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听到凶案现场的声音(长缨止戈)

她眸光清亮，缓缓摇了摇头：“明琪姐，你说，你要我怎么信你呢？”
薛明琪眼睫半敛，慢吞吞地喝了一口水，才道：“那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
屋内一时寂静，沈青叶看着她，忽地道：“其实我们昨天已经锁定了几位嫌疑人。”
薛明琪抬起眸子。
沈青叶道：“我们查到了她们的工作单位和学校，又把她们传唤到队里一一审问。”
薛明琪道：“审问出结果了吗？”
沈青叶摇了摇头：“就是因为没什么结果，所以才需要更深入地走访调查。或许这个案子结束之前，需要经过多次传唤嫌疑人，才能从繁杂的口供中得到一些线索。”
她看着薛明琪：“明琪姐，你应该明白，你也是嫌疑人之一，也免不了这些流程的。”
薛明琪唇瓣微抿，眼睫轻轻颤了颤。
“我现在主动上门，和警方传唤的区别，明琪姐应该懂吧？”沈青叶道：“就不说到时候的流言蜚语，单是叔叔阿姨，明琪姐真的忍心让他们担心吗？”
沉默的气息在屋内蔓延，薛明琪握着杯子的手紧了又紧，半晌后，才扯了扯唇道：“我以前单知道你聪明，没想到，还善于攻心。”
沈青叶道：“我不过是实话实说，全看明琪姐怎么想了。”
薛明琪眉眼低垂，看着那素色的杯盏，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
过了许久，她才终于不复表面的温柔，语带讥讽：“那种人渣，死就死了，有什么必要再浪费人力物力去调查所谓的死因呢？”
沈青叶眸光微微动了动，道：“他既然是被人害死的，那我们就需要查明真相。至于其他的是非对错，自有法院来判别。”
薛明琪把杯子放回桌面，哼笑了一声：“说得真好。”
沈青叶没再与她辩驳这个问题，而是道：“袁正浩外面有人的事，明琪姐真不知道吗？”
薛明琪往后靠在椅背上，微微偏过头，目光出神地看着窗外。过了良久，她才道：“一开始不知道。”
沈青叶眸光微动：“那什么时候知道的？”
薛明琪：“这个月月初。”
她收回目光，冲她微微一笑，道：“我不仅知道袁正浩在外面有人，我还知道，他跟我在一起，其实是打着吃绝户的念头。”
沈青叶一愣。
薛明琪道：“他对我好，从不跟我吵架，凡事有求必应，只不过是想让我对他死心塌地。他打算等结婚有孩子后，就不让我去公司了。再熬到我爸妈死了，那我们家的公司自然而然就成他的了。”
沈青叶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她拧着眉，不解道：“那你为什么还要跟他结婚？”
薛明琪笑：“谁说我要跟他结婚了？”
沈青叶眼皮子跳了跳，就见她一把打开书桌下面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u盘，对着沈青叶晃了晃：“这里面，有我找的他和别的女人亲密的照片和视频。我原本想在婚礼现场给大家看看的，可惜，竟然有人比我先下手了。”
国人讲究一个死者为大，若是没这档子事，她把这些放出来，别人只会同情她遇人不淑。可现在她若再要这么做，难保不会有人说人都死了，还计较这些做什么，到最后，怕是要成为她得理不饶人。
沈青叶看着那张u盘，电光火石间猛地想明白了什么：“所以，婚期提前也是你的主意？”
“当然。”薛明琪把u盘放到桌子上，眉眼间带着些微嫌恶：“我可不想再跟他虚与委蛇地纠缠上几个月，谁知道他在哄我的前一天晚上，是在哪个女人的床上？”
她看着沈青叶：“所以你也没必要怀疑是我杀了他，我是恨他，但还没到要他死的地步，稍微报复一下就够了。就像是你说的，我还有爸妈呢，哪怕是为了他们，我也不可能做傻事，为一个人渣脏了自己的手。”
沈青叶一时沉思，若真是这样，那保洁的事怎么解释？
她试探道：“袁正浩外面那些女人，你了解吗？”
薛明琪顿了顿。
她对着沈青叶沉静的目光，抿了抿唇，道：“大概了解。”
“我去查袁正浩的时候，顺便也查了那些女人。”
这个查，自然不是多么合法合规的手段。
沈青叶没计较这些，只是问：“你见过她们？”
薛明琪疑惑地看她：“当然没有。”
她道：“袁正浩脚踏多条船，那是他的事，难道没有她们，就没有别的女人了吗？再者，我又有什么理由去见她们呢？”
她自嘲道：“我没记错的话，那些女人里，有几个应该是跟他在一起很多年了吧？”
真要论起先来后到，她又算什么？
沈青叶一时无言。
薛明琪道：“反正我知道的就只有这些，其他的，究竟是哪位英雄替天行道，就不得而知了。”
她讥笑道：“不过，也是他自己找死。一辈子在女人身上流连，最后，也死在了女人身上。”
沈青叶久久未语。
其实就昨天的情况来看，沈青叶是相信薛明琪不是凶手的，她没有作案的时间和充足的动机。这一次来，其实也只是意识到她昨天有所隐瞒，想要挖掘更多信息罢了。
只是如今情况已明了，却还是没有丝毫线索。薛明琪所说的，只是就她自己而言，和别人没有任何关联。
保洁的事，当真只是个巧合吗？
薛明琪垂眸看着窗外，神色懒懒，宽松的睡衣显得整个人都有些脆弱，却莫名又带了些坚韧的劲儿。
沈青叶有预感，她今天是问不出什么来了。
最主要的是，他们目前掌握的线索太少了，也没法证明，保洁的事就和薛明琪有关。
既然这条线不行，那就换条线。
沈青叶闭了闭眼，整理好情绪，问道：“好，我明白了。明琪姐，这个u盘，我们可以带回去吗？”
薛明琪有些诧异，道：“当然可以。”
她目光轻轻落在那小小的u盘上，扯了扯唇角：“反正这东西在我这里也没什么用处了，你们带走吧。若是对破案有用，倒也不枉费我之前花费那么多时间金钱。”
沈青叶道了声谢，起身正欲离开，薛明琪忽然叫住了她：“青叶。”
她回头看去，薛明琪唇瓣轻抿，眉眼软了下来，声音略带恳求：“这些事，别告诉我爸妈他们，行吗？”
沈青叶没说话，薛明琪道：“反正袁正浩已经死了，之前的事我也不想再追究，免得让他们知道了，后悔自己当初眼光不好，看人不清，心里更加内疚。”
沈青叶点了点头：“放心吧。”
她提步走出门外，薛明琪看着她的背影，闲靠在椅子上，目光缓缓收回，不知落向了何处。
沈青叶和薛夫人打过招呼后，就同沈林月一起离开了薛家别墅。
路上，她一直在思索这个案子的细节，驾驶座上的沈林月看了她一眼，道：“你办起案来，跟你爸简直一模一样。”
沈青叶回神，看着母亲的侧颜，不由笑道：“胡说。”
沈林月瞥她，沈青叶笑嘻嘻地道：“我明明是更像妈妈，做事专心，工作认真。”
沈林月嗤笑一声：“可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她嘟囔着：“你要真像我，我还能放心一些。”
沈青叶靠在副驾驶的椅背上，看着母亲，眼眸含笑。
“我爸都说我像你呢，上次岳队见到你，也是一眼就看出来咱们是母女。”
母女俩说说笑笑，就这么一路驶到刑侦大队门口。
沈青叶下车，跟母亲道别。
沈林月隔着车窗问她：“晚上回来吃饭吗？”
沈青叶本想说看情况，可对上母亲沉静悠远的目光，她声音忽地一顿。
“回去，肯定回去。”她笑：“不回去我上哪儿吃饭啊？”
“我想吃猪蹄，你让陈姨提前给我准备好。”
沈林月笑她：“大半夜吃猪蹄，你也不怕胖。”
沈青叶上前环住了母亲的脖子，娇声道：“我妈的基因优秀嘛，我天生丽质，怕什么？”
沈林月一脸嫌弃的把她推开：“行了行了，赶紧去上你的班。”
“今天因为你，我上班都迟到了。”
沈青叶：“那人家都说上阵父子兵，咱们这是破案母女兵，多棒啊！”
沈林月失笑，看着她背影走进刑侦支队小院，脸上的笑意这才慢慢敛了下去。
不过片刻后，她又轻轻笑了起来。
她高兴呢。
是好事。
虽然中途去了趟薛家，但薛家离得近，再加上薛明琪也还算配合，沈青叶倒没耽误多长时间，到队里的时候，岳凌川他们都还没回来。
沈青叶倒也不着急，先回自己办公室把工作处理好，等时间差不多到中午，才听到楼梯间传来的动静。
一群人陆陆续续回来，沈青叶工作已经处理好，也去了重案组那边。
“小沈。”罗开阳打了声招呼，率先问道：“你去薛明琪那边，情况怎么样？”
周启明他们也都看了过来。
沈青叶道：“薛家还算配合，进展得也挺顺利，只是……”
她将情况大致说了一遍，众人闻言，眉头都皱了起来。
韦正义道：“这么一听，好像有不少信息，但好像又什么信息都没有。”
姜程道：“若真的像她说的那样，那她在这件事里可以说是干干净净了。就算是保洁那件事，用巧合两个字，也不是说不通。”
罗开阳把玩着那个u盘：“偏偏她给的理由也可以说是无懈可击……”
沈青叶道：“所以我觉得，在咱们掌握更多的证据之前，薛明琪那边应该是得不到什么线索了。”
她看了一圈：“大家今天出去这一趟，都有什么收获吗？”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姜程先开口道：“夏静玲那边，我先去找了她男朋友，确认了昨天上午他们的确在一起。之后又去调了他们去的那家影院的监控，十一点左右，影片结束后，他们才从里面出来，不具备作案时间。
“梁思晴那边，我也找到了她的室友。昨天上午从九点开始，室友就一直在她们合租的客厅里看电视，一直到中午十二点，梁思晴才从房间里出来。”
他顿了顿：“他们租的房子是在五楼，不存在从窗外出去的可能。”
沈青叶眉眼微敛，如此说，那夏静玲和梁思晴的嫌疑暂时排除了。
沈青叶目光落到岳凌川身上。
岳凌川闲散地靠在桌子旁，见状便道：“林梦娇当时说一上午都在睡觉，但她是自己一个人住，这一点并没有人能证明。我去得早，当时楼下已经有一群大爷大妈在下棋聊天了，我问了他们，也问了林梦娇两边的邻居，没人注意到林梦娇到底有没有出去过。”
韦正义摸着下巴道：“没有人证，那她的不在场证明就有些牵强了……”
他又补充道：“对了，贺书文那边我去看了，她的室友说前一天晚上她们出去玩，喝了点酒，昨天上午就一直在睡，没出来过。”
众人点头，目光又落到了周启明身上。
他放下水杯，道：“我这边倒是有一点发现。”
“根据魏晓霞口供，我去她昨天逛的俏时尚问了一圈，老板娘说昨天的确有这么个人来，估计就是十点左右的样子。但那时候客人正多，具体是什么时候走的，就没印象了。只隐约记得，她付完账之后，好像又在店里逛了一会儿。”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周启明接着道：“我感觉不太对，就回了酒店那边，又去调了一次监控。然后在十点二十七分，看到了魏晓霞的身影出现在酒店门口。”
罗开阳忙道：“她出现在了酒店门口？”
周启明知道他在想什么，摊了摊手：“但是她没进去。”
“她只在外面待了不到十分钟，就转身离开了。”
罗开阳一脸不解：“这是在干什么？知道男友要结婚了？去见证他的大喜之日？”
“嘿，你别说，她还真就这么说的。”周启明耸了耸肩：“我问魏晓霞那个时候为什么会出现在酒店门口，她只说想看看新娘是个什么样的倒霉蛋，要跟那玩意儿结婚。”
众人面上都带疑虑，周启明又道：“但不管怎么说，案发时魏晓霞的确不在现场，这一点能证明了。而且……“他顿了顿：“我又把监控往前倒了几个小时，发现在早上快八点的时候，一个身穿保洁服的女人走进了酒店。”
岳凌川眸光微动：“快八点？”
周启明道：“是，正常保洁上班，应该是在早上七点钟。而且他们一般都是到酒店之后，才换上保洁服的。但是那个人，来得晚不说，浑身上下还包裹得严严实实的。
“我问了门口的保安对这个人有没有印象，他们都说记忆里是有这么个人，只是看她穿着一身保洁服，还以为是有人从酒店里出来又回去，就没太在意。”
沈青叶喃喃道：“所以，她是故意掐准了时间点，又捏准了保安的心思，这才顺利地实施了犯罪。”
岳凌川又问他：“吴艳红说衣服丢了之后，他们去查过监控，但是当时太黑，只能勉强看到一个身影——你有对照过那个人和凶手的体型吗？”
周启明道：“我对比过。那天晚上很黑，但好在外面还有月亮，隐隐约约能看出一个轮廓，和凶手的外形相符。”
姜程道：“事先踩点，偷衣服，这不像是提前没准备过。”
韦正义忽然道：“林梦娇家住普宁区，距离酒店打车大概得一个小时左右。如果她昨天趁那些大爷大妈还没起来早早就出了门，回家差不多也在十二点左右，那时候大家都在吃午饭，外面的人应该不是很多吧？这样是不是就能避开大多数人的耳目，营造出一种她一直在家里睡觉的假象？”
岳凌川赞赏地看了他一眼：“的确是有这种可能。”
罗开阳忽然举起了手：“老大，我这边也有点线索，关于郑雨丹的。”
岳凌川看他：“说。”
罗开阳道：“我去的时候郑雨丹妈妈正要上班，我问她昨天上午在做什么，她说就买买菜做做饭，没出去过。我担心有包庇的嫌疑，又问了他们家周围的邻居和她们常去的那家菜市场，得到的答案也都差不多。”
“但是从他们的闲聊中，我发现了一件事。”
“郑雨丹的爸爸，在去年十一月的时候，忽然失业了。”
“忽然失业？”韦正义疑惑。
罗开阳点头：“邻居们都说郑卫国为人忠厚老实，在那家公司差不多有十年了，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就被开除了。”
“我又去他们公司问了问，他的同事都说郑卫国平时工作认真勤恳，从不偷奸耍滑，经理原本也挺喜欢他的，结果一点消息都没有就被开除了。有些人在暗地里讨论，说郑卫国说不定是得罪了什么人，人家整他呢。”
得罪了人？
沈青叶忽地想起来：“我记得……郑雨丹也是去年十一月和袁正浩分手的吧？”
姜程点了点头：“她还说，当时分手后袁正浩对她死缠烂打过一段时间。”
韦正义猜测：“所以，有可能是袁正浩不甘心分手？才实行报复？”
岳凌川问：“郑卫国现在在干什么？
罗开阳道：“听邻居们说，好像是在打零工，每天出门都挺早。”他这次去都没见到对方。
周启明皱眉：“他原本是干什么的？”
罗开阳道：“好像是建筑相关吧？在宏贸建设。”
“建筑行业不该越老越吃香嘛？他在原本的公司干了十年，工作能力也不错，应该挺有经验才对。就算这个公司不要他了，别的公司应该也欢迎啊，怎么会去打零工呢？”
沈青叶道：“等等，袁家是做什么行业的？”
姜程和周启明对视一眼，道：“好像是……建筑房产之类的。”
罗开阳一拍手：“会不会是袁正浩同别家打过招呼，不让他们要郑卫国？”
众人一时无言，岳凌川眉头紧皱，忽地拿起手机，起身朝外走去。
沈青叶回眸看去，只见他在外面说了些什么，片刻后又推门而入：“问过了，郑卫国被辞退，是袁正浩的意思。他还跟市里其他几家建筑公司打过招呼，郑卫国来应聘，一律不接受。”
罗开阳吹了一句：“老大不愧是老大，这人脉，就是广！”
周启明“嘶”了一声，不解道：“不是，闹这么大，图什么啊？只是不想跟郑雨丹分手？”
“可他身边那么多女人，换的频率也高，怎么看也不是个痴情的人啊？”
韦正义道：“也有可能就是想让郑雨丹向他屈服？某些男人的劣根性？”
罗开阳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郑雨丹是不是就有杀人动机了？袁正浩先是假装英雄救美骗她交往，被她拆穿后死缠烂打不成又让她父亲失业——一怒之下，选择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