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对娘子足够体贴了。耐心等候娘子病愈之后方才留宿,三天后还会带着娘子回门。”
谢明裳睨她一眼,直觉这女人后头还有半截话。
章司仪果然露齿而笑,轻拍了自己脸颊一下。
“说错话了。成亲三日,夫婿领着新婚发妻才称
作回门,娘子这样的身份……也不知该叫什么。”
章司仪微微地笑,“奴失言。”
谢明裳的视线转过半圈,仔细打量她身侧仪表端正的女官。
她倾身靠近章司仪耳边。
“身上受的杖还在疼吧?怎么忍着疼做出那副云淡风轻的表情的?不怨恨给你板子的河间王,倒恨在我身上。这份表里不一的功夫,章司仪教教我。”
章司仪不止忍着疼,更忍着恨。
她虽受了杖刑,但她恨的不是赐她十杖的此间王府主人,而是在主人面前撕下她体面的谢六娘。
河间王府只有一个主子,旁人都是奴婢。她见不得奴婢偏做出主子样。
从前身为官宦千金站在云端上那是从前的事,如今既已掉下云端,陷进比她们还不如的泥污里,凭什么装得和从前一样高贵体面呢。
章司仪伪装的云淡风轻很好,忍着心头肆虐的恨,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雪白帕子,挂着得体微笑退了出去。
萧挽风走进内室时,谢明裳坐在床边,手里攥着一张雪白帕子,看过来的眼神很奇异。
萧挽风的脚步微微一顿。
谢明裳靠在床头,摆弄着那帕子,似笑非笑地打招呼:“殿下来嫖我了?”
“……”
萧挽风明显地吸了口气,又把这口气缓缓吐出去,掀开里外隔断的珠帘,迈开步子往床前走。
“谁给你气受了?”
他的影子居高临下笼罩下来。谢明裳被笼罩在暗影里,不大舒坦,把床头的小油灯往里挪了挪,暖黄灯光便驱散了兜头拢下的影子。
萧挽风留意她手里摆弄的雪白帕子,意识到什么,把帕子从她手里抽出,扔去床里。
谢明裳又从床里把帕子摸出来。
当着他的面,雪白绢帕摊平在大红被子中央。
“有人和我说,宗室血脉不容混淆。今夜的情形要报进宫里的。殿下今夜把帕子用好了,免得以后有了孩子,有人拿孩子的血脉说事。”说完人往下躺,端端正正平躺在白帕子上。
萧挽风几步坐回对面的圈椅上,问她:“哪个女官和你说的。”
“重要么?”
萧挽风闭目道:“哪个说确实不重要。”
他倏然起身走了出去。
穿过珠帘时的脚步极快,珠帘子哗啦啦地乱响。
刚歇下的厢房灯光又亮起,四个女官被亲兵们拖出庭院。
庭院里的石灯座挨个点亮,照得各处亮堂如白昼,纷乱的火把光芒映进堂屋和内室。
不止主院里伺候的洒扫仆从,厢房的兰夏和鹿鸣,就连其他院子值守的仆婢也被喊来,齐齐跪倒听训。
庐陵王匆忙搬走,王府里漏下的人不少,黑压压的足有五六十号人。
章司仪领着女官跪在庭院青石地上,脊背端正,谦恭中带体面,姿态仪表无可指摘。
“我等恪守规矩,不知犯了何事,惹来殿下责罚。”
萧挽风在庭院当中的座椅撩袍坐下。
满庭院的灯光聚在他身上,神色冷峭,眸子半阖,并不看下头跪着的人,只淡漠道:“有人问你话?”
章司仪一惊,倏然闭嘴。
“拖下去,杖十。”
映照得通亮的庭院里针落可闻。王府之主动了真怒,无人敢说话,恨不得把呼吸都屏住。
刑凳是早就架好的。众人耳边响起了沉闷的击打声和数数声。
十杖很快打完,章司仪血淋淋地拖回庭院当中。火把的影子乱晃,她咬牙挺直脊背跪好,隐忍着不吭声。
萧挽风看在眼里,点点头。
“很会审时度势。不愧是宫里出来的人。”
他在灯光下挨个打量四位女官,眉眼里现戾气。无人敢和他尖锐的目光对视,女官们纷纷低下头去。
“宫里册封的六品女官出身,当做护命符了?谁给你们的想法?”
四个女官脸色骤变,听到头顶上方传来冰冷吩咐:
“拖下去,杖十。”
第二个十杖计数完,章司仪又被浑身是血的拖上来,额头触地,颤抖地伏地行礼:“奴等错了。求殿下恕罪。”
萧挽风在灯下打量着她,神色平静无波,浓烈血腥气萦绕鼻下,生死在他眼里不值一提。小院里所有仆婢都跪倒在地,仿佛拜的是阎罗殿中手持生死簿的判官。
萧挽风连责罚的理由都不给了。
摩挲着左拇指处的精铁扳指,平淡道:“拖下去,杖十。”
沉闷的击打声里,庭院死寂一片。被杖刑的人昏死又醒来。
“王府宗室血脉纯正与否,要受你们几个的监视,由你们断定,报入宫里。是你们自己的意思?冯喜的意思?总不会是圣上的旨意?”
跪在最前头的三名女官肩头颤抖地伏身下去,无人敢答。
萧挽风问:“不答?谁是第二个管事的?”
两名资历浅的女官悄眼去觑朱红惜。
头顶上方的视线缓缓落在朱红惜的脸上。
朱红惜扑倒在地,嘴唇颤抖:“冯喜公公叮嘱的。冯喜公公好意,知道殿下初入京城,府上人手不足,叮嘱奴婢等照应着后院……”
“谁负责密报?”
朱红惜颤声道:“章司仪!只有章司仪一人知晓如何密报入宫里!”
“现在只能由你代写了。”萧挽风坐回木椅,缓缓摩挲着精铁扳指:
“给她纸笔,当面写密报。密报差一个字,刑杖不停。”
沉闷的木杖声里,被杖刑的人彻底昏死过去,如同死肉,动也不动。
鲜血漫溢流淌,朱红惜跪倒在血泊里,哆嗦着奉上墨迹淋漓的密奏。章司仪人已昏迷,朱红惜膝行几步过去,抓起她的拇指,蘸了蘸地上汪成血泊的一滩血,在密报最后画押。
庭院中央端坐的人起身走到朱红惜面前,脚步顿住,接过密报阅览,又把鲜血手印沾满的密报递回面前。
朱红惜跪在血泊里,面色发白,肩头如筛糠般抖个不住,接了几次才接住那张薄薄的密报。
“明日天明后,把章司仪送回宫,让她当面呈交密报。去了就不必回来了。”
血水缓慢地往四周低洼处满溢,萧挽风坐在庭院中唯一一块干净的地面处,视线居高往下,淡漠扫过朱红惜趴伏颤抖的肩膀。
半晌,弯唇一笑:“以后本王的后院,还要劳烦三位女官继续照应。”
外头庭院闹到半夜才落幕。
谢明裳起先在屋里听着,当中撑不住睡了一觉。入睡的时间应极短暂,她醒来时,庭院里依旧通亮,只并无任何人声响动,只有树梢此起彼伏的蝉鸣。
她听到一声:“都退下。”
凌乱的脚步声这才细微响起。仿佛任何动静都会惊扰了地下沉眠的恶兽般,众人悄无声息地四散去。
门外响起单独的脚步声,珠帘脆响。
萧挽风的身影映在帐子外,纱帐随即被撩开,锐利的探视目光望进床里。
“吵着你了?”
谢明裳睡过了头,现下很清醒。
“确实有点吵。殿下撒完气了?”她仰着头,平静地道:“准备回来嫖我了?”
萧挽风第二回听到这个字眼时,表情已经和谢明裳同样平淡了。
他没什么反应地松开手,帐子垂落下去,遮掩住大半灯光,坐在昏暗的床边,长腿踢开乌皮靴。
残余的血腥气隐隐约约往鼻尖里钻。或许是庭院里的血四处流淌,他走过时沾了点在乌靴底。
谢明裳抱着被子往里头让了让,开口商量。
“今夜折腾这么一场杀鸡儆猴,还要多谢殿下手下留情,放过兰夏和鹿鸣两个。今夜明裳服侍殿下,殿下收点劲,三天后还要回谢家。我爹爹脾气是真不好。”
萧挽风眉头一跳。
他正在取发冠,动作顿了顿,没多说什么,取下骊龙冠,随手放去床边,又把外袍挂去床头。
“别多想。夜深了,歇下。”
谢明裳把被子敞开,露出单薄瘦削的肩头,乌发披散在腰后。她只穿了件质
地柔薄的朱红色单衣,从床里摸索了半天,终于寻到那条雪白帕子,端端正正展开,垫去身下。
萧挽风盯着她的动作,脱外袍的动作停下了。
谢明裳解释说:“宫里的女官自作主张,惹殿下不喜。但还做的准备还是得做。免得明天早晨殿下提裤子走人,过两天不认账了,非说我混淆了王府后院血脉,怪罪到我身边的人。毕竟,殿下赐杖的威风大家都见识了……”
萧挽风没什么表情地坐着,眉峰拢住,这是个压抑的神色。
手背搭在膝头不动,仿佛按捺着心头即将喷发的火山,把浓烟升腾的火山口灰岩强硬堵上,唇角绷成一条长直线。
屋里的灯火映亮他的半边侧脸。谢明裳仰着头,目光带思索,打量着灯火下显现的压抑和隐忍。
说句实话,她不太明白他在装什么。
吩咐留宿,她沐浴妥当,一切顺理成章,他偏偏还在她面前维持着伪装的和善,表面客气的面皮。
只要火山下有熔岩涌动,火山迟早喷发,表面一层伪装的灰岩能堵得住什么?
与其心惊胆战地等待不知何时剥开这层画皮,露出下面翻滚的狰狞,她宁愿直接站在火山口,直面喷发。
萧挽风抽走她身下的白帕子,不知扔去了哪处,站在床边。他的肩膀宽阔,筋骨健壮结实,比她父亲谢崇山更像一座山,近距离之下更显压迫。
谢明裳躺在床上未动。眸光垂下,思忖片刻,若有所悟地开始解自己的单衣。
此刻她的柔顺显然并不令他愉悦。
萧挽风在近距离俯视,目光几乎扎在她脸上,看不出喜怒地开口:“今夜不打算睡了?”
谢明裳惋惜地说:“真不能留个证据……?”
话音未落地,萧挽风扯开被子一抖,谢明裳肩膀以上的部位被兜头罩住。
她面前的视线陡然陷入黑暗,微微一怔,本能抬手去扯被子。
扯被子的手却又被按住了。
黑暗中感觉肩膀被按住,往侧面发力,她不由自主地被拉扯着翻了个身,人成了俯趴的姿势。被子还覆盖着头脸。
挣扎了几下的结果,两只手都被握住,压在荞麦软枕间。
另一只手按在她后背单薄的蝴蝶骨处,没有用劲,虚虚按压了几下。
谢明裳没有和男人洞房过,不知这位什么毛病。现成的姿势不用,偏选稀奇古怪的姿势。
她感觉之前可能会错意了,萧挽风同意带她去谢家,或许并不想用她和谢家压价。
军功赫赫的河间王,也许身家巨富,压根看不上区区三万两。也许他只想故意把她弄得凄惨,再带去谢家展示她的凄惨,当着她父亲的面洗刷当年旧怨。
温热的手掌带着人体的热气覆盖在她的后背上,她的皮肤如冷玉般微凉,登时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黑暗中不能视物,触感敏锐,感觉那有力的手掌按压了几下蝴蝶骨,又往周围按。
她本能地想要把身子蜷缩成弓,才挣动几下,却不轻不重地被拍了一记。
啪地一声,一巴掌拍在她后腰。拍的力道不重,响声却清脆地传出去老远。
谢明裳索性趴着不动了。
爱怎样就怎样罢。
那只温热有力的手在她的肩胛四处捏了几下,发力并不重,只激起一片酸麻,同样不严重。
整个头脸都被蒙在被子里,俯趴着动弹不得,谢明裳破罐子破摔地任人四处揉捏。
黑暗里感觉那只手按压过消瘦的肩胛,单薄的蝴蝶骨,顺着后背的脊椎骨,一截截地往下揉捏,力道逐渐加重。
谢明裳忽地剧烈挣扎起来。
脊椎要害,被捏断一截,人从此只能瘫在床上。
她低估了河间王的凶性。他是不是打算把她弄瘫了抬去谢家?
挣扎又被强硬按住。按在她脊背上的手掌力道不轻,不顾剧烈挣扎继续往下捏,捏到尾椎处,又原样往上一截截地按捏。
“血气凝滞阻碍,筋骨不通畅。”隔着被子,男子低沉的嗓音模模糊糊地传来耳边。
“你多久没练刀了。”
被子里的剧烈挣扎忽地止歇住。
谢明裳隔着被子,声线带出警惕:“谁告诉你我练刀的。”
“挂在墙上的弯刀,不是你的?”
谢明裳这才想起,对方遣人去谢家请来了兰夏和鹿鸣。当夜看到她屋里挂的弯刀,并不出奇。
“谁家墙上没几件装饰。”
谢明裳不冷不热地应道:“只不过,京城文官家里的千金闺秀喜欢挂琴挂画,我们武将家的粗人喜欢挂刀挂箭。殿下没见识过?”
“见识了。”萧挽风的声音道。
两人短暂的对话到此为止。
谢明裳以诡异的姿势趴着,衾被严实盖住头脸,动弹不得地被按压在床上。
要紧的脊椎骨被上下反复按捏过两遍。如果存了捏断的恶意,早发力捏断了。
她意识到自己的猜测不准确,渐渐松开挣扎的劲,趴在床上懒得动弹了。
中途还打了个困倦的呵欠。
“困了?”被子外的手还在揉捏。这次挪去别处,发力按压肩背几处关键大穴位。
瘦削的肩头又细微地绷紧,随即放松。
“不碍事。”谢明裳忍着呵欠说:“还可以服侍殿下。”
随着她的剧烈挣扎消失,控制按压的力道也减弱了。萧挽风平铺直叙地道:“谁服侍谁。”
谢明裳蒙在被子里的头颈动了动:“……唔。”
谢明裳试图缩回手,手腕依旧被铁箍住似的不能动弹。她索性又趴了回去。
“想服侍也没法服侍。殿下按上瘾了?那行,下面一点,左边一点,肩胛骨有点不舒坦——”
脊背上逡巡的手重重压了一下。
不知按压到何处关节,她整个人仿佛游鱼往上弹跳,又落回床上,蜷缩着吸了口气,忍着没喊疼。
“筋脉僵而不畅,伤及了根本。”萧挽风淡漠说:“身子多病,庸医总叫你躺着?越躺病更重。”
身上被重重按的那下正好按在筋骨缝里,剧疼里泛起难忍的酸,谢明裳真被惹毛了。
章司仪的那套阴阳怪气被她现学现用:“大半夜的出诊医治病人,殿下太好心了。”
“总归人没死在王府后院,还能服侍殿下。到底要不要我服侍?说个准话,别零零碎碎地折腾人——哎哎哎。”
身子吃疼得按捺不住,她在被子里闷闷地喊出声。
萧挽风的手劲大得可以开两石弓,被这样一只手蓄力在关节筋骨处重重按压,谢明裳疼得几乎五官扭曲,挣扎着裹在被子里乱扭,后腰背又被警告性地拍几下。
她起先还忍着疼,但筋骨被强硬掰揉的疼痛越来越剧烈,实在忍不住,呻吟几乎冲破喉咙。
蒙在被子里喘不过气,呼吸急促地起伏,眼前一阵阵地发花。
等蒙着头脸的被子被掀开时,她急促地呼吸着,身子忍不住细细地颤抖,手背抹掉疼出来的泪花,又疼又热,出了满身的薄汗,几缕乌发丝湿漉漉地贴在脸颊上。
萧挽风无事人般地从床上起身,取过床角落的白帕子,擦了擦她沾湿泪痕的脸颊和下巴。
吹熄了油灯。
室内陷入黑暗。
谢明裳瞪视着随手扔去床边的白帕子。
沾染了些汗渍泪花,依旧雪白颜色,在黑暗里看得清楚。男人在她身侧睡下了,背靠着她,面朝着床外的帐子。
她急促地喘了半天才喘匀呼吸,翻身向着床里睡下。
她已经脱得只剩一层蔽体单衣了。二十来岁的壮年男子和她同床共枕,在她身上又捏又揉了半个时辰,逼迫得她在床上扭得像条蛇,最后居然没碰她,自己翻身睡下了。
战场上伤了身子不能人道?还是今晚刑杖见了血,人已经满足了?床上那点事刺激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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