个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的，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他好奇之下，就多看了两眼。”
“至于他们跟着的对象，那人说当时下车的人太多了，他记不太清了。只隐约感觉好像是一个穿着黑上衣黑裤子，个头高高的男人，看起来也挺壮的。”
“目测……大概跟那瘦高个儿身高差不多。”
“至于当天站里的其他工作人员，都说那个时候人太多了，实在没注意到。”
“行，我知道了。”岳凌川一手拿着电话，一边道：“辛苦朱局长了。”
对方叹了一声：“只要能快点破案，再辛苦一点也没什么。”
双方又客气了两句，岳凌川才挂掉电话。
身边围了一群人，罗开阳满脸失落：“所以现在还是没什么实质性的线索喽？”
岳凌川瞥了他一眼：“目前已经能确定凶手的身高大概就是在180到183之间，跟临海银行抢劫案匪徒身高一致，这还不算线索？”
韦正义道：“这也只是进一步证实了咱们的猜测，更关键的信息，还是不确定的。”
周启明拍了拍他的肩膀：“破案哪有那么简单的事儿？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岳凌川也道：“我已经跟宣传科的沟通好了，等明天新闻报纸都会刊登这个消息，向社会征集信息，到时候看有没有人主动来联系吧。”
罗开阳喃喃道：“这种敌在暗我在明的感觉真不好……”
尤其是对方还不是本地作案，而是外地流窜过来的，相关的社会网络几近于无，破案难度更是加剧。
众人一时毫无头绪，都陷入了沉默。沈青叶站在一旁，手指缓缓地摩挲着兜里圆润的石头，心道不知道这块小东西能不能提供什么线索。
“行了。”岳凌川拍了拍手，环视一圈：“现在纠结也无益处，快到下班时间了，都收拾收拾走人吧。回去养好精神，之后说不定还有的磨。”
众人这才纷纷散去，沈青叶心里惦记着那块小石头，也没多留。
已经步入春天，天黑得越来越晚，回到家之后，天边还有些光亮。
陈姨已经做好了晚饭，沈林月坐在餐桌旁，看着沈青叶那副凝重的表情，挑了挑眉：“怎么，工作不顺利？”
沈青叶抬眸看着她，整个人趴在桌子上低低叹了一声，没有反驳，道：“在刑侦支队，能有几天轻松的日子？”
沈林月哼笑了一声，毫不留情地道：“活该。”
“我见你那么开心，还以为你不会觉得累呢。”
沈青叶道：“倒不是累，只是案子到现在没有丝毫线索，难免担心。”
沈林月吃饭的动作一顿，不免好奇地问道：“什么案子？真有你说的那么严重？”
沈青叶顿了顿，想到明天新闻报纸也会说，也就没瞒着，把情况简单和沈林月解释了一遍。
“异地流窜？持枪作案？”沈林月脸色慢慢沉了下来：“之前那两个地方就一点线索都没有？”
沈青叶摇了摇头，沈林月眉头紧锁：“那这人海茫茫的的，要怎么去找？”
沈青叶无奈地摊了摊手：“所以才麻烦啊。现在最怕的就是他会不会再次作案。”
沈林月沉默了良久，忽地抬眸看着她：“这个案子，你也参与了？”
沈青叶一顿，而后缓缓点了点头：“今天上午去看案发现场，我跟去了。”
沈林月瞥了她一眼，垂眸夹着菜，没吭声。
沈青叶有些忐忑：“妈？”
沈林月随口道：“干嘛？”
沈青叶舔了舔唇：“你生气啦？”
“我有什么好生气的？”沈林月淡淡道：“这是你的工作，我早知道会有这个时候的。”
沈青叶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沈林月又吃了两口菜，才放下筷子道：“只是你毕竟还不是真正的刑警，身上也没配枪。这个案子……”
她斟酌了片刻，沈青叶提着心，本以为她会说不让自己参与了，却不料她只是道：
“你自己小心一点吧，别傻乎乎地冲在最前面。”
她看着碗里的饭，道：“人家毕竟有枪呢，你什么都没有……”
沈青叶看着母亲平静淡然好似浑不在意的表情，眼眶瞬间就红了下来。
她咬了咬下唇，摇摇头道，用开玩笑的口吻道：“放心吧妈，你女儿我又不傻。”
她凑到母亲身边，黏在她身上，道：“再说了，队里那么多人呢，怎么都轮不到我这么个编外的冲在最前面啊，您放心吧。”
沈林月斜睨着她，哼笑了一声：“最好是这样。”
那表情，明摆着的不信。
沈青叶嘟起嘴巴，嘟囔着：“瞧您这话说……”
沈林月把她推到一旁，满脸嫌弃道：“行了行了一边去，黏黏糊糊的在这儿耽误我吃饭。”
沈青叶哼了一声，飞速地凑上前去，把她夹的那一筷子青菜吃掉，转过头冲她得意洋洋道：“好吃！”
沈林月直接用筷子另一头敲了下她的脑袋，引来她嗷的一声叫。
“给我老实点！”
沈青叶又哼哼了两声，没再上去挨骂，而是转移了话题，道：“对了妈，袁家那边怎么样了？”
沈林月只摇了摇头，道：“乱着呢。”
“薛怀丰现在持有袁氏集团最多的股份，袁兴业也不甘示弱，两人斗得不可开交，几乎是彻底撕破了脸皮。”
沈青叶疑惑：“那不还有百分之十九的股份吗？其他的股东不管吗？”
沈林月解释道：“那百分之十九的股份目前分成了三部分，其中两个是当初跟着袁兴业创业的元老，分别占有百分之七和百分之八。剩下的百分之四，则由外部企业控制。”
沈青叶隐约有些明白了：“所以，那两位元老……和袁兴业关系不好？”
沈林月点了点头：“在此之前，袁家夫妻虽然对企业享有绝对的控制权，但另外两个元老也不甘示弱。在加上他们在公司已久，内部也形成了自己的派系，争权夺利也不罕见。袁兴业一直都想把那两位赶出公司，对方自然是不愿意。再加上企业内部存在的一些经营和人员问题，袁氏表面上光鲜亮丽，实际上早已千疮百孔。”
沈青叶了然：“所以，如今薛家进入，和袁兴业斗了起来，对他们来说，也并非坏事？”
“鹬蚌相争，说不定最后得利的，是他们呢。”
“不管最后是谁占了上风，他们占有的股份还是那么多，只要他们不愿意，没人能把他们赶出去。”
沈青叶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其实若是他们和袁兴业同心，也未必拿薛家没辙。可偏偏企业内部本就有矛盾，薛怀丰的加入更为激化了这一矛盾，变成了现在这般局面，似乎也不奇怪。
“也不止是袁家，廖家、崔家、杨家这段时间也都不安生。”沈林月又道。
沈青叶看向她：“怎么说？”
“廖宏远他们强奸妇女的事已经定性，消息又传了出去，对企业形象的影响本就极大。再加上上层领导有意清查那几家的税务情况以及经营过程中不合规的现象，可不是弄得焦头烂额？”
廖家就不说，勾结当地公安局为非作歹，几年的牢狱之灾少不了。至于杨家之流，估摸着经过这一遭，也得大出血一番。
“到时候，整个平江的格局估计都要变一变。”
而这其中得利最多的是谁？除了薛家，别无他想。
有时候沈林月都忍不住在想，若这一切真是薛明琪刻意谋划的结果，那这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女孩，手腕绝对不容小觑。
但在某种程度上，她还挺欣赏这种女孩。敢爱敢恨，有手腕，也有魄力。
或许再过几年，她也未必会比她父亲差。
沈青叶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心情复杂，到最后也只说了一句：
“也是他们咎由自取吧。”
廖宏远他们干的那些事，沈青叶不信身为家长的廖总他们真的完全不知情。
既然决定纵容犯罪，那就早该想到会有这样的后果。
母女俩又聊了两句，吃过饭后，沈林月忙着回书房工作，沈青叶也惦记着那块小石头，没在下面多待，洗漱过后直接回了房间。
室内灯光明亮，沈青叶坐在书桌旁，把那块小石头放在桌面上，手指轻轻戳了戳它，试探地道：“吱一声？”
房间里沉默了良久，没有一丝声响。
沈青叶看着它白润光滑的样子，眸中闪过一抹笑意，面上故作疑惑：“你不是会说话吗？怎么，之前是我听错了不成？”
它还是不吭声。
沈青叶叹了一口气，失望道：“我本来还想问问你知不知道那杀人犯的线索呢，既然你不会说话的话，那我留着你也没什么用了。哎，算了，还是把你扔出去吧。”
话音刚落，她就站起了身子，打开窗户，扬起手，作势就要把它从楼上扔下去。
紧急关头，她听到一声细微的的声音，急急地说了一声：
“吱。”
沈青叶动作一顿，眸中笑意更深，把手伸了回来，面上却是一副疑惑的模样：“嗯？刚刚是什么声音，是我听错了吗？”
它憋了半天，憋出了一句带着哭腔的声音：
“没有。”
“没听错。”
它哭唧唧地道：“我我我、是你之前说，不让我说话的……”
沈青叶一扬眉：“那我现在让你说了，你怎么又不说了？”
它吭吭唧唧好半天，才道：“我怕……”
沈青叶有些意外：“你怕什么？”
它弱弱道：“你怎么能听到我说话，你是……妖怪吗？”
沈青叶一时哑然：“我怎么会是妖怪？要真算起来，你一块石头会说话，你才是妖怪吧？”
它明明没有动作，沈青叶却好似看到它在拼命摇头：“不是的不是的，别人都听不到我说话，只有你可以！”
沈青叶失笑：“那行吧。放心，我是货真价实的人，你就当我有特异功能吧。”
沈青叶心下十分好奇，到目前为止，她参与进了三个案子，一共遇到了四个会说话的东西。一个是周美华的发卡，一个是蔡立民家里的老旧家具，一个是张翠梅家的砧板，另一个就是那家酒店的电视。
她很想进一步探查自己的能力到底是怎么回事，最好是能跟它们说说话。只是那些东西要么是在别人家里，属于受害者或家属的私产，她不好随便碰。要么就是作为证物被封存了起来，更不好随意查探。
直到现在，她才有机会近距离接触这些东西，心中带着好奇的同时，更多的是兴奋。
“你你你，你想问什么？”小石头颤颤开口，沈青叶态度温和，轻声细语道：“别怕，就是有点问题想问你。”
它快要哭出来了：“你说，你说……”
沈青叶想了想，问出了最想知道的一个问题：“今天上午，在那一片荒地的时候，除了你，周围还有那么多石头泥巴，但我只听到了你的声音，是只有你自己会说话吗？”
它小声地说：“我不知道，从我有意识开始，就是自己一个人，除了偶尔有人经过，我能听到他们说话，再也没听到过别的声音了……”
沈青叶慢慢陷入了沉思，这样说的话，是那一片区域只有它一个是有意识的，还是说像它这样的有很多，只是单纯地不能对话呢？
因为不同物种？还是说没他们都没长嘴？
亦或者是只有它一个成精了？
那原因呢？和她在一个凶案现场只能听到一个东西声音的能力有关吗？
越想越复杂，沈青叶知道这不是短期内就能得到答案的，索性摇了摇头，暂且将这件事抛到那后，又问她：“那昨天凶手杀了那两人的经过，你是不是看到了？”
它细细地说：“看到了。”
沈青叶精神一震：“那你还记不记得，那人长什么样子？”
小石头说：“他大概，跟那个高个子差不多高。然后，一张方方的国字脸，看起来挺老实的，一点都不吓人。手里提着一个红白格子的蛇皮编制行李袋，背上还背着一个黑色的背包。”
“国字脸？他脸上有什么特征吗？比如痣之类的？或者是眉毛、眼、鼻子，和别人不太一样？”
小石头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想起来什么特征，都快要哭了：“我不知道，我觉得好像没什么特别突出的地方，就是很普通的长相啊……”
要一块石头分辨出人类多么细微的不同，实在是有些太难为石头了。
沈青叶又道：“你之前说，是那两个人想抢他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