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夜里,达哇收到了数不尽的肥美羔羊,其中一只来自白团,它化身成人类,成为信徒中的一员。
白团觉得自己早就是素绝的信徒了,在那支心软的箭射来时。
三界何其大,一只灵兔的命谁在乎?它在乎,素绝也在乎。
怪鸟死后,流民寻求安定,想要在水源地上新建一个国度。他们照例询问达哇的意见,达哇欣然同意,提议起名为“金铎”,象征太阳的国度。
在达哇的庇护下,金铎国顺利诞生,然而建国的喜悦没能持续太长时间。金铎国人很快发现了新问题——缺水,这在沙漠中是致命的。
达哇虽神通广大,却不能凭空变水,苦思多日,听闻有一个国度霸占多处水源,提议建交借水,没能成功,又提出攻占的计策。
国库盈亏,军队缺人,金铎国打得并不轻松,好在有达哇撑腰,总算有惊无险地拿下了那个国度。
战胜后,举国欢呼,送给达哇的羔羊堆成了小山。
达哇目睹民众对水源的渴求后,产生了一个新的想法,它想要金铎国吞并周边所有的国度,抢到所有的水源。
它不会让金铎国输的。
战争的硝烟还未完全消散,金铎国梅开二度,对另一个国家进行了宣战。
赢了,金铎国又多了几处水源,但伤亡惨重,欢呼声没上次那般强烈。
达哇只看到了水源增加,却没看到战争的惨相。它吃着由民众信仰幻化而出的羔羊,为自己的本领沾沾自喜。
达哇和素绝有一样的毛病,只看结果,不问过程。它想,伤亡是必须的,为了最为宝贵的水源,那点牺牲算什么呢?
在达哇眼里,金铎国苦难的根源就是水源,其他一概不论。
白团看着被达哇训斥的祭司灰溜溜地离开,默默叹了一口气。
素绝干涉因果线的时候也是如此,最后也不知是“得”多一些,还是“失”多一些。
达哇固执地认为水源至关重要,力排众议,领头发动了第三次战争……
这样的征战持续了很长时间。
金铎国一次没输过,可全国上下真正高兴的只有高居神位的达哇,被强行征用的民众根本笑不出来。
在一个平平无奇的夜晚。叛乱悄然爆发,一部分人揭竿而起,直捣王宫。
王室向达哇求助,借妖力镇压下去,更多人的信仰发生了动摇,对达哇的存在提出了质疑……
信仰的高塔摇摇欲坠。
越来越多的人脱离了达哇的崇拜,民间渐渐兴起邪神的说法。
送到达哇面前的羔羊日渐减少,它感到愤怒,指责民众不知好歹,挑起内战。
白团伴在达哇左右,看它歇斯底里地发脾气,觉得素绝的缺点放大了数倍。
素绝不会做到这个份上,但祂也会恼火,施下一点不痛不痒的神罚以表达自己的不满。
某日,奉命保护玉像的卫兵闯入屋内,发现高台上空无一物。他们搜寻屋子,脚步声传到地洞里,白团对蠢蠢欲动的达哇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卫兵离开后,看起来快要气炸的达哇顷刻蔫了下去,沮丧道:“我是为他们好,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白团回道:“大人的手伸的太长了。”
达哇不解。
白团解释道:“大人觉得他们没有水源会痛苦,可大人有没有想过人们在夺取水源的过程中产生新的痛苦?”
白团一顿,意味深长道,“你不是人类,注定无法共情。当一个旁观者才是你的归宿。”
达哇反驳道:“那和一尊死气沉沉的玉像有什么区别?”
白团回道:“旁观不是说你什么都不做,而是要做好分内之事,否则……”
它沉默片刻,邀请道:“隐身陪我去街上看看吧。”
离开王宫,街上一片狼藉,遍地是家破人亡的未亡人,婴儿啼哭声不绝,人人素装守丧,找不出一张笑脸。
白团问道:“这是大人想要的吗?”
达哇没回答,它好像一下被掏空了,毛发上抹了一层灰。
一人一狼走到天明。
达哇的眼睛被晨光点亮,其中的沧桑更显沉重,它开口道:“我懂了。”
然而金铎国没有给达哇从头再来的机会,人们咬定达哇是邪神,清洗追随它的信徒,找到玉像,毫不留情地砸了个稀巴烂,一块丢进了地宫里。
达哇没有反抗,任由民众泄愤,淡然接受消散的结局。信仰消失,它也就不复存在了。
达哇不在乎自己,白团在乎。
祭司能占卜到达哇信徒的位置,指派卫兵搜捕。白团东躲西藏,每晚坚持给达哇献羊。
达哇不忍看白团如此,劝道:“我酿成大错,理应以死谢罪。你别信我了。”
白团坚定道:“不可能。”
它信的不是达哇,而是素绝。
逃亡途中,白团无意撞见被海日罕蛊惑的人,卷入了金梦谜团里。不凑巧,调查刚有些眉目,它被卫兵发现了。
白团觉得自己可以逃脱,让达哇跟踪那个被蛊惑的人,到时候好确定位置。
达哇深入地下,走了许久,忽然感觉不到唯一信徒的存在了。
白团死了。
达哇悲痛欲绝。它看到飘在水里的祭品,又看了眼即将葬身蛇腹的人,忽然想到知道海日罕一事的只剩它自己了。
至少也应该把这个活着的人救下来。
达哇下定决心,寄身于水中的尸体,获得尸体,和蛇人搏斗,成功救下了那个幸存者。它带人返回地上,了然若无信仰可食自己最多还能活半天,变回人身思索该如何利用半日光景。
稚嫩的童声闯入沉思:“你是神吗?”
达哇一愣,看到前面站了个小男孩,崇拜地看着它。
信仰接通了。
小男孩竟然对它产生了信仰!
达哇错愕,问道:“你不怕我吗?”
小男孩奇怪道:“为什么要怕?你可是神诶。”
达哇诧异道:“可我是……你没听说过达哇吗?”
小男孩懵懂道:“达哇?好奇怪的名字。是吃的东西吗?”
达哇重新打量小男孩,觉得他也许是禁教以后出生的孩子。
为了防止信徒增加,知悉达哇存在的金铎国人绝口不提它。
达哇惊喜地蹲在他面前:“可以想着我数羊吗?”
小男孩看了他一眼,却没有拒绝他的请求。
很快,一只肥美的羔羊出现在面前,大小竟和白团贡献的一般大。
达哇难以置信道:“是你吗?”
小男孩眼神茫然。
达哇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笑答:“乌兹。”
它又问:“大人有名字吗?”
达哇一时语塞,看到灯火,灵机一动:“晖夜。”
它不要再做高高在上的月亮了,它想做平易近人的灯火,默默守护,驱散黑暗。
乌兹的家人找了过来,领走了他。
晖夜和乌兹道完别,去找白团的尸身,苦寻无果,疑心它被丢进了还未完工的地宫,可是,现在的它不能下去找他。
等解决完海日罕……
茫茫夜色里,晖夜看着自己的影子,感到无尽悲凉。某个瞬间,它感觉自己好像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
窝在乌兹的壳子里,白团的意识快要被他同化了。
方才肉身已死,它碰巧遇到一个迷路的男童,用最后一点力气钻进了他的身体里,在他心中植入信仰,保住了新生的达哇。
它回不到天上了。
白团抬头望月,祝愿道,大人,珍重。
急浪滚上沙滩,卷成细碎的朵朵白花,吐出泡沫和一个灰发的少年。
少年爬起来,露出一张冷淡的脸,独眼,衣服挂了水,沉沉下坠,远看像一条颜色有些奇怪的长条海带。
“小灰,帮帮我!”
声音像脆苹果,清清爽爽的甜,听起来出自某个娇憨女子之口,然而发声的连人都算不上。
只见一条锦鲤在海水里扑腾,白身,黑斑点,头顶和尾巴根是红的,圆滚滚的一个,很讨喜。
前提是忽视鱼腹下长出的白花花的双腿。
灰看了眼糟糕的身材混搭,捞起锦红,帮她站了起来。
人皮比鱼皮娇嫩,踩在沙上能清晰感到每颗沙粒的体积感,有点扎,像不小心擦过海胆的尖刺。
锦红新奇地控制脚趾点地,小小地惊呼一声,试着迈了一步——
“啪叽。”
鱼尾朝天,惊慌地甩动起来,像小狗尾巴一样。
“小——!”
笨重的上半身被扶了起来,锦红偏了下脑袋,用一只鱼眼对着灰,认真端详一番,惊叹道:“你的人形好好看呀。”
假如此时一个较真的真人经过瞅一眼,听到这话保准会反驳:“哪里好看了!”
湿漉漉的灰发贴着头皮淌水,破烂的衣服看不出是何种样式,再加上那一双晦气的死鱼眼,着实磕碜。也只有锦红这条没见过多少世面的吊车尾灵鲤能大言不惭地夸出这种话,她只见过灰一个人类。
锦红发现贴在脸侧的人耳,又是一声夸张的惊呼:“哦天哪!人类的耳朵原来长这样,像肉肉的海螺一样!想摸。”
她努力伸长鱼鳍,没摸到。
灰把耳朵凑了上去。滑滑的鱼鳍扫过耳廓,颤栗扩散,心脏在打鼓。他躲了下,瞄到穷追不舍的鱼鳍,又贴了过去,咬牙忍着陌生的痒意。
好在锦红没摸太长时间,转而用单只鱼眼观察他身上的其他地方,一边看还一边点评,把他夸得天花乱坠。
变人初体验的新鲜劲格外上头。
掌握走路的技巧后,锦红迫不及待地尝试跑步和蹦跳,摔了站,站了摔,到坐下时,两条腿满是擦伤和淤青,但她不介意,依旧望着星空傻乐。
灰听着海洋生物独有的奇特比喻,不自觉地翘起嘴角,放眼远眺。陆上风温柔,海底浪汹涌,他和锦红吹着海风观星,不问海中事,如在梦中,一场脆弱的美梦。他知道,分别的日子即将到来,他很快就是孤身一人了。
江寒栖和洛雪烟又陷入冷战了。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是洛雪烟发起的。
洛雪烟大多数时间都和江羡年待在房间里,很少出来,江寒栖只能在探望今安在和莲心针发作时和她见上一面。她不看他,也不和他说话,唱完鲛歌就走,待他犹如空气一般。连最迟钝的今安在都意识到两人之间的气氛非同寻常,暗戳戳给两人创造搭话的契机,但每次都被洛雪烟不动声色地推掉了。
今安在伤势好转后,洛雪烟说有要事相告,约定在他房间碰面。江寒栖又早早来今安在房间蹲守。他和今安在没什么话说,慰问几句,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
今安在瞄了眼江寒栖,感觉他进来时带了一大朵乌云进来,房间都暗了一个度。没多久,江羡年和洛雪烟来了,乌云散了些。
江羡年打招呼道:“哥,你来这么早啊。”
“嗯。”江寒栖应的是江羡年,眼睛却在盯着她身后的洛雪烟看。
江羡年识趣地快步走到床前,询问今安在的伤势,顺势坐到床边。
其实江羡年和今安在之间的相处也出了点小问题。她记得变成蛇人时发生的事情,看到某几个地方的绷带总算不免耳热。耳朵一热,表情和眼神就变得不自在,话也没办法往下说,偏偏今安在也是那样。
但此时有另两个更别扭的人衬托,他们的互动反而要自然许多。
洛雪烟看着江羡年,稍稍侧过身,忽略从另一边投来的强烈目光,清了下嗓子,说道:“我想说的事是关于那个所谓的‘单进’的。”
床那边的两人也看了过来,洛雪烟换上悲伤的神情,缓缓道:“他是我的仇人,我家就是被他灭口的……”
这话自然是假的,洛雪烟这么说只是为了让交代已知线索更加合理。反派在金铎国的一系列操作让她产生了十足的危机感,他面目多变,行踪诡谲,只有她一人提防难免会出纰漏。
江羡年和今安在愣住,洛雪烟用余光看了下江寒栖的反应,只见他略显诧异,但反应没两人那么大。
洛雪烟猛吸一口气,捏了下鼻梁,装出好容易把眼泪憋回去的样子。江羡年上前安慰,她握住她的手,接着道:“他会易容术,我没见过他的真面目,后来看到那把冰剑才发现是他。”
江羡年皱眉道:“他到底是什么人?”
洛雪烟回道:“我不清楚他的身份,只知道他在搜集妖王碎片,想让妖王复活。”
今安在想起那只腾土,喃喃道:“皇宫那次也是他……”
江羡年猜测道:“他拿噬魂箭也和妖王有关?”
洛雪烟委婉道:“应该有。据我所知,复活妖王需要合适的容器,他取噬魂箭也许就是为了那个容器。”
江寒栖感觉洛雪烟口中的“容器”指的就是他,随即想到那场不愉快的初遇。他们在那之前没有任何交集,而洛雪烟最开始真心实意厌恶他的,根本不可能有意改命,难道她从一开始就知晓这一切?
江寒栖看向洛雪烟的影子,令影鬼垂涎的秘密就在她脚下。
江羡年想了下目前的碎片分布,其中的二十三片由三大世家分管,即使找到下落不明的另外七片,也远达不到复活妖王的数量条件,凭一己之力复活妖王简直是无稽之谈。他若有心复活妖王,不可能没想过这一层。
她推测道:“那他背后一定还有其他势力支撑,至少能和世家抗衡。”
今安在沉思片刻,又道:“会不会是妖王残部?”
“上次听说妖王残部还是黑山黄风怪一脉,但那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江羡年捏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又问,“因因,除了冰剑和腾土,那人还有什么显著特征吗?”
洛雪烟摇头。
江寒栖突然出声道:“他一只耳朵打了耳洞,平时也许会佩戴耳坠一类。”
洛雪烟看了江寒栖一眼,在对上视线前飞快地别开眼。
江羡年在一旁整合已知的特征,洛雪烟想着耳坠,总觉得自己漏了点什么,把印象深刻的耳坠排着想了一遍,冷不丁想起那只小巧的白玉狐狸。
天水山庄的面具男!侍奉他的人说过他喜欢吃羊肉,而反派那天在酒肆吃的也是冷切羊肉;此外,天水山庄铸剑,那把奇怪的冰剑会不会就是他去天水山庄的目的?
洛雪烟反复推了几遍,虽然找不到站得住脚的证据,但想着聊胜于无,便补充道:“耳坠的样式可能是白玉狐狸,还有,素绝告诉我,他接下来会去浮荧海。”
江羡年惊讶道:“浮荧海?!灰死前也让我去浮荧海……难道那里有碎片?”
今安在说道:“看来这浮荧海是非去不可了。”
海日罕死后通讯符就能正常使用了,讨论完,江羡年和江家联络告知单进一事,洛雪烟自觉在屋外避让,凭栏俯远望夜和乌兹玩耍,回想三天前发生的一切。
天养伤的不重,修养了一日就迫不及待地启程回家了,顺利的话一个半月后就能和阮如意母女团聚。在这家客栈里,现如今记得海日罕之事的只有他们四人。他们没找到先锋的尸身,前往巢穴的通道已经彻底关闭了,那些不知名的英雄在洞穴里留下了勇气的丰碑。江家决定给他们建衣冠冢,据说先锋的坟墓在风水最好的那座山头上。
金铎国的事告一段落,按理说洛雪烟应该长舒一口气,可她一直在头疼江寒栖的事。
那天洛雪烟冷静下来后重新审视了一遍江寒栖递交噬魂箭的举动,只觉得他老实得好笑。他误会她想杀他,得知噬魂箭的用途后乖乖交了出来,甚至都不问一句原因。
如果她没猜错,江寒栖在不寒山看手札那阵就已经误会上了,所以后来才会闹一路的别扭,白瞎那张能言善辩的嘴。她若早知他对此耿耿于怀,纵是抖露前世也会把前因后果明明白白地讲给他听,可他就是不问。
洛雪烟这些天不搭理江寒栖就是想磨一磨堪比麻花的别扭性子。他有事也不说,总让她猜来猜去,猜得心累。她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为什么非要时时刻刻揣摩他的心理?她也有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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