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惊慌过后,打量房间里没有出现问询自己的人,却听他又问了一遍同样的问题,睫羽直颤,咬了咬唇,轻声确定:“你是在问我吗?”
她梦中狭小的房间独有她一人,除了问她还能是问谁?
得到他肯定的回复,她似是很高兴地抬起唇角露出个甜甜的笑。
但惊艳他不过一瞬,她很快绷紧唇线,收起笑容,认认真真地坐正,几乎是在以保证的口吻回答道:“我不会胡思乱想的,什么时候都不会。”
即便梦魇只是匆匆看过十数人的梦,还不通人类社会的全部规矩,也觉得连想都不许想着实荒谬。
或许会有人计较祸从口出,可没听说连脑中想什么都需要受管束的。
乖得真听从这荒谬要求,连梦中都照做的人,大约也只有她一个。
他怀疑有人欺负这个漂亮的笨蛋,莫名生出郁郁怒气,问起她平时过的都是什么生活。
这回桑迟没有回答,为难地说:“我每天都在抄守则,第一条就是得保密,你能不要问了吗,否则我就不能和你说话了。”
她纤细的小腿紧贴在床沿,脚背绷直,小声地补充道:“我还想和你说话。”
又乖又笨的小美人,连胡思乱想都不敢,最后提出的请求竟然是和他这么一个来路不明、连人形都还没有的梦魇聊天。
他拒绝不了。
于是他夜夜到访她的梦中,将搜罗来的童话、传说或是从其他人类梦中得来的新鲜八卦当作聊天的素材讲给她听。
她总是分不清故事的真假,笨笨的,他说什么她就信什么。
偶尔他坏心眼把幻梦境的法则当作真实世界的定律讲给她听,她便连地球是圆的都不知道,天真地以为所有国家是分布在平面上。
他渐渐习惯了和她的相处模式,竟浑然把旁人加于她身上的链铐都当成了妆点她的饰品。
直到她的生活状况被揭露给他,他听到“你本有机会更早解救她”的指控,心甘情愿地接受了惩罚,封存剥离相关她的记忆,重新在人类的手上经历成长。
自行划定的惩罚没有时限,除非桑迟走进他空出的心房。
他没有解救她,可是她来到他的世界,将他自惩罚中解救出来了。
丹遗失的记忆回归,在身后劲风袭来时,错身躲过,再看辰亦时眼神有些复杂。
没记起桑迟是自己歉疚的心上人之前,他偏执地采用了长时间一贯留下玩家的做法,险些害桑迟经历死亡。
幸而有辰亦保护她,没酿成大错。
不过一码归一码,他庆幸桑迟有辰亦当队友护着她,不代表会对辰亦有好脸色。
丹可还记得自己之前在他们房间窗外看到这家伙借不能浪费技能卡为名,哄着笨笨的桑迟在他臂弯里亲他呢。
也根本不是什么好东西,偏天生一身蛮劲,自己正面还真敌不过。
迂回玩手段分不出胜负,消磨的还是双方的时间。
虽然他放置命核的城堡时间流速与游乐园处在相对静止状态,哪怕他多在游乐园耗时,只要回到城堡便是桑迟打开匣子的下一刻,但他终于记起往昔,迫不及待见桑迟。
打不过,跑却是辰亦追不上的。
再一次闪躲过辰亦的攻击,丹的目光流连至他怀中沉睡不醒的小美人,定了主意,招呼自己新部署下去的Npc利用对游乐园的熟悉各自去躲避。
反正辰亦就算有把游乐园整个犁一遍的本事,也不会这么做,只能费时慢慢找。
毕竟小世界都有一条基础规则。
如果世界框架被破坏到一定程度,还活着的玩家会被强行踢出去。
如果丹没有断开小世界和无限世界的联系,生者们可以回去各自的个人空间。
现在断连的状态却不一定了,出去的玩家说不定会就此迷失虚无。
他笃定辰亦不敢拿桑迟冒险。
因此,丹贱兮兮地给辰亦撂下一句“照顾好迟迟的身体,我去找她了”,便在辰亦愤怒的拳风命中自己之前,轻车熟路地消失在了他面前。
辰亦的攻击落空,再看不到丹的身影,怒气几乎将理智焚烧殆尽,正欲就近寻出个Npc先泄愤,再图把丹逼出来,一只手拍上了他的肩:“稍安勿躁。”
他初时只当是跟随自己出来的何沃没有眼色、自以为是地凑上来劝说,正撞在自己气头上,目色深浓地横去。
待要发作时,看清身后来人,怒气高涨的情绪平落不少——是系统亲身来了。
至于何沃,自从丹露面,认出丹就是拘了自己精神体去和其他玩家养蛊相斗的Boss,满心惊惶,早早就不知撤去了哪里。
“你把这个小世界和无限世界连接起来了吗?”辰亦眉宇间满是凶煞之气,勉强按捺住了,如呲呲作响的红炭石,“我是不是可以不必顾忌地破坏这个世界了?”
“如果连上了,我也不劝你停手了。”系统神色冷淡地解释了一句,“重连太费时了,不如我亲自来为你们打开出口。”
他知道丹几度尝试害死桑迟,没有慢慢重连小世界的耐心,尤其丹切断连接时一定对此有所防备。
来时,系统本来期盼着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辰亦能护着桑迟不落入丹的陷阱。
然而还是回得晚了。
虽然能猜到必然有丹诡计多端的缘故,但免不了对辰亦感到失望——若非现在不是互相责怪的时候,他就得好好和辰亦算一算他骗桑迟亲他,结果却保不住人的罪过了。
辰亦闻言,上下打量过系统,确认了他是急匆匆找来的。
系统的人类形态需要面对玩家,素来打扮得一丝不苟,西服领带无一不妥帖,保持礼貌和疏离的形象。
这回为了桑迟,顾不上分析数据寻找游乐园小世界,索性直接卷起袖口,摁了之前寄身的宝石蝶进左臂中。
左臂没有半点瑕疵的皮肤上因此形成一片深蓝色的蝴蝶状纹身。
想是借着用这种办法感应宝石蝶在这个小世界留下的痕迹,才寻进来。
辰亦便也不讽刺他被小世界Boss成功背刺了,问:“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做?”
“我没检测到迟迟的精神体在这个小世界,丹只有可能是把她送去幻梦境。”系统伸出手,要求道,“你进不去幻梦境,帮不上忙,把她给我,我去找她回来。”
辰亦不喜欢小美人在自己怀里无知无觉的模样。
如果不是她的胸口还有些微起伏,简直像是死去了,他单是看着,心就如破开一个洞,冷风呼呼地从其中穿过。
可要占有欲极强的龙想到要就这么把桑迟交出去,又不禁心生一股戾气。
幸而系统许诺了一句带桑迟回来,总算慰住他的不快。
深吸了一口气,将桑迟递由系统抱了。
系统的手指点在她额心,神思由她空荡的梦境下落。
进入幻梦境内,系统环视这片广阔到超出想象的另类天地,数据流从眼中流过,片刻后便遵着幻梦境的规则,化为最适合行走幻梦境的猫,寻觅起桑迟的踪迹。
丹的城堡内,桑迟有些失望地放下空匣子,不敢继续一个人久留在房间内。
正欲举起权杖开门,墙上自出现了一扇门。
红发的青年踏入房间内,行至桑迟身前,不等她向他扬起个笑脸,忽然双手握住他的腰,把她抱举着转了几圈。
桑迟双脚陡然离地,心下一慌,连忙抱住他的脖颈。
待他停下,才瞧着他眼中盈盈笑意,怯声问:“你去了哪里,在外面遇到了什么高兴的事儿吗?”
去外面解决麻烦只遇到那个除武力外一无是处的蠢龙,打斗一番还落了下风,可没什么值得高兴的。
不过回到自己的城堡就能见到她着实令他高兴。
“我回了游乐园一趟。”丹收了欢喜,故作苦闷,头靠向桑迟的肩,埋怨道,“我辛苦布置在游乐园里给玩家们提供帮助的机器人和玩偶尽数被辰亦打砸了,迟迟你说他是不是很过分。”
桑迟听了他的诉苦,犹豫地抿起唇,没应声。
倒不是听出了丹在故意使坏抹黑辰亦,而是单纯因为猜到辰亦破坏东西的原因多半是因为丹带走了自己,想逼丹放自己回去。
她是被救的人,虽然丹没有伤害她,但她不能没有良心地顺着丹说辰亦的坏话。
就算她有点可惜那些憨态可掬的机器玩偶也不行。
丹了解她在某些时候会有特定的固执,一条路没走通,并不太在意。
他叹息一声,换了一个法子,八分假两分真地在她耳边遗憾轻语:“迟迟在无限世界认识了许多人,我不是你唯一的朋友了,现在得你理我一句都难。”
这话说得没道理。
就算是之前他突然把她挟进梦境,惊惧的小美人也没有不理他,还给他讲了她喜欢的故事。
然而桑迟的注意力全被他话中另一重含义吸引,没顾上自己平白遭了污蔑。
丹抬首用那双惑人的紫罗兰色眼眸凝神注视着她,她回望他,醉得骨头都酥软了。
本来就不擅思考的脑袋有些迷糊,却还要用手抵着他的肩推开他,吞吞吐吐地否定:“雷德才是我唯一的朋友,你、你不可以取代他,我会生气的。”
软绵绵的威胁里藏着的是对雷德的维护。
丹的舌尖品尝到一点儿甜味,却又生出几分怅然:“笨蛋迟迟,我被你威胁听你的话,已经受骗一回了。”
不许他探听仔细她的生活状况,否则就不和他说话。
聊天起来,尽捡些不痛不痒的寻常事或是恼人的大道理说给他听,倒真让他被蒙在鼓里。
“我没想取代雷德,我就是他。”
这是丹难得不掺水分的大实话。
可桑迟经他几次骗差点连命都丢了,对他的话天然存疑,自然不会随意听信。
她撅起嘴,恼道:“你不要骗我了,雷德是人工智能,你不是,你们的声音也不一样。”
“谁同你说的我是人工智能,你夜夜都是睡着后在梦里见的我,怎么可能是人工智能。”
丹试图取信她,可小美人并不信。
她以为丹执意取代自己朋友的位置,兑现自己的前言开始生气,干脆捂起耳朵,闭上眼,不听不看也不开口。
丹被她掩耳盗铃般的生气作态逗笑了。
明明她还被他握着腰,完全掌控在他手里呢,怎么一旦生气就把自己的处境忽视了。
丹并不强逼她,只是用握在她腰际的手隔着她的裙子轻轻蹭她圆圆的腰窝。
蹭得桑迟挨不住痒意,不得不睁开眼,放下捂耳朵的手,轻拍他的肩。
悬空的小脚也挣扎了几下,可惜她的力气敌不过丹,脚仍触碰不到地面逃不掉,只好软下态度,喘息微乱地求他放手。
丹止住自己不怀好意的动作,放她落地,却在她想要用他赠予的权杖开门逃跑前,牵住了她的手。
手指自指缝穿入,扣紧了她的手不许她逃。
用语言说服不了她,丹便用空着的左手自自己的心口取出有他过去声音的人偶:“人类都有变声期呢,我声音变了,迟迟便不认我了,真是伤心,之前同我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旧的道理果然是在骗我。”
熟悉的声音说出这样一番话,桑迟听愣住了。
她转脸回来,呆呆望着他左手上的玩偶,然后目光移向丹本人,见他一派坦然,不似故意手段戏弄她。
声音可以模仿,可这番道理是她从别处听来的,的确只讲给雷德听过。
丹如果不是雷德,不该知道她和雷德的悄悄话啊。
是巧合猜出来的吗?
“我还知道雷德这个姓氏,是你向别人借来给我的。”丹手上稍稍使力,拉了小美人回身边,“笨蛋迟迟连名字都不会取,花了整整一天向认识的人借来一个姓给我,对不对?”
不比大道理有可能是巧合猜出来的,取姓名是只有桑迟和丹知道的私事。
笨笨的小美人听说姓名是有特殊含义的,姓是传承,名是寄望。
虽然她没从自己的名字里感受到传承或寄望,但她希望陪伴她聊天的朋友有。
因此,在丹仿佛无意间提到他未成形,连一个称谓都没有时,不擅交际的她努力去向认识的人求了一圈,借到了雷德的姓氏给他。
一个普通的平民姓氏。
不过她知道借给她姓的雷德家庭幸福,她希望这份幸福能传承给他。
名字她坚持不取。
本来想哄她给自己取名字的丹希冀落空,正失望时,听到她认真地解释说:“名字由你自己取吧,有什么想要实现的愿望,放在名字里会好实现。”
她迷信姓名的寓意,丹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没有再追讨名字。
他考虑了一阵该怎么把她藏进自己的名字里。
可到他真正拥有人类形态该为自己取名的时候,被揭露自己明明最早遇到她,却坐视她一直受苦,就失去那些风花雪月的小心思了。
丹回想起那些严厉指责的话语,微微垂眸,敛去眸中情绪。
“你……你真的是雷德吗?”桑迟动摇了,看着他和他手上的布偶小丑,更倾向于信他的话,却还是有几分怕信错他的犹豫。
丹乘胜追击,盈起笑,又讲了几件她之前告诉他的无聊琐事,果然博到她的相信,都不再需要借玩偶用过去的声音了。
确认了他是谁,桑迟作为玩家与Boss之间的隔阂瞬息瓦解,思念与依恋迅速占据她的心。
她主动凑上前,用小手拽了拽他的衣摆,请他低身让自己仔细看看。
从前都只是梦中听他的声音,进入游乐园世界后,当他是Boss也没有认真看过他的模样,现在却想要记下他的样子。
丹顺从她的意愿,屈膝蹲身,由着她自上而下地俯视他。
娇嫩的手指拨开他额前过长的刘海,描摹过他精致近乎梦幻的五官,渐渐便有雾气从她眼中腾升起,化作大颗泪珠往下落。
“你这是相信了我,还是没相信我啊,怎么哭得这么厉害。”
丹心中好笑地看着从她眼眶滚出的泪水将她睫羽湿成一绺一绺,指腹蹭过她湿漉漉的脸颊软肉:“总不能是觉得我不好看吧。”
不过想到自己失忆时,的确用死亡威胁惊吓了她几回,倒没有一味油嘴滑舌逃避认错:“之前是我不好,失忆不记得你了干出糊涂事,迟迟原谅我吧。”
如果记得她,他控制的游乐园就该是真正供她玩耍取乐的地方。
可怜的小美人现实里没有去过游乐园,别被他用游乐设施为难几次留下心理阴影,再也不敢去了。
或许该让她重新体验一遍正常有趣的流程?
不太行。
占着游乐园那边的是辰亦那个煞星,他打不过,只能仗着辰亦进不来幻梦境留住她在这儿。
现在带她回去,就是肉包子打狗了。
幸而桑迟哭泣,并不是和他计较游乐园中几番遇险,更多是久别重逢控制不住。
宣泄了一阵情绪,她嗓中含着未尽的哭腔,问起他名字的含义。
丹的目光微闪。
Dan,意为神是我的裁判者。
他自愿割舍记忆接受惩罚,直到他认定的神明到来,叫停这场他连罪名都忘记的无期徒刑。
只是丹不想和她详谈自己受罚,没讲名字的真实含义,信口胡诌:“你不会取名,我也不会取嘛。既然头发是红色的,干脆就叫丹了。”
“你好敷衍哦。”桑迟皱起脸,仗着两人的熟稔,胆子很大地在他面颊戳小坑。
“那迟迟要给我改名字吗?”
桑迟摇头,觉得没必要。
他便打住,不再和她在姓名上纠缠,现在的名字刚好能时刻提醒他过去犯下的错。
想说的还有很多,只是一直在逼仄的房间里和她聊不像话。
因有过去多年情谊,他抱起她,她也不挣扎了,乖乖由他抱着踏出一道门,走到室外的阳台上。
除非是特定的星海领域,幻梦境的天空基本处于无日无月也无星辰的状态,站在阳台上只能望到远处未知区域的点点光亮。
不过丹好歹是一方领主,积蓄很多,可以短暂弄出个像模像样的星空讨桑迟欢心。
果然,他下达命令不久,阳台的地砖掀起一块。
憨肥的鼹鼠送了一大瓶会发光的星星糖来,又抱着地砖铺回地面。
丹取来星星糖,先倒了一把在桑迟手上,让她尝尝滋味。
硬糖酸甜适度,味道很好,就是卷在舌头上长久不化,得慢慢含着吃,把小美人柔软的腮肉顶得凸起一小块。
桑迟乐于分享,喂了一颗到丹的唇边。
他微笑吃了,然后自取出二十来颗星星糖,在她疑惑的目光中,向阳台外一抛。
糖果没有下落,而是上升,且体积开始膨胀,变得越来越亮。
当这些糖果真的缀至天幕时,从视觉上看已经和真实的星辰没有区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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