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混得好,是多好啊?”温之皎故作漫不经心,握着温随送来的那盒糖端详,从产品名看到品牌公司,“就……我怕以后一不下心遇到了,得罪了,这、这就不好了。”
她问完,眼睛不知道看哪儿,便只能盯着那行“方式糖果集团”狠狠看。又等了几秒,温随的话音才响起,带着些愉快和了然,“你在意的是这个?那你不用担心,我得罪得更狠。”
“啊?”
她茫然又震撼。
温随听到时,几乎能想到,她高高扬起的眉头。
但他没有回头,推开门,径直往外走。
温随并非在安慰她,而是实情如此。当年陆家失势,陆京择竟没出国避难,而是隐瞒身份来到C市读书。偏偏,又和他姐姐扯上关系,这让他,不得不花了很多时间对付这个觊觎他姐姐的转学生。
如果说当年是陆京择虎落平阳,那他就是仗势咬人的狗。
温随上车,戴上蓝牙耳机,启动车子。
车径直驶出路口,他转了个弯,接到了秘书的电话,“小温总,刚刚已经收到消息,他的确在今天回国。不过他目前拒绝了多家集团的邀约会谈,只答应了去方家制糖集团巡查的邀请。”
温随笑了下,“裴野也太不中用了,明明有机会截胡人家的联姻,却生生错过了这个机会。现在正主回来咯,他还得靠边站。”
对方干笑几声,知道这不是可以接话的话题。
温随又道:“你觉得能他们会联姻吗?”
陆家本就是百足虫,死而不僵,如今陆京择回来,多半也是在国外拿到了足够的筹码。若是再加上方家的助力,哦……或许还有裴家——他毕竟有着裴家的血,或许暴风雨就要来临了。
温家已和江家有了更深的合作,陆家与谢家都从政,而江家的政治根系并不在本国,这的确让人担忧陆家对江家的态度,这也事关温家之后的发展。秘书这么想着,回答道:“我觉得他们会联姻的,这是百利无一害的。”
“我和陆京择是校友,你知道吗?”
温随笑起来。
他将车停在路口。
“啊,这不是好事,或许之后可以借由这个机会——”
“不,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温随打断了秘书的话,继续道:“我听人评价过,说谢观鹤看似稳健守序,可做事却尤其喜欢。陆京择和他是一体的两面,他看似干脆果决,但做一件事,他是确定能成,才做。”
……就像当初男生们勾连排挤陆京择,开始的几天,无论泡水的书、桌子里的垃圾、群体的孤立,陆京择都无声地接收,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过。
直到证据齐全,他才行动,一举将温随连带着一帮人弄得或停学或开除。
全程,他从没有回应过任何一个人,也从未试图和他们交流。
那些施加的或明或暗的欺辱,都是他积蓄能量的筹码。
温随作为主谋,轻巧地在人群中隐身,几乎没受到什么惩罚——他原本这么以为。
“您的意思是,联姻一定会成?”
秘书的声音从耳边响起。
“不——”温随从思绪中抽身,脸上挂着的淡笑消逝了,一抬眼,就望见后视镜理双黑眸中的阴郁,“算了。”
他没兴趣再继续说,只是抬起手,将额前的发拢了下,再笑一笑。他便望见,镜子里的人黑眸明净,唇翘着,是略显得意又狡黠的神情。
“这样的话,”秘书又道:“那我们需要想办法接触下陆家的人么,还是您从您这边——”
温随抬起手摸了下镜子里,有着相似的神态的脸,道:“不用,见不到的,”
他挂了电话,驱车继续前往会议。
天空万里无云,方家在A市郊区新开的制糖厂占地面积极大,一栋栋厂房崭新明亮,盘桓其间的则是办公楼。在最大的制糖厂厂房内,一行人缓缓从车间内往外走,
道路两边,一颗颗颜色漂亮的糖果经过流水线,又被机械臂夹起,经过多道程序后,放入裁剪好的糖纸内。不知道多少台巨大的机器高耸着,数以万计的糖果们仿若彩色的流水,操作的工人与穿行在其中,进行糖厂视察的人,都仿佛是这宏伟的机械森林中的蝼蚁。
站在最前方的,则是方式集团的领导层,锃亮的皮鞋踩过地板的声音顷刻便被厂房造作的声音覆盖。当视察到了尾声时,几个人影从逆方向走过来,为首的是一名女士。她穿着剪裁合身的裙子,手里抱着一份文件,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唯有脸上有着温柔的微笑。她身后跟着几个工作人员,身旁的助理一手端着玻璃托盘。
“大家视察了这么久,也该休息了。”她走到人群面前,抬起头,话音柔和,“我是方青沅,也负责接待大家,已经准备了茶歇,请大家跟我来。不过,去之前,大家可以尝一尝我们准备的糖果。”
方青沅话音刚说完,方总就笑起来,“各位见笑,这也是小女。”他看了眼站在一旁,并不怎么说话的男人,对方青沅道:“他就是我跟你提的,厉害的年轻人——陆京择,你们认识下。”
方青沅看过去,对方十分年轻,黑发梳理得很好,穿着并不十分正式,简单的衬衫黑裤外,是挺括宽松的大衣,显出几分清冷卓绝的气质。此刻,对方英俊的脸上有着很淡的笑,可乌黑眼珠里有着无端的冷,睫毛垂落,更如霜雪。
她上前一步,裙摆也随着步伐划出漂亮的温度,准备伸手,但没想到的是,陆京择先抬起了手。
他的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她几乎能望见他指节下蛰伏的血管。
下一秒,那只手上背部狰狞的伤疤便映入了她眼帘,然后从一旁的托盘上捻起了一颗糖。
陆京择声音平淡,“谢谢。”
方青沅怔了下,差点伸出的手隐秘收回,只是微笑。她转过身带路,与陆京择,方总并排,温声细语地介绍着之后的行程。
方总和她时不时看向陆京择,可他径直向前看,只在适时的时候给出一两句回应。在走出糖厂时,方总便十分适时地接了个电话,劳烦方青沅带陆京择稍作等候。
方总刚走,方青沅便听见了“窸窣”声。
她看过去,望见陆京择指节动了下,剥开了糖纸,糖从指尖滚到唇里。
方青沅找到了话题,笑着问道:“怎么样?”
陆京择用手帕捻掉指尖遗留的糖粉,话音冷淡,“吃出来很贵了。”
明明是硬糖,却多汁,果香浓郁,入口即化。化了之后,薄荷糖粉带来清凉感,多层次的味道却并没有堆叠的腻。不像他曾吃过的糖,表面浑浊的气泡与划痕上翻涌出甜蜜的殷红与香气,外层裹着厚重的酸粉。一入口,黏腻的酸甜从舌尖泛开,稍不留神,嘴就会被糖扎到,最后……唇齿里只有点滴的腥与甜。
方青沅笑吟吟地道:“这是我们家新开的高端线,从机器再到采用的技术都是世界前沿的。这款糖目前,但已经和X国达成协议,未来会用于他们官方宴会的供应,和一般的糖有着本质区别。”
陆京择无端笑了下,喉结滑动,从一旁下属手中接过水拧开,也将糖纸递过去。
喝了几口水,他才道:“是。”
世界上什么东西都会有分别,糖果也是,所谓一分钱一分货。
方总接完电话回来,见状便笑,“果然还是年轻人聊得来,我接个电话的功夫,你们就聊上了。”
“爸,你说什么呢。”方青沅话音带了些抱怨,“打电话那么久,赶紧走,我现在好饿了。”
“你这话说的,”方总又看向陆京择,“见笑了,她打小就爱吃,正好你刚回国,不嫌弃的话,我让沅沅带你去熟悉熟悉。其他不敢保证,但找美食,她肯定精。”
陆京择笑起来,道:“之后有很多事忙,就不耽误令嫒的时间了。”
他看了眼腕表,又道:“方先生,我刚刚收到信息,临时有个会议。可能要先失陪了。”
“哪里的话,陆先生刚回来时忙,能理解。”方总又说了几句客套话,和陆京择握手,看了一眼方青沅,“感谢陆先生今天拨冗来这一趟。”
方青沅笑容灿烂地道:“对了,我去抓把刚刚的糖给你吧,你不是夸过它吃起来贵么?”
方总笑呵呵的,道:“沅沅,别闹。”
“不用,我不喜欢吃糖。”陆京择开了个玩笑,话音很轻,风一吹就会消散化作雪粒似的,“尤其是这么贵的糖,吃进去跟吃钱似的。”
陆京择带着一行人离开。
唯留方家父女怔愣。
方青沅最先反应过来,抱着手臂看方总,“你确定他有和我们联姻的打算吗?”
方总脸色也不大好看,“之前他下属明明释放过信号,谁知道正主是这个态度。”
方青沅翻了个白眼,“你自己会错意。”
“不不不,这可不是会错意的问题。”
方总略有所思。
不远处,一列车已经停在建筑门口,一辆车的车门被拉开。
陆京择边走,边听助理的汇报。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他便拿出来看了眼。
轻微的“窸窣”声响起,又隐于助理的声音中。一枚透亮的玻璃糖纸被手机带出来。那糖纸如同羽毛似的,轻飘飘被风吹远。
道路上行人稀少,唯有一轮月亮悬在天空上。
公寓外,稀少的车辆来来往往, 一辆车停在公寓外。
二楼卧室的窗户没有关,夜风吹动着窗帘。
不多时,卧室灯光亮起, 一道身影出现在窗帘后, 一只手猛地从里面伸出。
“嗯,这个感觉, 好像要下雨。”
温之皎感受着外面的空气,又按着窗框, 探身看月亮。
那月亮明亮之际, 却像发霉了似的,绒绒地隐匿在云朵后。
温之皎道:“真的要下雨了。”
温随坐在沙发上,将车钥匙扔桌上, 打了个哈欠, “下就下吧。”
温之皎眉毛拧起,“你不信?”
“我没有不信啊。”温随笑起来,“我就是不理解你的推理过程。”
他知道她对空气格外敏感,稍微变温她都能抱怨两个钟, 但他可不知道她有天气预报的能力。
果然,他听见温之皎嘟囔道:“是我的直觉。”
温随越发觉得好笑,“行。”
“不过我在想,万一打雷怎么办,我现在真的好讨厌打雷。”温之皎一边说着,一边转身背靠着窗,仰着脑袋, 凝视着天花板上,话音很轻,“真害怕啊。”
温随见状,立刻站起身,一把抓住她手腕,“干什么,危险!”
温之皎却还是不起身,笑起来,身后的长长卷发在窗外随风飘荡,“风吹头发好凉快啊。”
温随无奈,俯身凑近,搂住她的腰部强行把她身体扳直。
他正要说话,却陡然望见楼下,一辆车正好启动驶离。
他挑眉,又移开视线,只是搂住温之皎,将她抱到床上。
温随转身关了窗,道:“明晚的宴会,你跟谁出席?”
“嗯,没想好。”温之皎将自己瘫在床上,笑道:“不是江临琛,也不是顾也,那会是谁呢?”
温随也笑,“会是我吗?”
温之皎道:“是薛灼灯。”
温随不笑了,“什么?”
温之皎眨了眨眼,“我要报复他,他太坏了,所以我要在宴会上欺负他。”
她手机震动了一声,她笑了下,把手机放到温随面前,“看,他答应了。”
温随冷冷地望过去,望见一段对话。
[芒芒蕉蕉:明天有个宴会,你去给我拎包。]
[芒芒蕉蕉:你要是不去,我手里可有你当鸭的照片,我就给学校了。]
[芒芒蕉蕉:听到没有?敢不来我就交给学校了!]
[名字薛灼灯:……你为什么会有]
[名字薛灼灯:为什么]
[芒芒蕉蕉:你管我怎么有的,我就是有啊]
[芒芒蕉蕉:你得罪错人了你]
[名字薛灼灯:……]
[名字薛灼灯:好]
温随顿了下,道:“什么照片?什么鸭?”
温之皎脸色骤变,往床上一躺,“哎呀突然好困我要睡了。”
温随深呼一口气,“你瞒着我什么了?”
温之皎抱着脑袋。
好烦啊,本来想炫耀一下她从顾也那里学到的招数,怎么会这样!
温随咬牙,温之皎却已经一把扯过被子裹住脑袋,喊道:“天色好晚了,我在面包店上了四天班了,我要睡觉!让我睡觉!”
她又从被子里探出脑袋,“还有,你今天惹我生气,我都没跟你计较呢!”
温随:“……”
他一时间词穷,只能咬牙,“明天我再——”
他话没说完,她又把脑袋缩进被子里,闷闷对他喊:“关灯!”
温随:“……好。”
他走到门口,关上灯,又关上门。
霎时间,房间里一片黑暗,唯有窗外,一轮毛月亮仍悬挂着。
她渐渐沉入睡梦中时,一场淅淅沥沥的雨落下。
雨下了很久,直到天色刚刚亮才停。
橘黄的路灯将街道映得很有些脏,但夜雨留下的积水中,又映出澄澈的橘黄。
已经五点了。
这是谢观鹤醒来的时间。
他洗漱完后径直去了书房,茶水已备好,几名穿着制服的人,连带着顾也都已经等着了。
熏香炉轻香缭绕,古旧的书房里挂着字画,都并非什么名家所作。不是没有,只是那些大多是谢父的眼光,如今谢父半是隐退,他自然什么都要换新。不过说是换新,也不过是从库房里挑和眼缘的。
顾也姿态向来是轻佻的,比他位高权重的都站着,他倒是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漂亮的狐狸眼合着,很有些心不在焉。
其他几人心里很有些怨气,却不好说什么。士农工商,顾也从商不假,可顾家可不只有商人,盘根错节的势力足够他在这里假寐了。
谢观鹤漫不经心的,路过顾也时,踹了一脚他椅子。
顾也立刻睁开眼,眼里还有些雾气,“别搞啊。”
谢观鹤四平八稳地坐下了,其他几人倒是笑了起来,等他坐下后才坐下。除却茶水外,还配了些点心,权当是早餐了。
顾也吃了几块,喝下一杯浓茶,直起身,“非得这么古朴吗?这破椅子硬得要死,坐得我腰酸腿疼。”
“这样,我叫人拿俩蒲团,你跪着。”谢观鹤表情认真,又道:“方家那边的消息呢?”
一人将陆京择和方家的对话一句句学出来了,学着学着眼里就有点烦了,“和方家有意接触的消息他自己放的,结果现在摆上谱了。”
“就是啊,今晚的宴会就杀杀他威风,个老破落户。”另一个也笑,主意很是阴毒,“今晚王家那老头不就是为了给陆京择造势吗?找个机会给他下个药,脱光了扔宴会上得了。”
王家以往陆谢两家都不沾,中立得很,如今倒是找了个由头开宴会,实际上就是为了陆京择接风洗尘示威呢。
一时间,气氛沉默了几秒。
谢观鹤只是改着文件,状似无意道:“红金苑那份文件你取一下,记得亲手交到政室那里。”
那人不傻,听出来是自己言语有失,只点头出去了。
顾也听见关门声后,还是笑吟吟的,“这哪来的二愣子,陆家瘦死骆驼比马大,如今得了国外那几家的势呢,还当对付喽啰呢。”
顾也这话不假,陆家那票人本就是A市出来的,老巢就在这里,还有一波陆家人,以及A市出来的则在国外。而谢家是调到A市来的,哪怕后来得势多年,风头无两,但不是一回事。
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哪里都行得通。
即便陆家失势多年,但陆京择敢回来,就敢和谢家叫板。
谢观鹤没接茬,只是就着方家的话题讲,“他放有意联姻的消息,不是给我们的。”
顾也也知道这个道理,眼珠一转,“那我想不通了。”
不是放给他们的,那就是放给裴家的,或者说,是放给裴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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