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桑千暖之所以留下二师兄性命，并不是因为顾念旧情。
而是怕二师兄死了触发因果印，惊动师尊？
可是……
“难道你杀了三师兄就不怕师尊知道？”
“我赌他不知道！”
桑千暖眸光清淡，眉眼轻讽。
因果印的具体作用有多大并不是她一个筑基期的弟子能知道的，但她却知道大贤之墓是即便化神修为的君洛衡，也找不到位置的存在。
所以她赌，这秘境哪怕隔绝不了因果印，也一定会对它有影响。
显然，慕容辰也想到了这一层。看着桑千暖平静的小脸，一个可怕的念头忽然从他脑海中冒了出来。
慕容辰脸色唰地变得苍白。
他不敢相信自己那个猜测，可看着桑千暖那平静下透着冷漠的小脸，只觉得有什么堵在喉咙口一样，他张了张嘴，好半晌才声音干哑道：“……早就设计好了要在大贤之墓里杀……杀了三师兄？”
那日青云峰山脚下，少女眉眼冷淡地说‘欧阳默只是个开始……’
他原以为那不过是她一时气话。
可没想到……
“没错。”
桑千暖残忍地说出真相：“早在掌门宣布大贤之墓时，我就有了这个计划，也不妨告诉你，是我在许逸尘的丹药里做了手脚，他才会走火入魔的，若不是如此，也骗过不裴师兄他们……”
说到最后，少女嘴角竟然笑了起来。
是那种轻柔的美好的笑。
由衷的开心。
慕容辰心底忽然打了个寒颤。
看着这样的桑千暖，他忽然生出一股陌生而又恐惧的感觉。
桑千暖似乎是发现了他的神态变化，她轻轻地上前，睨着少年越发苍白的脸勾唇：“你在害怕？”
呵！这可真稀奇！
那个因为师尊是仙门首尊而不知天高地厚总是闯祸的恶劣少年，竟然会有害怕的一天？
还是怕她这个曾被他当成垃圾般羞辱欺负的软包子？
“你……”
慕容辰确实是害怕了。
以前的桑千暖温顺乖巧，看人的时候总是低垂着眉眼，即便被人训斥也是沉默无言的。从来没有露出这样张扬而又令人胆寒的笑容……
他忍不住后退了一眼，却依旧鼓起勇气说道：“你告诉我这些，就不怕我告诉师……大师兄？”
慕容辰原本是想说告诉师尊，突然想起来秘境内无法与外界传讯。
便改口成了大师兄。
大师兄沈云轩也在秘境内。
桑千暖从前最是尊敬大师兄，就不怕大师兄知道吗？
没想到桑千暖只是笑了一下，无所谓摊手：“请便。”
她倒是希望慕容辰赶紧拿传讯符通知沈云轩。
这样就不用她一个个去找了。
慕容辰当下就从空间戒指中拿出沈云轩的传讯符，这传讯符是被掌门用特殊手法炼制过，用来在秘境中寻找本门弟子，也能传讯。
他抬头看了看桑千暖，见她仍是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咬牙道：“你当真不怕大师兄知道？”
桑千暖做了个请的动作。
慕容辰心口顿时升起一股怒气。
为什么她这般不在意？
为什么她能这般轻易就将从前的一切都舍弃？
这么多年的感情，真的是说舍就能舍下的吗？
他们四个师兄弟，二师兄对桑千暖最狠最无情，三师兄最冷情，而他最混蛋，但唯独大师兄，是他们四个人当中，对桑千暖最好的，大师兄从没欺负过她。
所以他才会是桑千暖心中除了师尊外，最敬重的一个人。
慕容辰不相信，她当真什么都不怕。
桑千暖一定是在嘴硬！
灵力自他掌中溢出，慕容辰手中那块传讯玉符缓缓亮起，他双眸却紧紧盯着桑千暖的脸，企图看清她每一个神情。
“是六师弟吗？”
直到传讯玉符里传来沈云轩熟悉的声音，桑千暖那张冷淡的脸上仍然没有半丝惊慌害怕，依旧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甚至，慕容辰还从那面无表情中看出一点点期待。
她在期待什么？
期待他将三师兄之死告诉大师兄么？
怎么会？
她不是最怕大师兄对她露出失望的表情么？怎么会不阻止他？
慕容辰脸上渐渐浮现出绝望之色。
原来即便他做到这一步，还是挽回不了她。
那个缥缈峰存在感最弱的弟子，那个总是被师兄们欺负的傻瓜，那个总是跟在他身后无怨无悔替他背锅的……师姐，再也不见了。
再也，找不回来了。
“六师弟，是你吗？”
沈云轩没有听到慕容辰的回复，声音有些急切：“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你在哪？”
“大师兄，我……”
慕容辰声音哽咽。
他忽然有些委屈。
有那么一刻，他很想向大师兄吐露出一切，让大师兄和他一起劝劝桑千暖，劝她回到他们身边。
可对上桑千暖那双冷情的眼，他知道不可能了。
看着手中闪闪发光的传讯玉符，又看了看许逸尘烧得只剩下骨灰的地方，最终掐灭了传讯玉符。
桑千暖正等着慕容辰将许逸尘之捅到沈云轩面前呢？甚至都做好了沈云轩责问她的准备，结果慕容辰收起了传讯玉符？
她蹙着眉头打量慕容辰。
他又打什么主意？
然而不等桑千暖开口询问，慕容辰忽然让开了道路。
“你走吧。”
少年垂头丧气地开口，声音嘶哑闷沉：“我不会……将三师兄的事告诉任何人……”
桑千暖愣住。
眯着眼打量着慕容辰的神情，见他不似作伪，终究还是没有问出那句为什么。
没有意义。
现在后悔又能挽回什么？
很多事，并不是道歉就能没关系的。
有些东西，一旦失去最佳时机，就再也不会有回头路可走。
就好比过时的雨，只会淹没庄稼，而不会灌溉它们……
不管慕容辰出于何种心态和目的不揭发她，她和他们之间，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不是她死。
就是他们死。
既然慕容辰识趣，桑千暖也没必要再浪费时间了。
没有再看少年一眼，她夺步往暮室外面走去。
然而在她走到暮室门口时——
“师姐！”
少年绝泣般的声音忽然响起。
桑千暖心口忽然一颤，停住了脚步。
慕容辰回头看着她清冷的背影，语声哽咽：“你……会杀了我吗？”
桑千暖没有回头。
片刻，她轻声道：“会。”
看着少女挺直脊背，坚定地大步离开，慕容辰仿佛被抽去了全部力气般，跌坐在地上。
泪流满面。
第120章 弑天骨刺
多年前，那个刚入山门的少年，也曾真挚而纯澈地跟在她身后，一声一声喊她师姐。
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不再跟着她了。
也再没那般喊过她……
如今再次听到——
却已物是人非。
桑千暖甩开心头那一丝浅淡地怅惘，再不停留，抬步往外面走去。
而慕容辰一直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直至少女身影彻底消失在墓室中，他才颓然转身，走到那块被灵火烧过的痕迹旁。
许逸尘被桑千暖一把大火烧成了灰烬。
慕容辰看着手中三师兄仅剩的一把破扇法器，他怔了怔，忽然喃喃说道：“也好，是我们对不起她，这条命便还给她罢……”
慕容辰的想起了那个梦境。
楚境中他和师兄们无比残忍地对待了桑千暖，让她受尽人间欺迫最终凄惨而死。
虽然那些都只是梦境。
后面那些残忍至极的事也还没发生。
但不知道为什么，慕容辰只要一想到桑千暖身死的那个画面，就心如刀割。
那锋利的刀刃，那喷洒的鲜血。
就像真实发生一样。
让他心口窒息。
他是修行之人，自然是知道有因必有果。
也许在某个特殊的地方和时刻，他们真的那样残忍对待过桑千暖，若不然，她怎会那般憎恨他们？
慕容辰能感觉到，桑千暖对他们的恨，太沉重了。
重到深入骨血。
重到只能用鲜血来偿还……
他垂眸盯着手中许逸尘的折扇看了许久，突然从空间戒指中拿出一只小瓷瓶，将地上许逸尘的骨灰装了进去。
“三师兄，你别怪她……”
慕容辰将瓷瓶收起，末了又低喃了一句：“我会将你带回缥缈峰的。”
桑千暖出现在银龙谷时，外面已经乱成一团了。
龙骨遗骸躺在雪地上，魔尊夜冥正站在龙骨遗骸的头顶，他手中一柄黑骨刺钉在巨大的龙骨头顶。
而裴书清正带领玄天宗弟子围着巨龙遗骸。
一脸警惕和紧张地盯着魔尊夜冥。
三师兄和四师兄坐在一边调息。
感觉到有人靠近，苏世宁睁开了双眼。
当看到是桑千暖时，他松了口气，轻咳一声说道：“小师妹，你终于出来了。”
要不是裴书清说她没事，他方才就要去找她了。
可不能让小师妹出事。
“师兄，你们没事吧”
桑千师兄打量了一眼苏世宁和一旁的北冥渊，见二人虽有受伤，但内息却很稳，不禁松了口气。
没想到那条龙骨遗骸那么厉害，三师兄和四师兄联手都受了伤。
“我没事。”
苏世宁笑着拿出一瓶丹药，打趣道：“有小师妹给的高阶疗愈丹药，只要我和你四师兄不死，只怕都能救回来。”
这时，北冥渊也睁开了双眼，点头道：“不错。”
可能是习惯了被五师兄的憨批打击，突然被两个师兄当面夸，一向自恋的桑千暖竟然有些不好意思。
“也、也还好吧……”
桑千暖不自在地应了一声，转头看向裴书清等人，转移话题：“师兄，发生了什么事？”
“此人是魔族余孽。”
苏世宁神色严肃地站了起来。
他眸光越过裴书清等人，落在夜冥手中那把黑骨刺上，沉声道：“他手中那把魔器是上代魔尊的本命魔器弑天骨刺！”
修仙界曾发生了一次动乱。
原本应该灭绝在时间长河中的魔族，不知道为何突然复苏了，并且强势地侵占着修仙界。
当时的修仙界虽然也灵气稀薄，但却远没达到现在这样贫瘠的地步。
那时候仙门百家还算鼎盛，各宗门也频频有天之骄子出世，修仙界一派繁荣昌盛，哪像现在连双灵根都稀缺不已了？
而且那时候仙门百家还出了几个炼虚大能。
妥妥的仙界泰斗！
哪里是现在一个化神，就能让整个仙门卑躬屈膝的地步？
当时炽渊突然爆发出大量魔气，但凡感染上的灵物，无论人畜一不小心都将会被魔化，而魔尊千刃，据说就是从那魔气中诞生而出的。
他天生为魔，无心无情，一把本命魔器不知收割多少性命。
谁也不知道炽渊为什么会有魔气，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诞生魔尊千刃这样的魔物，只知道他一出现，整个炽渊都沦为了养魔之地。
他不仅在炽渊养魔，还让那些魔族大量屠杀人类。
以人类为饵，饲养魔族。
企图攻占人族领地。
当时的仙门百家的领头人还不是现在四大仙门，那时候的领头人是天衍宗、无极宫、天道宫和镇魔府四大宗门。
四大宗门眼见魔尊千刃搞事，肯定是不同意呀。
于是就爆发了有史以来的仙魔大战。
那时候的仙门百家可不是一个空名堂，是真的有不下百家仙门宗派，各方仙术齐放，实力也比现在的不知强劲多少。所有仙门跟随在四大宗门之后，前往炽渊讨伐魔尊千刃。
然而这一去，却再也没回来。
一夜之间，百家仙门连同四大宗门所有弟子沦为了魔族禁脔，这事很快就惊动了在闭关的炼虚老祖，十八名炼虚老祖齐齐出关，联手攻打炽渊。
那一战，风云变色，地动山摇。
魔尊千刃以一魔之力对抗十八名炼虚大能，竟丝毫不落下风。
足见其实力有多恐怖！
双方打得天昏地暗，足足大战了百来天，后面十八名炼虚大能耗损全部修为，才合力将那魔尊千刃诛杀于天地间。
但十八名炼虚大能也在同时陨落。
魔尊千刃被诛杀后，笼罩在天地间的魔气也渐渐消散，来无踪去无影，竟是无人得知那魔气的渊源在哪。
就跟魔尊千刃这个人一样。
来得突然，去的也突然。
魔气消散，炽渊恢复了平静，但却因为曾是魔尊千刃的出生地，以及养魔地，早已被侵蚀殆尽，变成了一处死地。
但凡入炽渊的生灵，若没有灵力护体，必死无疑。
而被魔尊千刃囚禁的百家仙门却还留在炽渊深处。
十八名炼虚大能陨落，仙门百家所有人都被困在炽渊之中，若是再不解救出来，那些人最终都会变成炽渊的养分，消失在这世上。
届时，恐怕整个修仙界都将从历史上消失。
而就在这生死存亡之际，因误入大贤秘境而错过仙魔大战的君洛衡，出现了。
彼时的玄天宗只是百家仙门中的一个小宗门，魔尊千刃降世时，君洛衡还只是个金丹修士，虽然天赋卓绝，但放在三百年前卓绝者实在太多了。
所以君洛衡并没有什么大名气。
只是小小的玄天宗的一位有前途的亲传弟子罢了。
那时候君洛衡因外出历练，而错过了魔尊千刃屠戮人族生灵的重要时刻，等他得知仙门百家要讨伐魔尊千刃时，却在赶回宗门的路上，误入了大贤秘境。
当时他并不知道那是大贤秘境。
而等他从大贤秘境出来时，仙门百家已经和魔尊千刃打完了，仙门十八位炼虚老祖和魔尊千刃已经同归于尽，所有宗门弟子都被囚炽渊之中。
而彼时，没有一人能活着走入炽渊。
君洛衡从大贤秘境出来后，修为就从金丹期晋升为化神了。
是君洛衡深入炽渊，找到了魔尊囚禁众仙门的地方，以化神之威撕裂了魔尊千刃的结界，将众人从炽渊中解救了出来。
自此，君洛衡便成为了整个仙门的救命恩人。
而自那一场大战。
炼虚老祖全部陨灭，四大宗门也因首当其冲而死了个干净，百家仙门死的死、伤的伤，只剩下十几个小宗门还存活着。而修为高深的，但凡金丹以上的修士，全被魔尊千刃杀了个干净。
只剩下一些无足轻重的小菜鸡留着性命。
所以那时候君洛衡这个化神大能，简直就是整个仙门的希望。这就是为什么君洛衡，会是整个仙门首尊的原因。
因为若不是他，整个修仙门派可能已经灭绝了。
是他拯救了仙门。
当然，还有一部分原因，也是自三百年前那场大战后，仙门气运衰竭，修士们修为断层的厉害，也只有君洛衡这么一个化神。
那场大战，魔器弑天骨刺应该是随着魔尊千刃的死亡而消失了才对，没想到竟然出现在夜冥手中？
桑千暖因为知道夜冥是下一代魔尊，所以倒没什么惊讶。
但三师兄苏世宁明显十分震惊，甚至还有些忧心忡忡，他蹙着眉头道：“没想到竟然在秘境内看到魔器弑天骨刺，难道当年的魔尊并没有死？”
苏世宁与北冥渊对视一眼：“不能让他离开！”
“五师……”
桑千暖正要告诉师兄们不必惊慌，却见五师兄突然回头给她扔了一个罩子，叮嘱道：“小师妹，你待在这里别乱跑。”
然后就带着北冥渊朝龙骨遗骸头顶的夜冥飞去。
看样子两人是想活捉夜冥。
桑千暖想跟过去，却忽然被五师兄扔的罩子给弹了回来。
这是化神级别的保护罩，她出不去！
而那边，夜冥将弑天骨刺从龙骨遗骸的脑袋中抽出来，冷冷地看向裴书清等人：“闪开。”
裴书清冷哼：“小小魔族，休要猖狂！”
其它弟子也是一脸愤怒和厌恶地盯着夜冥。
他们虽然没有经历过三百年前那场大战，但却熟知仙界历史，对差点毁了整个修仙界的魔族深恶痛绝！
这时，苏世宁和北冥渊已经掠至裴书清等人身前。
苏世宁盯着夜冥手中的弑天骨刺看了两眼，深邃的眸子又落在夜冥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沉声道：“观阁下也不是滥杀无辜之人，可否告知身份和……你这法器的由来？”
方才他与四师弟大战龙骨遗骸时，这名擅用魔气的男子，并没有趁机对他和四师弟出手，反而和他们一起，将这龙骨遗骸收拾了。
虽然他和四师弟有把握对付那发狂的龙骨遗骸。
但若没有这黑衣男子相助，必定要苦战一番，也不会这么快就解决掉了这个大麻烦。
所以苏世宁也想问清楚了再出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