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紫宸殿出去后,孟淑妃卸下一身疲惫,冷着脸吩咐人将轿辇抬过来,她来时走过来是为了做样子,现在却懒得再装了,圣上既然不仁那就别怪她不义。
仪仗停在景阳宫门前时,孟淑妃看见门口有侍卫当值,便知道圣上是不想让人来叨扰。
她也没打算直接为难二人,而是悄悄摘下一只耳坠,借着银翘来搀她,将东西塞给她。
银翘果然一点就通,面上装作慌乱,径直走至二人跟前,“两位侍卫大哥,可否帮我一个忙,淑妃娘娘的耳坠丢了一只,可否帮忙找找?”
左边那位侍卫直接拒绝,“圣上有令,不许擅离职守。”
“这可是御赐之物呢,若你们帮忙找回来了,我们娘娘不仅有赏,还会在圣上面前进言。”银翘见右边那位有些松动,不由得乘胜追击。
“那我去去就回。”
银翘点了点头,领着他一起往回走。
至于另外一位侍卫,孟淑妃向抬轿辇的太监递了个眼色,他连忙走上前来。
孟淑妃由他搀扶着走至人前,忽然开口,“本宫说呢,怎么就拦着不让我进,原来是圣上在啊。”
嗯?圣上不在啊,那位侍卫顺势回头,孟淑妃身边的太监倏地一个手刀劈晕了他。
再也没人阻拦后,孟淑妃也不需要人通传,往景阳宫正殿去。
两位抬轿辇的太监则是帮她把守着景阳宫,不许有人溜出去报信。
自从春禾进宫来陪她,群玉身边也就不爱用宫人伺候了,春禾听到外面的动静后,手里端着的托盘都忘记放下,就要往外去查看。
直到看见身着华丽宫装的妇人盛气凌人的走来,春禾手指微微颤动,险些连红木托盘都端不稳。
孟淑妃冷声道:“是个生面孔?但却认得本宫?”
门口传来说话声,群玉也没干坐着,随手掀开篾帘,率先映入眼帘的是孟淑妃那双绣满金线的凤头履。
她勾唇轻笑,语气凉薄,“让我猜猜,小群玉此番进宫,是为哪般啊?”
二人视线相撞,群玉心底掀起一片惊涛骇浪,却暗暗安慰自己,你如今什么也不记得,装傻糊弄过去就行了。
“实在是对不住,民女失忆后便不记得从前的事了,不知您是哪位旧相识呢?”群玉声音轻柔,软绵绵的就像是春水融冰。
“失忆了?糊弄谁呢?本宫大抵知道你入宫的目的,只是霍群玉,人贵在有自知之明,若是你安安分分的待在后宫,也不作妖,本宫倒也可以不找你的麻烦。”
群玉装作心有戚戚,满腹委屈地望她,“娘娘这话是何意?”
也不知道她究竟是真的失忆了还是说在骗自己,孟淑妃眼珠一转,心中顿时有了主意。
“你生得一张芙蓉面,正好是圣上爱极了的颜色,只是你如今无名无分的在宫里住着,早就犯了众怒,若有人想要对付你,比碾死蚂蚁还有容易。”
“与其每天战战兢兢的景阳宫缩着,倒不如为我做事,不会有人敢打你的主意。”
孟淑妃这番话当然是违心话,不光是想从群玉这里套套话,找出她的纰漏罢了。
“娘娘这话我倒是听不懂了,有圣上庇护,即便是有人对我图谋不轨,总不能越过圣上吧。”群玉与她虚与委蛇,说出的话虽然客客气气,但是让人听着觉得很不舒服。
孟淑妃冷哼一声,“这后宫里磋磨人的法子可不少,你母亲当年不就是这样死的吗?”
“她可真是愚蠢至极,到死都不知道是本宫将她弄进宫里来的。我让人给她手脚栓上铁链子,住在富贵的窝里,眼睛被黑布蒙住,嘴巴被太监们混着尿骚味的亵裤塞住,粗鄙丑陋的侍卫骑在她身上,玩她像玩狗一样。”
她洋洋自得的语气,像是在炫耀自己过往功绩。
群玉认真思索着,她伸手将簪子拔下来的速度快,还是用刀割断这个女人的喉咙快。
“哦对了,你不知道富贵是谁吧,是我养的爱宠,他可喜欢往你母亲身上撒尿了,舔她一脸口水,她连哭都不会哭,只会啊啊乱叫。”
孟淑妃笑容灿烂,凤眸微眯,“也是她又聋又哑,若是只知道乱哭怕是让男人们更兴奋。”
说到这里,孟淑妃见她面色苍白,似乎有些害怕,心中无比畅快。
“其实你母亲应该感谢我,当初如果不是我将她从那场大火救出来,她早就死了,最起码后来还是苟延残喘了两年。”
群玉指甲扣进肉里,却也不觉得疼,冷静冷静,孟淑妃的目的就是为了激怒她。
“与我说句话啊,还是说你也像你母亲一样哑巴了?”孟淑妃语气愉悦,瞧着心情甚好。
群玉冷冰冰地开口,“娘娘和我说这些,就不怕我转头就告诉圣上吗?”
一句话锋利如刀,向孟淑妃心口刺去。
“哎呀,本宫编瞎话骗你呢,瞧你这么容易上当受骗。”
孟淑妃当然不是骗她,说的都是实话,只是见她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当真是奇了怪了。
难不成霍群玉真的失忆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过失忆好啊,失忆之后岂不是犹如一张白纸,任由人涂抹。
孟淑妃敢当着群玉的面说这些,自然是确信当年将萧韵囚禁在宫里,见过她的,或是处理过她的那些宫人,全部都死了。
人死如灯灭,料她霍群玉再有能耐也翻不出什么花来。
风乍起,本该是热浪熏天,吹在孟淑妃身上却觉得寒意逼人。
不禁想到这处景阳宫也不吉利,贞嫔就是在这里难产而死的,还是先走为妙。
孟淑妃施施然离去,临了向群玉露出个挑衅的笑容,似乎在说她们走着瞧。
等人一走,群玉身子陡然发软,瘫坐在地上。
回忆如潮水般涌来,想来三年前在钟粹宫里,孟淑妃就已经发现了她。
那日因为荔枝宴,惹得孟淑妃大动肝火,原本并未发现宫里进了贼,和嬷嬷说起死去多年但一直活在圣上心里的萧韵。
说着说着她发现妆奁里的分花簪被人动过了,这支簪子对于孟淑妃来说算是战利品,平日里任谁也不给碰的,稍微有点不一样她就发现了。
孟淑妃猜测那人还藏在殿内,便和嬷嬷一唱一和的胡编乱造了当年的事,好在群玉对此将信将疑。
群玉后来顺利离开,又那么凑巧出了宫,只是没多久霍家便被抄家了。
原来一切都是有迹可循,即便是她东拼西凑出真相,也不知晓居然还有这一茬。
春禾进来的时候,看见群玉满手是血,哭得肝肠欲断,心疼得不得了,只好抱着她安慰,“娘子振作起来,既然孟淑妃亲口承认了她的罪行,那么证据一定能找到的。”
群玉眼泪犹如断线的珍珠,哭得气噎喉干,“你说的没错。只要是她做过的事情,就一定会留下痕迹。”
她擦干眼泪,逐渐冷静,“帮我研墨我要写信。”
春禾心疼地望着她,“可是娘子,你的手是不是要先包扎一下。”
“不妨事。”群玉随意拿帕子一缠。
最要紧的是要去查孟淑妃宫里那些人的去向和变动,再就是她如今身边得力的心腹,能否各个击破,无论是威逼还是利诱。
这两件事群玉需要求助姜腾,他如今是神策军大将军,是圣上亲卫,想来应该有门路和尚宫局攀上关系,只是不知道司薄司里记载的名册和事实能否对得上。
姜腾收到群玉这封信后并未拒绝,但也没打算答应。
她要做的事情太危险,尚宫局里都是孟淑妃的人,一旦发现群玉在查她,那群玉哪里有命活。
踌躇之际,姜腾让人将信一并移交给了在崇文馆任职的谢望。
今日是他初来乍到,却遇到了任职校书郎的虚相旬。
玉仪公主被宫人押来听课,只不过说是听课,实际上坐在最后一排装装样子罢了。
谢望也不管她,循规蹈矩的按照课本,教几个年纪尚小的公主皇子写大字。
收到姜腾让人送来的信后,谢望顿时就变了脸色。
这么危险的事情,她最先想到的居然不是找自己帮忙,而是去求姜腾?
于是谢望也不觉得玉仪公主是摆设了,生拉硬拽似的非说要送她回披香殿。
押送公主来的宫人自然是乐意至极,只是谢望见她刚进去,转身就没了人影。
穿过顺贞门后,谢望抄近路,拐到景阳宫。
趁着守卫换班的功夫,谢望悄无声息地翻墙爬了进去。
抬眼间,残阳业已斜照纱窗,倏明倏暗里,僻静荒凉,一路上也没有遇见个人。
好不容易等他翻窗进了正殿,却发觉屋内没有点灯。
就在谢望疑心她不在时,听到一声浓厚的鼻音,“出去,我这里不需要人伺候。”
显然是嗓子都哭哑了,谢望听着都觉得揪心。
“玉儿,是我不好,是我来晚了。”
谢望循着声音找到她,看她坐在地上,也不怕着凉。
群玉嗫嚅出声,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开口。
他将人揽入怀中,拍了拍她的肩,“玉儿不怕,哥哥来了。”
谢望弯腰打横抱起她,群玉被放在小榻上。
他蹲在群玉面前,与她视线平齐,“这里太黑了,哥哥没办法看清你,我去点灯好吗?”
谢望声色温柔,让人没由来的感到心安,群玉点了点头,没再看他。
等殿内烛火被他点燃,谢望回头,见她攥紧手心,不安地绞帕子。
那张白色丝帕上染着干涸血迹,谢谢望眼力极佳,瞧见后大步上前,拽住她的手,声音犹如寒冰,“谁干的?”
群玉还是不说话,低头避了避,谢望以为她是受欺负了不敢说,“玉儿不想说也没关系,哥哥去问下人,胆敢隐瞒者杀无赦。”
他的声音淬了泠泠寒意,却是把群玉吓得身子一抖,“不、不要。”
“好,那哥哥不问了,给你上药好不好?”
谢望放眼望去,在案几上看到有人准备好的伤药和纱布。
他身形一矮又蹲下,小心翼翼地把着她纤细手指,看见手心里血肉模糊,简直就是不敢相信会有多痛。
她像是感受不到痛觉似的,方才居然还攥手想把伤口藏起来。
“哥哥,如果我死了,你把我葬在阿娘的身边好吗?”
当年群玉在侯府立了几个衣冠冢,一排排小坟中她给自己留了个位置。
“说什么傻话呢,哥哥才舍不得让你先死。”
第55章 “傻玉儿,该说抱歉的不……
群玉做了一夜的噩梦,梦里不是吃人的精怪,而是戴着青面獠牙,发出阴笑的男人,干瘪粗糙的手掌落在她身上。
双手被人摁住,腿脚大开,她慌地在空中乱踢,怎么也不肯就范。
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受不住这样磋磨的群玉终于尖叫出声,“哥哥——”
睁开眼后,群玉浑身发着冷汗,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谢望抱住她,拍着她的后背,像哄孩子似的柔声安慰,“哥哥在啊,哥哥在的,梦都是假的,玉儿不怕不怕。”
恍惚中群玉泪眼朦胧地回抱住他,“哥哥,我是不是好没用啊,千方百计入了宫,却什么也做不了……”
“阿娘在地底下肯定很失望,她一定不想要我这样的女儿……”
她哭到整个人都在发抖,就好像真的对自己失望透顶,谢望感受到她热乎乎的眼泪,“玉儿一个人能走到今天已经很不容易了,不仅你阿娘会以你自豪,便是其余亲人也是一样的。”
“傻玉儿,该说抱歉的不是你……”
他剩下半句话,淹没在群玉的哭声里。
明明仓皇离开的是他,明明临阵脱逃的是他,甚至侯府遭受的塌天大祸,也不见得全然是因为孟淑妃一己之私。
如今想来,师父将他从侯府救出去时,一切就像是充满了巧合。
倘若早来一刻钟,火势还没有那样大,谢望和她们也不会被卷地袭来的火势分开。
他当时只记得自己被一道横梁砸中,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有人将他扛起来带走。
在玉佛寺养伤的那一年,谢望忽然知晓了自己的身世,高统领丢下先太子的诏书自证身份,又说他身为先太子的血脉,必须为主子报仇。
若他不想再牵连霍家,就必须不再联系霍家人。
谢望当时得知霍世子尚存于世,下意识以为是霍家旁支的孩子,用来支撑门庭,怎么也没有想到,是玉儿女扮男装,顶替他的身份活下去。
这么些年来,无论他怎么查,侯府那场大火将一切都烧得干干净净,等雨水一冲刷,藏在暗地里的阴谋诡计也都消失殆尽。
谢望不是不知道他身边的人有问题,只是在此之前,没想到他们会将注意打到玉儿身上。
生下宁儿后,她消失的那样干脆利落,给他一个措手不及,如果不是有人帮忙,仅凭她一个人是无法做到的。
直到今日听见玉儿这样自责,谢望脑中嗡嗡响个不停,就像是有银针刺入心底,密密麻麻扎的痛。
趁群玉发懵,谢望揉了揉她的脑袋,将人哄到床上去,“玉儿我答应你,这件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她哭了这么久早就累了,又因为噩梦惊醒,现下脑袋一沾枕头,困意袭来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后半夜谢望依旧陪在她身边,手指被她攥得紧紧的,望着她恬静的睡颜,他打着扇子怕群玉被蚊虫叮咬。
每到夏日她就格外怕热,可大夫说她体弱,冰盆也不能一摆就是一整夜。
天将擦亮时,听到门外有人走动的声音,谢望凝神静听,是春禾来了。
“给你家娘子换个白芷、艾叶、薄荷之类的香囊挂在床头,驱虫祛热的,免得她夜里不好入眠。”
春禾轻声应了,谢望又吩咐她,有急事可以去找曹永福帮忙。
即便是才入宫也没多久,春禾也知道曹大伴的名字,那可是伺候圣上几十年的老人了,也叫谢郎君笼络了?
离开景阳宫后,谢望沿路避开换岗的守卫,又顺利溜进姜腾在宫里的值房,换身衣裳这才去了崇文馆。
而群玉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昨夜哭了太久,眼睛肿得不像样子。
春禾正拿了熟鸡蛋帮她滚眼睛,就听到外面小宫女的通传,说是太后身边的锦书姑姑来了。
让人请她移步花厅稍坐片刻后,群玉也顾不上梳妆打扮,素面朝天的就去见客。
这些年太后虽然不大管事,住在佛云殿里潜心礼佛,可后宫中的消息是一点也瞒不过她的。
今日锦书来就是奉太后之命,请这位景阳宫的玉娘子去佛云殿。
为着这么一个来历不详的玉娘子,圣上突然就将玉仪赐婚给谢望,太后心知不对劲,这才想要亲自会一会她。
只是锦书在瞧见群玉那一张脸后,端着茶盏的手控制不住地颤了颤,这双眼睛和当年的萧韵一模一样,倘若太后见到,恐怕会更加惊诧。
锦书道明来意后,群玉笑意吟吟地问道:“不知太后娘娘找民女有何事?”
她不着痕迹地移开眼,语气和缓些,“玉娘子去了就知道了。”
春禾还心生惊疑,方才可是听小宫女说,锦书姑姑就等了不到半盏茶的功夫,脸拉得老长了,生怕娘子要受她冷眼呢。
群玉由锦书带路去往佛云殿,刻意没有带春禾,倘若她太久没有回来,这样春禾也能知道是出了事,找人去救她。
毕竟群玉以为太后这是听了宫里的传言,这才找她算账立规矩来了。
到了佛云殿,锦书撇下她径直去殿内回话,闭目养神的太后听到她提及萧韵这个名字,缓缓睁开眼,“难怪了,萧家女儿已经成了皇帝的心结,这孩子出现的又正是时候,传她进来吧。”
高坐上首的太后眸色沉沉,带着股意味深长的打量,群玉顶着她探究的目光,微微垂了垂眼,仪态端方的行礼,“民女霍群玉见过太后娘娘,太后娘娘金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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