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天气尚好,她走出房门想要晒太阳。
“哎,婵姑娘可在院中。”
门口传来一婆子的声音。
孟婵音看过去。
从门口走进来双手被冻得抄起的婆子,是大夫人院中的人,这几日经常会来问她身体可好。
孟婵音见她跑得脸泛红,问道:“嬷嬷找我是作何?”
李嬷嬷见到她,摆手上前道:“无甚大事,就是大夫人一个人无趣,让奴婢来找婵姑娘过去说会子话。”
大夫人找她?
孟婵音心跳一滞,自从大夫人知晓息扶藐对她做过什么,虽然平素会派人来慰问她,担忧她想不开,但实际从未派人来请她去过跟前。
现在派人找她过去是作何?
孟婵音柔声道:“劳烦嬷嬷领路。”
李嬷嬷看见眼前乖顺的姑娘,想到那桩事,心里直道可惜了。
她也是看着息府中的公子姑娘长大的,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李嬷嬷和蔼地道:“姑娘随奴婢来罢。”
大夫人的德轩院是老爷离世前亲手提笔而写,如今过去了十几年,大夫人还是未曾舍得换掉。
下人在清扫院中的雪,庭院下摆着热炉子,上面烤着热乳茶。
李嬷嬷将她带到庭前便退下去了。
下人拿来垫子,她正欲上前行叩拜礼,大夫人对她招手了。
“婵儿,来母亲这里。”
孟婵音站直身,低垂云鬟,上前坐在她的身边。
大夫人拉起她的手,望着眼前身段纤细清瘦的姑娘,低鬟蝉影动,回步玉尘蒙,端是一副出色的好相貌。
以前虽是三姨娘带过来的姑娘,但她对嫡庶一视同仁,况且她来的时候小点儿的,又曾受过小姑娘承欢膝下的天伦之乐,近来心中对她的感情很是复杂。
大夫人忆起往事,轻叹:“还记得老爷还在时,那时候你丁点大小,一群小孩中就你最乖巧,不哭不闹,每每见到我都欢喜唤我母亲,一切都恍若昨日般。”
孟婵音望着眼前两鬓发白的端方夫人,想到小时候神色也有些动容,忍不住唤她:“母亲。”
大夫人眼眶瞬间红了,拍了拍她的手:“婵儿很久没有唤过我母亲了。”
孟婵音敛下长睫,又低唤了声。
大夫人拉着她说了好一会子的话,最后才说寻她来的正事。
此话颇有些难以开口。
大夫人斟酌后问:“婵儿觉得你阿兄如何?可对他有过一点的心动?”
她就只有这一个亲生儿子,自是见不得他为情所困,且他年纪也不小了,旁人二十五六连孩子都好几岁了,偏生他至今身边连个女子都没有,唯一一个竟还是他背着所有人强夺来的妹妹。
要是早些发现,没到现在这副田地,她能趁着儿子不在府上,为婵儿选个她喜欢夫婿,到时候嫁远些,断了这份情意。
但现在却是这般局面,儿子囚困婵儿这么久,还夺了清白,有时候她实在觉得难堪,可又无人可怪,渐渐觉得只要孩子们是平安的,一切都不重要。
孟婵音抬眸。
大夫人接着道:“婵儿也是我亲眼看着长大的小姑娘,品行好,人也乖,若你对他有几分欢喜,我定不会让他欺负你去的……”
她说得为难,眼角已坠了几滴晶莹。
孟婵音见她两鬓斑白,忽而说不出什么话。
大夫人年轻时丧夫,如今都这般年岁了,又出了此等挂不住脸面的事,她比所有人都难受。
曾经的兄妹变成夫妻,传道出去那些人明面不会说什么,可谁知私底下会不会议论。
息府与她有养育之恩,所以她不敢接受息扶藐任何好意,没想到到头来竟还是成了这样。
大夫人见她神色动容,想到她心中顾虑,拉着她的手道:“婵儿不必在乎旁的,早在此之前你就与息府脱了关系,世人的嘴捂不住,你且过好自己的日子,旁的由别人说去便是了。”
孟婵音嘴唇蠕动,垂下眼睫。
大夫人见她没说什么,心中也不着急,到底是府上养大的孩子,多少了解些性子,没有拒绝便是有戏。
“好孩子,你再好生考虑,若是实在与他无缘分,息府也不会亏待你,往后依旧是息府的姑娘。”大夫人拍了拍她的手。
孟婵音颔首。
两人不再谈论此话,说了些旁的。
忽然,大夫人似想起什么,拉着她的手,为难道:“其实今日找婵儿过来,是有件事想请你帮忙的。”
孟婵音柔声:“大夫人请说。”
大夫人:“他虽醒了,但我瞧着还有些痴症,那些药也不喝一口,我是劝说不动了,婵儿若是得了空,能否帮我个忙?”
从息扶藐醒来,她便没有去看过了,也未曾见过,不曾想他竟不喝药。
不喝药如何能好。
孟婵音莫名有些坐立难安,不自觉间颔了颔首。
待到回神时才惊觉应下了帮大夫人的忙。
大夫人也没给她再开口拒绝的机会,掩唇咳嗽几声,露出疲乏:“今儿个我也累了,此事就拜托给婵儿了。”
身边的嬷嬷见状,连忙上前去扶大夫人,嘴上道:“夫人最近为了长公子之事,食不下咽,睡不安寝,这样下去身子迟早要垮掉。”
闻言此话,孟婵音口中的拒绝再次咽来了下去。
最后她带着大夫人的托付退了下去。
大夫人咳嗽好几声,见她随着侍女看不见身影,方才愁思地放下手帕,转目看身边的嬷嬷。
“我刚才演得可有什么破绽?”
李嬷嬷竖起拇指道:“夫人还是和以前一样,精湛。”
大夫人放下心,又忍不住蹙眉:“瞧着婵丫头可对子藐过动心?”
李嬷嬷咂摸道:“奴婢瞧着多少有些,不然以婵姑娘的脾性,也不会现在还留在府上了。”
大夫人料想也是,扶着鬓发,轻叹:“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也老了,这些事还是不去掺和了,且慢慢看后面罢。”
李嬷嬷‘嗳’了声,然后扶着大夫人往屋内去。
息扶藐刚醒来没几日,身体没有大好,这些药一时半会还断不了。
小丫头苦着脸煎药,想到一会要端去长公子的院子,心中就犯难。
端过去的药每次都是凉后又原封不动被人送回来,大夫人看在眼中急在心中,下令必须要她们想法子让长公子喝下。
大夫人都没有办法让长公子喝药,更何况她们这些下人了。
“哎。”小丫头长叹一声,将煎好的药倒在盅中,欲送去长公子的院中。
还未起身,余光忽地瞄到一道曼妙的身影,袖笼似染香地莲步轻移而来。
“这是送去阿兄院中的药吗?”少女停门口如弱柳扶风,小脸微施粉黛,美眸看人时总给人一种盈盈出水光的错觉。
小丫头一时看入迷了,愣在原地忘记了回应。
孟婵音脸上并未厌烦,再次重复问一遍。
小丫头登时回神,垂下头俯身道:“回婵姑娘,是的。”
孟婵音伸手去接,柔声道:“给我吧,我送过去。”
她温柔得小丫头有些迷糊,一时忘记问什么了,当即脱手交给她。
直到她渐行渐远,消失在后厨,小丫头才恍惚回神。
想上前追去,身边的人一把将她拉住。
“哎哎哎,去作何!回来。”
小丫头瘪嘴道:“大夫人吩咐我要想办法让长公子喝药,药被婵姑娘拿走了,我如何让长公子喝药嘛。”
虽然她提过去,到时候还是原封不动地送回来,但大夫人的命令不能不做。
后厨的人闻言,无奈地摇头,“说你笨,你还不信,我们送过去的药,长公子必定不会碰,但婵姑娘送过去的可就不一定了,你且好生在这里等着吧,一会儿去拿盅的时候,必定是空的。”
小丫头眨眼,想到府里流传的事,觉得倒也是这个理,便忐忑的在后厨坐着等一会儿再去。
这边。孟婵音提着一盅药在凛院外徘徊,神情有些紧张。
从他醒来后,她就没有再来过了,本是想待他大好再离开,但已过了七八日了,他还没好。
更何况昨夜做了那样的梦,现在她还有点难以面对息扶藐。
孟婵音心中正忐忑,不晓得如何开口让人去通报,凌风便从里面出来了。
凌风看见她似很诧异,“婵姑娘怎么在这里?”
说不待她回答,目光巡睃在她怀中抱着的食盒上,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婵姑娘是来给主子送药的罢?平日都是小桃,今儿个没想到是婵姑娘,来得刚刚好主子现正在书房。”
“他既然在忙,我便不去打搅了,劳烦凌统领带进去。”孟婵音想将药递过去。
凌风见状当即摆手:“不成,不成,婵姑娘还是自己送去罢,属下还有些事去处理。”
孟婵音道:“那你去找人送进去罢。”
“姑娘勿要为难于属下,真有事儿,时辰也来不及了,属下先去一趟,不然主子一会儿怪罪,姑娘见谅。”凌风摇头说完,如脚下生疮,一刻也等不及般火急火燎地往外跑。
人跑了。
孟婵音无言地看着跑得极快的一道残影,立在原地探头往里面看,想找个人却发现里面很安静。
药也不能一直抱在怀中,冬季严寒,这会子都不如刚才来时热了。
孟婵音暗咬下唇,抬步跨进院门。
昨日下了一夜的白雪,现在墙头绽放的红梅上沉甸甸地压着白雪,暗香扑鼻,一路过来皆是美景。
孟婵音循着记忆往书房走去。
待停在书房门口,她抬手敲门时忽又有些犹豫。
等下见到他,应该说些什么?
她心下暗忖,迟迟敲不下去的门恰巧被打开。
孟婵音下意识抬眸看去。
青年身着玄黑长袍,墨发用玉簪束之,因伤还未好浑身透着清瘦的病容。
他靠在门口,长身玉立,眼睫垂出淡淡阴郁,从上而下地望着她满脸的错愕,似没料到他忽然开门了。
很久未曾看见她了。
她披着毛茸茸的披肩,发髻上沾着雪的湿气,眼睛也是湿漉漉的,出门时唇上还涂了层晶莹的唇脂。
很好看。
他看得入迷。
孟婵音被他看得耳根忍不住发烫,垂下头,小声地道:“我是来送药的。”
不知为何,她如今被他的眼神看,心中就止不住地突跳,甚至还浮起奇怪的心虚。
比当时两人背着众人,他每夜都来她房中还要心虚。
息扶藐目光从她的唇上移开,将门拉开些:“外面寒气重,进来。”
孟婵音下意识抬步进去了。
屋内的暖气很足,有书本的纸墨香,还有淡淡沉香,糅杂特殊的香气钻进鼻翼,她深呼吸一口气,听见身后传来的关门声,倏然反应过来她进了息扶藐的书房。
心中没来由的紧张揪起。
息扶藐转身见她提着食盒,局促地站在中央,垂头盯着脚尖。
上前一步,她就如受惊般往后退一步。
息扶藐停下脚步,没再继续上前,乌黑的眸子沉沉地望着她,“不是说给我送药的吗?”
孟婵音忙将食盒递过去。
息扶藐没有上前接过来,问她:“我能过来吗?”
孟婵音想到刚才的事,脸上一阵热浪,暗咬下唇点头。
息扶藐往前走,高大的影子落在她的身上,极具侵略地将她覆住。
孟婵音忍住想往后退心,等到他将食盒接过来开口想说离开。
话还未从口中出来,他倏然闷哼一声,捂着胸口单膝跪在她的面前,身子隐约发颤。
孟婵音见他脸色惨白,忙不迭的将他扶起来:“阿兄没事吧?”
她看见他玄黑的衣裳渗出深色,甚至还闻见了血味儿。
好像是伤口崩开了。
但息扶藐将身子虚靠在她的肩上,神情并不为之所动,像是已经习惯般摇头道:“无事,只是伤口崩开了,一会儿就好了。”
孟婵音眼眶微酸。
扎向他的那一簪她根本无法忘记。
看着他如今这般虚弱,她心中升起密密麻麻的愧疚,扶着他往里间休息的小榻走去。
将他安置在上面躺着,伤口那一团洇得湿漉漉的。
孟婵音见后,转身往外去。
还没有跨出去,便被身后的人拉住了手腕。
他望着她:“去哪里?”
孟婵音红着眼转头:“我去找大夫。”
出了那般多的血,她害怕他会出事。
息扶藐垂下眼睫,颤了颤,没有松开她的手,道:“不用兴师动众的请大夫,你帮我去拿药,帮我包扎一下便好。”
孟婵音含泪点头,欲去拿药箱,挣扎了几下察觉他还拉住自己不放。
“息扶藐……”
息扶藐一寸寸松开手。
待到他彻底松开后,孟婵音跑至外面寻到药箱。
她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人目光落在她的背影上,缓缓拿出另一只染血的手,好似刚才四根手指涌进血肉中过,指缝中都是血。
他扯过一旁的帕子,仔细将手指上的血都擦干净,神色虚弱缥缈地躺在上面,俊美的面容呈现颓靡的病态。
孟婵音进来时目光落在他身上,忽地有些难移开。
青年双眸微阖,俊美的面容那一点黑痣如墨水不经意洒下,宽肩窄腰,手脚颀长健美,哪怕是一副病容也不减锐利。
察觉到她的视线,他睁开眼看去,眼瞳漆黑泛着点空,像是疼痛麻痹了他的神识。
这副模样的竟有说不出的勾人。
孟婵音匆忙回神,提着药箱上前。
息扶藐朝她伸手:“扶我起来。”
孟婵音放下药箱,环住他的肩膀,扶他靠在榻沿边上。
他还盯着她,什么话也没说。
她搭在他肩上的手指骤然松开收回,折身将药箱打开,拿出纱布与止血的药粉给他。
息扶藐面色苍白地抬了抬手,试了好几次都握不住她递过来的东西,随后道:“可以帮我包扎吗?”
孟婵音眼见他连东西都拿不稳,没有拒绝,点头:“阿兄将上衣褪下,我帮你包扎。”
说完这句话后,面前的青年明显安静了一会儿。
孟婵音见他不动,疑惑地抬眸。
曾经两人赤诚相见数次,早已经习惯了,所以她也没有反应过来,说出这样的话什么不对。
息扶藐神色如常的将上身褪下,玄袍堆砌在腰际,露出精壮的身躯,胸口薄肌并不夸张,纹理恰到好处地隆起。
一具极其漂亮的男子肉身。
但胸口处的伤口却连包扎都没有,伤口狰狞地裂开,周围的肌肤亦是红红的。
他的伤口不是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吗?
孟婵音的目光落在伤口上,眼中闪过一丝疼意,他昏迷那段时日都是她陪在身边,亲眼看见伤口结痂了,怎么现在愈发严重了。
见伤口还在流血,她忙将止血的药粉倒在他的伤口上。
头顶传来从嗓子里震出的闷哼,胸口似难忍地骤缩,蓬勃出性慾的粉。
孟婵音下意识抬眸,看见他面色似被疼得潮红,额头的青筋鼓起,脖颈更是绷起两道线,浑身的肌肉都紧绷着。
分明是被因为疼才露出这样的神情,但他却连呼吸都克制的忍耐,沉默压抑的闷哼隐约变了意味,透着丝凌乱不堪的迷离。
如此神情,让她忽然想到以往,她见过他更为不堪的一面。
当她目光虚游地落在他的脸上,他似察觉到了,转过眼,眼尾湿红地望着她。
孟婵音被他的眼神烫到了,猛地垂下头,匆忙折身将纱布拉开往他身上包。
但包扎的时候又犯难了。
包扎时需要绕过前胸从后面再绕过来,而他赤裸的身体较为宽大,若是这样包扎,必定要抱住他的腰。
孟婵音犯难地盯着纱布,斟酌地开口道:“我去找人来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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