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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璋传(惊鸦)


想到这里,贾璋整个人都松弛起来了。
如果陛下对辩经结果不在意的话,那辩经的输赢也就无所谓了。
就在贾璋思索这件事时,邵参已经开始给绍治帝讲经了。
他乃邵雍后人,因为家学渊源,他自幼详熟义理,讲经时旁征博引、说理明白,众人听了,都心称极妙。
贾璋听了一会儿,也深觉邵参讲说精彩,举例恰当,确是思孟一派的大儒种子,没有辱没他先祖邵雍的光彩。
而在邵参讲完《中庸》后,就轮到贾璋出列讲说《大学》了。
他不过二十出头,在这间正殿里是最年轻的一个,但却能站在皇帝当面,顶着内阁阁员的视线侃侃而谈、妙语连珠,却又用词谨慎,说理详实。
他的遣词造句,竟然谨慎到让张泰维他们这些人找不出半点错处来。
至于故意找茬为难贾璋,这种事更是做不得。
杨宗祯和叶士高刚才都没为难邵参,现在张泰维又怎能撕破颜面,故意找贾璋的茬呢?
正因如此,讲经这个环节才风平浪静地过去了。
他们两个讲经时,绍治帝听得也很认真,他甚至还吩咐陆英取了轮值翰林速记的笔录过来给她看。
而在两人讲经之后,辩经环节才正式开始。
绍治帝从签筒里面抽出了一根玉签。
玉签上的内容,就是贾璋和邵参今天辩经的主题。
他掣出玉签后瞥了一眼,只见玉签上面写着《孟子·梁惠王上》里面的一句话。
——仲尼之徒,无道桓文之事者。
他把玉签交给礼官,让礼官宣布今天辩经的主题。
而在礼官宣布辩经的主题后,众人连忙看向邵参和贾璋。
这两人一个是思孟学派的正统,最是推崇仁心善性;一个是实学一派的青年翘楚,最是讲究经世学问,本就观点相悖,绝非同道之人。
如今又碰上了这么一个议题,这两人不辩驳得对方败退,是不可能主动收场的了。
毕竟,这句“仲尼之徒,无道桓文之事者”,正是孟子批驳事功之学,贬低齐桓晋文的话语啊!

第195章 内圣外王思孟忆荀,侃侃而谈大胜得归
《宋史》中曾记载过:“河南程颢, 初侍其父识雍,议论终日,退而叹曰:‘尧夫内圣外王之学也’。”[1]
程颢口中的尧夫, 就是邵参的先祖,宋朝大儒邵雍先生。
而他口中的内圣外王, 指的是内有圣人之德、外施王者之政的政治理想。
在儒家创始人孔丘那里, 内圣与外王是统一的。
内圣就是“仁”, 外王就是“礼”,所谓内圣外王,就是既要做到修德修己, 又要做到治世安民。
对孔子来说, 内圣与外王并不是割裂的, 更没有轻重本末之分。
而在孔子之后,孟轲坚持“内圣”的仁学, 荀况坚持“外王”的礼学, 内圣之仁学与外王之礼学这才分裂成两派。
而这两派的根本区别, 就是到底以内圣为本,还是以外王为本。
邵雍是思孟学派的代表人物,他所推崇的内圣外王之学,核心理念就是内圣是本、外王是末。
在他看来,若人人都有圣人之德, 王者之政就会自然也就会实现了。
而亚圣孟子的这句“仲尼之徒,无道桓文之事者”, 正是孟子贬低桓文功绩、批驳荀况事功的话语。
同时,这也是思孟学派证明内圣为本、内圣启外王这一理念的重要论据之一。
所以, 在礼官宣布今天辩经的主题后,众人才会立即观察起贾璋和邵参的表情来。
而贾璋与邵参瞬间严肃起来的表情, 也佐证了这些旁观臣僚的猜测。
他们两个,最终必将针锋相对。
而且这简直再正常不过了。
毕竟邵参乃邵雍之后,是思孟学派的正统学儒。
贾璋所在的实学一派,更是继承了事功学派的道统。
面对这句涉及学派核心理论的辩题,他们两个怎能不全力以赴?
毕竟,这世上没人愿意成为动摇道统根基的罪魁祸首……
在礼官宣布议题后,原朴宣布辩经正式开始。
刚刚抽签抽到黑色棋子的邵参率先发言。
他手持笏板向贾璋施礼,在这之后,他开口道:“孟子说仲尼的弟子,没有讲论桓文之事的,这并不是说管子无德,而是说仁德大于事功。”
“贾侍读刚刚讲的经书就是《大学》,又讲了许多由《大学》衍生出来的治国之论。但在我看来,这些治国之论只是皮毛而已,绝非治世安民的核心要义。”
“《大学》中记载过:‘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
“在我看来,格、致、诚、正等修养心性之法才是一切的根本。至于修、齐、治、平等事,不过修养心性道德后自然产生的结果罢了。”
“不知贾侍读是否赞同我的观点?”
旁观经筵的大臣们听到邵参的发问后,只觉邵参的言辞着实是尖锐犀利。
不过几句话,就直切贾璋这个实学后进的要害。
要知道,《大学》正是思孟学派推崇的经典。
贾璋主动给陛下讲说《大学》,岂不是代表着他赞成思孟学派以心性道德为先的道理?
但贾璋给绍治帝讲说《大学》,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贾璋最近著述刊印的经学作品就是《大学衍义增补》,眼下正是对《大学》详熟的时候。
这种时候,他不讲《大学》,难道还要讲说别的经书吗?
所以,他们也不能说贾璋没有先见之明。
毕竟在讲经前,又有谁能未卜先知,提前猜到绍治帝会抽中这句“仲尼之徒,无道桓文之事者”呢?
这些旁观臣僚都为贾璋捏了把汗。
易地而处,他们根本就想不到破局的方法。
在紧张情绪的催动下,这些旁观臣僚把自己的视线投向贾璋。
他们想看看这个年轻人,到底有没有心慌意乱。
结果当他们望向贾璋后,却发现这个年轻人在面对邵参的质问时,竟没有露出半点儿慌乱的情绪。
他面带微笑,手持笏板,同样文质彬彬地向邵参作揖还礼。
在心中组织好语言后,贾璋吐字清晰,侃侃回复邵参道:“邵郎中刚才提到我今日讲了《大学》,又提到了格物致知修齐治平之道。我知道,邵郎中想借此强调思孟学派事功为末、心性为本的理论。”
“从而证明桓文之事不足道,证明陛下抽到的这句‘仲尼之徒,无道桓文之事者’的正确性。但在茂行看来,我等学儒,完全不必这般狭隘。”
“《大学》一书的确是内圣启外王的经典,可是在孔子之时,又何曾有过内圣、外王之分?”
“内圣是仁,外王是礼。仁礼并行,修己安民,这才是孔圣推崇的治国之道!”
听到贾璋拿出孔圣人做挡箭牌,邵参不慌不忙地反驳道:“贾侍读,你这是在诡辩。”
“你这是用孔子的仁、礼并行作为皮相,掩盖你只在意事功的事实。”
“王者皆言仁德,言性命,若执政当权皆有道德,仁政自然会随之而来。若只言事功经济,不论忠孝礼义,那道德又在何处体现?”
“桓文行霸道之事,穷兵黩武,百姓哀损;仲尼之徒心怀仁德,爱惜黎庶,所以他们才不推崇桓文之事,而是推崇尧、舜、禹、汤那样真正贤明的君主。”
“你刚刚讲《大学》,讲经济、讲边患,讲农桑,却不讲三代之道德,不讲五常之正道,岂不是舍本逐末?”
“你们实学一派,难道就是以奇言异闻谋求晋身之道的人吗?这样急功近利的行为,难道就是贾侍读心里认为君子应当做的事情吗?”
邵参对贾璋的批驳,既锋利尖锐,又有理有据。
按理来说,贾璋心里应该感到不舒服的。
但实际上,他心里却十分喜悦。
邵郎中他博古通今、通晓经史,的确是位难得的学儒。
但通晓经史,并不代表着邵参会做官,更不代表着邵参能摸清绍治帝的心意。
不管哪个皇帝,都不会喜欢臣子拿尧、舜、禹、汤这样些因记载不详而被儒家捧为圣君的皇帝来与自己对比,进而向自己上谏,甚至逼迫自己收回某些成命的。
今天邵参能拿尧、舜、禹、汤来与桓文对比,明天邵参是不是就要拿尧、舜、禹、汤来与绍治帝本人对比了?
毕竟,绍治帝也有打击蛮夷、削弱外藩的强烈意愿。
这样的绍治帝,又与齐桓晋文有什么区别?
邵参会不会觉得绍治帝也穷兵黩武,不是圣君明主?
贾璋很了解绍治帝,他很清楚,就算绍治帝现在没想到这一点,以后也一定会想到这一点的。
而当绍治帝想到这一点时,他贾某人辩经言论的正确与否就不重要了。
有邵郎中挡在前面,绍治帝哪里还会想到他贾某人的存在?
思及此处,贾璋的心情瞬间变得轻松起来。
他朗声反驳邵参道:“非也,非也!我想对邵先生说,您对我们实学儒生的误解太深了!”
“朱子曾说‘放之则弥六合,卷之则退藏于密,其味无穷,皆实学也’[2],这才是我们实学一派名称的由来。”
“我们实学是在孟子仁学和荀子礼学的基础上创造出来的经世致用之学问!虽然我们重视事功,但也从来都没轻视过道德!更没为事功与道德分过本末轻重!”
“在我们看来,桓文所行的并非单纯的霸道,而是兼王霸而行之的治国之道。这一点,大家都读过《春秋》,也读过《史记》,我就不赘述了。”
“我想对邵先生说的是,这句‘仲尼之徒,无道桓文之事者’,是否有些过于贬低经世学问?试问邵先生,若世人只知空谈心性,不知稼穑农桑,那百姓饮食,兵卒粮饷又由什么来供给呢?”
“孟子的意思是好的,他这样说,是在向梁惠王强调仁德的重要性。但今时之君子,聚宾客于室,清谈心性,置四海困穷不言,而终日讲危微精一说[3],已经偏离了孟子的初衷。”
“难道,这就是先生所谓的道德吗?”
时下儒生,袖手谈心性的人数不胜数、不绝如缕。
若非如此,继承事功一派道统的实学学派,也不会应运而生。
邵参有一千句话反驳贾璋所谓的王霸之道,可他不知道怎样反驳贾璋口中的“今时君子”。
至于胡编乱造,指鹿为马,梗着脖子夸赞那些只会袖手谈心性的蠹虫,邵参他做不出来。
他愿意与贾璋辩论,只因理论相悖,观点相反,这是君子之争。
若是喋喋不休,狺狺狂吠,岂不是做了小人?
所以他哑口无言、脸色涨红,但却忍着羞耻之心,对贾璋长作一揖。
贾璋见此情形,连忙趋步上前,亲自扶起邵参:“晚辈今日略胜一筹,并不是因为先生不如晚辈,而是因为那些空谈之人拖累了先生这样的君子啊!”
“他日晚辈自当往先生府上拜谒,与先生一起探讨内圣外王之道!”
看到邵参不耻言败,贾璋谦和有礼的模样,旁观的臣僚们不禁想到,今日经筵辩经之事,日后必然会变成一桩佳话。
只是,思孟学派在这次辩经后,怕是要黯淡一段时间了。
还有贾茂行……
这次主持经筵的经历,必然会在贾璋履历里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而胜利辩经,为实学正名一事,也必然会提升贾璋在实学学派内部的地位。
除此之外,此事还会为贾璋的经学大家之路添砖加瓦。
事已至此,输赢已定,高下已分。
张泰维勉强自己露出赞赏的笑容,而杨宗祯与叶士高脸上,全都露出了真心实意的笑意。
就连绍治帝眼中,也闪过一丝喜悦之色。
在收到绣衣使者的禀告后,他就对张泰维与他那个叫沈锦的门人产生了一点意见。
但皇帝做事,必须一言九鼎。
就算绍治帝比较偏爱贾璋,也不会为贾璋收回他已经批准的旨意。
不过,他还是希望贾璋能赢的。
而且绍治帝很不喜欢底下臣子张口就是三代之治,闭口就是尧舜禹汤的行为。
当然,若是夸赞他堪比尧舜,那绍治帝还是很愿意听的。
邵参的话,绍治帝就不太喜欢。
可他身为君上,即便不喜欢邵参的言论,也并不能在臣子辩经时亲自下场,批驳邵参说得不好。
不过,贾璋已经把邵参驳得哑口无言了。
就算他不下场,贾璋与邵参之间,也输赢既定。
所以绍治帝现在的心情很不错。
他直接道:“两位卿家的辩论很精彩,朕受益良多。尤其是小贾爱卿,你的言论尤为精彩,朕闻之只觉耳目一新!”
“陆英,准备金花十朵,麒麟服一领,赐予小贾爱卿,再取金花十朵,锦缎两端,赐予邵卿家!”
贾璋和邵参听到绍治帝的话后,都出列叩拜,高呼圣主隆恩。
至于内阁阁员与其他大臣心里的想法,也只有他们自己清楚了。

第196章 赐麒麟服饮梅花酒,沈锦下场南安被俘
张泰维本想借经筵打击贾璋的声望, 挫败杨宗祯一派的青年后进。
却没有想到,贾璋言辞尤侃侃,竟然在辩经时大胜邵参, 不但为实学正名,还抨击了思孟学派那些只知性命空谈的“君子”。
众人都清楚, 在这件事情后, 贾茂行必然会声望日隆, 在实学一派的地位也会愈发巩固。
张泰维张阁老这回,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在绍治帝赏赐贾、邵二人,原朴宣布经筵结束后, 绍治帝为众人赐了筵席。
在用完午饭后, 绍治帝起身回转东暖阁休息。
御驾业已离开, 众人也没有继续留在玉熙宫的道理。
于是,在绍治帝离开后, 贾璋等臣僚也纷纷退了出去。
贾璋先是把师父、师祖送回文渊阁, 然后才回转翰林院值房。
令他没想到的是, 御前准备赏赐的速度还挺快的。
他在值房里还没多大会儿了,御前的赏赐就到了。
给他送赏赐的人,是他的老熟人,陆英的徒弟兼干儿子,司礼监少监黄宏。
黄宏宣读了口谕, 贾璋听后,连忙叩谢圣恩。
而在贾璋谢完皇恩、收完赏赐后, 黄宏对贾璋道:“茂行,我听师父他老人家提起你辩经得胜的事情了!”
“我当时没在现场目睹你的英姿, 心里着实是遗憾!只能现在过来补给你一句恭喜了,贾侍读勿怪, 勿怪!”
听到黄宏的话后,贾璋先是谢黄宏向他道喜一事,然后才嗔怪他何必画蛇添足,向他说那些请罪之语?
以他们两人的交情,黄宏完全没必要对他这么客气的。
贾璋和黄宏的交情,是在他们一起领命,给入选宫嫔颁旨时建立起来的。
迄今为止,两人已经认识五六年了。
黄宏性情温和,做人做事,都愿意留下三分余地。
贾璋很愿意与黄宏这样的人相处,对他的观感也相当不错。
虽然贾璋心里清楚,一开始黄宏待他态度友善,不过是看中了他的未来,这才提前投资他罢了。
但几年相处下来,黄宏已经把他当成了肝胆相照的朋友。
若非如此,黄宏绝不会在他这里喝醉。
就算在他这里喝醉,黄宏也不会毫无警惕心,甚至当着他的面,道破绣衣使者监视玉熙宫讲经值庐的隐秘。
贾璋甚至有些怀疑,这个隐秘是黄宏故意装醉,泄露给他听的……
所以,贾璋才会在黄宏面前摘下面具,才会语气轻松地跟黄宏开玩笑,嗔怪黄宏太客气。
黄宏心里也知道,贾璋这不是在真的嗔怪他。
他只是在开玩笑而已。
但他还是解释道:“哪里是我太客气?还不是你辩经时表现得太好了!就连我师父都对此赞叹不已,连声让我过来夸赞你,搞得我都紧张起来了。”
“要不然,我哪会跟你这样客气?”
贾璋听黄宏这样讲,对他笑道:“那就好,那就好!你没跟我外道,我就心安了。来日老兄休沐,我请你在太白楼喝酒。”
黄宏没有拒绝贾璋的邀请。
他在应下这趟太白楼之约后,又跟贾璋说了两句话后才告辞离开。
而在目视黄宏离开后,贾璋看了一眼绍治帝赐下来的麒麟服。
这件麒麟服的料子是大红贮丝罗纱的,胸前绣着龙首狮尾的麒麟,后襟不断,两旁有摆,前襟两截,下有马面褶,与他前世见过的麒麟服并无区别。
按照盛朝规制,皇帝给四品、五品官员赐服时,都赐麒麟服。
陛下赐他这件衣服,倒是很合乎法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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