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不想赚钱(白日行)

徐立正在郑智工作室的会客室里见几个老朋友，这些都是他准备拉入无用设计中心的人。
“无用艺术？这名字听起来倒是有意思。”
孔令听徐立说了几句，来了点兴致：“可是我现在就是个教书匠，没以前那份心力了。”
陶其然也顺着他话说：“在国内做这些可不就是找死吗？你看现在那些做起来的，要不是套个壳子搞商业化，要不就是半死不活的，有什么意思？”
“反正最后都是被吊打。”
徐立听到这儿不高兴了，正准备开口骂人，电话就响了。
气头上的他也没有看来电显示直接点了接听，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听上去就有几分坚毅味道的声音声音。
这让他没有直接挂电话，而是听完了石强说的。
“所以简总是让我们帮他画游戏稿？”
徐立皱眉，一旁两个老友马上幸灾乐祸。
“你看，我就说了，最后都是商业行为，你还不信，眼瞎了吧？”
石强从电话里也隐约听到了那边的声音，急忙解释：“不是的！这个游戏不盈利的！简总的本意是想让大家感受痛楚！”
用本来让人放松的游戏使人感受痛楚？
这话一出，对面三个都来了兴趣：“你详细说说。”
石强把简总的设计理念和盘托出，听得徐立放声大笑。
“这还不够艺术？这可是纯粹的行为艺术啊！简总真会玩，搞了一个人性实验的大框架。”
孔令沉吟了片刻叹口气：“不止，这个简总还来找我们画游戏素材，这是在搞第二层实验啊，痛苦与游戏互相成就和救赎的关系，很高明的选题啊！”
游戏让人痛楚，但是又要靠艺术手段吸引他们继续，这不仅是在考验玩家，也是在掂量他们这几个。
不过这倒是让他有了点斗志，人，就是不能被激。
陶其然接过话头：“这样的话不如直接玩个大的，联系一下咱们圈子里的其他怪家伙们，大家一起来搞，一个人负责一个图标，大家也来比比看。”
他们圈子里无聊太久了，好不容易有个有意思的事出现，这还不得抓紧？
徐立一扬眉：“比什么？要是比谁画得好看那就没意思了啊。”
谁要进行这种无聊的比赛啊。
“当然是比谁最能让人感受痛苦了。”
孔令出声：“这种小图标，也不能画太复杂吧？”
“是啊，所以更考验功力不是吗？”
电话那头听得云里雾里的石强突然反应过来：“大师们，血腥暴力都不可以啊！”
“……放心。”
徐立说了句“画好发你”之后就挂断了电话。
“那行，其然去联系人吧，我得去准备了，我可不能输。”
这可是他们无用艺术中心的第一仗。
被挂电话的石强依旧摸不着头脑，对方说的每个字他都能听懂，怎么组合在一起就成天书了呢？
什么人性实验？什么痛苦与艺术互相成就？
难道简总这个小游戏里还包含了这么多深层次的思想内涵？
这么想着他突然激动起来，简总把这么一个有思想内涵涵项目教给他，这是对他莫大的信任啊！
石强鼓足勇气给简知发了一条微信。
【石强：简总，我终于领悟了一点您设计的这个游戏的精神内核了！】
收到微信的简知头上升起一个大大的问号。
什么情况？一个折磨玩家的游戏还能有什么精神内核？
【简知：你别想太多，我就是单纯想折磨玩家罢了！】
看到回复石强深吸口气，果然是痛苦与艺术！瞧简总用的词。
这不就是刚才那几个艺术大佬说的话的总结吗？
果然简总一开始就是这么想的！那他的那些设计是不是太简单了点？
“……”
不行啊，得扩充设定啊！
石强重新坐回自己位子，开始在网上搜索“作死游戏大合集”。
他要快速吸取更多的知识，化为己用！
而另一边，陶其然的电话都被他打热了，最后他索性拉个群。
群名取得格外通俗易懂——
百家争霸。
【什么情况？】
【痛苦与艺术这个选题我喜欢，我参加。】
【这个难度很高啊，这种像素和大小，太有挑战性了。】
【这个限定也有趣，要表现痛苦，但是又不能用血腥暴力的元素来展现，有趣。】
【正好我开了课题组，拉学生一起来围观。】
就这样一个晚上，艺术圈子里就都传开了：星耀在搞一个大型行为艺术，人性实验。
而此时各个艺术类院校论坛里。
热帖【我教授疯了，一个版画大拿要去给一个公司的小游戏免费画游戏内小图标……】
一楼：还要我们一起参考，我已经恶补了一晚上知识了，现在很痛苦。
二楼：……我老板也在搞，我怀疑他中邪了。
三楼：对个暗号，星……
四楼：隔壁学校的，我们那边的教授们也入魔了！
五楼：我倒是要看看这么多大佬得做个什么游戏出来！
六楼：消除游戏，笑死！你敢信？
“终于……写完了！”
瞿白在电脑上敲下最后一个句号，旁边的赵新宇和冯成也跟着瘫软到沙发上。
三个人顶着硕大黑眼圈看着天花板，眼里淌泪。
“真不敢相信，我们能写出这样的剧本！”
“我觉得我升华了！”
“这一波可不得对标好莱坞！”
三人不约而同开始畅想这个剧本问世之后，他们从此走上人生巅峰的样子。
“嘿嘿……”
“哈哈……”
“嘻嘻……”
“笑得太恶心了！别笑了！”
冯成先坐了起来：“我们现在就拿去给简总看吧！”
他已经有些迫不及待证明自己了。
“你看看现在几点？”
瞿白指了指墙上的挂钟，上面显示下午四点零五分。
“……”
失策了！星耀下班了！
他们这一腔激情居然无法释放吗？
赵新宇从沙发里抬头：“不然先拿给会长看看吧？要是有什么需要改的也早点改。”
听了这个提议，冯成来了劲，他现在就处于一种想要所有人都知道他干了件大事还干成了的嘚瑟里。
说白了，就是想听夸夸。
“好！我马上拿去给会长帮咱们看看！看完我们就去吃庆功宴！”
说完他拿着打印好的剧本就冲了出去。
“这谁写的剧本啊？”
关渡最近空闲，难得来会会老友，熟门熟路地往赵成辰书房一坐，问了一句没得到回应，他还是拿了桌上剧本就开始看。
他和赵成辰也算是老搭档了，两人一个当导演一个做编剧，合作得亲密无间。
赵成辰有了新剧本一般他也都是第一个看的。
结果这一拿起来，就发现了不对。
这可不是老赵的风格啊，不过还有点意思，他也就继续看了下去。
这时赵成辰端着茶进来了，看到老友在那儿看剧本也不打扰，自己随便找了本书读。
过了半个多小时，关渡抬头动了动埋太久而有些酸胀的脖子。
赵成辰打趣他：“试读可是要收费的。”
不等关渡回话，他又问：“觉得这个剧本怎么样？”
“啧。”
关渡把剧本一合，略微有些失望：“一些设定看着还行，就是一看就是小年轻写的，剧本深度不够，就想吐出那种商业片爽感，忽略了很多情感刻画，和题材放一起就显得不伦不类了。”
“轻浮，流俗，高开低走，不够深沉动人。”
“白瞎了这好题材。”
赵成辰喝了口茶：“这题材可不是他们想的，听说了编剧侠那个一亿电影项目了吗？”
“星耀那个？”
“对。”
“这就是星耀的简总提的，她要的思想内涵可比这几个写出的高多了，要是换我来写……”
赵成辰说得点到即止，他可不想人后说小年轻们不好。
“那倒是有点想法啊，可惜非要找几个没经验的，这电影得亏。”
关渡自己拍了那么多年电影，心里早就有了一把尺，什么东西他看两眼就能有个大概了。
这剧本不是不好，只是有些水土不服。
好莱坞式的发展套路，又偏偏有一个深沉的壳子，哪里都别扭，使得这剧本就像个四不像，最终什么都表现不出来。
可惜了。
“是挺可惜的。”
赵成辰也叹口气。
他也只能给几个人提意见，不能帮他们做更多的修改。
这是大家约定俗成的，自己的作品自己负责。
关渡把剧本重新放赵成辰书桌上：“不过也好，栽个跟头才知道电影不是那么好拍的，也免得那些资本都跑来浑水摸鱼，搅得乌烟瘴气的。”
赵成辰也不继续这个话题，另起了话头：“朱清的剧都开拍了，你呢？再不拍可赶不上年末评奖了。”
圈子里都知道，朱清和关渡，一个业内领军人物，一个新生代代表，都盼着他们能对垒一次，看看鹿死谁手。
最重要的是这两个当事人还都有这个意愿。
“这不是还没有好剧本吗？就等着你给我贡献呢。”
赵成辰随口一答，也没有显得多在意。
他欣赏朱清，想和人走几招也不过是有股“老将不老”的心思，他也才四十多，正该死创作欲旺盛的时刻。
不过他也不急，他不会为了这种理由去拍一部片子，他要拍的只会是自己想拍的。
“我最近倒是没有，不过可以帮你留意一下好的。”
赵成辰了解好友，立马应承下来。
简知正在专心地看着三人组拿来的剧本。
而在她对面，瞿白等人的紧张都要溢出身体了。
本来是说等赵会长给了他们修改意见，他们改完再拿来给简总看，结果冯成那家伙沉不住气了，死活要先过来。
还美其名曰：“也让简总给提提意见。”
剩下两人都知道他心思，无非就是想邀邀功，要知道简总实在大方。
这一单比他们之前几年都赚得多！
简知终于看完了最后一页，她把剧本一合，抬眼看着面前三个充满期待盯着她的家伙。
说好的三个臭皮匠呢？没让你们真的顶个诸葛亮啊！
这爽剧是怎么回事？你们这是要给我赚钱啊？
当时说好的可不是这样的！
简知双手交叠，语重心长开口：“这个剧本……是不是和我们之前讨论的有一点出入啊？”
“没有啊！简总你要的都在里面啊？灰色地带、边缘人群、暴力美学，还有专业性，我们都满足了啊！”
一开始他们确实经历了瓶颈，后来有了赵会长的点拨，他们摸到了一点门路。
他们综合了这几种元素，找到了一个最经典的赚钱路线，那就是好莱坞式爽剧！
有谁不喜欢看爽剧啊？
冯成跳出来解释：“简总你看。”
“三个底层女性，因为想报仇，加入了一个买凶网站，然后靠互相帮杀人创造不在场证明，最后逃出生天！”
“这多符合您的要求啊——女性群像，有吧？悬疑犯罪凶杀爱情校园也都有，结局也是按您说的要罪犯逍遥法外！”
“你看，完美符合啊！”
这么说来确实符合……才怪啊！
她要的明明是那种压抑，阴郁，深沉，让观众看完不舒服的小众报社现实题材电影啊！
才不是这种一看就很爽，一看就能赚大票房的爽剧啊！
差十万八千里啊！
你们不会也想背刺我吧？
这一刻简知心里那团“复仇”的火焰又再度燃烧。
“不，我要的不是这种能给观众带来很多正面情绪的剧本。”
让观众爽怎么可以？她都天天被背刺呢！
“去掉里面各种爽剧套路，把剧本提炼得更纯粹一点，要展现阴郁深沉压抑，要让观众看完绝不想看第二遍。”
“要让他们从生理到心理都感觉到不适！”
三人面面相觑，简总的要求怎么越来越奇怪了？
一开始还能说是对题材有限定，现在怎么连表达的情绪也要改了？
冯成有点不服，觉得简知就是个外行人。
到嘴边那句“你懂个屁”刚要说出，就被瞿白和赵新宇把嘴一捂。
虽然他们两个也觉得简知的要求太离谱了，观众去看电影可不是为了找罪受的。
这种要单纯虐观众的剧有什么可看的？
观众可是上帝呢！必须服务他们！
不过表面上两个人还是对金主简知点了点头，但是心里又把对她的印象分大打折扣。
商人，果然是不懂他们写剧本的。
“好的，简总，我们马上回去改。”
两个人推着冯成走出了星耀，才把他松开。
“你们干什么不让我说？她就是不对！瞎指挥！”
冯成一向是他们中最成熟的，不过这次他实在满意这个剧本，才被戳中了痛点。
赵新宇：“你看看自己的钱包，最近赚的哪一块钱不是人家简总给的，你翻什么脸？”
瞿白刚想开口劝，手机就响了，是赵会长发来的微信。
【赵成辰：你们的剧本我看过了，有进步，不过我也有几个拙见，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听一听？】
哪里敢不愿意啊！
【瞿白：会长您随便指正，我们虚心受教。】
“你们也来看看会长怎么说，如果会长也觉得我们没问题，我们就进去再和简总聊聊。”
“权威人士的意见她总不好不听吧。”
“也对！就让会长给我们背书！”
过了一会儿，赵成辰的就又发来了好几条微信。
【赵成辰：这个剧本刺激有余，深沉不足，和本身题材出入极大，一切令人觉得舒服的地方都浮在底层故事之上，显得有些虚假。】
【赵成辰：你们应该更去挖掘主角内心的想法，以她们的经历去延伸故事可能的走向。】
【赵成辰：个人拙见，不用太讨好观众。】
“……”
三人看完沉默下来，这不就是刚才简总和他们说的那些意见吗？
冯成又把赵会长的信息看了一遍，这下彻底蔫了……
合着简总才是对的？是他们不知道天高地厚，不知道好歹了？
自以为懂剧本写作，懂讨好观众，觉得简总外行人，结果呢？
笑话竟是我自己？
“这……”
瞿白看了看另外两个：“咱们怎么办啊？”
“还能怎么办？回去改呗。”
赵新宇也是服了，他们几个还真是当局者迷了，自以为写了个天下第一牛x剧本，结果呢？
现在被泼完冷水他是彻底清醒了，刚刚那种上脑的兴奋也下去了。
他们不就是按照好莱坞爽剧模板套了一个故事吗？
他们到底之前在嘚瑟什么啊？
正想着，他就看到冯成又往星耀里面跑。
“诶？成子你干什么啊！你可别做傻事啊！”
别是又去和简总吵架了吧！先不说那是金主，人家说的可对啊！
瞿白和赵新宇冲上去就把冯成拦住。
“你们拦我干什么？我去给简总道歉。”
“啊？”
“你早说啊！”
简知看着重新冲回她办公室齐刷刷给她鞠了一躬的三人被吓了一跳。
怎么的？你们三这是要送走我？
冯成上前一步：“简总，我们现在知道自己的问题了，马上回去就改，这次您放心，我们一定放平心态，好好按照您说的修！”
啊？这不是刚才就答应了吗？
什么情况啊？时间回溯了？
不等简知开口，冯成又一鞠躬：“简总，您是懂剧本的！”
之前是他有眼不识泰山。
编剧侠的朋友怎么可能胡来呢？
更何况简总的意见那么专业，都和赵会长说的一样了！
我懂什么？我不懂啊……
简知刚想开口问，三人转身就走了，背影还走出了一种“大彻大悟”之感。
“这三个刚吃错什么药了？”
简知大为不解，但是这并不影响她高兴。
只要他们按她的要求改剧本就好！她可不想赚钱！

结果还是只有这小猫三两只。
还是他们星耀起步晚了，各家学校的好苗子早就被其他公司先下手为强了。
听说大多数是在艺考前就被预定了。
这还能这么玩的吗？
吴勇长叹一口气：“我们可能要推迟那个新人计划了。”
大不了等明年艺考的时候他们再去加入抢人大军，到时候凭他们星耀现在的知名度和福利,捞几个不错的苗子应该是可以的。
只是……这又要耽误好一阵子了。
“吴经理，不然我们换个思路吧？”
徐小可把桌上资料一收，提出了一个大胆的建议。
“科班出身的都被抢光了，不然我们直接从纯素人里面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