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扯了下领带，微笑：“源于我们的精心养殖。喂给每只狗的食物都比我们吃的更精细，这样才能保证它们的肉质鲜嫩美味。”
叮叮——
传菜梯打开，几声狗叫透过长梯隐约传来。
老板脸色闪过几分阴沉，端起狗肉汤面向记者时又消失不见。
“新鲜的狗肉汤做好了，你们来尝一尝。”
他背手按了下对讲机。
镜头前，乳白色汤汁清透，肉质轻薄柔软，令人食指大动。
潇潇夹起一片狗肉，细细展示在镜头前：“老板可以带我们去看看养殖场吗？”
“恐怕不行。”老板为难道：“养殖基地里的狗常年不见外人，胆小怕生。”
很奇怪的理由。
潇潇只当老板害怕暴露狗肉配方，笑着岔开话题。
她与镜头前观众聊了几句，埋头准备吃肉。
突如其来的响动惊到在场所有客人。
潇潇筷子上的狗肉掉到地上。
老板招呼未打，匆匆向标着客人止步的房间跑去。
摄像师下意识将镜头平移——
纯白色，印着狗肉火锅图案的门帘微动。
一只拉布拉多猛地窜了出来：“汪汪汪！”
客人微愣，而后调笑：“老板，你的食材逃跑了。”
门帘猛烈晃动。
客人们饶有兴趣等待老板抓狗的好戏，却见一大群狗争先恐后钻了出来！
门帘掉在地上，一条条狗踩过去，瞬间肮脏。
许久未感受到自由的狗子们摇着尾巴，嗷嗷叫着向前冲。
椅子撞飞，客人惊呼。
潇潇和摄像对视，拿不准是否要掐断直播。
“汪汪！”
一只金毛摇摇晃晃停在潇潇身前，潇潇戒备的后退两步。
金毛停在原地，露出舌头，向她笑。
金毛左腿打着一个脏兮兮的蝴蝶结。
潇潇神色迟疑：“你是……豆豆？”
“汪！”金毛尾巴摇的更加欢快。
豆豆是邻居奶奶家的狗，因贪玩不小心伤了腿，走路只能一瘸一拐。
邻居奶奶心疼它，跑去许多宠物医院没治好后，给它左腿绑了蝴蝶结。
——我想告诉它，即使它瘸了，我也不嫌弃。相遇是场缘分，它陪着我，我照顾它。
豆豆是邻居爷爷生前和奶奶一起养的狗，爷爷走后，奶奶整日以泪洗面，是豆豆陪她度过了最痛苦的岁月。
豆豆跑丢后，邻居奶奶生了重病。
“豆豆，你怎么会在这里。”潇潇蹲下，轻轻摸了摸豆豆头上触目惊心的伤。
豆豆出现在狗肉馆还能因为什么，潇潇脸色很差，示意直播继续。
店老板进了房间一直没出来。
听到脚步声，潇潇站起身：“你最好给我们一个解释。”
“没问题，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潇潇愣住。
走出来的不是店老板，而是一个高挑的女孩子。
她带着笑，眼睛明亮，像荒野夜空璀璨的繁星。
根本没有养殖基地。
接近上千条狗，每一条，都是从外面抓来的。
有的是流浪狗。
有的是主人大街小巷贴满寻狗启示，也找不回的伙伴。
火锅店陷入诡异的寂静，落针可闻。
直到一声干呕打破沉寂。
越来越多客人瞪着沸腾的汤锅，直犯恶心。
他们喜欢吃狗肉，但不喜欢吃偷来的狗肉。
镜头无声记录着眼下的场景。
镜头后，数不清的人打字痛斥老板的可耻行径。
有的人泪眼模糊，冬夜忘记穿外套，穿上鞋子匆匆向外跑。
女孩闭着眼，问拧开门锁的妈妈：“您看到小布了，是吗？”
“看到了。”女孩妈妈声音哽咽：“你好好坐在家里，妈妈带它回来。”
女孩乖乖点头：“我不能受伤，小布看到会自责的。”
你蓄意偷走，肆意殴打、吃肉的畜生，是他人的同伴，也是念念不忘的陪伴。
镜头前，谈飒补充：“他们喂狗的食物有问题，最好找专业的人化验一下。”
警方和医院的人已经赶到。
谈飒边回答记者的问题，边感慨书中世界体系的健全。
“他们究竟是npc，还是活生生的人？”
249沉默片刻，似乎在思考该如何回答谈飒的问题。
直到谈飒带领警方、记者等人前往仓库，249才开口——
“001的力量非常强大，落在书页的故事就算再简陋也会自动补全世界观。宿主可以理解为这里是书中世界，他们于你而言都是npc。”
“但是对于这里的人来讲，他们有爱恨嗔痴，是真实的存在。我们是这个世界的闯入者，是他们的npc。”
店老板晕倒在墙角。
没人追究谈飒的责任。
除谈飒外所有工作人员被带走调查。
一号笑眯眯的开门，哭唧唧的上了警车：“我再也不信女人的话！”
处理完所有的事，天已经亮了。
由于直播，热度爆炸，连夜被主人领走的狗狗共有一百四十二只。
剩下的狗由上面派来的工作人员统一照料，给它们无比丰富的食物。
但它们仍在喊饿。
谈飒为了时刻监测狗子的情况，避免它们发狂伤人，聆听并未断过。
她注意到所有喊饿的狗，在见到主人的瞬间，停止躁动。
它们在主人的抚摸下仰起头，吐出舌头。
呜呜嘤嘤绕着主人转圈。
随主人离开前，一只萨摩耶跑到谈飒面前，舔了舔她的手指：“谢谢你。”
谈飒：“你还饿吗？”
萨摩耶笑得像个小天使：“主人来接我，好幸福啊。”
萨摩耶很大只。
主人抱着它离开时嘟囔：“瘦这么多，得喂到我再也抱不动为止。”
谈飒眉眼柔软。
原来它们缺的不是食物，而是爱。
“你能听懂狗语？”记者潇潇满脸新奇。
谈飒站在一号仓库前，回头笑笑：“嗯，要抓我去研究么。”
“怎么会！”国家派来处理此次事件的负责人急忙道：“我们想聘请你为狗狗乐园的新园长。”
这里剩下八百多只狗。
有的没有主人，有的主人不知道这件事，后续处理漫长而麻烦。
此次事件影响恶劣，上方吩咐他们一定要妥善处理。
谈飒是这里的员工，但她聪明，善良，还懂狗语。
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人选。
“我只是个实习生。”谈飒模样真诚：“能给我一份转正通知么？”
拿到负责人乐颠颠签好的转正通知，谈飒松了口气，将另一份园长聘请书还给他：“抱歉。”
负责人微愣：“为什么拒绝呢？我们会给你很好的待遇。”
因为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谈飒拉开一号仓库的铁门：“我来这里，只想领我的天狼回家。”
仓库依旧阴暗腐臭。
里面的狗被转移到干净的地方，只有一只边牧无论如何都不肯离开半步。
它比所有的狗都瘦。
眼睛却很漂亮。像晴空万里的海面，湛蓝，透彻。
因为不吃东西，总是挨打。
它很聪明，能灵活避开，但次数多了，难免受伤。
稀里糊涂出去后，它被人捡到，照顾的很好。
卫明礼背过数不清的剧本，深知爱情是复杂的，最难演绎。
但或许很简单。
是否心动，只要一个眼神，一个瞬间就能确定。
就像现在。
谈飒蹲在铁笼前，张开手臂，笑容比冲破漫长冬夜的阳光更耀眼——
她说：“天狼，回家了。”
原来她双手撑着的不是西餐厅昂贵的地毯，而是卫明礼光滑白皙的胸膛。
食指指尖压住一抹薄粉，意识到那是什么时，谈飒触电般缩回手。
力道过猛，她没注意到此时的姿势，整个人失去平衡。
多年习武让她的柔韧性很好。
谈飒在身体向后仰的同时腰部用力，双腿岔开，一个标准的扎马步。
但落脚点软绵绵的，支撑不稳定，谈飒摔了个屁墩。
不疼，就是有点硌。
压抑不住的闷哼声响起。
卫明礼唇线崩的极紧，脸色更红。
漂亮的眼睛雾蒙蒙的，像薄云笼罩的青山。
带着看不懂，读不透的隐忍与复杂。
在谈飒懵懵懂懂望过来时，他快速合眼。
仿佛多看一眼都是失礼，明明眼下……被占便宜的是他。
谈飒后知后觉意识到两件很恐怖的事。
卫明礼没穿衣服。
她既摸到不该摸的地方后，似乎又坐到了不该坐的位置。
谈飒小心翼翼挪动身体，争取不碰到卫明礼一根汗毛。
成功翻到床的另一边时，汗水打湿发丝，贴在额头上，黏哒哒的。
呼吸深深浅浅，心脏扑通扑通。
谈飒紧紧闭眼，内心抓狂。
上一秒她抱着软乎乎的天狼，rua耳朵rua的不亦乐乎。
下一秒天狼变成卫明礼，还是以这种令人脸红心跳的形态。
饶是知道两者是同一个，谈飒仍然无法接受。
还她可爱又毛茸茸的狗狗啊，可恶的创世书！
房间很安静。
如果不是右侧明显的呼吸声，谈飒几乎以为刚刚发生的一切只是场梦境。
但她梦中怎么会有光溜溜的男人呢。
她的梦中只会出现内酯豆腐、千叶豆腐、嫩豆腐……可恶，怎么都是豆腐！
都怪卫明礼太白了，一个男人长这么白做什么！
谈飒瞪开眼，深深吸气。
她快速做好心理建设，准备和卫明礼谈谈书中世界。
扭头时，目光顿住。
卫明礼腰间搭着她放在床头午休时用的薄毯。
薄毯是白色的，不算大，勉强盖住腰部和腿。
轻盈蓬松的法兰绒盖在卫明礼腰间。
多余的部分垂下，褶皱堆积，更显他腰部劲瘦。
顺着紧实的肌肉线条和两条人鱼线，能清晰看到他的腹肌正随呼吸微微起伏。
很漂亮，手感一定不错。
心脏漏跳一拍。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谈飒甩了甩头，光脚跳到地面。
“我去给你找个棉被！”
深秋寒凉，此时正值深夜。
谈飒光脚满地跑，脸颊温度却未降下几分。
她垂眸望着从脖子到脚，用棉被捂得严丝合缝的卫明礼。
对方全程闭着眼，任她摆弄。
不用对视，尴尬感有所缓解。
谈飒动了动唇：“你——”
“地上凉，小心感冒。”
谈飒微愣：“你怎么知道我没穿鞋？”
“听声音。”卫明礼轻声道：“光脚和穿鞋子走路的声音是不一样的。”
谈飒当然知道。
她只是没想到此情此景，卫明礼第一句话会是这个。
哦，不是第一句。
第一句是……让她挪挪手。
不能再想下去了。
谈飒拍拍脸，没有回到床上。
她撑住桌沿，坐在乳白色桌面。双腿垂下，来回晃悠。
“能跟我说说你最近的经历吗？”
卫明礼在半个月前收到书页。
紧赶慢赶，终于完成《小人物》拍摄。他抽空回家休息，等待首映礼。
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他会留在剧组，拍摄新电影《追梦》。
许导和李编耗时三年打磨，写完第一时间通知卫明礼做好开拍准备。
目的只有一个——冲击国际电影节OIAM奖。
One in a million（万里挑一）
五年评选一次，获奖的电影团队国家国旗将悬挂在电影节荣誉墙长达五年。
每年全球各地评分第一的影片获得入围资格。
由各国影迷线上和专业人士、评委线下双重投票的方式，选出唯一获奖作品。
由于各种原因，他们的国旗从未挂到荣誉墙上。
有好几次，都以微弱的票数差落败。
母国在文化艺术方面的能力遭群嘲。
这是许导和李编，推掉所有活动，专心打磨剧本的原因。
也是卫明礼选择进入影视圈的初衷。
天蓝色礼物袋沐浴阳光，水洗般干净漂亮。
卫明礼倚靠桌面，给谈飒发消息。
礼物袋装着猫咪玩偶。
是卫明礼去商场拍电影，偶然在橱窗看到的。
猫咪很像谈飒。
一身黑，眼眸微眯，看起来懒洋洋的，实则时刻警惕。
这很好，她们都知道要保护好自己。
可爱又勇敢。
卫明礼想趁着难得闲暇，将它送给谈飒。
消息尚未发出去，书页翻动的声音响在耳边。
牛皮纸在半空悬浮，无视地心引力，正对卫明礼。
无论卫明礼朝向哪个方向，它都会跟过来。
卫明礼经常探望姑奶，知道最近社会不平静。
此情此景，他倒是不太害怕。思索片刻，拿起牛皮纸。
空白的纸突然冒出大片繁复的花纹。
从未见过的符号连成串接连浮现，就像有人正在纸上奋笔疾书。
右下角，他的名字浮现。
卫明礼盯着唯一能看懂的字，认真评价——
横不平，竖不直，字迹漂浮，握笔无力。
还得练。
未等他品评完毕，周围蓦地浮现白光。
像无数闪光灯一齐闪耀。
卫明礼抽出距离自己最近的一本书，将掉落的牛皮纸夹进去。
变化太快，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如果他出了意外，谈飒会知道吧。
卫家只有卫明礼一个独苗。
在他牙牙学语时，卫家便聘请了专业的老师，制定成长计划。
在还不会走路的年纪，他先学会了出拳。
卫明礼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脆皮。
如果遇到危险，他有一战之力。
但当他睁眼，发现视角不对劲时，向来沉稳的心乱了一瞬。
他变成了一条狗。
脑中的机械音提示他只要逃离狗狗乐园，便可离开书中世界。
铁笼坚固，栏杆有成年人小臂粗，锁头悬在跳起来也碰不到的位置。
周围挤着几十条狗。
金毛、拉布拉多、黑贝、德牧……品种不一。
唯一的相同点是它们很脏，毛发混着泥泞的土与暗褐色血污。
眼睛红的诡异，如血融化在瞳孔。它们呲着牙，啃咬铁栏杆，啃咬同伴。
卫明礼先是被怪异的场景惊了片刻。
而后，异样的感觉自身体深处腾起——他好饿。
胃部空虚，像藏了一整个黑洞，恨不得吞噬撕咬目之所及的一切。
眨眼间，两条博美死于同伴的撕咬。
饲养员投喂的食物卫明礼一口未碰。
它硬是挺了七天，在更换饲养员时，被丢回现实世界，以狗的形态。
卫明礼不敢碰任何人投喂的食物，除了谈飒。
她像披荆斩棘的骑士，找到他，带他走出重重困境。
这样想想似乎很不要脸。
他哪里与公主够的上边呢？
第一次见到谈飒，她站在所有人对立面，游刃有余应对狄家责难。
深蓝色裙摆摇曳，似原野中盛放的矢车菊。
她才是公主，是故事书中手握利剑的公主。
房间重回安静。
卫明礼很聪明，如果他没忍住碰了仓库的食物，就算自己找到他也无济于事。
在崩坏影响下，只有坚守本心，才能不被同化。
谈飒单手拖着下巴：“你为什么要一直闭眼。”
全身精光的人明明是他。
卫明礼眼眸黑的纯粹，橙黄的光在眼底晕开。他注视谈飒，眼神温情。
“……我怕睁眼，你会感到不自在。”
谈飒不自觉搓了两下指尖：“我有什么不自在的。”
棉被很软，带着淡淡馨香。
卫明礼直起身，被子滑到腰间。
他看向明明没有捂棉被，脸颊却满是红意的女孩：“能借我用下手机么？”
谈飒是女孩子，他留在这里过夜不妥。
卫明礼联系庞勤，在对方激动吼叫后，让他来取车，顺便带套衣服。
庞勤知道卫明礼的车在谈飒家一直没开走。
他想问卫明礼失踪这么多天跑去了哪里，想问为何要半夜取车。
这些问题在听到卫明礼轻描淡写让他带一套衣服时，瞬间消散。
庞勤磕磕巴巴：“谁、带谁的衣服？！”
“我的。”说罢，卫明礼挂断电话。
电话另一头，庞勤捧着手机，嘴巴大张，像只呆头鹅。
心脏在体内玩了场惊险刺激的过山车。
庞勤捂住胸口，忍住眼泪，向外跑。
好熟悉的感觉，没想到有生之年能再次体会。
上次是演戏，这次又是为了什么！
与抓狂的庞勤相反。
自从卫明礼挂断电话，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你——”沉默片刻，两人一同开口。
“你先说。”又是一起。
谈飒莫名烦躁，犹犹豫豫不是她的作风。
她开口，直截了当的问：“你说喜欢我是什么意思？”
卫明礼微愣：“哪一次？”
原以为会听到卫明礼回答是狗狗对主人的喜欢，没想到他竟然在问哪一次的谈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