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喜不怒,像是默认她的说法。
江朝岸诧异,印象里陈祉个性冷漠但对她算不得太苛刻,换其他人泼他一脸上那人不死也得大残,陈祉甚至帮她垫付过高昂医药费,过去到现在,南嘉在他们圈子里都是独树一帜的存在。
要不是南嘉喜欢周今川,他这几个做哥们的都怀疑他们是不是有一腿。
陈祉修长身形一动不动,旁边是个头矮一截的女孩,惨白的漂亮面孔倔强微抬,底气和傲气对半分,纤细的身形硬是僵直地站了很久。
没有对话,却能感知到对方的情绪变化。
她对他们的厌恶,写在脸上。
尤其是,对陈祉。
不远处响起警笛声。
刚才那起车祸不大不小,道路栏杆被撞坏,交警为工作而来。
江朝岸酒后驾车,不可避免地要被带去警署检查,连带着另外两个一起过去做笔录。
两辆车都需要接受检查,陈祉和江朝岸一块儿坐的警车,期间江朝岸不停向陈祉使眼色,他真想不到陈祉居然如此服从地跟去警署。
估计是还在生他的气,面色不曾好转过。
江朝岸眼睛勾着窗外,“周嘉礼也得去警署,那她的今川哥哥不得跟着过去捞她。”
陈祉:“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这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喜欢周今川吗?”
“闭嘴。”
沉静五分钟。
“那个……哥。”江朝岸憋不住话,蹭来,“我怎么感觉周嘉礼比以前还要讨厌你,你们俩是不是还有我不知道的事。”
“滚。”
“好的,我下次再问。”
江朝岸没胆子再惹这祖宗。
到警署正常走程序记笔录,小警察兢兢业业办事,该怎么样就怎样。
到后头来了个副局,一副大祸临头的样子瞪着属下。
陈祉不认识这块地盘,这边人却熟稔他,正想笑脸相迎,他已经面无表情走完了过程。
不是打架斗殴涉及犯罪,一个小车祸,没必要套近乎,按公事公办,很快就结束。
如果南嘉指认江朝岸绑架的话,可能就费点时间。
她没有这样做,只想快点了结,离讨厌的人远一些。
周今川不放心打过来一个电话说要来接她。
几次被爽约,南嘉犹豫一会儿,最终选择等候。
江朝岸屁股疼,看保镖团队来接他们,只想早点回去,但见陈祉不懂,又折返回来。
陈祉身侧是南嘉,两人左肩对右肩,距离拉开两米,互不对视。
陈祉:“上车。”
“我有人接。”
“你一天不被放鸽子就难受吗。”
“他这次会过来的。”
“不来呢。”
“和你无关。”她重复,“我走回家,还是爬回家都和陈少爷没有半点关系。”
他们见到的她,永远没有好脸色。
她只有面对周今川时,才像一个乖软的妹妹仔,双手合前很安静呈现淑女态。
江朝岸看老大不动,跟着不动。
都在等。
心照不宣认为,周今川不会过来。
前方迷糊成光晕的霓虹,高楼耸立直达云霄,没有月的夜晚总失去一些温感。
不知何时,一辆黑色迈巴赫匀速驶来,碳黑色车身,直瀑式格栅,两侧前大灯狭长犀利,车身透着优雅的贵气。
下来的人同样如此,浅色上衣深色长裤,来的匆忙,漆黑碎发被吹得凌乱,显得风尘仆仆的,英朗的眉眼间流露慌乱,在看到前方熟悉的人后微微松了口气。
他下车后,臂间夹了一件外套,外头雨势刚过,黑夜中朦胧着潮湿,路灯打出光晕,影影绰绰的人过来时,仿佛身在梦境。
真的来了。
南嘉瞳孔和睫毛微微发颤,风吹得眼角洇着脂红,忐忑的心起起落落,一瞬不瞬目视过来的熟悉人影。
周今川双眸呈现柔和的琥珀色,眼尾上挑,狭长深情的桃花眼,敛起时似勾着一抹平易亲人的笑,永远是气定神闲的模样。
“奇了怪,还真来接她了。”江朝岸唏嘘,“我明明记得今天他要给他的女神谈时尚刊海报的事,怎么来的这么快。”
到底是这类事不着急可以往后推推,还是他真的在意南嘉。
饶是这些年遭到他们圈子的针对,周今川秉持着礼仪为上,路过江朝岸和陈祉跟前时,简短招呼:“好久不见,陈少爷,小江老板。”
“哪里好久不见了,上次你家男艺人逛夜总会的事,还是我搞出来的呢。”江朝岸不给面子。
是江朝岸搞的,还是背后指使另有人,周今川没有深究,走到南嘉跟前,一眼看见她泛红的耳垂,指腹抬起轻轻碰了下,“怎么受伤了,疼不疼。”
她站在高一些的台阶上,和他保持平视,眼睫颤抖,“有一点。”
刚才陈祉提醒时没感觉,现在后知后觉到耳垂痛觉,指腹一摸,星点的血滴被涂抹开,像红艳艳的罂粟扑啦啦烂漫盛开。
“还好,应该不严重,回家涂点药。”周今川抽出外套,“外面风大,我们早点回去吧。”
“嗯……”她跟着下两节台阶。
最上方矗立如山的太子爷懒洋洋发话:“谁让你走了。”
南嘉一顿。
陈祉没有下去,睥睨着下方两个人,“嘉礼小姐忘了,你现在是我的助理,没有我的命令,你哪里都不能去。”
“助理?”周今川平和的面孔起了些异样,“嘉嘉?你答应他什么了?”
南嘉没想到陈祉玩这一招。
她并不想让周今川知道她为了保全周家给陈祉服软这件事。
可陈祉站在这里等周今川过来,不是为了看笑话,就是为了当面血淋淋揭穿。
“当然,你可以跟他走。”上方的太子爷无需趾高气昂的语气,薄唇轻落的几个字自带凌厉,“但你想清楚后果。”
双方也是如此对立。
周今川眯眸,即使站位矮陈祉一截,气场仍没有被压减,“陈少,嘉嘉是我妹妹,有什么得罪你们的地方,可以找我,不要为难她一个妹妹仔。”
“真是一个好哥哥啊。”江朝岸拐着被踹疼的腿悠悠走到陈祉跟前,“他说我们为难周嘉礼,这属实是冤枉,当初要不是我们祉爷,她外婆早就病死了。”
周今川英眉拧紧,“什么时候的事。”
“怎么做哥哥的,连这事都不知道。”江朝岸哼哼,“当初你光顾着送你妹妹出国深造,忘记她还有个病重的外婆,幸亏祉爷人帅心善,施以援手。”
顿了顿他笑:“不过这援手不是白施的,咱们帮垫付了医药费,疗养费,你妹妹既然回来,就该还账了,没钱的话,只能给我们做助理打工咯。”
意有所指,他们可不是仗势欺人,他们有理有据,合情合理。
周今川双眸黑沉,“嘉嘉,有这事吗?”
底被翻光,南嘉默认。
“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不和我说?”周今川明白了,眉头皱深,“你给他们打工做什么。”
“我……”
她深呼吸,其实不止为了打工还债,她更想帮助周家。
如果陈祉把气撒在她这里的话,就不会再针对周家了,周今川不用忙前忙后了。
上头的少爷一步不动,睨向他们,“三秒钟,再不过来你就没机会了。”
南嘉咬紧牙关,正欲上前,周今川忽然抬手,臂弯挡住她的去路。
他横在他们之间。
明明是三个人的站位,周今川更像是挡在他们中间的障碍。
他把她护在身后,面对那两个刁难的二世祖,温温一笑,“不就是一点钱吗,我替她还完,你们不要再为难她。”
三秒后,局面再度僵持。
南嘉被周今川拦住后没有再动。
她太需要这种安全感。
她一点不想呆在他们的圈子里。
磁场不合,一分一秒都是煎熬。
久不见声,江朝岸正想继续叽叽歪歪,见旁边的爷儿面色沉得不要太难看,识趣地闭了嘴。
据他过往经验来看,每次陈祉看到他们在一起表演兄妹情深时,脾气都极差。
可能是因为自己没有妹妹,看不惯别人天伦之乐?
江朝岸乱七八糟地想着,发现陈祉一声不言,甩手离开,他趔趄地跟上,“哎,爷你走什么,等等我……不管他们了吗。”
边走,江狗腿不忘朝他们比个中指。
迈巴赫回程途中,副驾的南嘉几次三番想开口,又缄默。
开车的周今川很平和,衬衣没有卷袖口,循规蹈矩的工整矜贵,长指端放在方向盘上。
他很擅长隐藏自己的情绪,难以捉摸。
“对不起,让你操心了。”她说。
周今川静默片刻,“你对不起什么?”
“我……对不起你。”
“是不是我哪里做的不好。”
她瞳孔一怔。
“不然怎么会让你说对不起这种生疏的话。”周今川平视前方,无奈笑着,“还是我们太久没见,你对我这个哥哥生疏了。”
她没有应答。
快到家时,周今川下车给她开车门,扶了把她肩膀上快要掉落的外套,语气轻字音又放得很重,“答应我,以后不管遇到什么困难,第一时间告诉我好吗。”
“我一直是你的靠山。”
南嘉愣着神,明明肩膀披着他的外套,仍然感觉到莫名的寒意。
是从他侧面漏来的风。
她轻轻抱了抱肩,眼眸低垂,不作答。
“走吧。”周今川抬手,像以前一样,像给小动物顺毛似的摸她的头。
她避开脸,不露痕迹躲闪开,像是姑娘家的羞赧,不想接受这类小动作。
也像是一种,和陈祉他们一样的,排斥。
风平浪静数日。
静得南嘉快忘记陈祉这个人,忘记他的事。
她没有再接到他呼来唤去的电话。
她知道他不会找她麻烦,只会针对周今川和公司,她想问周今川,但他闭口不提,让她不要过多操心。
至于她欠陈祉的钱,周今川有汇一些款过去,又被原封不动给退回来。
事态不知如何发展。
南嘉按兵不动,回舞团该干嘛干嘛,上次演出成功后,张老师有尝试让她练习其他角色,效果并不好。
失望多了,张老师时而叹息。
有人明明天赋异禀,动作可以几近完美,可就是无法演绎出舞台剧的效果,无法代入那个角色。
“你在练习的时候,不要代入自己,你得想象自己是奥杰莉娅,是假装成公主勾引王子的黑天鹅。”张老师说,“你好好琢磨我说的内容。”
小乔在一旁偷偷摸摸竖起耳朵听了好一会儿,忍不住插一句:“嘉嘉以前是跳白天鹅的,我觉得这个角色更适合她。”
张老师一愣,“白天鹅有人选了。”
小乔吐了吐舌头,“我知道,但是老师你不觉得嘉嘉比白思澜更合适白天鹅吗。”
《天鹅湖》里白天鹅和黑天鹅两个都是非常关键的角色,通常由首席担任,没有咖位大小一说,有时候因为挥鞭转的缘故,作为配角的黑天鹅讨论度比白天鹅更胜一筹。
角色是舞团高层领导开会后定的,不是一个人所决定,张老师没有权利主张更换角色,让南嘉跳黑天鹅已经很难得。
老师走后,南嘉靠着墙拉伸,冷不丁问:“你以前见过我吗。”
小乔咦了声,“什么?”
“为什么知道我以前是跳白天鹅的。”
“因为……”小乔眨眼,“我看你偶尔练习的动作是白天鹅的啊。”
大概肌肉记忆,南嘉确实没少练,小乔经常混眼熟,看见很正常。
但她不想被其他人看见,免得讨论她越俎代庖,叽叽喳喳的很烦。
自从上次演出后,大家对南嘉偏见少了些许,实力面前,没法过多说三道四,总不能鸡蛋里挑骨头硬说她跳的不好。
这几日几个姐妹团听了个大瓜,神神秘秘讨论着。
“你们听说了吗,思澜姐她居然是没有爸爸的私生女。”
“不会吧?从哪里听到的新闻?保真吗。”
“肯定保真,港星社的都保真。”
“我去,这瓜太炸裂了吧,他们居然说思澜姐的妈以前是歌女。”
“好奇怪,港星社那么大一个媒体,一线的女明星不曝光,怎么突然针对思澜姐了?这消息一出,她还怎么混娱乐圈。”
白思澜想入娱乐圈的消息人尽皆知。
签约传媒公司,注册社交账号,宣传芭蕾舞演出,偶尔上杂志大刊刷存在感,一切都是预兆。
比起和队员们拿微博的薪水,她早就意识到只有进军娱乐圈才能赚取更多的广告费提高身价,这些年借着周氏公司往上攀升,粉丝人气一度赶超电影小花。
可惜即将圆梦之际,港星社一则新闻将她打落谷底。
不少队员们吃瓜之余很是惋惜。
小乔忍不住笑,戳了下南嘉的衣角,“白思澜出事的话,你是不是可以跳白天鹅了。”
南嘉没有考虑到这一层,反问:“她出事,你很开心吗。”
“开心啊。”小乔说,“她这个人很伪善的,之前我们因为训练的事和她吵过,第二天发现水杯里被放了好多蟑螂。”
“你觉得是她放的?”
“不是觉得,是我看见的。”小乔信誓旦旦,“但我没有告发她,女更衣室里没有监控,我告了也没用,她在舞团里一直是亲人大姐姐的形象,没人相信我说的话。”
很熟悉的情节。
南嘉突然对小乔刮目相看。
小乔很聪明,知道明哲保身。
她一个普通家庭混到这里来很不容易,她不能因为冲动断送自己的前途。
周宅的晚餐时间,一如既往没有周今川的身影。
他忙的就是星媒公司和旗下艺人白思澜的事。
这件事由港星社而起,幕后推手还是陈家。
但陈家近期只做了这一件针对的事情,周家的主要公司产业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周先生抽得闲空陪妻女用餐。
晚餐桌上,周音少不得对白思澜吐槽。
她觉得哥哥的星媒公司实在没必要搞下去,比起周家高新产业实在不值得一提。
当初因为白思澜而创建,如今白思澜深陷舆论,怕是没有周旋余地,不如早早闭门节省开源。
“这陈家说来奇怪。”周夫人将椰子鸡切成细条,贴心地盛给女儿,也分了一份给丈夫,“总以为是想要吞并我们公司,但却没有设局收购的意思。”
这种局再简单不过,先四面楚歌针对,等资产套牢,产业链断裂,再威逼利诱低价收购。
到底是周家底蕴厚实,还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周先生不怎么吃鸡肉,将一小盘拨给南嘉,“也许是顾及往日情面吧,前天我和老陈总吃过饭,他态度很温和,还和我聊了一些家常。”
“聊什么家常。”周夫人半信半疑。
“也没什么。”周先生说,“谈了谈家里的孩子,问我女儿今年多大了,是否婚配什么的。”
“他问这个做什么?”
“只是随便聊聊。”周夫人敏锐,“不会是想和我们家音音联姻吧。”
“肯定不是,随口问问而已。”
“老周你糊涂了,这种事怎么可能随口问问,你怎么说的?”
“我们音音还小,婚配什么的由孩子们自己决定就好……”
听到这里,周夫人差点暴走,立刻打断:“你不会给拒绝了吧?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问问我。”
“你这几年做生意的头脑都做哪儿去了?这么好的联姻机会,你居然拒绝了?”周夫人气势汹汹,“你赶紧给老陈总打个电话,重新再谈。”
“你别急啊,这本来就是孩子的事情。”周先生摸不着头脑,“再说以后见面的机会多的是,陈家明天有个山顶别墅聚会,老陈总特意邀请我们全家过去。”
听说还有机会再谈,周夫人的火气下去一些,捂着胸口,差一点就让自家男人毁了一桩好事。
对面那可是陈家,随便拎出一个旁支都是身价过亿的小辈,何况老陈总和他们谈这事,肯定是为了他唯一的儿子陈祉而谈。
港岛其他豪门内部子孙为家产争得头破血流,陈祉却稳坐陈家唯一太子爷的宝座,无可厚非的继承人,妄图和陈家联姻攀富贵的或是借势的豪门一抓一大把。
要是将自己女儿嫁到陈家,周夫人就是陈家的丈母娘,日后和麻友打牌不知惹来多少惊羡目光。
两家联姻就能化干戈为玉帛,周家不仅不会遭到针对,还能实现互利共赢。
好处多得数不清。
周先生却不这样想,比起利益,他更注重孩子的意愿,询问道:“音音,你对陈家的印象如何?我听说陈家那位脾气不好,你要是和他联姻没准要吃苦头。”
“我随便,你们安排吧。”周音脸红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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