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婆哼了声:“我自己都舍不得吃,还给你这丫头片子吃。我还煮了面,吃吗?”
她擦掉眼泪,还回碗。
阿婆没一会儿带着热气腾腾的细面回到了她身边。
她在家很少吃面,觉得面条没嚼劲,不好吃。但她吃那碗细面的时候却觉得面是世上最好吃的食物。
全程,阿婆一言不发,坐在她旁边给衣服打补丁。她后来发现阿婆的话时而多,时而不多,她在跟邻居对骂的时候能做到对面一句,她还十句的地步。
女人每天都会来阿婆家里问她的情况。她装晕,阿婆也不戳穿,含糊地帮她搪塞过去。她觉得阿婆是个好人。
某天,她问道:“阿婆,你能帮我逃出去吗?求求你了。我想回家。”
阿婆冷冷回道:“回家是自己的事,我帮不了你。”
“求求你了……”
“与其求我还不如想想几天过后回去怎么应付那家人。”阿婆挣开她的手,离开了屋子。她转头看向被烛光印在墙上的影子,好大一个,但看着好孤单。
她最终还是离开了阿婆的家,临走前,阿婆依旧是冷冰冰的表情,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活着才能回家,你自己看着办吧。”
回去以后,她学乖了,对那家人逆来顺受,笑脸相迎。
男人再没打过她,她也学会骗傻.子玩,晚上将他引到一旁,不让他靠近她。
她开始下地干农活,去溪边洗衣服。她认识了很多个和她一样的女人,大多数是瘸子,走起来一瘸一拐,看着跑不动路。渐渐地,她们偷偷跟她说起了出山的路。那是她们许多个人,尝试了很多很多遍,摸索出来的、最好走的一条路。
她们告诉她若用了半山腰那个山洞里的柴火,如果来得及,记得补些柴火回去。
那是之前某个逃亡的女人无意中发现的山洞,后来有另外的女人收集柴火在里面落脚,也不知道是怎么流传下来的,反正成了她们外乡人口口相传的秘密。
在那些女人里,山鬼最喜欢一个叫素素娘的女人。她觉得叫她女人不太合适,因为她才十八,和她二哥一个年纪。
素素娘喜笑,见谁都扬着笑脸相迎。她感觉没人会不喜欢她,除非那人眼瞎。
可素素娘的丈夫就是个眼瞎的。
她不止一次在经过素素娘家门口的时候听到男人粗暴的呵骂声和女人的哭泣声,素素娘求他不要伤害她肚子里的孩子。男人回她若再生女孩,定要她好看。
她很久以后才从别人嘴里听说素素娘名字的由来。她之前有过一个女儿,起名叫素素,结果某天有人在溪边发现溺亡的女婴。
素素死了,素素娘这个称呼却留了下来。
准备出逃的前一天,她去探望了阿婆。
阿婆听完她的逃跑计划,既没劝阻,也没支持。阿婆给她下了碗细面,依旧是打了两个荷包蛋,和上次不同的是,这次她尝出了麻油的味道。
“要是在家也能吃到婆婆的面就好了。”
“最好过了这次永远都吃不到。”阿婆回她。
她朝阿婆呲牙笑了笑,端起碗,将面汤一饮而尽。
第二天,所有的事情都在她的计划之中,她农活做了一半,看了看四下无人,把锄头丢在了田里。经过阿婆家门的时候,她和站在家门口的阿婆对视一眼,没道别,朝小路飞奔而去。
她拼命地跑啊跑,跑到上不来气,跑到脚底生疼,跑到大汗淋漓,跑到群山在身后渐渐隐去。
我要出去!
我要回家!
她不停奔跑,不知饥渴,不知疲惫,满心欢喜地看到女人们口中的一个个标志物在眼前掠过。
好景不长,她突然在身后听到了男人的声音。
男人。可怕的男人。恶心的男人。
她浑身直冒冷汗,想要甩开他们。但他们跑得比她快多了,声音慢慢靠近,她慌了,回头看身后的时候,望见傻子的父亲,昔日被毒打的痛苦在身上重现。下一刻,她感觉脚下一空,掉下万丈深渊。
她没有摔死,但离死很近了,全身的骨头都在疼,她无法准确找到疼的位置,就是疼。
“人、人、我要吃、人……”
青色头发的妖物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看起来虚弱至极,朝她一点点爬过去。眼睛一会儿是青色的,一会儿是金色的。
妖物咬上她的脖子,咀嚼起她的血肉,痛饮着她的鲜血。
我要……回家!
她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一口咬上了妖物的喉咙,撕下一块血肉……
江水涛涛,远山秀丽,阴雨霏霏,薄雾轻笼。
女子娥眉低垂,伸手接住一滴雨。冰凉的雨珠在掌心滚动,她感受着秋的清凉,看着小小的水滴在手掌留下一道浅浅的水痕。
“凉,别贪玩。”一只大手拉过女子的手,用帕子擦掉了雨珠。
“就接个雨,又不会着凉。”女子嗔怪。
“是吗?”男子抬眼看她,一双桃花眼脉脉含情,似荡着一汪春水。
那春水从女子眉眼淌过流到红润的唇上,男子轻笑:“你上次发烧就是淋雨淋的。”
他将女子拉进船舱,给她披上红斗篷,系紧帽绳,又扯了扯毛领,环住了她的脖子。
宋妙仪望着他,情难自抑,伸出食指,点到他的眉心上,又顺着眉骨的走向一点点描摹他的眉。
宛如扇子一般的长睫扑闪了下,男子和她对上了视线,眸中的春水决堤而出,倾泻而下。
宋妙仪被他看得脸发烫,心尖也发烫。她捧起他的脸,闭上双眼,吻了上去。
男子慢慢合上眼,不由自主地将她抱在怀里,摸上她的青丝。
情.欲纵江而起,和雨而漫。
宋妙仪抬起身子,暂停了突如其来的吻。她抚上男子的脸,他睁开眼,春水滔天。
宋妙仪朝他莞尔一笑,喊道:“景策。”
春水散去,死水蔓延,男子的笑僵在嘴角。
宋妙仪又吻了上去。
男子碰到她的身体,像是被烫到一样,抬起了手。他看向江面,感觉眼前的景似曾相识。
阴雨连绵,秋意寒骨,像极了宋妙仪站在岸上跟他挥手道别的那天。
离开怀梦山后,洛雪烟昏睡了好几天。
其他三个人帮官府安顿怀梦山里幸存的女人们,得空会去看她,告诉她那些苦命女人们的归处,跟她分享一些好玩的事情。
江寒栖和她的冷战依旧在继续。不过比起在山里那时候好了一些,他偶尔会蹦几个字出来,挑两句顺耳的问句回答。
洛雪烟开始还哄,后面累了,看他一时半会哄不好,果断选择摆烂。
她从跟她哥无数次冷战中摸索出一个道理:没有热不起来的冷战,如果有,那就是时间不够长。
反正江羡年和今安在会跟她说话,客栈的老板娘也健谈,出门遛个弯凑到八卦堆里也有新鲜玩意儿听,她不缺人说话。加上她无意中淘到本《画符新手入门》,迷上了简单的造物符,闲下来就拿江羡年塞给她的一大把符纸画着玩,她也不缺乐子。
江寒栖离开村子后情绪稳定了很多,不再需要她时时刻刻盯着防止发疯,渐渐地,她又回到了和他之前的相处模式——他不叫她,她也懒得找他。
洛雪烟已经习惯顶着阴恻恻的目光做自己的事了。
她心知江寒栖再生气也不会拿她怎么样。
这天,洛雪烟对着书画能召出一枝桃花的造物符。眼看眼的,手画手的,蘸了朱砂的毛笔勾出符咒的最后一笔,符成,召出一个小得可怜的桃花瓣。
到底哪出问题了?
洛雪烟眉头紧锁地瞅瞅书上的范例,又看了看自己画的一堆乱麻。线太多了,她看不出来哪里有错,于是向坐在身旁的江羡年求助。
“看不出来,”江羡年也挑不出错,符纸上的线糊在一起,分不清哪条是哪条,她随即提议道,“要不别看书了,我会画这个,我来教你。”
“好呀。”洛雪烟把笔递给她。
江羡年飞快做了个示范,几笔召出了一枝粉艳艳的桃花,将笔递给洛雪烟。
“我没看明白。”洛雪烟看呆了,她还没看明白哪块的线是怎么拐的,江羡年就画完了。
“那我画慢点,”江羡年放慢速度重画了一遍,边画边带讲解,“因因你看啊,这里是这样的,然后拐个弯,再画个圈,之后勾到最上面,然后就……”
桃花枝芽伸展。
“画出来了。”江羡年对洛雪烟眨眨眼,又把笔递了过去。
洛雪烟还是很蒙。
江羡年的示范就像流水一样,哗啦啦从她脑子里流过,一点都不带停的。
“你先试试呢,可能画起来就好了。”江羡年鼓励道。
洛雪烟照葫芦画瓢,照着江羡年的符描画了一通,这次,连桃花瓣都没有了。她后来听从江羡年的指导又画了几张,比最开始有进步,能召出一整朵桃花了,但还是召不出完整的桃树枝。
江羡年看着好姐妹愁眉苦脸,心里着急,却不知道要怎么教。
她记得她小时候学画符没这么费劲,看几遍就会了,没想过去拆分成简单的原理。
在她眼里,桃花符就是一个不可分的整体,所以洛雪烟搞不懂某个部分她也不知该怎么跟她解释。
余光看到一个圆滚滚的黑色丸子,江羡年看过去,今安在正伏案往本子上写着什么。
“今安在,”江羡年喊他,看到他抬起头,招了招手,“过来下。”
今安在放下笔,合上本子走到她面前。
“你会画桃花符吗?”她问。
“会,”今安在点头,“江姑娘要桃花符吗?我给你画些。”
“不不不,我不要桃花符,我是想让你教下因因。我不太会教人画符。”
“我也没教过人,要不去找江兄?”今安在四下搜寻起江寒栖的身影。
“别,”洛雪烟连忙制止他找人,“不用他教。”
她已经能想象到江寒栖过来教她画符是一副什么样的画面了:看她画不出来,故意连画几张成功的桃花符显摆,用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暗戳戳地表达无声的嘲讽。
“因因你跟哥哥还没和好啊?”江羡年看出两个人在冷战,但不知是因为什么。
“我跟你哥关系本来也没好到哪去,这样就挺好的。”洛雪烟拍拍江羡年的手以示安慰。她还挺喜欢和江寒栖保持距离的,不然他实在太粘人了,搞得她一点私人空间都没有。
“要不今安在你来教吧?”江羡年说完,起身给今安在让了个位置。
“那我试试。”今安在在洛雪烟身旁坐下。
紫色灵蝶在半空中留下一道闪着碎光的轨迹,降落在曲起的食指上,合拢翅膀。
“找我什么事?”江寒栖问灵蝶。
“第三个愿望我想好了。”
“说。”
“帮我杀一只千年的‘梦魂’。”
“时间,地点。”
“来我这里,越快越好。”
“很急?”
“很急。”
“行,那我今天就走。”
“你一个人吗?”
“不然呢?”
“那就恭候江公子大驾光临了。”
灵蝶散为齑粉,江寒栖放下手,走出暗巷,回到了客栈。
一进屋子,他就看到洛雪烟和今安在头挨着头凑在一块。
她在认真听今安在讲着什么,一会儿蹙眉,一会儿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江羡年在他两旁边看着,嘴角上扬,就像她平时看话本看到有情人终成眷属那样。
江寒栖突然觉得那一幕很刺眼。他别开眼,走到江羡年面前,跟她说他有事处理要离开一段时间。
“要去多久啊?”江羡年问他。
“可能要一个月。”
听到江寒栖的说话声,洛雪烟分神看了他一眼。
按照剧情推进,江寒栖会下线一个月,留一个副本的时间给江羡年和今安在增进感情。两人会意外进入一个叫做“咕噜庄”的地方,邂逅据说是书里最可爱的妖物——咕噜兽。
书里写咕噜兽像糯米团子一样,脾气超好,任捏任揉,还会叽里咕噜地唱些奇奇怪怪的歌谣。它们最喜欢的事是叠高高晒太阳,身体变热了还会像小幽灵一样在空中飘浮。
洛雪烟买过一个同人产出的咕噜兽抱枕,软得像云一样。
她已经迫不及待跟可爱的咕噜兽来一场酣畅淋漓的贴贴了!
洛雪烟低下头,听今安在细致的讲解,跟着他一点一点画符。她正画到关键地方,冷不丁听到江寒栖喊了她的名字。
“洛雪烟。”
她没理他,继续画符。
“洛雪烟。”
这次不理不行了,她抬头看他。他又不说话了。她等了会儿,低头接上最后画的那笔往下走。
“收拾东西。”
“什么?”洛雪烟心思不在江寒栖那边,也没反应他在说什么,手里画着符,随口问了下去。
“你不是说你哥可能在那边吗?”
“我什么”洛雪烟正要反驳,忽然感觉腕上的缚魂索咬了她一口,她笔一划,一枝光秃秃的桃花枝跃然纸上。
她愤愤地望向江寒栖。
什么她哥?他教她撒的谎还不知道她寻亲这件事就是莫须有的吗!
洛雪烟恼火,江寒栖看起来比她还生气,黑着脸,直勾勾盯着她,跟索命的厉鬼一样。她吓得一激灵,打了个冷战,改了兴师问罪的措辞:“瞧我,什么记性,还得江公子来提醒。对对对,那边可能有我哥的线索。”
虽然她也不知道那边是哪里。
江寒栖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些,接着说道:“上楼收拾东西,等会儿就走。”
不找他跟今安在说话是吧?他偏不遂她的愿,带她一起走。
洛雪烟莫名其妙地坐上了江寒栖的马,和他一起踏上了旅途。
“你要去找谁啊?”她好奇地问。
“一个痴人。”
第62章 鱼片 飘着红油的菜每上……
飘着红油的菜每上一道,江寒栖的脸就跟着黑一些。洛雪烟已经就着桌上的菜大吃特吃了,他还在拿着筷子等没上的菜。
“我带了点心,你要不吃这些?”洛雪烟找出装点心的储物袋,推到江寒栖面前。
江寒栖一言不发,也不看那只储物袋,挑了个路过的店小二盯人家上菜。
洛雪烟惋惜地摇摇头,收回储物袋,埋头干饭。菜的辣度狠狠满足了味蕾,她整个人吃得容光焕发。
她爱辣油!她爱辣椒!偶尔换换口味别太快乐了!
没多久,店小二端了个大盆上来,放在特意留出的中间位置,笑道:“客官您的菜上齐了,请慢用。”
“这是?”江寒栖指了指桌子中央的鱼。那盆鱼汤底是金色的,不同于其他放辣椒的菜那般红,也没飘辣油,跟其他辣菜一比看着清爽不少。
“哦,这是本店的特色,酸汤鱼。汤底是番茄熬的,好喝得很。”
“辣吗?”
“不辣,”店小二笑着摆手,“小孩都能吃。”
店小二退下后,江寒栖夹了块鱼片,翻来覆去看了下,又放到鼻子下闻了闻,小心地咬了一口,嚼了嚼,发现确实没辣味,放宽了心,一口吃掉了剩下的鱼片。
洛雪烟偷偷观察江寒栖吃鱼片后的反应。
只见他的眼睛明显亮了下,眉眼舒展,吞下了鱼片。筷子夹起第二块鱼片,他的脸色一变,撤回筷子捂嘴剧烈咳嗽起来。
洛雪烟不小心笑出了声。
酸汤鱼的辣,后劲大着哩!吃进去当然不觉得辣,鱼片的精髓在吞到肚子后反出来的余辣。
江寒栖似乎是想说她,眼一瞪,又被辣呛到,咳得腰都直不起来。
洛雪烟倒了杯水给他:“喝点水。”
江寒栖接过后一饮而尽。洛雪烟替他又续了一杯,他喝完后坐在那儿缓了好久才压住了咳嗽,愤愤地一捶桌子:“骗人。”他作势起身要找店小二算账。
“人家说的是本地小孩,你是外地的,比不了比不了。”洛雪烟把江寒栖拉回座位。
江寒栖不爽地斜睨她。她这才发现他被辣出了眼泪,眼底红红的,嘴也红了一圈,看着怪可怜的,跟被人欺负过一样。
“你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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