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鹰正准备跟上去暗中观察,却见那少年转过身,直直望向它。
缚魂索一击即中。
“又被发现了。”洛雪烟看着聚集在前面的一群精怪,在江寒栖耳边悄声说。
她说完感觉用“发现”这个词不太妥当,江寒栖一点不在意精怪,碰上就杀。上山的路是他拿千咒开出的血路。
“你嗓子还行吗?”江寒栖问她。
“现在没问题。”
“那我现真身打了。”
“好。”
江寒栖找了块巨石,把洛雪烟放到上面,转身面对逼近的精怪。他抽出别在腰间的千咒,走向精怪。
伴着鲛歌,千咒放大,黑发在顷刻间染成了霜雪一般的颜色,一双凤眸红似含血,无生妖气蛮横地铺满方圆数里。
打头的精怪本能感到畏惧,有不少精怪驻足不动,看到江寒栖走过来,有的甚至往后退了一小步。可偏偏他身后传来的鲛歌婉转动听,像是柔和的海浪涨潮又退去,极轻极轻地打在身上,引诱着海岸上的人不自觉地逐浪而去,奔赴海的邀约。
杀胚和天籁搭在一起,精怪有些混沌。它们一边惧怕着江寒栖身上的杀气,一边被洛雪烟的鲛歌吸引,两种本能对抗斗争,换来了精怪的呆立。
千咒咒文化为数十条缚魂索,出其不意地拉开了杀戮的帷幕。
江寒栖完全释放妖性,穿梭在精怪堆里屠杀。普通精怪根本不敌极恶凶妖,逃都来不及逃,傻站在那儿就被夺了性命。
密密麻麻的尸体堆在一起,蓝天白云之下,血红遍地。
鲛歌直冲云霄,眉间血莲在最后一只精怪咽气时开到了最盛。千咒沉寂,江寒栖踏着鲜血走向洛雪烟,在鲛歌的余音里变回了黑发黑眸的人类模样。
洛雪烟唱了一路鲛歌,身体扛不住,唱到结尾的时候一头栽了下去,倒在江寒栖怀里。
“别唱了。”
洛雪烟看了看他眉间那朵莲花,还是血红:“莲花还没变回去。”
莲心针还在压制妖性,心绞痛并未结束。
“不碍事,我换条路上山。”
江寒栖背起洛雪烟,辨识远方的妖气,走上了另一条山路。
无生对生气和死气的感知都很灵敏,江寒栖能明显感觉到洛雪烟在硬撑。
她身上的生气少到和能说话前一样,比一般生灵少了大半截,像是在滂沱大雨里苦苦燃烧的微弱火苗,随时都有可能会熄灭。
要…醒过来……
今安在缓缓睁开眼,看到江羡年抱着膝盖,压着声音低声抽泣。他想给她安慰,但一时半会儿没力气动,只好在那儿小声呼了声:“江姑娘。”
哭声忽然止住了。
今安在看到江羡年转过头。她哭得眼睛和鼻子红红的,眼角还挂着一颗没掉下来的眼泪。他正要出声报个平安,嘴张开了还来得及说话,就见江羡年侧过身子。
思绪轰的一下炸开,他本能地张开双臂,向扑过来的少女敞开了怀抱,下一刻,怀里多了个温软的身躯。
“今安在呜呜呜你可算醒了。”
怀里的人像个孩子一样号啕大哭,今安在拍了拍江羡年的后背,柔声安慰道:“江姑娘,我没事的,你别担心。”
江羡年还是在哭。
今安在搜刮了半天暖心的安慰话,发现自己实在是嘴笨,什么也说不出来。他束手无策地听着哭声,试探性地把手放到江羡年的背上,学着大人哄孩子那样一边轻轻抚摸着一边说:“不哭不哭。”
两个人的体温在拥抱中逐渐同化。
今安在新奇地感受着和人拥抱的感觉。
他从未如此强烈地感到另一个生命的存在,仿佛两团火被风吹到一起,火焰猛地碰在一起,就那么慢慢合为了一体。
他身上所有的感官都属于江羡年。眼睛看到的是她的头发,鼻子闻到的是她的香气,耳朵听到的是她的啜泣,手上触到的是她的身躯。
心跳声一声盖过一声。有那么一个瞬间,他觉得自己的心在为江羡年跳动。
异样的感情伴随着少女的离开而消失。
今安在怀里空了,被某种东西填满的心也突然跟着空了一块,和世俗脱离的游离感达到顶峰。他感觉自己像断了线的风筝,线的那头在江羡年手里,而他乘风直上,奔向苍天。
他怅然若失地放下手,重新回归到鲜有波澜的平静。
痛痛快快地哭过之后,江羡年心里只剩下难为情。她这么大个人竟然还哭鼻子。她一时半会不知道怎么面对今安在,把身子一转,背对着他擦眼泪。
“江姑娘。”
“别过来。”
“哦。”
于是今安在乖乖坐了回去。
江羡年调整好心情,若无其事地转过身,问今安在的伤势。
今安在站起来,活动身体给她看。
“哎哎哎,你别乱动。”
眼看今安在要蹦哒,江羡年急忙摁住他,怕他逞强把伤口崩开。
“我真没事了。”今安在见江羡年信不过,挽起嫁衣袖子,当着她的面拆开了带血的绷带。
绷带之下,原本深可见骨的刀伤已经结好痂,手臂上的淤青也消失不见。
江羡年有片刻的失神。
不到一天,那种程度的伤竟恢复到这种地步?人,可能做到吗?
她将视线投到今安在的笑脸上,脑海中闪过一个可怕的猜测:“今安在你是妖……”
江羡年的声音越来越小,不知是因为顾虑还是别的原因。“妖”字脱口以后,她像是被吓到一般噤声不语。
“嗯?我腰后面的伤也好了,你看。”今安在没听到中间那个“是”,以为江羡年在问他后腰上的伤。他转过身,作势要解开嫁衣给她看。
“别别别,我相信你,看就不必了。”江羡年连忙止住他。她看着今安在的那双干净透澈眼睛,忽然觉得假如他是妖也没构不成什么危险。
原因无他,今安在太过单纯,若他真是妖,看起来也只能做人类的玩物。
“哦对,我灵力也恢复了,”今安在召出若水弓,笑眯眯地看着江羡年说道,“可以用若水弓保护江姑娘了。”
“今安在。”
“嗯?”
“你低下头。”
今安在低下头。
江羡年摸了摸他的头,对上不解的目光,解释道:“没什么。”
她只是突然觉得今安在有些像小狗,笨笨的,但很听话。她不想纠结他是妖还是人了,他还是那个她一叫就会乖乖低头的小道士,从来没有变过。
“江姑娘是觉得我伤好这么快很奇怪吗?”
江羡年没问,今安在倒主动提了。
“有点在意,”江羡年如实告知,“你不想说也没关系。”
“我也不太清楚原因,”今安在看起来也很苦恼,“我师父说我的体质是除妖的天选之子。”
“为什么?”
“他说我比较抗揍,遇上难缠的妖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江羡年哈哈大笑。
枯叶堆路,杂草丛生,白骨累累,死气沉沉。江寒栖看了会儿隐于草丛中的尸骨,耐着躁动的妖性,辨识起死气的发源地。
“怎么这么多骨头?”背上的人突然有了声音。
“醒了?”
“嗯。我们现在在哪儿?”洛雪烟环顾四周,发现跟睡着前的景象不一样了。
“快到山顶了。”
“这么快?”洛雪烟讶然,她记得睡前刚到半山腰来着。
“你睡了很长时间。”
洛雪烟抬头看了看天。还真是,她一觉从上午睡到了傍晚,江寒栖背着她赶了一天的路。
“放我下来吧。”
江寒栖没松手。
“我能走了。”洛雪烟拍了拍他,挣扎着要从他背上下来。
江寒栖这才把洛雪烟放到地上。待她站稳后,那只护在她身后的手才放了回去。
洛雪烟看向江寒栖的眉间莲,褪回金色了。她又看了看他的右肩,想起肩胛骨的贯穿伤,自责让一个肩上有伤的人背着走了那么长时间:“你的肩伤……”
“差不多长好了,”江寒栖堵住她的话,把她的注意力往尸骨上面引,“我找到死气的发源地了,就在这。”
他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堆白骨,用的是洛雪烟紧盯不放的右手。
洛雪烟转头看去。视线所及,白骨无数,铺就出一条死亡之路。
“都是人?”
“应该是。”
两人走到骨路边缘,看到尸骨间染血的衣服,款式无一例外全是男装。
“山鬼是不是真的仇视男人啊?”洛雪烟又想起之前的猜测。她在白云村待过以后觉得山鬼杀人的背后跟村子里的男人脱不了干系,说不定就是白云村孕育出来的妖物。
“难说,但她记仇。”江寒栖现在还记得山鬼捅他的那一下。他照着她肚子打的,她就还了他一爪子。
洛雪烟见他满脸阴郁,一副“我迟早要还回去”的表情,感觉有些好笑。他这人也挺记仇的。
“对了,阿年他们联系上了吗?”
“没有,但他们现在是安全的。”江寒栖回道。他身上没出现新伤,至少江羡年没事。
风送来了活人的气息。
“有人来了。”江寒栖压低声音,观察着传来气息的方位。
“是阿年他们?”
“不是,只有一个人类。”
“那我们?”
“躲起来。”
活人气息由远及近,江寒栖站在树上,血色双眸紧盯着骨路上方,一手握紧千咒,一手把着洛雪烟的腰。洛雪烟受他影响也紧张起来,扶着树干和他一起望着那里。
不多时,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妪顺山路而下出现在两人的眼前,胳膊上拐了个竹篮。她的衣服简朴破旧,但洗得很干净,头发梳得板板正正,看起来每根头发都梳到了该梳的地方,没有一根发丝凌乱。
老妪从篮子里拿出供果和香炉,摆在骨路旁,又点了三炷香,插进了香炉里。她双手合十虔诚地对着骨路拜了拜,而后从篮子里拿出一沓白纸,一张一张地烧起来。白纸燃尽后,她闭眼在原地又站了一会,不断捻动手上的佛珠,嘴里念念有词。
洛雪烟扯了扯江寒栖的袖子,他弯了弯身子,将耳朵凑了过去。
“她是人吗?”
“是,但她身上沾了山鬼的妖气。”
山鬼旁边的活人?洛雪烟仔仔细细将老妪看了一遍。她确定以及肯定,书里没出现过老妪这个角色。山鬼拥着数百精怪出场,孤零零地坠崖退场。从哪儿冒出来个老妪?
难道是幕后主使?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洛雪烟不自觉地绷紧身体,更加认真地把老妪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
她死的时候小说刚更到江寒栖魂灭,作者在后面留言说过几章才会揭晓反派真面目。也就是说,她到现在都不知道那个贯穿了大半本小说四处拱火的幕后黑手长什么样,身份是什么。
大反派在山鬼副本正式出场搞事,她现在遇到的每个人都有可能是他。
“怎么了?”江寒栖感到洛雪烟的紧张,偏头看她。
“没什么。”洛雪烟摇摇头,决定对老妪多加留心。
老妪走后,两人走到她待过的地方,发现有一张白纸被风吹到草里,还没完全燃成灰烬,剩了小半页。
江寒栖捡起来,浏览上面写的内容。
洛雪烟瞅了眼,感觉像是某种咒语,字虽然歪曲,但能看懂,就是理解不了具体的含义。她见江寒栖看得认真,问他:“纸上写了什么?”
“《往生咒》。”
用于超度亡灵的佛咒。
夜色中,暗箭悄发。
水色箭矢钉入一只高大粗壮的熊怪胸口,冰寒剑气划开咽喉。瞬息之间,水莲盛开在无声倒地的尸身之上,花瓣散开,化为流水,打湿了熊皮。
走在熊怪前面的鹿妖敏锐地察觉到危险,前足踏地,数十枝藤蔓拔地而起,直朝江羡年袭去。
江羡年足尖点地,翻身用剑撑起身体,避开攻击。一支水箭自她身后射出,射穿了足有碗口那般粗的藤蔓。
江羡年挥剑劈开藤蔓织成的网。剑气切断处,寒意逼人,劈到鹿妖脚下,结成冰凌,冰尖刺穿鹿腿。
鹿妖吃痛,要往后退去,却被水箭射中了眼睛。
江羡年提剑冲向鹿妖,一个利落的回刺,剑尖刺瞎鹿妖的另一只眼,再一回手,霜华剑被送进了鹿妖的脖子。
鹿妖垂死挣扎,不知从何处射出的水箭射入它的两眼之间。
江羡年拔出剑,退后几步,看着鹿妖倒地不起,血流了一地。
今安在收弓从暗处走出。他随手捡了根枯枝簪起了头发,顶着个没那么圆润的太极髻,有些头发没簪上去,垂在耳边,比平日多了几分随性和洒脱。
江羡年看着他身上的红嫁衣,突然笑了起来:“今安在,你现在好像一个逃婚的新娘啊。”
衣冠不整,头发凌乱,加上脸上的刮痕,活像一个正在逃婚的狼狈新娘。
“是吗,”今安在看她笑,也跟着笑起来,“那江姑娘是在帮我逃婚吗?”
江羡年看了看身上利索的黑衣和手里还在滴血的霜华剑,感觉自己在逃婚的戏码里不像什么好人,便打趣道:“我是抢婚的那个。”
她从山鬼手里抢走了今安在。
苍茫夜色之下,结伴逃亡的两人在危机四伏的密林里说笑,宛如溺水之人在挣扎中浮出水面换了口气,稍微缓解了心中的不安。
今安在的灵力完全恢复,江羡年因为药效渐失也可以支配微薄的灵力。两人互相打配合躲过精怪的数次追杀。
夜幕降临后,视野受限,他们找了处隐蔽的地方歇息,打算等天亮后再探查逃跑路线。
江羡年收起霜华剑,看了眼熊怪的尸体和地上的血:“血腥味可能会引来精怪,我们要换个地方呆了。”
今安在提议道:“往北走吧,南边精怪多。”他们就是从南边逃出来的。
“好。”
夜里山风寒凉刺骨,吹在身上跟小刀刮骨一样,冻得人瑟瑟发抖。
江羡年搓了搓手,从装衣物的储物袋里翻出一件斗篷,披在身上,又给今安在翻了件斗篷。
今安在披上斗篷后,江羡年看看他,又看看脚边。
两件斗篷除了颜色不同,大小大差不不差,可罩到她脚踝的斗篷到了今安在身上就显得有点局促,像是孩童的衣裳穿到了大人身上。
江羡年比了比两人的身高差,今安在比她高了一大截,但单看那张娃娃脸又看不出他个子有那么高。她往他旁边走了走,更为明显地感到了两人体型的差距。
今安在以为江羡年被风吹得冷,让出位置叫她走另一边:“江姑娘来这边。”
江羡年走过去,整个人被他的影子盖住。她拢了拢斗篷,看着在黑夜里张牙舞爪的枝杈,突然觉得走在伸手不见五指的路上也不是那么可怕。
长夜漫漫,有人同行,没什么好害怕的。
泥地上堆着木柴,火光在风中摇曳不定,打在宛如被雪堆砌而成的手上,将腕上的那抹红映得夺目生辉,像是鲜血在燃烧。
江寒栖的目光追随着那抹红,盯着那只手取下串着烤鸡的竹竿,向他伸了过来。
洛雪烟说道:“给,应该热透了。”
江寒栖看了眼另一只架在柴火上的烧鸡,故意问道:“是谁说买那么多吃不完只会浪费钱来着?”
洛雪烟一听就知道他是指进村前买了好几只烤鸡被她说了一顿的事,顺着他说下去:“啊对对对,您高人有远见。”
江寒栖故作淡定地应了声。
幼稚。洛雪烟看着江寒栖一脸风轻云淡接过烧鸡,哭笑不得。他眉眼间的得意根本藏不住,像是被平白无故说了一通不服气的小孩,跟别人据理力争以后讨回了公道。
两人一边吃着烧鸡,一边聊起了傍晚遇到的那个老妪。
洛雪烟问他:“你说那个老婆婆跟山鬼有什么关系?”
他们跟踪老妪去到山鬼所居的洞穴,看到门口把守的精怪对她点头哈腰,毕恭毕敬地将她迎了进去。
“猜不到。人和妖什么关系都可能出现。可能是家人,可能是朋友,也可能只是单纯的共生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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