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雪烟望着他,脑子一热,问道:“要抱一下吗?”
江寒栖登时讶异地瞪大眼睛。他看到她张开了双臂。
他还没想好怎么回答,身体比脑子先一步做出回应。腰不由自主弯了下去,手臂收紧,圈住了温暖的躯体。
他像一条冻僵的巨蟒,偶遇过路的旅人,和往常狩猎一样,用绞杀猎物的蛮力缠上了路人的身体,但他并不想将路人拆吞入腹,他只是太冷了,而路人的身体又是如此的暖和。
洛雪烟紧紧回抱他,摩挲他的背,轻声安抚道:“再忍一忍,很快就结束了。”
下午讨论山鬼的时候,她疯狂提醒两人别喝山鬼的交杯酒,两人看样子都听进去了,只要灵力未失,几个人解决山鬼易如反掌。届时山鬼一除,后面的事就好办了。
“好。”江寒栖将头埋进她的肩颈里,说话的声音闷闷的,听不出情绪。
两人回到刘巧娥家的时候,江羡年和今安在已经审完七个人,摸清了山鬼娶亲的流程。
“哥你没事吧?”江羡年问江寒栖。
“没事,”江寒栖调理好情绪,戴上温和的假面,“刚才是因为太气愤了。抱歉,吓到你了吧?”
“没事,”江羡年摇摇头,随即看向蹲在一起的几人,“这些人确实让人恨得牙痒痒,等处理完山鬼就把他们的送到官府那里。”
光是刘巧娥一个人就背了八条人命,其他人手上也不干净,就连看起来最无辜的杨小禾也帮着杀过不少人。
江寒栖走向孙福娣,蹲下身,和她平视。孙福娣被他盯得一哆嗦,低下头,老实得像个鹌鹑,全然不见拿屠刀的威风样。江寒栖又看向偷瞄他的刘巧娥,她吓得眼一闭,抖着身子缩在一起。
江寒栖起身俯视他们,取出别在腰间的缩小千咒,拿在手里把玩,问道:“想活命吗?”
“想!”“想……”“少侠饶命!”求饶声接连不断。
“那就按我说的做,”江寒栖将千咒抛到空中,“第一,今晚的事不准告诉其他人。谁若多嘴,下场只有一个。”
缚魂索渐渐显形,张牙舞爪地冲向刘巧娥等人的面门,惊呼声此起彼伏。然而缚魂索只是悬在每个人的眼前,晃晃悠悠地扭动,似是在发出无声的警告。
“一定、一定,您放心,我们不会往外说的。”孙福娣哆嗦着应允。
“第二,想办法让我和他坐上山鬼的花轿上山。”江寒栖指了指今安在。
“少侠要参与山鬼娶亲?”其中一个村妇露出诧异的神色。
“不行吗?”江寒栖斜睨她。
“没、没事。”村妇低下头。
江寒栖又敲打了一会儿,把几个人整得服服帖帖后,解开了捆住手脚的缚魂索,只在每个人的脖子上留了一条。
几人离开屋子去置办山鬼娶亲的东西。
江寒栖转过身,看到另外三个人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今安在和江羡年是钦佩和崇拜,洛雪烟则是满脸复杂。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不符合平日里端着的“谦谦君子”的做派。他想找补,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江羡年和今安在围起来吹捧,听他们说他威胁人的时候有多厉害。
洛雪烟笑着揶揄他:“没想到江公子敲打人也有一套啊,刚才真是好威风啊。”
她给他使了那么多眼色,他一个都没看到,我行我素地将恶劣本色贯彻到底。她算看出来了,只有她真心实意为江寒栖人设崩塌着急,他本人都没这么上心。
“……”江寒栖不想理她。
两套嫁衣很快送到了两个少年面前,随之而来的还有进村时遇到的素素娘。
山鬼娶亲要求新郎盛装打扮,凤冠霞帔,画眉口脂一样也不能少。素素娘擅长编发,之前很多新郎的编发都是出自她之手。江寒栖和今安在提出要嫁给山鬼后,刘巧娥就去隔壁把素素娘请过来给他们编发上妆。
见素素娘抱着睡眼惺忪的小女儿进屋,洛雪烟率先打了个招呼:“你好。”
素素娘看他们年纪不大,眼里划过一丝惋惜,扬起笑脸打了个招呼:“你们好。”
小女孩倚在母亲的肩头,睁着黑葡萄一般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屋子里的人。她有些困,没撑多久就打起了盹。素素娘将女儿放到床上,替她盖好被子,怜爱地将盖在女儿额前的碎发拨到一边。
“麻烦你了,这么晚还来给我们编发。”江羡年压低声音。
她见素素娘第一眼便对她挺有好感的,后来听到刘巧娥她们说她想给女儿积德不曾害过人就又多了几分好感。
在这种吃人的村子里,不害人就是善人。
“没关系,”素素娘摇摇头,“你可以大声说话。小雀睡的死,不要紧的。”
“小雀?是你女儿的名字吗?”洛雪烟问道。
素素娘点头。
“好可爱的名字。”洛雪烟想起看到跟小女孩初次见面的那天,裹着厚实衣服的小女孩就跟一只羽毛蓬松的小麻雀一样。
素素娘朝她羞涩地笑了笑,解释名字的寓意:“我希望她可以像鸟雀一样飞到很高很高的地方。”
高到飞出怀梦山,乘着风飞到山外。
桃木簪取下,饱满圆润的太极髻散成发尾卷曲的马尾,束发的发带被解开,黑发披散开来,落到肩膀略微靠下一点的位置。木梳从发顶梳到发尾,梳顺了缠在一起的头发。
今安在有些不太习惯让别人梳头,拘谨地坐在那儿,双手握拳搭在大腿上。他身穿繁重的大红嫁衣,像一个待出嫁的少女一般羞红着脸,直盯着嫁衣上的图案看,似乎是想借此掩盖面对娶亲的紧张。
江羡年第一次见他散发的样子,盯着看了会儿,转头跟洛雪烟悄声说:“因因,你有没有觉得今安在好像女孩子?”
眼睛大大的,脸颊红红的,皮肤白白的,比她这个少女还像少女。
“像,”洛雪烟点点头,不自觉也跟江羡年一样压低了声音,凑到她耳边小声怂恿她,“你以后可以劝今安在让他多穿穿裙子,这样你就会多个小姐妹了。”
她看过一篇江羡年和今安在的同人文,写的就是江羡年变着法叫他穿裙子陪她出去玩。作者在底下留言说是看完山鬼副本产出的脑洞。
“好主意,”江羡年毫不犹豫地采纳了她的建议,接着往下说了下去,“等回头给今安在买条裙子,我感觉他适合穿粉的。”
“江姑娘,”今安在突然喊江羡年,他看着她,用和她差不多小的声音认真道,“我不想穿粉裙子。”
素素娘闻言笑出了声。
少女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尴尬地将话题引到还在换衣服的江寒栖身上。
“你们今年都多大了?”素素娘突然开口问道。
“我今年十八岁了。”今安在答道。
“因因和我同岁,都是十六。”江羡年应道。
其实洛雪烟新身体的实际年龄比其他三个人都要大,不过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他们四个便统一口径,对外称她和江羡年同岁。
“十六,十八,”素素娘重复了一遍,感叹道,“正当好年华啊。”
洛雪烟看着素素娘的脸,感觉她似乎和她们差不多大,但看眼睛和神态却又觉得她比她们大很多。她最终还是问了出来:“方便能问下你的年纪吗?”
“你看我像多大的人?”
“看不出来,我不会看人年纪。”
“那我说我二十有一你信吗?”
二十一?洛雪烟再次仔细打量素素娘的脸。那张脸疲态尽显,一点青春活力都没有。若真是二十一的话,看起来确实有些显老。
“说笑的,你看我多少岁就是多少岁吧。我也忘了我究竟几岁了。”素素娘冲洛雪烟笑了笑。
“我没有不相信你的意思。我觉得你看起来太年轻了才没接话,你别误会。”洛雪烟隐约觉得好像不小心戳到了素素娘的伤心事,有些无措地补救。
素素娘笑着摇摇头,低下头专心给今安在编发,再没出过声。
怎么偏要多嘴问人家年纪!洛雪烟暗自唾弃自己那无处安放的好奇心。
“我哥怎么换了这么长时间的衣服?再不出来今安在的凤冠都要戴上了。”江羡年看出了洛雪烟的无助,又把话题扯回到江寒栖身上。
“是不是不会穿?”洛雪烟猜测道。
今安在换嫁衣的时候就是几个人帮他穿的。但江寒栖拿到嫁衣后拒绝了帮忙的提议,自己拎着嫁衣进了屋。
“不会吧……我哥说他会穿的。”
“你哥那人有时候就是死要面子,不会穿也说会穿。”
“我会穿。”
洛雪烟一怔,转头看向门口,看到一身大红嫁衣的江寒栖“和善”地看着她笑。
“我是说,你哥说他会穿就是会穿。”顶着江寒栖的目光,洛雪烟梅开二度,尴尬地满地找补。她忽然觉得能开口讲话好像也不完全是好事,尤其是在背地里说人坏话的时候。
“哥,嫁衣合身吗?”
“还行。”
“稍等一下,这位公子的头发还得一会儿。”
“不用,我自己来。有镜子吗?”
江寒栖的回答完全出乎在场人的意料,一时之间没有人回他。四双眼睛惊讶地望向他。
江羡年承接洛雪烟的话,硬着头皮劝他:“哥,编头发这事,不会也没人笑你的。”
“我真会编头发。”
最终江寒栖还是坐到了镜子前。他卸掉发冠,一头青丝尽散,垂至半腰后。他分开头发,一双手灵活地穿插在发间,一层一层地将头发编了起来。
还真会啊。
洛雪烟目不转睛地盯着江寒栖的手看,思绪七拐八拐,想起上次看他随手拽了根草眨眼间就编出只螳螂,快到像用了法术一样。他无聊的时候就喜欢用草编东西,玩腻了就扔给她。她还留了一只草编小鸟在存放小东小西的储物袋里。
下次要找他编头发。洛雪烟心想。她手笨,驯服不了头发,每回心血来潮想学个新发型最后都不了了之。
江寒栖编得晚,却几乎和素素娘同时结束,编发的样式甚至比她的还要复杂些。
“好漂亮的编发,公子是跟谁学的?”素素娘对江寒栖的手艺赞不绝口。
“自学的,”江寒栖看了看江羡年贡献出来的胭脂水粉,接着问道,“下一步是上妆吗?”
“哥你不会连化妆都会吧?”江羡年目睹完江寒栖编发,对哥哥的评价已经上升到“无所不能”,所以江寒栖会什么她都不觉得奇怪了。
“不会。”江寒栖实诚地摇了摇头。
“那我来帮公子上妆。”素素娘提议道。今安在那边有江羡年,她正好闲着。
“我不喜欢外人碰。”
熟悉的对话唤醒了洛雪烟对原文为数不多的记忆。她记得接下来将要发生江寒栖软磨硬泡要妹妹上妆,跟今安在暗戳戳较劲的剧情。
“阿年……”
来了来了!阴暗心机男大战天然呆!
洛雪烟饶有兴趣地观察三个人的表情。她当时看这一段修罗场的时候激动地在床上滚了好几圈,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看到现场版的三人拉扯。
“因因,你不是跟点翠学了化妆吗?”
“啊?我化得不好……”
“别谦虚了!你上次不是化得挺好的吗?”
“我没有……”
“今安在这里我暂时走不开,你先给哥哥化着,等我弄完了就过去。”
“不是,我……”
“哥,你意下如何?”江羡年把选择权递给了江寒栖。
江寒栖一时也没想好该怎么回。他盯着洛雪烟看了会儿,刚要说话,被江羡年一句话堵了回去:“不说话就是同意喽。去吧因因,哥哥就交给你了。”
“随你。”
江寒栖说完,就看到洛雪烟愁眉苦脸地对着胭脂水粉看了又看,用食指点来点去,嘴里又念叨起不知所云的“小公鸡点到谁我就选谁”。
她点到一盒香粉,打开盖子看了看,又看了他一眼,默默合上盖子放了回去。
“怎么了?”
“我感觉你已经很白了,不太需要香粉。”
洛雪烟点了好几次。每次都以看看江寒栖,再把东西放回去结尾。她看不出那张脸还需要改进哪里。
“你要不自己决定化哪儿?”洛雪烟再次向江寒栖投出了期待的目光。
江寒栖清楚洛雪烟纠结的性子,他回道:“画眉,上胭脂和涂口脂。”
“好嘞。”
洛雪烟用眉笔蘸了点黛砚中调好的石黛,俯下身,和江寒栖视线持平,比划了下发现隔得远不好上妆,于是凑得近了些。
她提心吊胆地握着眉笔点到江寒栖的眉毛上。因为紧张,她的手不太稳,一触即离,在眉端留下一个小小的黑点。
洛雪烟问道:“我可以碰你的脸吗?这样不太好画。”
“嗯。”
得到同意,洛雪烟伸出手,轻轻地摸上江寒栖的脸,用手掌托起他的下巴。他主动扬起下巴,枕到她的手心里。她就着顺手的角度调整了下手的位置,一边回想着点翠教她的技巧,一边替他描眉。
江寒栖注视着她,从她的眼里找寻自己的身影。
这么近的距离,她的眼里只能装下他一个人。
他成功靠那次横死走进了她的眼里。愧疚蒙蔽了她的双眼,很多时候,她的视线只为他而停留。
可是,愧疚能留住她多长时间?几天?几个月?还是几年?若他恢复正常,她的眼里还会出现他的身影吗?
有古籍记载,无生,乃极凶恶妖,性贪不知足。
他以前对这话是不屑一顾的,可洛雪烟抱过他以后,他却对拥抱产生了依恋。
如果疼痛可以换来温暖的拥抱,他不介意长期与心绞痛为伴。她会因为他疼而施舍一点同情,他可以靠那点带着温度的同情挨过许多个难眠的夜。
洛雪烟时常后悔蕴灵镇的的疏离。她说,要是她没有相信那场毫无根据的梦,他就不会死了。
但是他一点也不后悔为她而死。
习以为常的死亡换来了鲛人的心,多划算的交易。
他心甘情愿。
画完眉,洛雪烟向后仰身看了看整体的效果。
很好!这是她有史以来最成功的的一次画眉,比给她自己画好看多了!
画眉的成功鼓舞了洛雪烟,上胭脂的时候她彻底放开,对江寒栖也不再不好意思,对着那张脸又是抹又是蹭,完全沉浸在化妆的快乐里。
上到一半,她玩心大起,单手捏住江寒栖的脸,轻轻揉了揉。手感出乎意料得好,像松软的发糕一样。
脸再冷的人肉也是软的。洛雪烟心满意足地得出结论。
“干吗?”
“晕胭脂。”她又是轻轻一按,不舍地松开手,继续给江寒栖上胭脂。
“?”他怎么不知道上胭脂还有捏脸晕开的步骤?
口脂的颜色也是江寒栖选的。
洛雪烟怀疑江寒栖的审美是艳丽的色系,他选了最红的口脂。
她用指尖沾了口脂,捏起江寒栖的下巴点到他的唇上,顺着轮廓仔细涂开。食指渐渐往里,两瓣唇配合地轻微张开。涂着涂着,她突然意识到距离过近,往后去了些。
视线拉远,所见的范围随之大了些,一晃眼,洛雪烟就瞧见了鼻梁上的那颗小痣。那颗痣长在白皙的皮肤上,就像是从久悬不落的笔尖上坠下的一滴墨,滴到了空白纸张上。她的目光不由自主被墨点牵引,眼帘缓缓掀起,沿着鼻梁朝上看去,撞进那双凤眸里。
那里面含着她的倒影。
江寒栖在一瞬不移地盯着她看。
按在唇上的手抖了下,慌乱地擦着唇拿开,口脂斜出唇角,留下一抹浅淡的红。
洛雪烟见状赶忙拿了条手绢给去擦,她擦的时候江寒栖还在盯着她,目光灼人到令她无法泰然忽视:“你盯着我看什么?”
“我面前就是你,不看你看谁?”
“别看了,”洛雪烟被看得心烦意乱,也没心思认真擦,手绢一扫,毁了涂好的口脂。她干脆把手绢往江寒栖手里一塞,迅速拉开两个人的距离,对他说道,“还是擦掉吧,你不适合涂口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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